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一池青山【完结+番外】
时间:2024-08-29 23:02:18

  楚来示意章兆关掉仪器。
  玻璃罩打开,白昼也坐起,楚来对她做了个表情,眉毛上扬,最后眼睛转向他这边,像在说“你看见了吧”。
  乌冬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只疑惑她和白昼之间为什么现在看起来那么亲近。
  楚来却已经又一次地低头查看腕上的手环,她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是在估算时间。
  白昼拒绝了乌冬的搀扶,自己从实验舱里出来,表情很雀跃,她站好以后转身对乌冬伸手:“考验通过,你被我们正式接纳了。”
  乌冬一头雾水,却下意识抬起机械臂和白昼相握:“考验?”
  一阵轻微的电流通过元件传来,白昼的笑容让乌冬恍惚。
  楚来计算着接下来前往剧场的路线,没有把解释的话说出口。
  白昼身份特殊,宋凌羽和宋言心因此想销毁她,想让她活着下船,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是仿生人。
  楚来今晚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分身乏术,而那些潜藏在暗中的人因为她闹出的动静,一定已经把视线聚焦到了这间套房里。
  想替白昼打掩护,与她关系密切的乌冬是个很好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楚来希望白昼可以开心。
  如果和乌冬争执会让她陷入困顿,不如提前解决这场争执。
  既然乌冬只在生死关头才能认清本心,那就让她们创造出这个情景好了。
  乌冬后知后觉地在她们的话中品出别的含义,却见楚来已经朝门外走去。
  她一边戴头盔,一边朝几人招手,语速飞快:“章兆,盯好你的下属,等我联系你。乌冬,和白昼先回去,谁问你都只说问题已经解决了。白昼,我在频道里发你了,赶紧回我消息!”
  话音未落,门已经砰地打开又关上。
  室内一静,3001不满地嘟囔:“她为什么无视我?”
  门外传来楚来的喊话声:“还有你3001,做好打架的准备,收起你的臭脾气!”
  3001的表情瞬间扭曲,终于在爆发之前被章兆按了下去。
  直到楚来的脚步声远去,白昼仍望着门口,喃喃自语:“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规划好了――我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厉害。”
  章兆没接话,她对乌冬笑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乌冬很快会意,示意白昼一起离开。
  在二人走出办公室以后,章兆终于打开耳机。
  频道里乱成一片,那些安保们正紧张地向她确认情况,又被她打发回去。
  章兆站在原地,打量那支落在桌上的水果刀。
  能让她落入下风的时候太少了。
  章兆可以肯定,自己和楚来之前从未见过。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绑匪”不论言行举止,都散发着对这艘船、对所有人的熟悉。
  章兆很少拿出做研究的态度去探究身边的人,除非对方格外有价值。
  现在,她实在好奇,这个楚来到底是什么人?
  -
  楚来穿梭在走道上,经由电梯下到五楼。
  她记得那些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也记得他们的脸。
  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好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了。
  但比起紧张,楚来更多感觉到的是兴奋。
  就这样,都看向她,省得她再花时间一个个把那群人聚在一起。
  头盔内屏传来白昼的回复,一大篇文字把宋凌羽刚才发来的数条消息给顶了上去。
  楚来简略浏览了宋凌羽的消息,她已经抵达临近城区的机场,准备换乘飞机去A区。
  到了要见宋言心的时候,宋凌羽此时甚至无心再在频道里追问楚来和白昼又闹出了什么动静。
  要不然,当她看到这篇被白昼润色过的文稿时,一定又会发来问号,问一句“你们又在演什么?”
  剧场后台的门被推开,隐约能听见舞台上传来的配乐声和台词声。
  那些员工们接到上级的命令,没有阻止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只用诧异的目光注视她。
  一幕结束,下一幕开始,一阵轰隆声响起,那个三米高的庞大布景台伴随着恢弘的音乐在舞台中央升起。
  谢北河站在台侧,抬手整理腰间的装置,在心里最后一遍背诵台词。
  今夜,行动的时机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开船,剧场的演出开始,谢北河都没有接到午夜上船的消息。
  至于那批藏在暗中的货箱,戴营和胡若风分头在船上找人套话,也仍没找到线索。
  今夜的白鲸号平静得诡异,剧目照常上演,只有后台的远方隐约传来喧闹声,却很快归于平静。
  谢北河没有在意,他登上舞台。
第65章
  少爷抱着熨好的礼服穿过四楼员工舱房所在的走廊, 往五楼的剧场走去。
  这层被船方临时腾了出来,给登船客人的侍从们居住。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那些为主家工作的人们回到这里休息,走廊上充斥着交谈声。
  少爷始终盯着走廊尽头那扇落锁的门。
  门后的区域已经被清场, 这次航行不会开放。
  除了住在这里的侍从们, 别的船员几乎不会路过这里, 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上的机械锁被多安装了一个信号灯, 正有规律地闪着光。
  少爷默默数着灯光闪烁的频率,在辨认出它代表的信号后松了一口气。
  目标已经出发。
  等到那个人上了船, 这次复仇也即将走到最后一步。
  当看到丁寻理在爆炸发生时露出惊恐的眼神, 自己会觉得畅快吗?
  当火焰将他一并吞噬而来时, 自己会感到疼痛吗?
  少爷的脚步放慢了,他控制不住地想象着那一刻到来时自己的心情。
  但很快,他的余光里出现两个站在门口的人, 少爷察觉到他们正盯着自己看。
  少爷心里一紧,正要加快脚步, 却被其中一个叫住。
  正是最关键的时期, 任何来自陌生人的接触都让少爷警惕, 他绷着脸转头。
  那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六十多了, 他没钱染黑鬓发, 也没有修饰脸上的皱纹, 此刻他迎着少爷冷淡的目光,却只是窘迫地挠挠头, 视线落在少爷穿着的皮鞋上。
  “这个要花不少钱吧?”
  少爷皱眉, 不明所以, 没有开口。
  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上来打圆场,对少爷解释。
  这两人跟着主家干完这一趟就要退休了, 他们想置办几身好衣裳,带着积蓄体面地离开这里,找一个养老的地方。
  “船上发的,我不知道。”
  少爷语气生硬地回答,没有再去看那两人的表情,径直离开。
  身后还能听到那两人的讨论声,听语气,他们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
  即便没有回头,少爷仍能想象出他们脸上憧憬的笑容。
  他们尚不知道这艘船在明晚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当爆炸发生,这一层走廊上的房间将因为距离爆炸点最近而遭到最彻底的摧毁。
  少爷不想把自己加快步伐的动作解释为落荒而逃,他只是想离开这里,不要再去听身后的人,以及那一扇扇门里传来的说笑声。
  该说一句对不起吗?
  因为他们的复仇,让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可真正该道歉的人都还没有开口。
  甚至这次复仇里唯一死去的只有那个罪魁祸首,背后的同茂仍矗立在风光之下,当爆炸事件发生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派出强大的公关团队,将这群受害者们用生命发出的呐喊抹杀。
  当踏进后台长廊的时候,远处刚好响起配乐。
  管弦乐曲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压来,少爷心里刚产生的那一丝愧疚在其中湮灭。
  既然已经决定走向死亡,就更不该因为旁人的痛苦而犹豫。
  像是命运使然,这次演出也讲述了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少爷在后台帮工时见过他们彩排,听那群人说这是一出戏剧界公认的经典剧目。
  但他不曾接受过什么高雅艺术的教育,也对那些文绉绉的台词似懂非懂,他唯一记住的是某位出生底层的复仇者死亡时的剧情,此刻它即将上演。
  后台走廊上的员工不止少爷一个,他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分散在人群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的神情,侧头听着台上的打斗声。
  他们知道那个角色将被逼上悬崖,在决斗失败后坠亡,他的牺牲成为了主角发起最终反击的理由。
  在一次次的排演中,那个角色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从高处坠落,黯然退场。
  伴随着击剑的音效声,一个身影经过少爷身旁,不小心撞到他肩膀。
  但对方没有停下道歉,而是继续朝前跑去。
  少爷注视她的背影,疑惑地皱起眉。
  之前彩排的时候,有这个人吗?
  -
  当光柱照下来时,台下的观众席在视野里彻底暗下去。
  谢北河对着那片黑暗张开双臂,即将完成他退场之前最后的表演。
  时代发展,艺术成了上流阶级才有闲心享用的奢侈品,这出剧目从诞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演变出无数个版本。
  而在现在的版本里,谢北河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并非主角,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只是漂亮的脸孔与坠崖牺牲的结局,除了演员本人和那些写无可写的剧评家,很少有人会揣摩他的内心。
  毕竟他只是个出生微末、死在正义降临前夜的小角色。
  这个时代能成为剧院座上宾的人都过着安逸的生活,数百年前剧作者用血泪写下的对白已经被删减到只剩寥寥几行,所有人最关心的只是主角何时凯旋,除了结尾的返场谢幕,不会有任何掌声为这个角色响起。
  如果谢北河没有成为一名警督,在Q14见过那些底层人的悲欢喜乐,没有成为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也许他也会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无法对这些台词产生共鸣。
  但此刻,当他开口独白时,竟真的感受到一丝悲哀。
  “你们就当我是一只可悲的毒蜂吧,在用针刺入巨人的皮肤以后,率先迎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但那片鲜花开满的庄园却已不再允许我们进入了。”
  在厚重的幕布之后,在高高的舞台之下,那些身处暗处的人们因为这段台词轻声叹息,闭眼等待他坠落的结局。
  他们是这个时代里最能与这个角色感同身受的人,可这场演出从来都不会为了他们上演。
  身后响起惊呼声与脚步声,谢北河知道,是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即将上前刺出最后一剑。
  谢北河在转身背对舞台的动作中向后仰倒,当一只脚踩空时,他突然察觉到反常。
  腰间的装置没有运行。
  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保持平衡已经来不及了,三米高的布景台并非万丈深渊,但就这样摔下去也难免受伤,轻则擦伤骨折,重则伤及内脏。
  失重感最先传递到心脏的位置,在停止跳动的一瞬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收缩与窒息感。
  那只手在这个时候拽住了他。
  她戴着演出用的礼帽,随着扬起下巴的动作,那张脸在灯光下亮相。
  她没来得及化舞台妆,但那双眼生来就这样明亮而摄人心魄。
  有了借力的支点,谢北河终于得以站稳,当和她对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她穿着和谢北河一模一样制式的复古宫廷礼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她是一身白,谢北河是一身黑。
  两人并肩而立时,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角色的另一人格。
  台下一阵骚动。
  这出戏人们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品鉴艺术的耐心,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秀色可餐的脸孔上。
  可现在,那个穿白色戏服的身影闯入视野,所有人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改编了?”
  “不演传统剧目,改演实验戏剧了?”
  楚来的收音麦是临时从后台的道具箱里拿的,负责调音的场务接收到上级的指令,没有关掉她的麦。
  场务对于眼前的情形一头雾水,她转头,想询问同事发生了什么,却看到有几个身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台。
  少爷和他的同伴们站在阴影里,怔怔地看向光柱照射的位置。
  那个只有他们关心结局的配角……这次有了新的戏份?
  楚来看向台下,聚光灯照亮周围,远处模糊不清。
  那片黑暗令她感到熟悉,就像是每次循环结束在梦中睁眼,面对那尊雕像的时刻。
  它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一次次倒下,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站在危险与风暴的中心,就这样离开不好吗,就这样放弃不好吗,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在站上舞台的时刻,从未接受过艺术熏陶的楚来终于感受到艺术存在的意义。
  那些没有地方发泄的情绪,无可言说的壮志,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身前的黑暗里,身后的舞台下,身侧的灯光中,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从下城区一路来到这里,抢到了发声的麦克风。
  台词被白昼润色过,但背下它们没有想象中的难,楚来是演戏的好手,而这一次她根本无需戴上假面。
  她迎着灯光开口。
  “我不做同归于尽的毒蜂,而宁愿做污泥里的石头,我肮脏丑陋,不美丽也不柔软,但一切踢打我的疼痛将因此同等地返还,而我借力滚动,往更远的地方去。
  我可以在花园里,可以在激流下,可以在沙尘之中,可以在山峦之巅。这个世界平等地孕育了我和巨人,谁都有权享受春天。当百年后他的尸体已经腐烂,我所到之处撞击凿刻的每一道划痕还留在这世间。”
  楚来拉起谢北河的手,为二人的离开圆场,谢北河注视着她,感觉到掌心发烫,分不清那份温度来自于谁。
  她叫出他扮演的角色名,亮出手上的道具剑,她执剑的动作并不标准,更称不上优美,但挥出的每一下都带着蓬勃的杀气,仿佛真的要用它刺穿面前的所有敌人。
  搭戏的演员侧身避让,二人穿行而过,舞台上仍回荡着她离开时的台词。
  “我要看着敌人在我眼前倒下,至于我们,无论以什么姿态,我们应当活着迎接黎明的到来。”
  原定的配乐还是响起了,又是那样恢弘的交响曲,所有人本该在其中感到悲怆,此刻却觉得它前所未有地激昂澎湃。
  与弦乐交织着响起的是台下的掌声与欢呼。
  一个新奇的插曲,一次打破传统的编排,值得鼓励,值得褒奖!
  而这些兴奋的观众之中,也有那么一些没有鼓掌。
  她们的沉默不是因为迷惑与不屑,而是因为她们真切感受到了这场表演的分量。污泥与石头极少在她们的生活中出现,Q14的上城区干净整洁,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为此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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