傅聿川这时也回过神。
将视线收回来。
他也是挺无聊的,竟然看她玩一个智障游戏看了这么久。
“咔嚓!”
相机快门声响,林浅举着平板,贴在车窗前,拍摄了一张蔚蓝天空与海平面相接处的静态照片。
照片很美。
林浅很满意自己的拍照技术。
她低着头,欣赏这份美的成果,头顶上方蓦地传来傅聿川低沉的嗓音:“对于今天潜水遇险的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闻言。
林浅怔了半拍。
他不是在睡觉吗?
从上车开始就阖着眼睛休息,她还以为他睡着了。什么时候醒的?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林浅关闭平板,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镜片背后深邃的黑眸,迎上他冷漠的眸光,林浅扬唇假笑:“是意外。”
“意外?”
“难不成是人为吗?”
“你心里有数。”傅聿川注视着她,道:“你二十一岁在HU研学期间,数次参加潜水比赛,拿到潜水教练资格证。”
林浅没说话。
她出国做交换生那一年,隔着汪洋大海,短暂地过了一段没有父母管控的日子。她参加了许多实践活动,潜水只是其中一项。
攀岩、登山、赛车等等。
她都参加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取得成绩的表彰,就被父母发现了。父亲摔碎了她所有奖牌,母亲罚她跪祠堂。
懂规矩的豪门大小姐是不能抛头露面,更不会去参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活动。她参赛了,无疑是丢了林家的脸。
短暂的回忆闪过。
林浅回过神,就又听见傅聿川说:“下潜三四十米对你而言非常简单,唐柔受伤那么严重,只有一种可能,故意伤害。”
他城府深心思重。
许多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早在上午她将唐柔从海水里拖出来,余光瞥见不远处海岸礁石旁的傅聿川时,林浅就猜到他会知道。
此刻谎言被戳穿,林浅索性坦言:“是我做的。”
视线里。
女人面色从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她淡定的模样,仿佛她做的只是一件犹如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
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明白她。
她以前不是这样。
印象里,林浅胆子小,是个墨守成规、逆来顺受的古板女人。她不会跟人作对,她的世界观只有绝对的服从。
这次不仅对唐柔动手,还在别墅房间里上演了一场好戏。
演技真好。
若不是知道这事儿的真相,傅聿川都要信她了。
林浅仰头看他,道:“唐柔受伤并不会影响你,但是,你若对外说我故意伤害,夫妻一体,我进局子,你负责的几个项目都会受舆论影响,傅氏的股票也会跌。”
傅聿川眸色晦暗。
他凝着下方女人如画的容颜,长了一张乖乖脸,说的话却跟乖字不沾边。
他收回视线没再看她。
沉默不语。
也是变相地默认了她说的话。
林浅道了声谢,按亮平板点开先前的消消乐游戏,开始准备第355关。手指刚要落下,耳边传来警告声:“不准在车里玩幼稚游戏。”
林浅:“?”
她扭头看他,注视着对方数秒钟,她懂了。
她刚刚挑战了他的权威,他不乐意了,故意跟她对着干。林浅坐直身子:“你闭着眼睛睡觉又看不见我。”
傅聿川:“不准。”
林浅气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讨厌?”
第14章 关心她而不自知
傅聿川:“没有。”
林浅笑道:“因为你身边都是阿谀奉承的人呢,活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才听见第一句真话。不用感谢我,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傅聿川沉默。
搭在身前的双手,修长的手指隐有蜷紧的迹象。细微的肢体动作难以被人察觉,但也在无声证明,他被林浅气到了。
换人设了?
以前那古板死鱼样人设不管用,另辟蹊径?
确实有效果。
她如今的样子,说话的方式,的确让傅聿川多看了她几眼。但也仅限于几眼,其余的她想都别想。
林浅这时开口:“齐特助,下个路口左转,我想去城南的鲜花市场。”
话音未落。
几乎是在林浅最后一个字结束的那半秒钟,傅聿川的命令就砸了过去:“齐景,直接回梨园。”
齐特助:“……”
林浅转过身子,隔着五公分的过道,面对面注视旁边的傅聿川:“路口左转五百米就是鲜花市场,来回最多只要十分钟。你推掉了原有的工作,那今天就是空闲的不用上班,省下这十分钟是能长寿还是怎么?”
傅聿川:“回梨园。”
林浅真无语了:“傅聿川你是不是有病?行,我自己去。齐特助,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
“太太,沿海滨江大道这边车少,您一个人回去的话很难打到车。”
“没事。”
齐特助还想再说句什么,瞥了眼后视镜里男人的冷脸,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先生回京城后招了他为助理。
他跟先生也有小五年了。
先生性格孤僻,不管是外出工作还是公司办公,都很少说话。他与人相处很客气,别说冲突,就连争执都没发生过。
先生也不喜欢计较。
不会揪着某个点不放。
今天倒是奇怪,不仅跟太太拌嘴,还不许太太在车上玩游戏,也不让她去买花。
这是干什么?
上午听说太太去潜水,先生还挺担心的呀。拿了车钥匙便出了门,原定的开会工作都推掉了。找安保要了监控视频,追着去了月亮湾。
Cullinan在路口停下。
林浅利索下车,拿起座椅上的手提包,用力将门甩上。女人身影走远,她甩门的那剧烈“砰”声都还没从车厢里完全消失。
齐特助小心翼翼偏头,看向后车座上的男人。
他试探道:“先生?”
傅聿川掀开眼帘,冷厉的眸光落在助理身上:“她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工作?”
齐特助蹭地一下坐直了,“先生,不是我说的。两年前您结婚,交代过不许将您的任何私人行程告知太太,我一直严格遵守。”
傅聿川:“她还知道我近期手上有几个项目。”
以及傅氏的股票涨跌。
显然,林浅知道不少傅氏集团的事。
齐特助举手,就差发誓了:“先生,真不是我。虽然我私心觉得太太人好,但您才是我的上司,对您我是忠心不二的,请您相信我!”
这一点傅聿川心里有数。
齐景若是不忠心,他也不会连用他这么多年。
但是,林浅是从哪知道公司内部的事?
林家是一副挂有豪门的空壳子,日常生活开销都需要向傅聿川索取,她没有优越的娘家为她撑腰。
她从小是林氏夫妇训练出来的牵线木偶。
没有自己的人际圈子。
林浅在京圈里,无权无势无家族背景,更加没有所谓的人脉。她到底是从哪探听到的消息?这些连唐千兰都挖不到的消息,她似乎都知道。
傅聿川吩咐:“查公司内部的员工,以及林浅近期的消费转账记录。”
齐特助:“好的。”
过了十几秒钟,坐在驾驶位,双手握着方向盘的齐特助又弱弱问了一句:“先生,咱们真的把太太一个人放在这吗?”
“沿海滨江离市中心很远,这边又大多是私人别墅区,基本上没有外来车辆。太太若是想打车,可能要走一二十公里到京郊地段才能打到。”
“她不是嘴硬吗?让她走。”
“……”齐特助不敢说话。
齐特助叹了口气,驱动车子驶离了路口。
婚后这两年,他与林浅的接触也不多。偶尔送点东西,或是在老宅碰上。许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经历的事不一样,看人看物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太太在先生眼里是需要提防的对象。
可是。
齐特助却觉得她蛮好的,他甚至有点同情林浅。爹不疼娘不爱,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天天吸她的血,傅宅那群刻薄的长辈还经常刁难她。
齐特助盘算着。
等会儿去加油站加油,他暗自给底下的人打个电话,偷偷去接一下林浅。思索之际,后方的男人忽地开了口:“开回去接她。”
闻言。
齐特助愣了半拍,连忙掉了头折返鲜花市场。
他一边开车,一边抬头看向后视镜中的傅聿川。男人还是那副斯文冷漠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旁人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齐特助憨笑:“先生,您也是关心太太的对吧?”
作为特助,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齐特助虽猜不准傅聿川的心思,但跟了对方这么多年,或多或少能猜到一点儿。
先生对太太设有防备。
他警惕着她。
这是理性产生的自我保护,毕竟当年结婚,介绍的优秀名媛那么多,若是论家族实力,林家连踏入傅家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林浅能嫁给傅聿川,纯粹是唐千兰力荐。
先生怀疑太太是唐千兰的眼线,这也能理解。
可是。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就会有所有人都有的七情六欲。他会被感兴趣的人和事吸引,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无意识地同她拌两句嘴,还会被她惹生气。
齐特助再次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笑道:“先生,您特意返回去接太太,太太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谁特意返回去?”
“我,是我折返回去接太太。抱歉先生,我说错话了。”
傅聿川又说:“林浅高不高兴与我有什么关系?”
齐特助:“……”
第15章 玫瑰花
鲜花市场。
林浅喜欢玫瑰花,说不上理由,无原则的喜欢。
她沿着内部道路走了几条街,买了两扎粉白色的艾莎玫瑰。白色的底,粉色的边,花瓣厚而坚实。
老板说是A级高等货。
原价是29一扎,见她长得漂亮,收她20块一扎。听到这话,林浅不仅给老板付了全款,还额外多给了两块,逢了个整数。
老板乐极了。
选了包装纸把花包好,热情地捧给林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挥着手与林浅说再见,期待她下次再来。
林浅抱着花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米外的齐特助。
他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
原地候着等她。
林浅对齐特助的印象不错的,她与傅聿川领了结婚证,当天傅总就出差了。之后的琐事,入住梨园,置办物件,都是齐特助陪她弄的。
尤其几个月前。
去年年尾那阵子,傅聿川坐上了傅氏集团执行长的位置。傅家的旁亲嫉妒疯了,唐千兰也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些绊子。
她被惩罚去抄录家规。
很厚一本。
林浅不分昼夜地抄,抄了十来天才抄完。交拓本那天,恰好齐特助去傅宅送东西,两人遇上了。
他私下买了一些消肿祛瘀的膏药送给她。
上次傅家聚餐,在她和唐千兰等人发生争执的时候,齐特助站了出来,摆出了这件事。
她都记得。
也知道齐特助有颗好心肠。
林浅往前走,她偏头看后方跟上来的齐特助,道:“你过来接我,傅聿川不会生气吗?他这种典型的利己主义资本家,会扣你工资吧?”
齐特助:“太太,是先生让我来接你的。”
林浅顿了顿。
“您下车离开之后,先生就让我折返回了鲜花市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人了?”
“……”齐特助擦汗。
“太太,先生其实就是跟您怄了会儿气。平时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外出工作,大家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基本上没人跟他吵架。您顶撞了他几句,他就——”
“他脑子有问题。”林浅说。
有些人老天爷赏饭吃,一张俊朗的脸吸引异性的目光。而有些人,白瞎老天爷给的偏爱和例外。
傅聿川就是后者。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林浅看见他就觉得讨厌。
她在车里玩消消乐游戏他不允许,她耽误十分钟来买束花他也不准。高高在上的总裁做久了,不会做普通人了。
真烦。
看见他就烦。
齐特助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又说:“太太,您早上和唐柔去月亮湾潜水。先生下楼没见到您,问起您去了哪。”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您会潜水,宋医生更是举一反三地说您不会冲浪,那肯定不会潜水。听到这话,先生就立马开车出去找您了。”
林浅拧眉。
她偏头,迎上齐特助真挚的眼神。林浅疑惑:“他不是去找唐柔吗?”
上午在海滩见到傅聿川,林浅以为他是去找唐柔的。车上他挑破了她故意伤害这件事,更加坚定了林浅这个想法,他摆明是为唐柔要说法。
碍于自己的利益,妥协没再追究。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呀太太。”齐特助坚定,说:“先生和唐家的人并不熟,偶尔与唐柔见次面,也是因为您和唐柔是好友。”
“您想想,先生见唐柔,除了傅家聚餐大家都在场之外,就是仅有两次在梨园别墅。那也是因为您请唐柔在家里吃饭,他出差回家碰上了对不对?”
细细想来,似乎真是这样。
也许是唐柔时常在林浅耳边念叨傅聿川,一口一个聿哥地叫,潜移默化地让她觉得傅聿川与唐柔关系很好。
林浅:“这样说的话,我误会他了?”
齐特助挠头:“好像是有一点。”
见林浅步伐微停,有着想再去买一束花的念头。齐特助打算热心地告诉她先生喜欢什么花,就看见她从怀里那两扎花里抽了一支出来。
“太太,您送这个给先生?”
“不行吗?”林浅看着手里那支玫瑰,道:“他还想让我给他买束新的?”
说到这,林浅又重新抽了一支。
先前那支很漂亮。
花朵很大。
傅聿川不配,她挑了几秒钟,选了两扎花里花蕊最小的一朵。
齐特助:“……”
要不说太太和先生能成为夫妻呢,两口子某方面还真有点像。说好听点叫执拗,倔强,难听点就是幼稚、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