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娘娘,虽进宫多年,位分从妃位升到贵妃,却也没能生下佟家和皇阿玛的孩子。
如今通过佟国维这位舅姥爷主动接触他,言语之间甚至透露出那个意思,四贝勒怎么可能不心潮澎湃,那可是佟家,有着佟半朝之称的佟家。
自佟家大房的家主佟国纲战死沙场后,二房这些年的声势便渐渐越过了大房,佟家不光出了许多的朝臣,佟国维更是简在帝心,哪怕已经致仕,却还是常常出入乾清宫。
“出了什么喜事?”四福晋好不容易盼来了贝勒爷回府,就发现这位爷身上藏不住的欢喜。
“这么明显吗?”
四贝勒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他这段时间虽然兴奋,但一直努力克制不表露在脸上,五弟、十弟和弘晖都不曾发觉。
四福晋人看着贝勒爷的脸,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明显。”
说不上来爷脸上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能感受到爷身上的兴奋或者说亢奋。
是因为太子之事吗。
由于蝴蝶效应,连夺嫡这样的大事件都发生了变化,明明一废太子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发生的,一废太子之后,紧跟着便是三贝勒状告直郡王因魇镇太子,直郡王因此被圈禁。
但现在只不过是康熙四十六年的二月份,直郡王身上便已经有了魇镇太子的罪名,那一废太子是不是也要提前了。
自御驾的消息传至京城,她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相较于她所熟知的历史,现实中这几个月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她都快要不能以蝴蝶效应来说服自己了,八贝勒的、太子的、直郡王的,从年前到现在,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从第一块牌倒下开始,剩下的也都顺着倒下去了。
她很好奇,爷如此兴奋是因为嗅到了废太子的苗头,还是发生了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跟自家福晋,四贝勒没什么不能说的,哪怕是自家福晋的祖父。
他与福晋都不能算是少年夫妻,是娃娃夫妻才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奉旨成婚了,他和福晋的感情要远甚于和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
“是佟家祖父,他昨日……”
四贝勒和盘托出佟家祖父见他之事,不只见他,还在他面前表明了立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佟家二房有意助他夺储。
四福晋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现实和历史差别之大,历史上没有她这么个人,佟家二房也不是爷的岳家,但爷的确是被佟家所出的皇后养大的,但在九龙夺嫡时,佟家二房支持的却不是爷,而是八爷。
如今八爷对八福晋一片痴心不悔,眼看连嫡亲的后嗣都不可能有了,包括她祖父在内的这些原八爷党的人没了八爷党附,不会都来找自家爷吧,又是搞出个四爷党……
四福晋皱眉,她上辈子学的是医不是历史,对康雍这段历史的了解多来自于影视剧。
在她的印象里,八爷党浩浩荡荡,极其势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八爷始终被康熙所忌惮。
而自家爷,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在夺嫡时的策略主打一个‘以不争为争’,为此甚至关门闭户,整日耕种,做出一副富贵闲人无心权势的模样,这才被康熙选中。
她对九龙夺嫡的认识自然是浅薄的,但那些清朝影视剧也不是凭空捏造,总是根据史实改编出来的,她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
“爷。”四福晋努力组织语言,“外祖父从前一直想要佟家自己的皇子,为什么现在突然改弦易辙?”
是废黜太子就在眼前,还是认为皇阿玛已经年迈,再生不出孩子了。
四贝勒明白福晋的顾虑,心头的火热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人也从亢奋中清醒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贵妃娘娘嫁进宫中多年至今无所出。”四贝勒说完这话,自己又摇了摇头。
贵妃进宫已经快二十年了,佟国维若是因此死心早该死心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关键是佟家二房的心思这些年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皇阿玛对此也很清楚,这或许只是佟家二房用来保持中立的借口,但如果佟家二房突然在此时摆明车马支持他,皇阿玛会怎么想。
一个年迈的帝王,最顾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所有人都觉得他老了,佟家二房是皇阿玛的岳家,更是皇阿玛的母族,这些年一直受皇阿玛重视和抬举。
“是爷想岔了,改日,不,今日爷便去拒了佟家祖父。”
如今大哥被关,太子重病,他原是应该担忧惊惧的,而不是一副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的模样,皇阿玛到底还没有废太子。
四福晋松了口气,让人拿出她绣的麒麟香囊,这本是绣给小儿子的,正红色的配色,小孩能用,老人也适用。
“爷顺便帮我把这香囊捎给祖父,告诉他老人家,过段时间我带弘时回去看他。”
四贝勒接过香囊,忍不住笑了笑,他与福晋这几年是越发默契了,说是心有灵犀都不为过。
他是要拒了佟家祖父,但又不是完全拒绝,他只是不希望佟家祖父摆明车马站在他身后,而是希望佟家祖父连带着佟家二房可以站在中立的位置上,在需要佟家做出倾向的时候,是倾向于他的。
他和佟家本就应该是天然的同盟,不提皇额娘那层关系,佟家二房一直想要自家生的皇子,而他府里所有的子女都是福晋所出。
四贝勒渐渐恢复平常心,他只是一时被御前的消息和佟家的态度冲昏了头脑,有关于储君之位,谁能不动心呢。
城府深如四贝勒会亢奋,一直保持中立的佟家二房会主动出击,更何况其他人,在御驾还没有回京之前,京城私下里已经变得热闹起来。
明面上,大家担忧惊惧,担忧太子的病情,惊惧于御驾之中的变化,连直郡王都被关了起来,三贝勒和八贝勒又疑似告密。
三贝勒优势很大,可惜三贝勒不在京城,但三贝勒的母族和妻族皆在京城,寻不到三贝勒便只能寻到这两家,越早投靠便越显真心。
还有人走起了夫人路线,谁都知道三贝勒府有个极受宠爱的侧福晋田氏,这枕头风刮起来也是极厉害的。
四贝勒同样有优势,还在京中负责监国,按理应该更好接触,但却硬是没人能找到门路。
四贝勒府大门紧闭,恕不待客,四贝勒则是往来匆匆,跟留守京城的朝臣见面都是在宫里,宫里那是能说话的地方吗。
另一方面,四贝勒虽然是德妃的亲子,但却是孝懿皇后养大的,与德妃不亲,和母族乌雅氏亦是往来不多。
母族不成,妻族也不成,佟家二房的门本就难进,偏偏又赶上老爷子佟国维生病,佟家二房现在恕不接待外客。
至于佟家大房,从前是太子的人,后来好似是投了八贝勒,如今谁知道呢。
找三贝勒的门路还能有个侧福晋田氏,但四贝勒不同,后院就只有一位嫡福晋。
这位福晋也是皇子福晋的头一份,佟国维的嫡长孙女,打小就在宫里头长大,被万岁爷亲口称赞过,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是得意人。
同样大门紧闭不好接触的皇子还有十阿哥,这位的妻族远在草原,母族钮钴禄氏是大族,但是钮钴禄氏的一等公阿灵阿自己都在找三贝勒的门路了。
亲舅舅都不看好十阿哥,自然也会让众人觉得十阿哥希望不大。
除了这三位,其余皇子那里也不是完全清净。
有人向五贝勒举荐擅长医治伤疤的神医,认为可以帮助五贝勒消除脸上的疤痕。
有人游说七贝勒,七贝勒虽有足疾,但是并不明显,走路慢时根本看不出来。
就连十四阿哥那里,都有零星的人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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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终于追上御驾,然后连皇阿玛的面都没见到,一个被安排去给太子侍疾,一个被关了起来。
没有罪名,关押十三阿哥的马车紧随关押直郡王的马车,且一并由三贝勒看管。
“十三弟,虽是青蓬马车,但有炭盆有棉被,是不会冷的,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使唤人告诉我,我让人安排。”三贝勒拍了拍十三弟的肩膀,安抚道。
皇阿玛不是要惩治十三弟,如果要惩治十三弟的话,会和大哥一样有个罪名,连个罪名都没有就把人关起来,可见皇阿玛不是要惩治十三弟,而是要防着太子。
幸好几年前在他审问过索额图之后,便果断疏远了太子,否则他今日就是十三弟的待遇。
三贝勒庆幸自己行事果断,对十三阿哥既有惋惜之情,又有收揽之意。
十三弟是继他之后皇阿玛推给太子爷的帮手,作为太子爷的上一个帮手,他很清楚皇阿玛对十三的培养,太子爷的帮手便是下一任帝王的贤王,十三弟的才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虽然现在被太子连累被关,但太子狂悖无礼也好,疯癫中邪也罢,跟十三有什么关系。
太子当年不信任他,这几年恐怕也不怎么信任十三,梁九功之事,恐怕十三并不知情,正如同他当年也不知道索额图密谋之事。
所以他估摸着皇阿玛事后应该不会拿十三怎么样,他如果能招揽十三,定是一大助力。
“多谢三哥。”十三阿哥道谢,脸上虽不见笑容,但也没有愁苦之意。
追赶御驾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犯愁,害怕陷进太子的漩涡里,但好在是皇阿玛打算把他关起来。
关起来好,失去了人身自由,太子想让他做事都不可能了,他也不用犯愁是拒绝太子还是帮助太子了。
“没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安心,等过几日回了京城,我再向皇阿玛求情。”
一旁的九阿哥难得对三哥刮目相看,这个喜欢酸文假醋的哥哥也总算是有个哥哥样子。
可惜十三弟……皇阿玛关十三做什么,十三这几日一直和他在前方巡视,在德州行宫里发生的事儿可牵扯不到十三,更何况十三当年不是皇阿玛推到太子爷身边去的吗。
来接九弟的八阿哥,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三哥关怀十三弟。
三哥如今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但却并不知道,无论是三哥,还是十三弟,曾经做过太子帮手的两个人,被皇阿玛当做下一任闲王培养的两个人,其实都在皇阿玛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十三上辈子早早出局,是因为在一废太子中被皇阿玛迁怒,可是如今不管是梁九功之事,还是德州行宫里太子癫狂之语,都与十三无关。
太子被废,皇阿玛如果还要迁怒于人,那这个人会是他,而不是十三。
三哥如今对十三关怀备至,但事实上十三才是三哥的最大对手,且在四哥之前,毕竟现在的四哥应该还没有被皇阿玛纳入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还在安抚收揽十三弟的三贝勒,意识到八弟在注视着他,也扭头看了过去,这一眼他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老八看他的目光明显是不怀好意,像是要预备看他的笑话,又像是在想什么恶毒的主意。
他可是知道最近流言在发酵,现在御驾之中的人普遍都认为状告直郡王的人是老八,而非他。
他也纳闷,从前名声那样好的老八,为何会突然之间失尽人心,明明是他做的事情,但时间越久,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老八做的。
他可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纯粹是老八不得人心,倒反衬得他冰清玉洁。
“你我兄弟不用道谢,我是一直想当个好哥哥的,不管是对十三弟你,还是八弟和九弟,我都想当一个合格的兄长,日后有事儿就言语一声,为兄能帮一定帮,不能帮也想办法帮。”三贝勒说完还冲着八弟笑了笑。
他可没有害八弟之心,只有要当个好哥哥的心。
八弟心中纵有怨气,也冲着太子爷使去,如果不是当众揭露了太子爷和梁九功之事,众人也不至于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次告密之人还是八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九阿哥在心里头感慨道。
十三阿哥亦是心中感动,患难见人心。
八贝勒脸上则是露出了迷之微笑,这种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点,像极了看话本子时提前知晓众人不知的真相。
三贝勒心里头更毛了,老八什么意思,非要他再真金白银出一次血不成吗。
第23章
目送十三弟上了马车,又和三哥告了别,到跟八哥独处的时候,九阿哥这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太子到底做了什么?大哥魇镇太子是怎么回事儿L?十三被关起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皇阿玛是不是要废太子了?
八贝勒不曾隐瞒,把那日家宴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九阿哥皱着眉头,太子破罐子破摔,三哥揣摩准了圣意把大哥拉了下来,顺便还让八哥做了状告大哥的帮凶。
三哥刚刚对十三恐怕也不是单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而是在拉拢十三吧。
“不是,老三他图什么?他要告大哥就告,为什么要在大殿上拉八哥下水?”
九阿哥愤愤不平,同时也疑惑。
“八哥当时为什么不反驳他?大哥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人还是好的,他做新太子,总好过三哥和四哥当新太子。”
八贝勒淡淡的道:“我当时也是实话实说,而且我不觉得替大哥辩白有用。”
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更何况他跟大哥还到不了两肋插刀的份上,如果换成是九弟或十弟,那他拼着自己进去也会一争,旁人就算了。
九阿哥看着八哥脸上的冷漠,有些许陌生,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八哥的和善是人人皆知的,宫里宫外都有口皆碑,但作为八哥的好弟弟,他比谁都清楚八哥不是对所有人都和善,宫里养不出圣人,八哥如果是圣人,他们也成不了好兄弟。
八哥算计人的时候他见过,八哥下手阴人的时候他也见过,但纵使是算计人阴人的时候,八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和煦的,不像现在这样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外露。
这让九阿哥有些不适应,但又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八哥的变化。
自从向他袒露不能生养的秘密后,八哥就变了很多。
以前的八哥像竹子,竹子在生长的时候,它埋藏在地下的根也在偷偷的拼命的生长,八哥就是这样,明面上拼命,暗地里更拼命。
现在的八哥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剑,不再有任何遮掩,静静的待在原地,只要出手就是杀招。
九阿哥很好奇,老三得罪了这样的八哥,是不是得给三贝勒点教训,就像今年在宗亲宴上教训太子那样。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三哥吧,八哥打算怎么对付他?”九阿哥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反应倒真在八阿哥的预料之外,他还以为九弟会觉得错看了他,会对他失望不已,是他从前做任务的时候伪装的不够好吗。
“不,三哥已经向我赔礼道歉,而且用京城的九处铺子赔了礼。”
“九处还是九间?”九阿哥问道,这两者之间差距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