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她若今儿真闹起来,爷顶多训斥我几句。”
秀珠要疯了:“主儿,您不是最难过爷训斥了么…”
“此一时彼一时。”
高氏似乎有些瞧不上过去的自己了。
“以前总觉得,爷的疼爱,是最要紧的。”
“若是没有爷的心,那得到再多又有什么趣儿?”
“现在,我想明白了。”
“家世,子嗣,才是我最大的底气。”
“你看,阿玛不过是去说了会话,爷就把大阿哥给了我,可前些日子,我一个人痛的死去活来,爷可曾心软半分?”
“有了大阿哥,后院里头,我也才算是立起来了。”
“这往后的日子,也得细细打算了。”
秀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只能称是。
高氏笑道:“你也不用急,我又不蠢,我不会明着为难她的,且我也只试这一次,且看旁人罢…”
听到这里,秀珠突然反映了过来,她家主儿怎么就这样了!
金格格!
金格格借着送礼,也不知道怎么哄了主儿开心,连着两天来请安,主儿都让备好茶,还让她们都在外头候着,自己同金格格说话。
每每金格格离开,主儿都心情颇好,秀珠只当金氏会奉承,也没想旁的。
如今看来,是金格格想出了什么法子!
让主儿出头去对付钮祜禄格格!
这不是拿主儿当刀么!
秀珠跪下,打算拼命劝谏:“主儿,爷…这么多年,又经了事儿,爷的性子您也知道了!若是他知道您对钮祜禄格格如此,该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您是故意同他做对?”
“您不喜欢钮祜禄格格,不搭理就是了。”
“咱们日子好好的,犯不上为着她,惹爷不开心不是?”
“奴婢多嘴了,请主儿责罚!”
高氏亲手把秀珠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忠心为我,我明白。”
“主儿…”秀珠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感动的。
“这看人看事都要往长远了去看。”高氏缓缓的道。
“钮祜禄氏,如今还没有子嗣,甚至还没有伺候爷,爷再喜欢也就那样,还不是得另找人伺候?可若是她有了子嗣,地位稳固,又岂是轻易能把她扳倒的?”
“一株弱不禁风,依附大树而活的花,和一株果子累累的树,两者相比哪个更容易折断?”
秀珠嘴唇动了动,终究问了出来:“主儿,就一定要动钮祜禄氏吗?”
“她其实并没有对主儿不敬…”
高氏冷笑一声:“等到她对我不敬的时候,咱们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
秀珠不敢再劝了。
她不知道金氏给自家主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她知道,说到底还是主儿不甘心。
她受了爷七年的宠爱,一朝被人夺去,这种滋味儿,如何能释怀,如何不想着能重回过去。
可要怎么才能重回过去呢?
除掉钮祜禄氏。
后院里所有人都不及她,日子就可以回到从前。
可真的是这样吗?
翻脸无情的是爷呀,即便没有钮祜禄氏,来日也可能有别人。
难道每一个都要去除掉吗?
秀珠鼓起勇气去问了出来,高氏笑了:“这么多年不也只出了她一个么。”
“爷哪里还有第二个小青梅?”
高氏如此说,秀珠也只能祈祷主儿的招数有用。
“奴婢不知道主儿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只是主儿出手,辛苦的是主儿,后面却有一堆人跟着受益呢。”她在暗示高氏,不要被金氏当刀使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儿,我不过是抛砖引玉,看一看她们的手段,若是不成,我也暂且只做这一次,凭什么给她们做嫁衣裳呢?”
秀珠这才放心,笑了笑:“主儿心中有数,是奴婢愚钝,瞎操心了。”
“你也是真心为我。”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临时发现了机会,若不是她同我一起到,我也是要细细谋划的。”
“要说那个陈氏,善用天时地利,临时应变,确实厉害,我如今用了,倒也不错。”高氏笑道。
这边主仆谈心,那边福晋也在跟绿竹说话。
“福晋,高公公说了,这冰是爷用的,每日给福晋匀一缸。”绿竹笑着道。
“还是爷体贴福晋,这冰说是爷的,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福晋看了眼满满一大瓷缸的冰,也是带着笑:“爷这么忙,还想着这些小事。”
“圆明园虽然凉爽一些,大爷住的那里水气未免太重,你去取布料来,要棉布的里子,我做一些干药包,既能助眠熏蚊虫,还能吸一些水气。”
“是。”绿竹出去让人取布料了。
不过一会儿就送了过来许多,福晋一块一块料子的选着。
一边道:“高氏,这几天叫永璜用膳几回了?”
“四回了。”绿竹回道。
“奴婢听说,侧福晋,正在给大阿哥寻书童,选的都是落魄子弟的,祖上出过举人的。”
“高氏出身本就是汉家的言情书网,同富察格格是不同的,见识不同,自然方法也不同。”
“福晋说的是。”
“大阿哥也十分用功呢。”
“奴婢还听说,大阿哥如今对二阿哥十分恭敬。”
福晋沉了脸:“这是什么道理?”
“永琏虽然是嫡子,但是爷没有立世子,自家兄弟,这么恭敬做什么?是想把永琏架在火上烤吗?”
绿竹本来还以为是高氏识趣,福晋反应这么大,她才明白过来。
“若是咱们二阿哥被捧的…让爷知道了,没准就会责怪!”
“高氏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呀!”绿竹脸色也变了。
福晋放下手里的布料,“今儿晚膳,你把永琏叫回来一起用。”
“是!”
“福晋别急,咱们二阿哥最懂事了,定然不会被小人哄了去。”
“陈氏让我明白,人心难测。”
“逼急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高氏一朝跌落,难过非常,可她既然没有一蹶不振,那行事变化不同以往,也是可能的,是我疏忽了。”
“高氏那里,你也要多加留意。”
“是!奴婢明白。”
弘历夜里依旧未能回来,却让人捎了一块石头回来,上面还画了一朵山茶花,应该是匆忙画的,所以线条简单。
温晚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格格,爷说,圆明园的山茶开花了。”高玉恭敬的道。
温晚听懂了。
山茶花开,他应了她的画,但不能回来,让她等着。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不敢当不敢当。”高玉行礼,笑着提示:“格格,奴才一会儿还要去圆明园当差,不知道格格要不要捎句话给爷?”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温晚也不能再装傻。
想了想,揪了一片百合叶子下来,去书房,写了心心二字上去。
虽然肉麻,可这两个字,到底不是她的名字,万一东西被旁人看见,也无关名声。
本想塞荷包里,可等了一会儿墨也不见干,她只能让春然找一个小盒子装了。
高玉结果,就行礼退出去了。
春然追出去,塞了一个荷包。
温晚又看了会儿石头,就亲手放到了柜子上。
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晨起。
温晚想着,若是自己不出门,高氏怎么有机会出后招?
她琢磨着,要不给对方一个机会,但又想,谁知道对方什么招数,如果是豁出去了,找个小宫女跟自己同归于尽呢?
她有父亲撑腰,撑死就是被冷落,但谁能保证渣龙日后不抽风又宠幸她?
可自己,就亏大了。
所以温晚立刻歇了出门的心思,老老实实趴在书房的窗台上发呆。
本来去端葡萄汁的春然脸色严肃的进来了:“主儿!”
“黄格格来了。”
温晚蹙眉,她来干什么?
没钱了?拿绣品来换银子?
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不过如果是她自己,换位而处,她肯定日夜赶工,谁嫌银子多呢!
“这大热天的上门,没有不请进来的道理。”
“我去前面见她。”
“是!”
弘历今儿没回来,就没有冰,不过蔚兰苑本身设计的好,比起别的院子,凉爽许多。
黄格格是宫女出身,对这点儿是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进来后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规规矩矩的请了安,然后说明来意:“妾想去园子,路过格格这里,便进来了,还请格格莫怪。”
温晚笑笑:“园子里有的地儿是要凉爽些。”
黄格格点头:“妾正是想去避暑的。”
“格格的扇子瞧着真是精致。”
温晚懒懒的扇着风:“再精致,也是扇风而已,又不能做别的。”
“妾也会做扇子,若是格格不嫌弃,妾给格格做一柄双面绣的可好?”
“双面绣太费神了,黄格格不必辛苦。”
“我这扇子,虽说时常拿在手里,可还真没注意花纹图案,所以,拿什么样子的,都不要紧。”
黄格格谦卑的笑着:“妾实在不会别的,只有这些粗糙手艺,能跟格格表表心意了。”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格格,要表心意,也是咱们对福晋表心意不是?”
黄格格没想到温晚会叫她一声姐姐。
她宫女出身,这些格格们都是正经选秀出来的,骨子里就瞧不上她,没有人愿意跟她论姐妹,就是还没有伺候过爷的戴佳氏,也从未叫她一声姐姐。
“不敢当格格一句姐姐,妾原本就不配。”黄格格低头叹道。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姐姐何必妄自菲薄?”
温晚看到了黄格格眼底的挣扎。
她慢慢扇着扇子等着,很快,黄格格就回过神来,突然起身。
“格格,妾跟您说句实话。”
“妾早就不得爷宠爱了,虽说得了位分,可还不如以前,时常就能见爷,如今,妾在后宅过的实在不好,妾只想着要个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慰藉余生。”
“可是妾年岁不小了,爷根本想不起妾,妾只想求格格,替妾说几句好话,若是爷能眷顾一回,妾当感格格大恩,必当牛做马回报!”
温晚淡淡的看着她,这话是真,但这绝不是她来的目的。
“好。”
“我会告诉王爷的。”
黄格格愣了,温晚竟然同意了,这…
温晚就这么看着她,继续呀姐妹儿!
黄格格眼底闪过慌乱,然后突然扑过来,跪地:“妾谢格格大恩!”
温晚后退不得,好在春然机灵,挡在了两人之间,然后麻利的扶起了黄格格。
温晚像是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黄姐姐,你吓到我了。”
黄格格落了泪:“妾是太激动了…格格莫怪。”
“妾真的…”她说着噗通又跪了下去。
但这次她跪的偏了,撞到了温晚座位旁边的高几上。
刚松开手的春然:???
正要去扶,黄格格自己起来了,但没站稳,又扑了过去。
高几上一瓶芍药花,就那么被她推了下去,不偏不倚,擦过了温晚的椅子扶手,然后才重重落地。
芍药花跟水撒了温晚一胳膊。
黄格格像是吓坏了,身子软了下去:“格格饶命!”
温晚抓着春然的胳膊,吓得不轻,小脸都红了!
“一个花瓶而已,待估了价,让人去回黄姐姐就是了。”
黄格格??
她万万没想到要赔钱!
她哪有钱?!
花瓶的巨响让何嬷嬷进来了,“主儿,这是怎么了?!”
温晚虚弱的摇头:“无事。”
“嬷嬷,你先送黄格格出去罢。”
“我去更衣。”
何嬷嬷只能叫了黄格格的宫女,还有蔚兰苑的一个丫鬟进来,把黄格格送去了厢房。
“格格身子瞧着不太好,不如先等等,请大夫来看看再回去罢?”
黄格格赶紧摇头:“不必劳烦了,不过是闯了祸,吓着了。”
“有劳嬷嬷,我自己可以回去了。”
说着就要离开。
“格格,这怎么能行呢?您脚步虚弱着呢?”
“您就安心在这里歇着,等好了再走也不迟。”
何嬷嬷说着,就自己离开了,让两个太监守着门。
黄格格心急如焚,只能拧着帕子坐了回去。
屋子里,温晚很快擦了身子,又换了身衣裳。
见到何嬷嬷,笑道:“嬷嬷,那个花瓶,估个价,报给黄格格罢。”
“是!”何嬷嬷应下,然后担心的道:“主儿,可有没有伤着?”
“不过是声音太响,吓了一跳罢了。”
何嬷嬷心疼的不得了:“这黄格格,怎么学的规矩啊?身为格格,怎么能这么不稳重?”
“奴婢瞧着,她就是故意的!”
“上门如此,简直欺人太甚!”
温晚故技重施:“嬷嬷,我吓着了,想来只有吃冰碗才能好点…”
何嬷嬷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啊!”
“冰碗不成,那就嬷嬷做的绿豆酥豌豆酥,今儿要准我用四块!”
何嬷嬷放弃挣扎:“是!奴婢这就去做!”
温晚笑了:“嬷嬷慢走,嬷嬷该用个冰碗解解暑气…”
何嬷嬷心花怒放的走了。
不过出去后好歹回神,又去看了看黄格格,见她看着不慌慌张张了,才道:“奴婢送格格。”
“不必劳烦嬷嬷了。”
“那就让许公公送格格回去罢,路上,也能护着格格。”何嬷嬷已经让人叫了许多过来。
“格格请。”许多躬身,态度极好。
黄格格只能规规矩矩的出门了。
温晚耐不住热,又去了后书房,春然跟着伺候,“主儿,黄格格回去了。”
“嗯。”
“春然,这事儿你怎么看?”
春然被问愣了一下,她向来不争不抢,从不跟何嬷嬷和含珠争着表现,凡事都是按吩咐,虽然特别细心,但不贪功,就因为她这个性子,温晚的身边才如此和谐。
所以她没想到,主儿会问她这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