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处,三哥亲口许诺了九处。”
“嘶。”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哥这回倒真是出血了,京城的九处铺子,恐怕三贝勒府都没置产这么多吧,赔罪的诚意倒也算足。
但三哥竟然这么怕得罪八哥,不惜奉上九处铺子赔罪,那天又何必拉八哥下水呢。
不过此次御驾出行,三哥的确是最大的赢家,太子地位不保,直郡王又被告倒了,三哥明明排行老三却在日后占到了‘长’。
自古立嫡立长,皇阿玛除太子外再无嫡子,从礼法上来看,三哥目前占据了绝对优势。
“八哥觉得十弟有没有机会?”九阿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八哥曾跟他亲口说过十弟不合适,他自己也知道十弟不合适。
但在他们三个里,八哥已经不可能了,而他如果要争也没有什么优势,只有十弟,论出身,除了太子外,没有人能跟十弟比,再加上他与八哥相助,十弟未必不能成。
八贝勒已经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了话本,边翻开边道:“这事儿L你问过十弟吗?他想不想争,如果他本人都不想,我们讨论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
八贝勒抬头看九弟眉头紧锁,心头一软,道:“我明白你是觉得可惜,可惜我们这几年的布置安排和努力,这都怪我。”
是他点燃了九弟的野心,却中途退出。
九阿哥听不得这样的话,忙道:“这不怪八哥。”
他到现在都为八哥觉得可惜,想到八哥的病心里头难受,八哥本人只会比他更难受更可惜。
壮志未酬而中道崩殂,偏又被太子借机传出那样的谣言,八哥心中的苦闷和痛楚可想而知。
“依着十弟的性子,他恐怕不会乐意争那个位置,也罢,不强求了。”九阿哥迅速转移话题,颇有几分解恨的说道,“太子这次废定了吧,皇阿玛不光把太子关起来了,连十三都要关起来以防太子,恐怕御驾回京之日就是太子被废之日。”
活该!
使出那样龌龊手段的太子,早在年前就该被废黜了。
“慎言。”八贝勒皱眉,语气严肃的道,“无论在哪里,身边是谁,这种话都不可再说第二次,想想你的爵位,想想宜妃娘娘和你福晋,小心祸从口出。”
他能保证这辆马车现在周围没人探听,但这段时间皇阿玛对御驾的布控可谓相当严格,其中也包括了对他们这些皇子的监听。
他这辆马车就被监听过,但监听不是全天候的,可能是怕暴露,围绕在他马车周围的监听是断断续续的。
他在太子那里,在直郡王那里,都曾感受到有人在偷听。
九弟回来,恐怕也会享有和他一样的待遇,必须要谨防祸从口出。
“不至于吧。”九阿哥讪讪的道,他刚刚已经把音量放的很低了,这辆马车上又只有他和九哥两个人。
“养成习惯,尤其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八阿哥表情严肃,透露道,“因为太子之事,皇阿妈心情不好,我们最好是不要出差错,免得被迁怒,另一方面,第二拨封爵之日应该不远了,这时候不老实什么时候老实。”
上辈子第二拨封爵是复立太子的时候,一废太子和复立太子相隔仅仅半年。
也就是说,如果上辈子经验放到这辈子还适用的话,这次皇阿玛废掉太子之后,再隔半年就会复立太子,顺便对诸皇子进行第二拨封爵,这也是最后一拨。
错过这次,那就只能等雍正元年了,那至少是十五年之后的事儿L了。
皇阿玛上辈子尚且把年号延续到了六十一年,这辈子没有他这个逆子□□阿玛,康熙这个年号延续的时间应该会更久。
老实半年,得益半辈子。
这如果是一桩买卖,那再划算不过了。
九阿哥自诩是聪明人,但论对时局的研究和预测,他承认自己是远不及八哥的。
上次八哥说,太子之后未必是太子,而且还说过这一日已经不远了,如今不正好应验,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了。
如今八哥说第二拨封爵之日不远了,他自然也相信,所以分外紧张。
八哥年前嘱咐他,要老实,要展现自个儿L的才能,要攒功劳。
可这才过去多久,他是够老实的了。
没离京前,日日都要去刑部点卯,离京后,陪皇阿玛巡视河道、和十三去前头巡视接驾事宜,全都尽心尽力,还要分一半的精力在自己的生意上,以期让皇阿玛看到他在经济上的能力。
努力是努力了,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攒到什么功劳。
“唉,这也太快了。”
九阿哥愁眉苦脸,第一拨封爵他没赶上,到了第二拨,他倒不指望皇阿玛给他一个高爵,只是希望别当特殊的那个。
皇阿玛上一波封爵的时候,最特殊的人是四哥,前头大哥三哥都被封为郡王,虽然三哥后来因犯错被降爵为贝勒,但那时候的确是郡王。
四哥往上的两个哥哥都是郡王,从四哥开始往下才变成贝勒。
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四哥不被皇阿玛看中,他担心自己在第二拨封爵的时候会比四哥还惨。
前头的哥哥们就不说了,在贝勒的位置上稍微升一升至少也是个郡王,不升也是贝勒,他往后是十弟,十阿哥府早在初建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扩建为亲王府的面积,以十弟的出身,是不可能低封的。
十二和十三跟他相比,优势在于没有同母的兄长,但是劣势也有,十二话少,不受重视,生母也不受宠,十三倒是既受皇阿玛重视,母嫔又受宠,但有可能会被太子牵连。
十四跟他的处境是差不多,虽吃了排行比他还小的亏,但十四当了皇阿玛好几年的幼子,是极受皇阿玛疼爱的。
唉,最好的结果是他和十二、十三、十四的爵位持平,差前头的哥哥们和十弟一头不要紧,只要不是差所有人一头就行。
既不被看重又不受宠爱的九阿哥,每每想到封爵之事,便是一把辛酸泪,但让他去讨好皇阿玛,他只怕会起到反作用,皇阿玛的心思他可摸不透。
八贝勒慢悠悠看着话本子,一心两用,既琢磨狐妖靠吸人精气增长法力的修炼方式,又不忘九弟吃定心丸。
“眼下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和大哥的事情不要掺和,其他人夺嫡更不要掺和进去,从现在往后,皇阿玛喜欢的皇子的标准变了,不再是精明能干,而是老实没有野心。”
九阿哥信八哥,但又觉得奇怪。
“皇阿玛喜欢老实没有野心的皇子,难道选新太子也照着这个标准选?”
那选十弟不就成了,十弟就老实没有野心,不像三哥和四哥,一个能文能武,一个精明强干,又数次监国,这俩哥哥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或许吧。”八贝勒言语不详的道。
想做下一任帝王,得先登上皇阿玛心中预备储君的名单,上了名单的人,谁更老实,谁表现得更没有野心,便更容易得到皇阿玛的信任和青睐。
像他,像十弟,像大哥,他们就从来不在皇阿玛的预备名单里,也就无所谓表现成什么样了。
九阿哥没有追问下去,左右储位之争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而且八哥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完全摸透皇阿玛的心思。
“既是为太子侍疾,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瞧瞧太子。”九阿哥颇有几分兴奋的道,看看太子颓废成什么样了,看看脸上有伤的太子长什么样。
八贝勒不语,眼睛从话本子上离开,注视着九弟。
“好吧,我老老实实的,不去招惹太子,不去看太子笑话。”九阿哥反应过来道,一切都是为了爵位。
他现在不去瞧太子的热闹,等御驾到了京城,这热闹总能看个够,也不差这一两天。
八贝勒却还是不能放心,他现在都能想象到京城人心波动到什么程度了,上辈子一废太子后,八贝勒府门前络绎不绝,京中支持他的官员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连他这个知道剧情的人都觉得震惊。
待御驾回到京城,九弟这里恐怕也少不了投机钻营之人。
他得给九弟找个事儿L做。
八贝勒沉吟着开口:“三哥答应给我九处铺子做赔礼,虽不知究竟在哪个地段,但总归是都在京城,我和你八嫂都不擅长经营,恐怕还是要托给你。”
九阿哥愣了愣,爽快道:“八哥放心交给我打理就是了,不说日进斗金,但绝不会比我名下的铺子差。”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收益不重要,本就是白得来的铺子,不往里赔钱就行。
我是想着这几处铺子也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才得来的,大哥托我照应几个侄女,大侄女已经嫁到了草原上,余下几个侄女将来恐怕也会嫁去草原,这铺子赠与她们做嫁妆益处不大,不如经营些草原上盛产的东西,比如牛羊肉。
草原那边的优势在于放牧,马匹由朝廷监管,我们没法插手,但是草原也不止有马匹,还有牛羊。
我的想法是咱们和大侄女签个契约,由我们来提供银子、粮食、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大侄女负责提供场地和牧民,负责把牛羊养大,等长成后我们再付一笔银子购买,将其运送到京城来。
这样一来,我们和大侄女之间可以时常保持通信不说,那些负责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在草原上也听命于大侄女,大侄女等同于有人有粮,这如果还被人欺凌,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但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这里面的成本,牛羊肉以什么样的形式运送和售卖,还有没有别的可以降低成本的方法,我暂时也没有主意。”
九阿哥已经琢磨开了,这生意不是不能做,只是赚钱的生意多了,这样的生意显然费力利润又低,如果不考虑大侄女,这笔生意在他看来是不值得做的。
“从草原到京城,光是路上的耗损就不会小,如果要做这笔生意,那商队就不能只从草原往外带牛羊,也需要携带货物到草原进行售卖,来回都不能空着。另外,大侄女那里才能提供多大的牧场,能养多少牛羊,规模太小了这生意也不值得做。”
九阿哥正了正身子,继续道:“嫁到草原抚蒙的公主、郡主、县君、县主并不少,大侄女的夫家在科尔沁,那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有帝女和宗室之女的部落,只要不是特别偏远,都可以参与进来,规模大了才好降低成本。”
大哥的女儿L是侄女,可嫁去草原抚蒙的又何止是亲侄女,他们的姑姑姐妹不也大都嫁去了草原,哪怕宗室之女,跟他们也是有血缘的,也是为朝廷做了贡献的。
帮一个人是帮,帮一群人也是帮,还能够降低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八贝勒却是直接否决了九弟的建议。
“没有旁人,只有大哥府上的几个侄女,将来如果你和十弟府上的格格也被赐婚草原的话,可以把她们加上,但除此之外,不能再加任何人。
我们只是皇阿哥,帮一帮亲近的侄女,皇阿玛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把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的帝女和宗室之女都加进来,且不说会不会直接被皇阿玛叫停,若你是三哥四哥,你会相信在草原大肆收买人心的皇子安分守己吗。
而且规模大了,就不好管控,生意也不好做,这世上吃得起牛羊肉的百姓才占几成。”
八贝勒冷着心肠,大侄女小时候他是见过的、抱过的,惠额娘和先大嫂都对他有恩。
大哥的孩子、九弟的孩子和十弟的孩子在他这里的份量是不一样的,其他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帝女、宗室之女抚蒙,朝廷都出了嫁妆出了人手,给了品级和俸禄。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贝勒,该他承担的责任他负,但不属于他的责任他也不会往自己肩上扛。
九阿哥被说服,和旁人比起来,自然是与他亲近之人更重要,皇阿玛和太子应该操心的事儿L,他们上赶着操什么心。
但不能扩大规模的话,成本也就不好往下降。
八贝勒不是要为难九弟,那九处铺子拿出来当门面用,不算租金,也不算投资,余下需要的银两、粮食和人手他来出,九弟负责具体操作,他们算是合伙,五五分账。
八贝勒的想法一说出来,九阿哥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虽然这不是一桩好生意,但九处铺子不算租金,不算投资,八哥不就是怕把铺子的租金算上赔钱吗,难道他还赚不回来成本吗。
而且这点规模哪用得着九处铺子,一两处就够用的了,剩下的随便收收租金也足够抵养牛羊的成本。
“生意上的事儿L八哥你不懂就甭管了,我来弄。”九阿哥摆了摆手说道,做生意还得看他的。
利润总得对得起三哥给的这九处铺子。
八贝勒笑着点头:“成,那就都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尽管说。”
九阿哥自入朝当差开始,就被安排在刑部,但他对刑部的差事实在不感兴趣,跟随皇阿玛巡视河道,在御前听政也无趣的很,但说到做生意,却是来了精神。
当天便写了五六页的计划书,晚上点着灯在书案上修修改改。
九福晋边喝茶边看着这位爷奋笔疾书,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应该都没这么用功过吧,八爷的事儿L,还是做生意,这两者叠加,比给九爷下道圣旨都管用。
“福晋若是闲着无事,就帮爷看看这份计划书写的怎么样,有没有不周到需要改的地方。”
九阿哥被福晋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让福晋给他的计划书查缺补漏,董鄂氏出生大族,把阿哥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并非不通俗物之人。
九福晋慢悠悠喝了口茶,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炕桌上,懒洋洋的开口道:“爷等明日吧,明日白天臣妾也好拿这些东西解解闷儿L,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本以为是下江南,结果到德州便折返回去了,早知道是这样,臣妾就不来了。”
满打满算才出来小半个月,不是在乘船,就是在坐马车,御驾在德州行宫停留的那两日,爷还被打发去前头巡视了,她便是想出去逛逛都没有办法。
而且还因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跟着担惊受怕,这一趟远门出的,别提有多不值了。
九福晋一肚子的牢骚,不吐不快。
“行了吧,爷不也一样没下成江南,还灰头土脸的骑马追御驾,这能怪谁。”九阿哥抿了抿唇,想起八哥今日的提醒,叮嘱道,“这种话你在爷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别跟旁人抱怨。”
御驾中途折返怪谁,怪皇阿玛,还是怪皇阿玛的心肝太子。
“臣妾又不傻,这些话怎么可能跟旁人抱怨。”九福晋没好气的道。
嘿,九阿哥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发现福晋这段时间的脾气见长,从前虽然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但也没像现在一样说一句呛一句。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福晋你这脾气可得收一收。”
“收什么,有什么好收的。”九福晋看着自家爷,带了几份得意道,“爷不想要嫡子了?”
从前不稀罕她,如今稀罕了,还不兴她耍耍脾气吗,反正她又没指望这位爷能跟八贝勒和四贝勒一样痴情,这位就没长痴情的筋。她不趁着爷想要嫡子的这几年耍耍脾气,往后等爷如愿以偿了,她哪还有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