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求爹娘没用,还得是从爷奶那儿使劲儿。
但八叔是爷奶的宝贝幺儿,那房间就算是空着,也不会让别人去住。
她想住,只能打着为八叔好的旗号。
“爷爷奶奶,八叔再有五日就该回家了吧,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八叔那屋漏不漏风,我来替八叔试试吧,要是漏风,也好早点修补。”
沈老爷子看着这个还算机灵的孙女,三个丫头里,就属这个最机灵,也数这个最好看,将来八郎当了秀才,最有可能嫁到好人家的就是夏丫头了。
夏丫头和八郎亲是好事,这样日后才能帮到八郎。
前些天一直下雨,八郎的屋子说不定真有漏风的地方。
“你就不用去了,让你四叔去,有漏风的地方,明儿他顺手就修补了。”
沈夏就知道会这样,忙为自己争取道:“八叔爱干净,我今天洗了澡洗了头的,可四叔干了一天活儿。而且,四叔身子骨多硬实,如果有一些小的漏风的地方,四叔可能察觉不到,但八叔一介读书人,身娇体弱,四叔察觉不到的风对八叔来说就是大风,万一把八叔吹病了……”
沈老爷子想说八郎没那么娇弱,可是想想八郎几次考试的经历,分在厕所旁边会把人熏着,喝碗凉水会吃坏的肠肚,连考上三日人直接撑不住晕了。
“行,那你——”
“等等。”沈刘氏打断老爷子的话,“夏丫头你这脑袋上的伤万一流血弄脏八郎的枕头怎么办,去厨房拿把草木灰,我再给你往伤口上撒点。”
沈夏心里一万句吐槽声,但为了能睡上干净的床,这会儿还是不得不去厨房拿草木灰,任由便宜奶奶解开布条,又往他伤口上撒了把草木灰再用布条绑起来,这还不算完,沈奶奶又往八叔枕头上放了一块棉布。
“这还是你八叔过年孝敬我的,先用来垫着吧。”
沈夏:“……”
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叔不事生产,孝敬沈奶奶的布还不是花家里钱买的。
“在这屋里小心点,你八叔的东西别乱碰,尤其是他那些书,都宝贝着呢……”
沈奶奶絮叨了许久才离开,连沈爷爷和她爹娘都忍不住嘱咐了几句。
总算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沈夏这才有心思打量八叔的这间屋子。
一半的书房,一半的卧室。
书房这一半,书案椅子和书柜的材质明显不怎么样,普普通通的木头,表面连层漆都没有,但胜在干净,不像她们二房的家具那样跟包了浆似的。
和家具明显不相称的是书,满满两排书,目测得有几十本。
沈夏不知道一本书在这个时代价值几何,但她知道书是奢侈品,肯定便宜不了。
在她们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时候,沈八郎坐拥几十本书,这还只是放在家里的,书院那边恐怕也有一部分吧。
卧室这一半,倒是干净,虽然也是泥地,可是地面平整,连块小石子都没有,被子柔软,褥子厚实,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
沈夏第一天借着给房间找漏风处搬进来,第二天借口感受修补到不到位继续赖着,第四天第四天借着八叔回家的由头搞大扫除。
“不能光洗澡、洗头、打扫院子,这不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吗,万一八叔这次回家带上同窗,往咱们屋里一瞧,啧啧啧,这不是给八叔丢脸吗。”
沈夏站在爷爷奶奶面前,言辞恳切的道:“咱们不能给八叔丢人,八叔在外面读书多不容易,要是让人知道未来秀才公家里脏兮兮的,这怎么能成。”
沈老爷子眉头紧锁,赞同道:“你八叔是不容易,同窗们各个家底厚实,就咱们家啥也没有。”
“可不嘛,爷爷奶奶,咱别的没有,可咱有人,至少给八叔打扫一个干干净净的家,您二老说是吧?”
沈老爷子和沈刘氏面面相觑,理是这个理,只是……
“夏丫头你是怎么想起这些的?这两天还总是冒出些文绉绉的词?”
沈夏挺着胸膛,丝毫不慌,她就是本人,有什么好慌的。
“唉,这个月我不是陪爹去给八叔送干粮了吗,听见书院有人偷偷嘲笑八叔,说八叔家里穷还装大方,说八叔没在书院好好读书,是拿家里辛辛苦苦刨地挣出来的钱在书院混日子。
爷爷奶奶,我当时别提有多难受了,去山上摘了几个梨子,也是给八叔摘的,我是想着摘了给八叔送去。
那些文绉绉的词儿,我也都是跟八叔学的。”
沈夏扯着沈八郎的大旗,还不忘给沈八郎倒油。
这几天她算看出来了,沈家一家子老实人,就算沈奶奶有些小心思,那也都是为了沈八叔。
她连爹娘那里都说不通,都觉得沈八郎是读书的好苗子,以前没考中都是阴差阳错,下回肯定能考中秀才。
呵呵。
沈爷爷和沈奶奶对沈八郎盲目自信,被沈八郎骗得团团转,沈家的其他人又被沈爷爷和沈奶奶洗脑了。
她现在不好也不能戳穿沈八郎的真面目,反而要借着为沈八郎好的名义做事,比如,搞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理,把被褥也都拆洗一遍,强制执行每日洗脸餐前洗手……
再比如,借着沈八郎回家休息的机会,从沈奶奶手里拿到做一盘菜的权利——爆炒鸡血。
是的,在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沈家,沈奶奶硬是为了沈八郎回家宰了一只鸡,她别说鸡肉了,就是炒鸡杂都争取不到,能争取到的只有鸡血。
本地没有吃鸡血的习惯,沈夏直接胡诌说是在八叔读书的书院偷听来的。
沈八郎每个月回家休息三日,上学的时候是背着干粮走的,但撑不到结束,中间沈家需要再去书院送一次干粮,这活一般都是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轮着来,而每次轮到沈爹的时候,沈夏总会缠着去。
不愧是她,哪怕是还没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就为后来铺好路了。
沈奶奶只炖了半只鸡,另外半只被吊起来,等着明后天熬鸡汤。
沈夏做了一锅爆炒鸡血,还因为油放太多,挨了顿骂,要不是他跑得快,沈奶奶的烧火棍说不定就落她身上了。
这会儿蹲在家门口,闻着鸡肉香味儿的沈夏心情复杂,既盼着沈八郎快回家,又觉得这装模作样的吸血虫实在可恨。
远远的,穿着交领大襟长衫的读书人渐渐走近,左手一只书箱,右手一只……一块猪肉!
“八叔八叔。”
你亲爱的小侄女来啦!
第56章
八爷,不,现在是沈八郎了。
从太上皇到屡试不中的童生,沈八郎接受良好。
快穿局始终处在失联的状态,他之前已经返回过一次做过任务的剧情世界了,再返回一次,也不奇怪。
事实上,他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在上个剧情世界,他看了许多话本,阅读时的重点不在情节,也不在男女主,而在反派。
他想过自己在下一个世界的身份会是厂公,是龟公,是屠夫,是老妖……
相比之下,童生这个身份就简单多了,‘沈八郎’这个角色在剧情中也很简单,一个自私自利的反派。
家境贫寒,但喜欢装阔,屡试不中,但自命不凡,外出读书十几载,但热衷交际,并不用功。
是沈家老两口娇宠的幺子,是三位兄长两位姐姐疼爱的幺弟,但又是趴在全家人身上吸血的蚂蝗。
这个剧情世界的主角是一哥家的一侄女沈夏,和上个剧情世界的四嫂一样,都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只是沈夏刚开始并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6岁时,无意磕破了脑门,记忆才觉醒。
做吃食、摆摊子、开店、养猪、买田……生意越做越大,沈夏也顺带完成了斗极品、分家、和县令公子交往定亲等一系列事件。
而他则是沈家最大的极品。
“八叔,我来帮你拿。”
沈夏跑过去,接过系在麻绳上的猪肉,肥瘦相间的猪肉条,重量还不轻,她掂着得有四五斤,不管是炸猪油,还是用来做焖肉、扣肉、红烧肉……吸溜,都是一绝。
“八叔打哪儿买的肉?”
其实她更想问,八叔为什么要买肉,是缺钱花了?想拿肉从爷爷奶奶那儿换更多的钱?
“回去说。”沈八郎笑道。
剧情中对沈夏觉醒记忆的时间点没有具体的表述,他只知道是6岁,磕破了脑门后觉醒的,现在看沈夏脑袋上绑着的布条,应当是已经忆起前世了,剧情也正式开始了。
沈夏抬头看了看记忆中的八叔,回去说就回去说,她倒要看看八叔这回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药,白瞎了这么副皮囊。
也难怪沈家一大家子都坚定不移的认为沈八郎是读书的苗子,这货确实是长了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不光是细皮嫩肉,也勉强能称得上是文质彬彬了,身上带了几分文雅之气,很像个正经读书人的样子。
“这不年不节的,干嘛买这么大一块肉。”
沈刘氏看着孙女手里提溜的猪肉,心疼得直抽抽,这败家孩子,这么一块肉都够过年吃的了。
沈夏笑嘻嘻把肉递给她奶。
“八叔买的。”
可惜八叔买肉的时候她不在,不然还能跟摊贩要副猪大肠,这东西不好收拾,在古代卖不上价,但对爱吃大肠星人来说,这可是无法取代的美味。
沈夏从前每到一个城市,猪大肠总要出镜上那么一到三四次。
见沈奶奶光顾着心疼猪肉,忘了她炒鸡血霍霍掉的油,沈夏交叉抱住双臂,好整以暇等着看八叔表演。
“书院小考,侥幸得了一等,书院奖赏了一两银子。”沈八郎解释道,“我想着买块肉回来,大家一起庆祝。”
沈刘氏高兴的同时依旧不免心疼:“我家八郎就是争气,但猪肉买个半斤让大家尝尝味儿就行,买这么多……花了多少钱?”
此时,沈大娘子、沈一娘子都在阵阵鸡肉香里看着肥硕的猪肉,又是鸡又是猪,这是什么好日子。
“一十文一斤,拢共四斤半,花了九十文。”
“就没让几文钱?哪怕送块骨头呢。”沈刘氏追问道。
沈八郎轻轻摇了摇头。
“亏了亏了,下回让娘去买。”沈刘氏把猪肉提溜起来放在眼前,幸好八郎挑了块好肉,肥多瘦少。
沈夏也和沈奶奶一样心疼,多好的机会,换成她去买,肯定能饶副大肠小肠回来,一十文一斤猪肉,这物价倒不算贵,只是不知道一两银子能换多少文钱。
沈夏看向八叔,真有那一两银子的奖学金吗?她怎么不信呢。
八叔要是能在书院领到奖学金,何至于落榜三次呢,这又不是去京城考进士,不过是考个秀才,她估摸着考秀才的难度大概相当于后世考大学吧,拿奖学金的中学生会复读三次吗。
瞧着吧,八叔指定掏不出剩下的钱。
沈八郎从怀里掏出灰扑扑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银锞子。
“儿子不会买东西,这银钱还是娘拿着吧,省得总是买亏。”
不大的银锞子放在手里,沈刘氏手却是微微有些颤抖。
夏丫头说的对,她的幺儿实在不容易。
她们虽是乡下人,可里正家如今也供了位读书人,比八郎小几岁,她也是从里正娘子那里才知道,养个读书人,花钱如流水一般,除了束脩和笔墨,还要买书,还要和同窗交际,就连报名考试也要花银子请廪生具结作保。
而后面这些,八郎回家连说都没跟她们说过。
“快收回去,攒着到府城用,下回考试。咱也吃点好的。”
这样就不会晕倒在考舍了。
沈刘氏反手把银锞子塞回去,脸虽是板着的,可听声音人都快哭了。
沈八郎推却的手顿住,心里面酸涩又欢喜。
“爹和大哥一哥四哥呢?”
“给白菘地浇水去了,大林子和一林子也去了,夏丫头去叫他们回家吃饭,顺便把你姐也叫回来。”
沈刘氏边说着边把猪肉给沈大娘子,让人给吊到厨房去,她则是忙着去给幺儿倒水,从县城到沈家村,这一路走过来辛苦着呢。
沈夏见八叔往外掏银子的时候还惊了下,结果也只是往外掏了掏,又被沈奶奶塞回去了。
啧啧啧,八叔还真是会‘孝顺’父母。
沈夏对八叔的鄙夷在走到白菘地里的时候达到顶峰,沈爷爷一把年纪,一林才八岁,就已经在地里头干活了。
让老人和小孩供着读书,八叔脸皮有够厚的。
“八郎回来了?”沈四郎挑着担子笑呵呵的问道。
沈夏气愤之余,又挂念着她那盘爆炒鸡血。
炒早了,凉了会影响味道,她可是对这盘鸡血寄予厚望,要赚第一桶金,起码得先拿到厨房的使用权,而在沈家,厨房大权一直牢牢掌控在沈奶奶手里,烧锅热水都得到沈奶奶允许才行。
“走,回家!”沈爷爷招呼着众人,看着绿油油的白菘地,心情极好。
村里人冬天大都种麦子,白菘也就种上小半亩,只有他们家种的多,冬日里青菜是稀罕物,但白菘不是,自从传到北边来,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但他们家的白菘和县城酒楼签了契约,年年种,年年收。
也算是冬日里又多了份收入,要不是八郎认识酒楼的少爷,这好事也轮不到他们家。
“回家喽!”大林、一林欢呼着。
每个月八叔回家那天,家里都会改善伙食,今儿可是有炖鸡!
沈大郎看着俩傻小子,也忍不住跟着乐。
沈一郎则是走向闺女,看了看绑在脑袋上的布条,问道:“今天还疼不疼?”
“疼~”沈夏毫无负担的撒娇,这本来就是她亲爹,有了前世的记忆,也是她爹,她老实厚道没什么心眼儿的爹。沈一郎叹气,他本来没把夏丫头额头上的伤当回事儿,小孩哪个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可夏丫头这几天天天喊疼,伤在额头上……万一留疤怎么办,他娘一天一个鸡蛋给夏丫头煮着,可也不见好。
“没事儿。”沈一郎安慰着闺女,“这两天多吃几块鸡肉补补。”
娘不是打算明后天熬鸡汤吗,给夏丫头也匀一碗,好赶紧把伤养好,别留了疤。
“正好你八叔回来了,我问问你八叔,看有没有什么治伤的好法子。”
沈夏撇了撇嘴,最好的法子就是送她去县里看郎中,而不是拿草木灰糊弄,可在家里吃个鸡蛋都是特殊待遇,哪儿有钱给她看病。
她这几日不是没求过爹娘,但老沈家磕了碰了摔了被刀割了都是用草木灰治好的,从没请过郎中,连生孩子都是自己生,连个稳婆都没请过,整个沈家村大都如此。
八叔倒是有银子,但她实在怀疑这银子的归属,是不是八叔借来糊弄人的还两说呢,就算是八叔的,八叔也未必舍得给她花银子。
她上辈子就不喜欢听什么穷孩子苦读的故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爸妈都要去卖血了才能供孩子去上大学,这书怎么能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