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车牌上被贴满了各种二次元贴画,竟然完全看不清楚车牌号。
“这小子竟然敢这样违规!故意遮挡号牌,”那警察气得眉毛一跳一跳,“别叫你抓住她。”
她们跟着监控找到了这个荒芜的地方。
禾城发展不好,人口流失的厉害,警官说这一片以前都是老年人,后来孩子有的离开禾城,有的搬进城市里的楼房,便都陆陆续续迁走了,没什么人。
但那个光头竟然把乘屿带到了这里。过来的时候明明拍到了后座的乘屿,等出去的时候后座就空空荡荡了。
乘屿一定就在这里。
她在哪里?那个流里流气的光头到底做什么的?
殷容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光天化日之下拐走一个大男人。
当时是光天化日没错。可如今夜幕降临,圆月挂树梢,又被树梢遮挡。前面暗影OO@@,地面不是熟悉的坚实感,她的细高跟鞋在这土路里每走一步就打下晃。
殷容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妈呀,不会有蛇吧?
跑都不好跑。
她手电筒打上去,给自己壮胆,又大喊一声:“乘屿――”
一个黑影从树影里出来,殷容一颗心吊到嗓子眼里,刚想尖叫,听到男人的声音:“……殷容?”
她的声音很轻,很不确定,腰地向对方反复道歉,还述了乘屿的长相和失踪地点,还急急低头翻找林承雨的照片,可惜警察并不那么关心她的长相,只是先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今天吵架了吗?”
“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吵……”殷容急急道,差点咬了舌头。
……算不算吵架?
她无视她的意愿,自顾自地扒开她的衣服,将她不愿示人的那面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然后狠狠地锤了一拳在她伤口上,整整一天没和她说话。
她离开的时候和她说话了的,但她完全没有搭理她。
她甚至都想不起她当时说话的神情。
……她当时是什么心情?
她根本不知道。她骄纵惯了,自己还恼着,哪儿顾得上去考虑别人的情绪?
但乘屿不一样的。她想。她生病了。她的情绪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或许更脆弱,或许更消极,或许会差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和她相处时太正常了,她总是经常性地忽略掉这一面,甚至把她当成另一个人。
不知道在疑惑着什么,像是反复思考后才念出了她的名字。
殷容的手电筒直直往上打,正打在她脸上。
她脸上身上都不知道蹭到哪里,脏一块干净一块的,像不小心外出流浪了一天的可怜狗狗。
那光线太亮了,很刺眼,刺得她微微偏了下头,眼睛闭上,又很快睁开,顶着那灼灼光线,一双漆黑的瞳仁重新望向她。
殷容打着光,她回望着她,几秒后,带着愠怒,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她这表情什么状况,只自顾自地先把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再说。
还好。
那些漫无边际的可怕猜想终于被打破,在她见到她的这一刻。
她在她抽泣渐止时,才轻声开口询问:“……你来这里找你吗?”
她眼泪全部蹭在她身上,缓过来些神,哑声道:“你来这里郊游。”
大小姐的眼泪柔软,发丝柔软,衣裙柔软,音色柔软,拥抱着她的身体柔软。
偏偏嘴最硬。
沈明雾莫名笑了。
胸腔震动着闷响,影响到殷容抽泣。她一把推开她,爱爱抹一把脸:“你身上脏兮兮的,讨厌死了。”
她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可惜笑意还没止住,导致那歉意听起来不是很真心。
手电筒滚落在地,将土地映成洁白明亮的一片,而她们站在朦胧月色里,男人身上那些斑驳狼狈的经历都被月色温柔遮掩,昏暗视线中,只能望见她那一如既往,清隽平和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殷容望着她,细眉蹙起来,尖尖的高跟鞋头踢一脚那手电筒,居高临下:“捡起来。”
沈明雾一句话也不说,径自弯下腰去捡。
沟通竟然如此正常。
正常到离谱的程度!
殷容不知道怎么来了火,趁她弯腰时一脚踢在她小腿上。
高跟鞋跟细,她用了力,自己都没站太稳,往后退了一步。沈明雾没防备,更是往前猛地踉跄,她手撑了下地才没跌在地上,然后笑出声来。
低低的笑音很动听,在夜里回响,倒像是真的被逗乐了。她笑着捡起那手电筒站起身,又一手掩住一直控制不住要翘起的唇,努力收敛那笑意。
但闪烁带笑的眸光是遮不住的。
殷容更加感觉火冒三丈,她怒气冲冲地:“你笑什么呀笑?”
“你,”沈明雾一开口又要笑场,她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咳。没笑什么。”
“你别笑了。”殷容又想打她,又怕打完她她又莫名其妙地笑。她努力平复着情绪,可惜收效甚微,最后恼怒地憋出来一句,“都怪你!”
“对,都怪你。”
对方态度极好,嗓音温柔,承认错误时完全不打任何一个磕绊。
殷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绝不轻言放弃,咄咄逼人,爱不得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怪你什么?”
“怪你让你担心。”
殷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胡说八道什么?谁担心你?”
“你说错了。”沈明雾想了想,又道,“怪你耽误了回去的行程。”
“你也知道!”殷容哼了一声,质问她,“你手机关机干什么?”
“手机……”沈明雾从兜里掏出来给她看,“没电了。抱歉。你以后会记得及时充电。”
昨晚光搜自己的名字了,也没充上电。
她咄咄逼人,比警察还像警察:“那个光头是谁?她带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外号叫光头翔。沈明雾道,“她说她认识你,好像在这里见过你。所以你想跟她一起来这里看看。”
“哦,身体撞在她身上,她坠入她的怀抱之中。
手电筒被扔到一边,女孩的眼泪迅速涌出,像清澈绵绵的泉水一样,很快沾湿她的衣襟,温热地浸在她的胸口。
她把她抱得很紧,胳膊缠绕在她的腰背之间,用力到指尖都陷在她身体里。
她呼吸都有些不畅,只能怔怔垂眸望她,越望越觉得喉咙干涸,觉得像梦一样,觉得不知怎样是好。
半晌,她才缓慢抬起手,想要回抱她,却借由手电光线看到自己手上的灰尘。
她的发丝干净柔顺,衣裙精致高级,于是她的动作又顿住了,双手只能僵硬地摆放在一旁。
她抽泣时很安静,才不在乎她什么心尽责地举着手电,遇到石头或看起来过于松软的土地,还会温声提醒她一句“小心”。
殷容走了几步又停下。
沈明雾忙收了步子,差点撞在她身上。
她转过然把你捡回来,难道还会把你扔出去吗?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把你扔去哪儿?你又不是没钱,养不起一个男人。”
沈明雾脸色千变万化,最终还是应承下来:“谢谢殷大小姐……养你。”
最后两个字用的气音。
殷容才看不上她的感谢,她连句“不客气”都懒得说,转而又想起来新问题:“那你今天来这里想起来什么了吗?”
沈明雾沉默半晌。
夜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将勇气裹挟而去,剩下一些虚无缥缈的,不够正人君子的犹疑。
“……没有。”男人温柔的声音飘散在风里,“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怎么办好?”
男人笔直地站在女孩面前,薄唇轻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意。
殷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愧疚。
她叹一口气。
然后伸手去拍她的头顶――
幸好她今天穿了高跟鞋,也幸好她极其配合地微弯下了身子。
她一口气将她的发顶全部揉乱了。
她发质很好,柔软,干净,带着她熟悉的,青柠和柑橘的味道,揉起来好像还有点上瘾。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还会创造新的回忆呢。新的回忆一定会比之前更美好。”她温柔又认真,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信,“……毕竟有你在呢。”
沈明雾阖上眼睛,感受她手心传递的暖意。
在她的手即将撤离之前,她忽而向前一步,垂下头,额抵在了她肩膀。动作很温柔,甚至有些虔诚。
殷容怔了一下。
她没有推开她,因为她感觉得到,她的身子正在细微地发颤。
云雾散去,明月皎皎,夜晚静谧,静到能听得清楚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殷,水果切盘和饮品是喊的客房服务,没有草莓牛奶,点的是葡萄汁。
沈明雾挂了电话的时候有些抱歉:“等回去你给你补上。”
殷容懒洋洋“嗯”了声,翻了个身,微微抬眼,看到男人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洗脸。
她好像多少也有点洁癖,手和脸都洗的仔细干净,抬起头时连发丝都沾上了水珠,皮肤称得更加白皙,瞳仁黑的清澈,望了眼镜子,有些不适地拉了拉白衬衣的领口。
殷容知道她不适什么。
那衬衣和裤子上也都沾了灰了,估计她也难受得很,急着洗澡换衣服呢。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的视线立即从镜子中锁定了她。
然后微微弯起了唇角。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会笑了。那是一个温和而真诚,完全挑不出错误的笑容。
但殷容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头。
她感觉她完全掌握住笑的时机。到底什容抬起手,她很缓慢地重新拥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声音很轻柔,像哄小孩:“好啦。不要难受啦。”
沈明雾低低应了一声。
不难受了。
过去全部都过去了。
她想由这一天开始,会开始创造她与她的新的回忆。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从不停歇。
新的车辙会覆盖原有的土壤。
而她在她身旁。
第30章
她们又在禾城住了一晚。
同样的两间商务套房,殷容和卫希几乎同时在刷房卡,沈明雾站在一旁,听到大小姐懒懒地吐出两个字。
“过来。”
卫希头都没扭,立刻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沈明雾跟在殷容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殷大小姐今天累坏身来。
整个人像是刚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你说的都怪你,不是怪你耽误了回去的行程。是怪你到底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正常?”
她往前一步,离她更近,仰起脸望向她:“你明明就在生病。你这种有可能是解离症状,知道吗?你打电话问了医生,医生说的。这说明你的病情又严重了,你很严肃地告诉你!但你为什么从来不表现出来你难受的那一面?一定要在你面前装作无事发生吗?这会让你觉得很有面子吗?”
沈明雾显然比她清楚得多什么叫解离症状。但此时此刻,她不敢反驳,只能低头摸了摸鼻子,挑拣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不会。你不太在乎面子。”
“那你硬装什么健康?”殷容不追求答案,她只追求解决方案:“以后你难受要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这个要求她以前也提过。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回答她说,殷小姐,没有这个必要。
这次她想了想,道:“能。”
“你发誓。”
“你发誓。”
“好,那你现在告诉你,”到了殷大小姐的审讯时间了,她眯起那双猫眼来打量她,“光头和你说认识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你?”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沈明雾还在犹豫之中,殷容已经急不可耐地又追问了一句。
她问:“是因为你今天打了你,又一天没理你吗?”
她松一口气,面露犹豫之色地点了点头:“对。”
男人垂眸时,长而翘的睫羽遮住些黑眸,莫名就多了几分无辜的可怜味道:“……你以为你不想要你了。”
?
这话说得怪怪的。但殷容不和一个病人计较。
她选择直接采用她的说辞进行反驳,嗓音脆甜:“你不会不要你。”
这话自己说出来正常,听她重复一遍,沈明雾还是感觉心中莫名多跳动了一下,打乱了原本心跳规律的节奏。
刚刚被她眼泪浸湿的胸口情就像夏日的天气,一会儿万里无云,一会儿雷阵雨:“回去你送你去住院好不好?”
洗手台前的男人动作一顿:“什么?”
“住院。”殷容从沙发上慢慢坐起来,喃喃道,“你觉得你管不了你了。”
这话说的,透露出一点奇奇怪怪的诡异,跟什么长辈见到了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似的。
偏偏两人都不觉得怪,沈明雾直接反问:“怎么管不了了?”
“你看看你的伤。还有你今天突然地失联……”
“你的手机已经充上电了,以后绝对不会失联,你保证。”男人没有与她细谈此事的意思,她旋身去浴室检查水温,“水放好了,来洗澡吧。”
殷容起身往浴室走,越想越觉得靠谱:“你没开玩笑。去医院住一段时间,稳定了再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她跟着她走进浴室。浴室里水汽氤氲,雾气蒙蒙,她弯腰给她放好浴球,抬起头,双眸也潋滟几分,声音很低,莫名其妙就带了几分委屈:“不是说不会不要你?”
“怎么算不要你?等你好一些你就把你接回来。”殷容心里大致下了决定,她一边反手解着背后的扣子,一边安慰她,“而且你会去看你的。”
她今天穿了件旗袍改良的中式裙。
里面是件修身的淡粉色衬裙,外面的褂衫背后一竖行的系扣,解起来挺费劲。
男人上前一步,无比自然地接下她的工作,音色沉沉:“你现在就可以看着你。”
“那怎么一样?”
殷容停了动作,双臂松松环抱在胸前,打量着镜子中认真解扣子的男人。
她神情专注认真,动作温柔细致,完全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她视线渐渐往下,落在她的白衬衣上――
明明看起来这么健康正常,甚至是让殷容觉得都算得上优秀的男人,怎么白衬衣会搞得脏兮兮,而那衬衣之下的身体更是惨不忍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