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沉默了片刻,小光微笑:“你先把衣服穿上,应该可以死得稍微好看一些。”
没有再废话,顾不上浑身的痛意,小光动作流畅地开灯、翻身下床,光速套上睡衣睡裤,转身发现太宰也已经穿好了衬衣和裤子,此时正在挠头:“……皮带扔到哪里去了?”
忽然他眼神凌厉瞥向门的方位,小光也同时竖起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几声心跳之后,厚重的木质门传来两声敲击,爸爸的声音模糊传来:“小光,快十一点了,先起来吃些东西吧,不然你低血糖会更严重。”
小光手心有汗,还是尽量装出还没睡醒的朦胧感应了一声。
……
太宰从角落阴影里捡起了皮带,轻轻穿过扣好,叹道:“看起来,我大概不能从大门出去了。”
“没办法,选择活命的话,你只能哪里来哪里去了。”小光遗憾地看了看窗户。
又是一声叹息,太宰套上了马甲,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站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走了过来。
“别离开横滨了,反正你也不想走。一切交给我,我来帮你摆平。”
好像他此刻真的离她的距离近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精神磁场上,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抓住了太宰。
想到昨晚他在自己耳边说“我想完成这件事”,小光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冷哼了一声嘴硬:“用不着你,我有爸爸。”
被眼前人轻轻地拥住,小光原本紧绷的身体不知为何放松了许多。
“好了,我走了。接下来大概还会忙一阵,你如果想暂时回长那川几天也可以,不想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有事就不要找安吾了,找我更方便。”
像是突然之间心里有了依靠。
小光点点头,推了推他:“行了,你赶紧走吧。”
太宰笑了笑松开她,穿上外套,打开窗跳了下去。
*
下楼的时候,小光轻手轻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正迎面碰上拿着喷水壶的引弓,干笑:“早上好,爸爸……你要去给花浇水吗?”
引弓神情古怪地盯着她,嗯了一声,示意饭桌的方向:“去吃个三明治吧,我刚刚买回来的。”
小光一溜烟跑过去,眼睛滴溜溜地转:“爸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应该听说了吧,昨天夜里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合力,破了久梦造作给横滨带来的灾难。”引弓给各个角落快要干枯的绿植浇水,“原本昨晚结束就能回来休息,怕半夜打扰到你,才今天上午回来的。”
“……”
小光一口牛奶差点呛住,猛地咳了几声,引弓走到她面前:“怎么,看你精神状态一般,昨晚睡得不好?”
爸爸的目光似有深意,但转眼消失也没让人抓住什么,很快他变换了话题:“说起来,你昨天去港口黑手党还顺利吗?”
提到这个小光松了口气:“顺利,见到抚子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就是时间过得太快,如果不是中原来提醒我,我都没意识到已经黄昏了。”
“那么,还有什么愿望吗?完成就回长那川去吧。”
咀嚼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她想了想,咽下去之后缓缓说:“我不走了,我要留在横滨。”
这话她说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格外坚定,大概是潜意识知道自己这次有了支撑,故而更有底气。
对于她的答案引弓似乎不是很意外,背对着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真的想清楚了?”
她点点头:“横滨已经没有让我惧怕的东西了。”
很多痛苦的事的确引人崩溃,沉浸在其中容易迷失方向、自暴自弃。她在那片血腥里挣扎过,如果没有这几年的缓冲,她认为自己大概率会疯,或者走向和太宰一样的人生追求。
只是这几年她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性也在不断地被磨练,在医院这种见证人生百态的地方更是学到了太多。这段时间又不断有意料之外的事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当她发现能够握住自己一直追逐的那个人的手的时候回首一看,那件事,即便不能忘记、她也已经放下了。
引弓没有再多说什么,收了水壶往楼上走去:“你决定就好。我去补个觉,下午还要走。”走到一半,他又走了回来,补了一句提醒,“最近横滨还没有太平,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好门窗。”
“……好。”
目送爸爸的身影消失,小光深切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来想去不放心地摸出手机给太宰发邮件。
『你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被我爸爸撞到吧?』
在等待回复的期间她也走上楼重新回了房间,进入厕所重新洗了把脸,站在镜子前发呆,却猛然怔住。
睡衣下露出的肌肤在动作见能够隐约露出痕迹,她晃了一下发现某个角度还能看到牙印。
“……”
此刻她真的呆滞了。
刚刚,爸爸是不是盯着她看来着?
还有走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嘱咐。
最重要的是,太宰走之前能没看到吗?打死她都不信!绝对是故意的。
手机叮咚一声。
『我想应该没有吧。我动作很快的啦,就算他站在庭院浇花,大概也只能看到我一个英俊的背影哦~』
“……”正在浇花的爸爸可真是太幸运了。
额上爆满井字。
虽然很想揍太宰治一顿,但现在不是时候。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还在不清不楚的勾结当中,还有异能特务科时不时插上一脚,先让他们忙正事吧。
小光觉得自己非常懂事,毕竟她自己对港口黑手党的感情很复杂,武装侦探社又是太宰治的地盘,再加上爸爸……她可真是个身世经历丰富的团宠。
放过了作死的太宰治,晚上他居然主动打了电话过来,上来的语气十分凝重,把小光吓了一跳。
“小光,我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她因为肚子不舒服没精神正在床上挺尸,一听对面这语气立刻坐了起来,严阵以待:“……你说。”
太宰治沉沉地叹了口气:“是一件将会关系到未来人生轨迹的大事。”
小光再次咽了咽口水,心跳砰砰加速。
“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逐渐失去耐心,“你下一句如果再说不到重点,我立刻杀过去捏断你的腕骨。”
太宰瞬间嗷嚎:“小光你不要总是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我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听到这里她总算明白了——大概率是没什么大事,是太宰自己在发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冷冷地:“我最爱的是十几岁一脸阴郁的太宰君。”
“什么?果然女人都是心狠的。一脸阴郁我可以让你看,但十几岁太过分了吧,你当我有抚子小姐那样的能力吗?”
现在的太宰治外表看起来真的与过去太不一样了,小光经常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哪一个又是他在伪装的产物。
但即便是装的,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太宰治能有如今这样开朗的模样,这一点让小光心里感到了宽慰。他的内心已经不是完全孤独又自我的了,他在一点一点向阳而生。
小光吁了口气,软下声音:“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终于正经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斟酌着措辞开口:“小光,你、咳,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买一些……药?”
药?
小光刚想吐槽“我个医生为什么要让你帮忙买药”,话到嘴边却停住,她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今早没有来得及和你道歉,事情的确是有些突然。我昨晚去找你真的没有一开始就想做那些的,但没想到话题聊到了那天……”
是,小光记起来了,太宰昨晚来了之后一开始都要睡着了,被她一个问题给喊醒,问的还是关于抚子去世后那危险的一个雨夜。
一切顺理成章,也就那样发生了。
小光没怪他,其实如果不是她忘了,她早就该觉得自己和太宰治什么都发生过了,根本不差那最后一点决定成功与否的距离。
“……所以一时冲动,我什么都没有提前准备。下次一定不会让你吃药的,我保证。”太宰治信誓旦旦,没有戏谑的语气。
小光安静听着,缓缓笑了笑。
“好,那以后就全靠你自觉了,太宰君。”她轻声说,“不过这次你就别操心了,我今天生理期来了。”
她自己毕竟是个医生,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早上太宰治走得急,她其实还不高兴了一瞬——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怀孕,像是个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结果在她感受到女性生理期时特有的隐隐不适感时跑去卫生间一看,果不其然,天降大喜,一切危机都解除。
太宰愣了愣:“啊……这样吗?那你肚子痛吗?”
“有感觉,不夸张,就是没力气而已。”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忽然狡黠一笑,“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耶!”
“……什么?”糟糕发言。
“再晚一天我就又要等一周了呢~”
“……”
第19章 [19]就他不知道
太宰治忽然从一个疏远的犯贱boy变成了一个粘人精。
小光觉得这种变化让她受宠若惊,她甚至去好奇分别的这几年太宰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而更奇怪的是,原本以为会是两人间最大阻碍的引弓长官居然连个吭声都没有。那天早上他正撞见太宰治从她房间的窗子里跳出来转身就跑,小光还以为爸爸只是压抑着愤怒准备攒一波大的,谁知他却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仿佛,他认同了。
简直不可思议!
那可是太宰治啊,曾经在港口黑手党里给他使过无数绊子的干部。还记得疫情初发、小光来到横滨见到引弓的第一眼,那表情黑的,已经把“讨厌太宰治”这件事写脸上了。而他现在得知那个狡猾的男人要邀请女儿出去看电影,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好。
小光出门都还在懵。
爸爸到底经历了什么?
……
带着这种疑问,她去赴了约太宰治的电影邀约。这种正常人的生活他们经历得不多,两人也都对这种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约电影纯粹是因为这部的题材——当年Hiri疫情为故事原型的巨作。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初那一场灾难,他们不知道何时才会重逢。也许小光会永远带着残缺的记忆无忧无虑地在长那川生活下去,永远只记得曾经有个叫太宰治的“朋友”。
小光却是没想到太宰治会主动想要看这个,那只是他身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所经历任务之一,顶多是影响范围更大而已。作为见识过大世面的男人,她一直以为太宰治那种外热内冷的凉薄性格不会对这个感兴趣。
“为什么这么觉得?那可是我时隔多年终于见到小光、并且和你搭档拯救了横滨的经历欸。”太宰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不是吗?”
平心而论这部电影拍得很棒,观众离场后基本都是泪光盈盈。他们两人倒是没哭,但也是感慨万分。
“所以说,虽然对于生命而言那场疫情是一个天大的灾难。可于我……”小光顿了顿,扶额失笑,“居然是件好事吗?”
那是一切命运的开端。
太宰治耸耸肩:“嘛,那场灾难也让小光成为英雄了呢。不过想想还是很生气——电影里以你为原型的那个角色跟本人完全不符合啊!”
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小光哭笑不得:“……疫情里面那么多英雄,人家肯给我一个角色已经不错了。”
要什么自行车。
“可剧情也太离谱了吧,小光在的地方才不会有病人敢那样闹事呢!”太宰握着拳头示意,“——上去一手啪的一声捏断病人腕骨什么的……啊!”
小光在惨叫声中微笑着捏住他的手,逐渐用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是说,前面那家可丽饼听说不错,要不要吃?”
男人及时转移了话题,小光不再与他计较。无所谓地松开他绑有绷带的腕骨,却被人反手一抓握进掌中。太宰摩挲了两下她的指关节,手指的热度激得她微微一颤。
他们的关系明明已经很亲近,单纯的牵手却让她整条手臂都僵住了。与过去所有的主动被动接触意义都不同,这只是太宰治作为一个男人在牵她。
太宰治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将她身体的僵直看入眼中,无声一笑,什么也没说拉她去买可丽饼。
晚点还要吃饭,所以只买了一个口味两人一起吃。这也是很情侣的一件事,小光悄悄看着太宰就着自己的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最后伸出舌尖填了下唇上沾着的奶油,问题不自觉地就出了口:
“太宰,你是有和我爸爸谈过什么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刚刚看电影也时不时在走神。爸爸表现得太奇怪了,让她根本不可能相信太宰治会什么都没做。
“嗯?怎么,引弓先生因为我们的事教育你了?”
“你正经点。我是怕他难为你。”
太宰开玩笑:“哈哈,不用这么紧张,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啦。”
“是啊,他是我爸爸,所以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对你可就不好说了。”
“欸——我这几年在武装侦探社可是有大功劳的人欸!”
“武装侦探社谁没立过功?”小光斜睨他,“但有谁像你一样是黑手党干部出身?”
太宰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故作苦恼地思索了片刻,最终无所谓地摊手:“嘛,我相信你爸爸不会是那种抓住细节不放的人啦。”
说来说去,这个男人一直在与她打太极,用那种轻浮的音调不断扯东扯西就是不说重点。小光倒也不是非要问出个究竟,看太宰这个样子估计也是不愿意说实话了,只得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太宰,你也不用太在意。”小光试图安慰他,“虽然我叫他爸爸,但说到底我们相处时间也不长。他对我的影响甚至还远远不如我人生中另外的中年男人。”
太宰治挑眉,眼神自上而下地俯视,微微有点质问的味道:“另外的中年男人……难道你指的是社长?”
福泽谕吉,那个让小光“追求”过的男人。
“当然不是。”
“噢,那……就是森先生了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叹息声微不可闻:“小光,森先生对你什么心思,我大概能摸清。但你到底怎么看和森先生之间的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在旁人眼中,长那川光既然想要逃离港口黑手党,九成九是因为与森鸥外的畸形关系。毕竟除开这一点,她在港口黑手党的确是要风得风,莽撞且安稳地过完一辈子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