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而已。”温晚倒反过来安慰他了。
“我不过是同您说说,您何苦当真呢?”
“既然心心都没有当真,那我也不必当真了?”
“自然。”
“好。”
弘历笑笑,再一次心满意足。
温晚听着脑海里任务完成的回复,也很满意。
皆大欢喜。
因着这么个插曲,弘历到底让太医过来又请了一次脉。
开了一味安神的方子,却不苦的。
然后似乎是极不放心,接下来一连七日,都宿在蔚兰苑,虽说还睡在炕上,可夜里,都会先进内室哄睡温晚。
怎么哄?
抱一会,念一会书,说一会儿软话哄她欢喜…都是有的。
李玉都急疯了。
王爷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一壶壶凉茶下去可如何是好?
好在吴书来第八日午后,终于跟着从圆明园回来了。
弘历一直留他在圆明园,而吴书来看见李玉又半分芥蒂没有的样子,李玉就知道,他师傅必然是有更大更好的差事。
他恭恭敬敬的伺候了一番,然后才道:“师傅,爷这么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
“白日里一直忙于国政,夜里也要三个时辰的看折子,每日浓茶两壶不说,这凉茶,也日日都要的。”
吴书来浑身舒服的坐着:“爷是有日子没召小主们伺候了。”
“那随侍的珂里叶特格格,在圆明园,跟禁足也差不多了,白日里爷没空搭理,夜里爷又回府。”
“除了蔚兰苑,爷只去福晋那里留宿,可爷总说累了…”李玉补充道。
吴书来沉吟片刻:“咱们是爷的奴才,不能逾矩,但劝谏也是应该的。”
“今儿我教你一个乖。”
“能不能行,就看你自己了。”
李玉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次李玉能不能真的上去,就看他自己了。
吴书来竟然肯给他这么大一个机会。
他到底有什么更好的差事呢?
不过李玉控制住没有多想,再大的差事,他也够不着。
他立刻跪地磕头:“求师傅指点。”
“你小子,是想的太多了。”
“你是不是想,在爷面前提一提其他的小主?”
“你以为爷想起旁人,就肯去了?”
“我告诉你。错了!”
“爷只会以为你眼皮子浅!被后头二两银子就收买了去!”
李玉心凉,他的确这么想的,高侧福晋以前就是盛宠,这次爷都没忍心罚她,可见是有情意的,自己若能提一提从前…说不得爷就…
他倒是不为着高侧福晋,只是为爷的身体着想!
李玉又磕了一个头。
吴书来继续道:“其实,实话实说便是了。”
李玉一愣。
实话实说。
这几个字,深意无限。
“爷,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么?”
李玉脑子转的飞快,终想出了眉目。
郑重的又磕了一个头。
“师傅大恩!徒弟铭记在心!”
吴书来拨了拨他的茶杯盖子,似笑非笑:“送佛送到西。”
“我再卖你一个人情。”
“你无论打算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要在格格面前。”
李玉心中一惊,并不十分明白。
格格若能明白,劝一劝爷,比谁都管用。
但吴书来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能又磕了一个头:“是!”
“去吧。爷允我今儿在府里歇半日,爷那里你好生伺候。”
“是!”李玉这才爬起来,慢慢出去了。
弘历此刻在福晋那里,李玉匆匆赶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给了他一个爷没让人进去伺候的眼神。
李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站在了门口。
里面,弘历没有脱鞋,也没有更衣,随意的坐在炕上,跟福晋说话。
已经问了大格格和二阿哥,这会儿道:“永璜这几日如何?”
“大阿哥十分用功,臣妾劝了两回,身体为重,不可过度,也让永琏做完功课,同他园子里散心,这几日食欲已经好了许多,瞧着还壮实了点。”
“嗯,福晋辛苦了。”
“我瞧着福晋倒是清减了。”弘历伸出手。
福晋把手递了过去,两人手指交握。
弘历一脸爱惜的笑了笑:“可是天热了食欲不振?你以前每每夏日,便有些日子食不下咽。”
“用些梅子酒便会好些。”
“我让人埋在园子里的,也该成了,今儿就让人去取罢。”
福晋不可自抑的生出了一丝感动。
他终究是记着自己的。
尊重,体贴。
都有了。
再没有人能二者兼得。
这么想着,福晋便有些真的释怀了。
心里想开了,身体便也诚实了。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弘历一点儿:“那,爷今晚陪臣妾用点梅子酒,可好?”
“好。”弘历应了。
福晋心中腾的升起了欢喜。
“那臣妾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还早呢。”弘历笑道。
“再陪我坐坐罢。”
“我也是乏的很,皇阿玛这些日子越发严苛,我每日竟有半日都是站着听训的。”
这样有些示弱的话,让福晋十分心疼。
已经下意识不去想,弘历每晚回来宿在蔚兰苑岂不是会更累。
“臣妾让人打水来给爷泡泡脚可好?再让人进来给爷捶腿按按身子。”
“这个时辰,不折腾了,晚上再洗也就是了。”
“那臣妾吩咐人熬个药汤,爷晚上泡个药浴。”
“也好。”
福晋便起身出去了,门口的李玉行了礼,就听到弘历叫他。
他赶紧进去了。
“爷。”
“折子送去蔚兰苑,我夜里再看。”
“是!”
这是夜里还要宿在那里。
李玉面上不露声色,见弘历没有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福晋吩咐了药汤,又顺势吩咐了晚膳的样式。
待她回来,弘历已经在炕上睡了。
她心疼的轻叹一声,便在旁边守着,好在有一本书在炕桌,她倒也不用干巴巴的守。
弘历半响没有出福晋院里的消息,很快就都知道了。
也都明白了,便都歇了心思。
金氏正在抄经,她上午偷了懒,下午便要抄的多些。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主儿,您得想想法子啊。”她的宫女也急。
夏日了,这院子却冷的很!
“有什么法子?!”
“这经怎么也要再抄半个月!”
“抄不完我也出不去!还能凭空就把爷拢过来!”
金氏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头,却是已经动了心思的。
她的容貌,高侧福晋都得低一分。
不是拿来白白浪费的!
弘历睡了一个时辰。
可见是真的累了。
醒来后,他起身走了走,福晋便劝他早点用膳:“爷睡了好一会儿,必定腹中饥饿,咱们自己府里,早点晚点都不要紧。”
“也好。”弘历笑笑。
晚膳都是些补身子的菜色,弘历瞧不出喜不喜欢,每样都用了一点儿,福晋亲手盛的汤也尽数喝了。
等他放下筷子,福晋也跟着放下了。
漱口后,福晋道:“爷刚用完膳,不好直接药浴,不如院子里走一走先?”
“嗯。”
弘历起身,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叫了李玉:“折子呢?”
“先拿进来,我夜里需得看完。”
李玉心中已经反应过来:“奴才该死!”
“奴才已经把折子,都送去蔚兰苑了。”
“爷惯用的笔墨都在蔚兰苑书房。”李玉跪地磕头。
弘历踹了他一脚:“糊涂东西!”
福晋赶紧劝道:“爷,何苦为这样的小事动怒?”
“折子要紧,万岁爷又催着,爷不如去蔚兰苑看罢?也省的折腾。”
“说好了今日陪你的。”弘历叹气。
“爷的心意,臣妾明白。”
“蔚兰苑后书房,本就是爷夏日爱呆的地儿,这几日闷热,爷在那里看折子,也舒服些。”
“只是爷身子要紧,夜里,还是要人给您熬一碗鸡汤才好。”
弘历握住她的手:“福晋最为我着想。”
“可也得想着你自己,莫要再清减下去了。”
“我明儿让人再给你送些补品。”
“多谢爷!”福晋笑了笑。
弘历便就此要走,福晋自然要送,走了两步,弘历突然停住:“哦,我竟忘了,昨儿皇阿玛骂了我,可却又说,傅恒的亲事,若富察家无异议,这几日就下明旨赐婚。”
“臣妾谢万岁恩典。”福晋深蹲一礼。
弘历亲手拉起她:“待傅恒赐了婚,就得历练历练了,皇阿玛那里,御前侍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福晋眉眼含笑:“多谢爷费心。”
“明儿再请你额娘过府,你再细说一番也好。”
竟然又可以请额娘入府!
福晋笑容更盛:“臣妾――”
弘历止住她的话:“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后院安宁,我方能安心国事。我心中明白,这都是你的功劳。”
福晋微微低头:“臣妾的本分罢了,只是,爷这么说,臣妾实在…心中欢喜。”
气氛如此,福晋心中生出不舍,正想抛了气度,开口把他留下。
可还没等她开口,弘历就笑笑,松开了她的手:“回去吧,不必送了。”
福晋只能行礼,然后看着他离开。
李玉带着宫人们对福晋行礼告退的时候,瞥见了福晋的眼神。
不舍,眷恋,还有后悔。
他知道,福晋是想留下爷。
她后悔的是自己没开口,但李玉却明白,她留不住。
爷送开福晋手时的干脆利落,同温晚格格,简直截然不同。
爷每次离开蔚兰苑,若是温晚格格相送,爷的眼神都像是要黏上去了一样,每次都能感觉到爷深吸一口气才能下定决心离开。
至此,李玉终明白,为什么吴书来提醒他,不要当着格格的面儿劝爷。
爷要给格格造一个世外桃源。
没有旁人。
只有他们彼此。
格格不是福晋,他不需要她宽和大度,也不要她吃醋伤心。
李玉心情复杂,至于么…
费心费力,为一个女人?
格格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是美!
可这天下,都要是爷的了。
还缺美人不成?!
不懂归不懂,李玉只是想想,抛诸脑后,没有任何作死的打算。
爷要宠,他就想办法帮着爷宠!
李玉屁颠屁颠的跟上弘历,在无人的路上,他在身后侧小声道:“爷。”
“说。”
“高侧福晋院子里伺候的,给奴才送了一个大荷包。”
“给你,你就收着。”弘历不以为意。
“谢爷恩典!”
“他求你什么?”
“奴才没听。”李玉实话实说。
“你倒是颇不要脸。”弘历笑了。
“左右是求奴才给他的主子说好话,可…奴才是爷的奴才。”
“便是奴才要求爷,也不是为着谁!奴才只是为着爷的身子!”这句李玉声音低了又低。
“爷,奴才去王太医要个清凉去火又不伤身的方子可好?那凉茶,奴才总担心它性寒,喝多了不好。”
李玉说完,扑通跪地:“奴才多嘴了!”
“爷饶命!”
弘历轻轻踢了他一脚:“起来吧。”
“你一片忠心,我岂会不知?”
“凉茶,不喝了便是!”
李玉大喜,一骨碌爬了起来:“奴才明儿就去找王太医!”
“不必了。”
弘历目光深邃:“人家不是求了你,你收银子不办事?”
李玉一愣:“爷…奴才…给他退回去?”
“蠢货!”弘历笑了。
走了几步方道:“跟他说,你办妥了。”
李玉低头:“是!”
这就成了?
这么简单?
是因为爷根本就有这个心思?!
李玉终于明白,吴书来为何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教他。
他根本不怕自己本事比他大!因为自己缺的哪里是说这几句话!
缺的是对爷心思的揣测!
这才是吴书来要提醒自己的!
李玉再次五味杂陈,却也斗志熊熊。
知道了方向,路再难,也错不了。
到了蔚兰苑,温晚还在后面书房。
弘历径直去了,李玉在门口就站住了,何嬷嬷和春然也随即退了出来。
温晚笑意盈盈的要行礼,弘历无奈的拦住她,然后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半响,温晚懒懒的靠进他怀里。
这几日他夜夜睡前缠着她,倒让她快要习惯了。
“这是困了?”
“也没有。”
“只是懒。”温晚无比诚实。
弘历笑了,也不让她去坐着,就这么由着她靠着。
“我今天吃了两块茶点。”
“每样都给您留了一半。”
“那日说好了的。”
弘历夸她:“心心言而有信,堪称君子。”
“您这么夸,我怪心虚的。”温晚抬手捂住他的嘴。
“您怎么这个眼神?可怜兮兮的。”
“可是有人欺负您了?”
“是有。”
温晚大惊失色:“吃亏了吗?”
“打输了?”
“有没有伤着?”
“不是说您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怎么还有人敢欺负您?”
“您愣着作什么呀?”
“快让我看看,伤了哪里了?”
弘历见她如此,心中一暖。
“怎么?这么心疼我?”
“我又不是真的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