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烦不胜烦:“还写不写了?”
“写。”
弘历自她身后,同她一并握住笔,慢慢写了起来,还是两人的名字。
“又是名字…还要写多少遍。”
“那心心想写什么?”
“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好?”
“听着就难写。”温晚摇头。
“不如写,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对了,我还会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句简单,写这句可好?”她笑意盈盈,弘历却脸色难看。
“你倒是高风亮节!”
“可惜你是女儿身了,若是男儿身,是不是想着征战沙场?”他语气不善。
温晚看了出来,赶紧拉拉小手安慰:“可我已经是女儿身了,被您困在这里,如笼中鸟,您还这么凶…”
“我就该对你凶点!才让你不敢有这样无法无天的想法!”
他嘴里凶凶的,身体却很诚实,轻柔的揽住温晚,握住她的手,写道:“执子之手…”
温晚却不肯让他继续写了。
“下一句我知道。”
“可岁月漫长,如今岂能言老?”
弘历只觉得她似有伤感,便立刻心疼了,揽住她,哄道:“那就等你我老去,我再给你把字补上。”
温晚笑笑,并未回应。
两人如此厮磨了一上午,弘历说她前几日独享了一顿菌菇锅子,他听着倒也想这一味儿了。
加之有冰,并不怕热,于是午膳便让做菌菇锅。
他说的晚,因而小厨房十分忙碌,还扯了两个小太监进去帮忙,才没有耽搁了。
有了温晚要的能转动的桌子,也就不用人伺候了,一人一个景泰蓝的小锅,想吃什么自己挑就是。
温晚挑了几筷子后,才想起来弘历,装模作样的给他挑了几样。
弘历第一筷子本就挑给她了,见她终于想起来了,颇为欣慰,又给她挑了几样。
温晚吃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您要不要一个冰碗尝尝?”
“恩?”
“你要?”
温晚轻咳:“看破不说破,才是君子所为。”
“你呀。”
“你不可多用。”
“那就是可用?”
“嗯。”弘历笑道。
果然让人去做了,温晚好心的道:“您爱红豆,只管加了就是。”
弘历不想理她,给她挑了两筷子笋丝。
温晚夹着笋,她十分爱这个。
于是有些担忧:“笋都放在冰窖,不知还有多少,可否吃到明年春雷响…”
弘历都无奈了:“放心,若是咱们府里的笋,都被你吃净了,我便去别的府里给你借。”
“给你再种一片竹林罢?”
“如此取之不尽。”
温晚想了想:“我想要一个竹林小屋。”
“听风听雨听雪听月!”
“好。”
“这有何难。”
“要很大很大的竹林,只有一间小屋。”
“窗户要玻璃的。”
“屋子里要有炉子,焚香煮茶,皆可。”
“最要紧的,是要一个榻!不用大,堆满了软枕…”
弘历又给她挑了一筷子笋:“先好好用膳。”
“我给你建在京郊别院就是,十里竹林可够?”
温晚点头,乖乖用膳。
午后,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弘历就被人叫走了。
万岁爷急召。
他只来得及,在睡眼蒙的温晚额头上,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温晚看他离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弘历直到晚膳,也未回来。
高玉又来了,说弘历让她晚膳喝一碗清热的汤,白日里吃了锅子,恐她夜里难受。
高玉走后,何嬷嬷就端了清水来,温晚慢慢的洗着手,何嬷嬷在一边道:“主儿。”
“高侧福晋得了大阿哥,虽然爷没有召众人明言,可眼下已经是明了得了,奴婢看别的院子开始送贺礼了。”
“那便送罢。”
“侧福晋一份,大阿哥一份。”
“是!”
温晚心里算了算日子,高氏复宠有十日了罢?
弘历的耐心,不知能有多久。
若是高氏迟迟不作死,弘历兴许会更加生气,毕竟让他久等,就是罪。
可对于高氏来说,复宠难得,她轻易不敢折腾。
且她本来也不是多心狠手辣的人,对福晋都是恭敬的,真论起来,弘历做的才是无情无义,只因高大人爱女心切,便觉得受了辱,一朝翻脸,全然不顾高氏多年的付出。
此时的高氏,无错也是有错。
不过温晚可没有可怜高氏的意思,她的今日,未必就不是自己的明日,与其可怜别人,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嬷嬷,晚膳可以吃一碗冰酥酪么?”
何嬷嬷??
这话从何说起?
她坚定的摇头:“主儿恕罪!”
温晚也只是随口问问,得不到也不恼,哦了一声。
何嬷嬷不免心软,主儿太好说话了。
于是:“主儿,虽说酥酪不可,奴婢给你要一碗玉糖凉粉如何?”
汤底是温的,里头的凉粉叫凉粉…
“也好。”
“不用太甜,凉粉,两勺就够,枸杞和葡萄,多一些。”
“是!”何嬷嬷笑着去吩咐了。
用了晚膳,温晚勉强在院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就回去睡了。
接下来,一连五日,弘历都未能回来,温晚心知,雍正大大已经是强弩之末。
天越发热了,却没有一场雨浇一浇这热烈的人间。
温晚已经睡在了后书房,方觉得还好些,睡在那里,洗漱更衣便也在那里了。
在温晚的要求下,穿了最薄的一身衣裳,耳坠子都不戴了,更不用说镯子这些。
就这么空落落的去请安了。
含珠给她撑了一把伞,勉强也能遮阳。
“主儿,这么早就这样热了。”
“比昨儿还要热似的。”
“嗯。”温晚热的有气无力。
她不怕冷,却格外怕热,许是末世因为酷热生出的许多惨绝人寰的事端,她潜意识里并没有释怀。
心中畏惧,身子便也跟着了。
很不容易到了福晋院外,却好巧不巧的遇到了高氏。
高氏虽然是侧福晋,可也得自己走路过来,身后带着两个宫女,一个撑伞,一个打扇子。
狭路相逢,温晚避无可避,便大方的行礼。
“侧福晋安。”
“是钮祜禄妹妹啊。”
“天这样热,妹妹走来想必十分辛苦,怎么不多带个人呢?也好伺候着。”
“回侧福晋,按规矩,妾可带一个宫女伺候。”温晚仍在行礼的姿势。
高氏和颜悦色说话,却不叫起,她站在阴凉一点儿的地儿,而温晚在大太阳底下,因为跟着行礼,含珠也只能放下了伞。
“妹妹真是好规矩,可福晋宽厚待人,妹妹就是多带一个人想必也没什么的。”
“妹妹生的娇弱可人,一路过来,距离又远,多一个人,也是个照应。”
“妹妹你说是不是?”
温晚依旧平静:“福晋宽厚,妾却不能没有规矩,不然,岂不是辜负福晋?”
“侧福晋好心,多谢您了。”
温晚的话无可挑剔,高氏也不敢真的让她多站,笑了笑:“妹妹快些进来,我们一并去给福晋行礼罢。”
“是。”温晚起身,然后让高氏先行。
高氏自然走的很慢,她身边的宫女秀珠,实在忍不住了,低声提醒:“主儿,天热,奴婢扶您快些可好?”
祖宗奶奶哎!您这是闹哪出?!
秀珠对此一无所知。
但高氏失宠,把她的胆子吓坏了不少,如今只想主儿先生个孩子当护身符再说。
同不能侍寝的温晚计较什么呢?
高氏倒是肯听她的,加快了脚步,而温晚也对含珠笑了笑,止住了她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
前面的高氏行为反常,明明在为难温晚,但是却又感觉差了点气势。
行礼后,温晚细细思索,觉得高氏似乎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为难她,弘历会不会生气?
她图什么?
图一步步的得寸进尺,然后把温晚干掉?
那得猴年马月啊,温晚还没侍寝呢,弘历要厌倦,怎么也得得到后再说罢?
而她的宫女,那小心的样子,也是很违和。
主子发威,宫女吓着了?
高氏只有这么一个行为,是分析不出太多的,只能等她的后招。
搞不清楚对方的意图,那后招就无从猜测,只能见招拆招。
温晚决定回去,就再复盘一遍宫斗的各种手段。
争取可以对方一翘尾巴,她就知道对方要抽什么风。
众人陆续到齐,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后,温晚就继续坐着发呆。
她并不担心高氏继续为难,福晋可不是傻的。
因为太热,福晋体贴的没有多留她们,竟只说了几句若身子有什么不妥,只管请大夫这样的关心之语,就让人都散了。
温晚得等着两个侧福晋先走,然后才跟在乌拉那拉氏后面往后走,她们是一个方向的。
乌拉那拉氏半分想搭理她的欲望都没有,脚步飞快,约莫也是太热了。
温晚没有她那健步如飞的本事,只能慢慢挪回去,等她香汗淋漓回去后,发现屋子里又有了冰。
但弘历却不在。
“主儿,爷回来过,只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就回去了。”
“说是回宫路过。”
他只要来,就得放冰,这合规矩,但他只坐坐就走,冰也不能撤掉。
温晚算是得了便宜,她也就歇了大白天沐浴的心思了。
更衣时,她自己温水略擦了擦身子,换上衣裳后,就坐在炕边歇着。
含珠要给她上面脂,她赶紧拒绝。
弘历应该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脸上一热,就是黏糊糊的,他再亲一嘴…他介不介意先不说,他沾上了,若是再亲她,她可受不了。
她不肯,含珠也不劝,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春然端了冰圆子进来。
温晚便知道,含珠定然迫不及待的去同何嬷嬷告状了。
这种程度的为难,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温晚若不是有意纵着高氏,她自己也就怼回去了。
最不济,晕一下,高氏就得急疯。
但那样,高氏的意图就看不出来了。
且温晚如今在众人眼里,都是弘历护的紧,才得这样的日子,若是没有了宠,温晚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白花。
高氏,还不值得她换人设。
高端的猎手,就得以猎物的方式存在。
温晚吃完了那碗冰圆子,提了点小小的要求:“这圆子是花生的,腻得慌,能不能做成葡萄,杏儿这样的?”
春然笑道:“主儿这心思好!奴婢这就去问问。”
“热的很,你过去了,就在那里吃一碗再回来,给她们也端一碗。”
“是!”春然退出去了。
含珠跟何嬷嬷进来了,温晚笑了起来:“可是跟嬷嬷告状了?”
含珠没有隐瞒,反而愤愤不平的道:“这样的天儿!高侧福晋也太心狠了。”
“那还是在福晋院子外头呢!”
何嬷嬷也已经严阵以待:“侧福晋得了大阿哥,莫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
“福晋院子外,她都敢如此…会不会…”
福晋是支持的。
“这还真的不要冤枉福晋。”
“事发时,外头空无一人,福晋是不知的,且我瞧着,若是有人,侧福晋也是不会为难的,可见她也是胆小的。”温晚笑道。
何嬷嬷心疼死了:“主儿!她这样算什么胆小呢!若是胆大,岂不是要折腾主儿更久?”
“主儿,奴婢给您请大夫如何?”
“好歹诊诊脉,看看有没有热着。”
只要一请大夫,这边就可以有说法了。
“若是热着了,你许我吃一大碗的冰果碗么?”
何嬷嬷??
“这怎么能行呢…”
“那便罢了。”温晚宛如一个撒娇闹脾气的小姑娘。
“嬷嬷小气。”
“主儿,奴婢不是小气,主儿的身子再好好养养,可就大好了…”
“什么都比不上主儿的身子重要不是么?”
“奴婢给您用井水浸点葡萄,然后按您说的,榨成汁子,可好?”何嬷嬷笑着哄她。
“我虽还是不情愿,可嬷嬷这样说了,那便这样罢。”
温晚比划了一下:“要这么大的碗,就那个缠枝葡萄纹的!”
“那个碗也太大了。”何嬷嬷哭笑不得。
那个碗简直是个汤盆。
“嬷嬷果然十二万分的小气。”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给主儿弄!”何嬷嬷笑道,不过已经有了打算,主儿非要那个碗,就那个碗,不过给她只小半碗就是了。
她急匆匆去了,倒忘了请大夫这回事儿了。
含珠却后知后觉:“主儿不想请大夫?”
“我又没病,没事儿请什么大夫呢?”温晚扇着扇子。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生老病死,自有天意。”
“若是病的无药可医,请大夫又如何?若是命不该绝,自能活得下去。”
含珠要哭了:“主儿,您何苦说这样丧气的话呢!”
“哪里丧气了?这叫明辨大道!”
“其实修佛修道,就是一个悟性…”温晚说着,自己停了,目光悠远,似乎想到了什么。
含珠大惊。
主儿大概是不想死了,但她可能想修佛修道!
第58章
玉锦阁。
秀珠小心的伺候高氏擦了一遍身子,缓减暑气。
等换上衣裳,秀珠自己也被汗湿透了,赶紧告退匆匆又换了一身。
回来时端了一盘子瓜,高氏看起来颇有兴致,银签子挑了,吃了三块,才放下。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好端端的为难钮祜禄氏?”
秀珠行礼:“主儿自有决断,奴婢不敢妄言。”
“嗯。”高氏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