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经过一片胡杨林,大片金黄色的胡杨树牢牢地盘踞在沙漠,枝干野蛮向上生长,直劈灼灼烈日。
它寂寞地生长在荒漠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守护着这一片土地。
徐西桐看到不由得感到震憾,为胡杨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的意志而震惊,不由得拿起相机拍起了照片。
她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现场很乱,也很多人受伤,一台又一台担架从出口抬了出来。
徐西桐戴起自己的记者证,跟同事想要深入现场进行采访报道,但入口已经拉起了警戎线。
她们试图进去,但被前来支援的官兵,警察制止住。徐西桐试图采访他们,为首的一位军人摆了摆手:
“这里面都乱成什么样了,已经被封锁了,现在很危险。”
此时正值秋季,新疆的晚上很冷,徐西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事故现场乱成一片,满目疮痍,不断有哭泣叫唤的伤者,夜色中,徐西桐调了一下镜头拍了几张照片。
忽然,镜头出现一名身材高瘦的军人,他的背影宽厚高大,背了一个老人出来。
徐西桐赶紧拿起相机拍照,“咔”地一声,照片将这个画面定格。她低头看这张照片,夜色很黑,镜头只捕捉到男人的侧脸,身上橄榄绿服装倒是明显。
徐西桐跟着救援者深入现场记录,采访,一直到第二天白天,救援才结束。
徐西桐一直背老人出来的这位军人,她拿着相机逐一去问,有个人惊呼:“这不是我们班长吗?”
她终于见到真正救到小女孩的军人,对方长了张娃娃脸,皮肤黝黑,一双眼睛黑亮。
不知怎么的,徐西桐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做了自我介绍,问了对方几个问题。采访结束后,徐西桐准备离开,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徐记者,我认得你,在一个战友的工作记录本里夹着你的照片,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他人呢?”徐西桐嗓音发颤。
“他现在不在这了,”对方挠挠头,笑着对她说,“他是我的好战友,他跟我说过天大地大,万一我有机会遇上你,让我问问你。”
“什么?”徐西桐眼睛发酸,呼吸不平稳。
“过得好吗?”对方看着她,转述了那个人最想问的话。
第57章 还是觉得你最好
二O二四年
报社内, 女人坐在工位上正整理着屏幕上加红标蓝的稿子,她一边看一边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时, 才发现水杯早就空了。
她起身打算去接水, 桌上的电话也适时响了起来,徐西桐俯身拿起听筒,语速极快:
“喂。”
“西桐姐,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办啊。”琪琪在电话那边语气慌乱。
女人的语速放缓, 声音温软:“别着急,慢慢说。”
因为俯身的动作,挂在女人纤白颀长的脖颈上的一根蓝色工牌也随之晃荡起来,上面清楚地写道:
《叙述日报》记者 徐西桐
“就是那个酒店大亨赵之宁啊,之前我们社不是费了好一番劲才约上她吗, 今天我过去给她做专访, 访了跟没访一样,她一直在打太极, 我问十句, 她轻飘飘地给推回来了, ”琪琪在那边说道, 她的语气低落,“西桐姐,我对不起你给我的机会。”
赵之宁是她们本市人,也是国内有数一数二的酒店大亨,她坐拥好几家估值过亿的酒店, 八十年代,政府在城北推售一块地皮, 当时那块地皮周围荒凉,很多投资人士没一个看好,但当时赵之宁力排众议买下了那块地,并建设了酒店,而今再看,城北已成为市内最繁荣的一个区,酒店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赵之宁身上最传奇的一点还是,她小学都没毕业,却拥有如此有魄力和生意头脑,这让人很好奇她背后的故事。
社里想做她的专访很久了,徐西桐约她的访谈约了很久才成功,琪琪刚毕业就跟在徐西桐手下,跟了她一年多,她则把这个机会给了琪琪。
“你回来,我重新约时间,到时你跟我在我身后。”徐西桐沉吟道。
周三,天气转凉,正值秋季,徐西桐带着琪琪去万荣酒店采访的路上闻到了桂花香,她适时摁下车窗,一阵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徐西桐闭上眼,睫毛像翩跹的蝴蝶,唇角弯起。
琪琪坐在一旁,看着她不由得笑起来,问道:“西桐姐,我记得你是北方人是吧,你们那是不是很少有桂花。”
“对,我们那产量最多的是雪跟煤。”徐西桐笑着回答。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后,两人先后下车,徐西桐顺带买了两杯咖啡,两人边喝边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一二三楼是商场,往上才是酒店,她们向前台说明来意,工作人员联系赵之宁助理,事后微笑说:“我们老板在23楼等你。”
“谢谢。”徐西桐点头示意。
两人来到23楼,徐西桐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她站在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洗手,琪琪则顺势整理了一下衣服。
她准备跟徐西桐说话时,却瞥见徐西桐打开咖啡盖子,眼睛也没眨一下,抬手将热气腾腾的咖啡往自己的白衬衫上猛地一泼,她喊也来不及:“西桐姐——”
徐西桐今天穿得很好看,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衫,质感很好,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裤,长卷发扎在脑后,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她什么饰品都没有带,只是耳朵戴了两颗珍珠耳环,露出来一截白皙又修长的天鹅颈,干净且显气质。
琪琪急忙递过纸巾,徐西桐象征性地擦了下,任由那团黄色的污渍在衬衫上泅开,除此之外,她还摘了一枚珍珠耳环放在包里,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番下来,整个人显得狼狈又有些凌乱。
“西桐姐,你这是干什么?”
徐西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洗了一遍手,问道:“采访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
“不能带任何个人主观判断和审视去采访别人,要以一颗真诚平等的心去采访——”琪琪条件反射地背起大学时学过的采访技巧。
背到一半琪琪才意识到徐西桐此举的真正目的,不由得佩服起她来。
而真正见到赵之宁时,赵之宁刚结束完一个会议,在看见徐西桐的狼狈时十分意外,徐西桐解释起来,她对于自己的不得体装扮显得相当愧疚。
赵之宁看到徐西桐狼狈的模样,原本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也放下戒备,此时此刻两个人是平等的,于是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了三个小时。
访谈结束后,两人握手微笑,这时,敲门声适时响起,赵之宁喊道:“进来。”
助理推门进来,他的神色焦急,看了一眼徐西桐,此刻也顾不得有记者在场,因为一会儿她们出去必然会知道。
“赵总,商场一楼发生了一起歹徒持刀持刀杀人事件。”助理低声说道。
赵之宁神色一凛:“报警了吗?”
“报了,可是——”助理低声凑到赵之宁跟前耳语。
出于对新闻的高度敏感,徐西桐立刻收起笔记本和拿起相机,笑着说:“赵总,非常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改日再会。”
徐西桐快速走出去,快速摁电梯,琪琪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漫长的一分钟等待后,电梯门终于打开。
她们进电梯后,电梯一路下坠,不知道谁摁了2楼,电梯门打开,徐西桐眼尖地瞥见外面场面一片混乱,她适时走了出去。
从二楼往下看,一楼的人流最多,尖叫声和惊恐声散在四周,警察已经赶到,正在疏散人群。为首的歹徒穿着一件暗绿色的Polo衫,中裤,年龄约四十多岁,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抵在一个小女孩的脖子上,情绪受了刺激大喊:
“都别过来!过来我们一起死!”
女孩扎着辫子,整个人被歹徒掳在怀里,锋利的刀口闪着寒光对着小女孩的刀口,她被吓得哇哇大哭。
即使采访过很多案件,再看到水果刀,徐西桐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琪琪适时扶住她,关心道:“西桐姐,你没事吧?”
“没事。”徐西桐稳了一下心神,举起相机,对着现场咔咔拍了几张照。
为首的一个警察试图一手擎着枪一边歹徒交涉:“吴华进,据我们所知,这是你女儿,你也狠得下心?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是我女儿又怎么样?解决?我女儿生了重病,再不治就快死了,工地还嫌我有病把我裁了,我去反映多久了,有人管吗!”男人愤怒地咆哮着,因为激动,脖子涨得通红。
警察一边靠近一边盯着他:“我们给你解决这个事,你女儿还小,我看她被你吓哭了,来,放下刀。”
男人愣了一会儿神,后想起自己去反映时,他们也是说给解决,等消息就好,结果再也没有下文,愤怒的情绪再次冲上来,他的眼睛充血,手里握着的刀收紧了一寸,锋利的刀口立刻见血,暗色的血涌了出来,小女孩立刻哇哇大哭,表情恐惧。
警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吴华进,警察的话你还不信吗?这是我的警察证件,要是没人给你解决这事,你可以在曝光或者上访我。”
男人的神色变得松动,喃喃自语道:“真的吗?”
警察顺势掏出自己的证件,放在地上,一脚踢了过去。男人挟持着小女孩蹲下来,他低头去拿地上的证件,注意力被分走,想要看是否为真时——
忽然侧面出现一只修长且劲拔的长腿,对着吴华进的手来了个快准狠的突袭,水果刀应声落在地上。
吴华进眼神一变想要捡起刀,但男人比他更快,快速将刀踢得更远,紧接着身材高大的男人快速缠住他的手腕,单手锁住吴华进的颈部,后退两步将犯罪嫌疑整个人猛地摔在地上,手肘抵在他喉咙前,吓得嫌疑人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动作干脆又透着狠劲,丝毫不拖泥带水,似乎是很有实战经验的一名警察。
与此同时,正面的警察迅速冲上前将犯罪嫌疑人制服。
重重人围了上来,徐西桐把脸从相机前挪开,只看见男人的背影,男人肩宽腿长,单手一把抱起地上被吓哭的小女孩离开现场,他穿着警察的蓝色外穿衬衣,背影宽阔劲拔,左手臂有一个明显的警式臂章。
他单手抱着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哄小女孩,徐西桐再次举起相机,匆忙抓拍了一张照。
那位警察消失在镜头中。
徐西桐乘坐扶梯下楼,她拿着相机,一张一张地调出相册,低头看刚才那张照片,只有背影,镜头捕捉到男人的唯一点侧脸,轮廓被虚化,仍能看出来这个人长相英俊。
莫名有点儿熟悉。
徐西桐跟琪琪来到一楼,警察正在维护秩序,她们说明了来意,徐西桐说想要采访刚才那两位警察,其中一位警察答应了,而另一位警察早已离开了现场。
“另一位警察我们也想采访,我们希望这个报道能全面一点。”
“我们帮你问一下吧。”警察拿出手机,走到不远处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警察走了回来,徐西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对方语气含着歉意:
“他不接受采访。”
徐西桐愣了一会儿笑着说:“没事,还是希望警官考虑一下,这样,我给他留一个电话,如果他改变主意了可以联系我们。”
琪琪从包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号码递了过去。对方点点头,接过纸条离开了。
周五,临下班之际,社内一帮人才放松些,徐西桐正在核准着自己即将刊发的稿子。同事王姐坐在办公椅前,脚一蹬滑到徐西桐跟前,盯着她问道:
“周末聚餐去不去?老蒋难得大方一次包了个山庄。”
徐西桐的双手离开键盘,葱白的手指一旁堆积如山的蓝色文件夹:“去不了,我这选题刚过呢,明天得去阳镇一趟。”
“八家沟煤矿死人那个啊?”王姐问道。
徐西桐点头,王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到底你还是年轻,有理想有抱负,不过可得注意点安全,上次商报记者不是差点被打死,那帮私企老板心肝黑得很。”
“好,我会注意的。”
周末,徐西桐搭乘最快的一趟航班飞往位于西南地区的罗市,她在罗市的一家酒店办理了入住。
阳镇距离罗市五十多公里,徐西桐又搭乘了大巴前往罗市下辖的阳镇。
西南风景多为山地高原,风光秀丽,此时正值秋季,气候湿冷。徐西桐坐在大巴上认真翻阅着此行采访前准备的资料。
其实徐西桐想做这个专题很久了,但主编迟迟没有过她这个选题,不可抗力的原因有很多,但她还是坚持冒险想做。
煤炭资源作为国内最重要的动能源之一,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民对煤炭需求量的激增,煤炭资源紧俏,背后也形成了一条暴利链,有暴利就有伤害。
前段时间八家沟煤矿出现井矿事故,造成工人两死一伤。八家沟仅是阳镇里的其中一家私矿。徐西桐看着上面的数字有些恍惚,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又摁压了下去。
大巴停在镇口一家老旧的站台,一行人下车,此时恰逢傍晚,徐西桐拎着包下车,一下车就扶着一棵树狂吐个不行,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又漱了几口水才好点。
徐西桐进入镇内,这座城镇是典型的西南小镇,烟火气十足,但又因镇上以煤矿业而发展,透着工业城市的厚重感。
到达阳镇后,已经天黑了,这里的电线杆低矮凌乱,墙壁上布满了煤油,房子之间的间距几乎没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