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早已蓄满眼眶，迪克紧紧抓着艾拉的小手，胡乱地说着：“不，你别吓我甜心，我们现在去医院，去医院就没事了。”
艾拉只安抚地看着他笑。
而另一边，布鲁斯即便被拢在凶悍的盔甲和面具下，此刻也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跟无法挽救杰森一样，他也无法挽救艾拉。
他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他的存在就好像一个笑话。从小时到如今，即便他掌握了这世间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权势和金钱，也还是无法挽留自己家人的生命。
“不，别这样，请别这样对我。”
他跪倒在艾拉旁边，颤抖的身体早已被悲戚浸满，此刻他更像是一尊被风沙侵蚀的雕像，而不像是一个活人。
“别这样，别走。”
布鲁斯低声求着，眼里有泪而不自知。
艾拉见不得他们这样，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上他的手，希冀给他一点安慰。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了几个气音。
倒计时最后十秒。
艾拉所有的力气流失，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倒计时最后五秒，远处好像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艾拉！”
倒计时最后三秒，脑海中的8230突然发出一声“滴”响。
“能量输送开始，自我解体倒计时。”
“宿主，再见。”
第28章 我要离开
艾拉的葬礼定在了她死后的第三天。
那天下着小雨，冰冷的雨丝连绵不绝，浇灌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布鲁斯带着他的家人围立在艾拉墓前，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冰冷的石碑。
正义联盟的人也都到了。
闪电侠，超人，神奇女侠，他们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撑着雨伞，为艾拉献上了一朵小白花。
稚嫩而纯洁的花朵摇晃在风雨中，不一会就被雨滴击打得七零八落，一如墓碑下那个逝去的，尚且还很稚嫩的生命。
谁都没想到艾拉会死去，布鲁斯并没有对他们透露许多，在这种悲痛的氛围下，他们也不可能去深掘友人的伤口。
他们都知道，那个女孩是多么的让人怜爱，她的突然逝去，也必然会成为爱她的人心中一道无法痊愈的伤口。
雨幕中的布鲁斯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过短短几天，他的两鬓就增生了许多白发。
向来站得笔直的阿尔弗雷德此刻倚靠在迪克的身上，眼眶通红地凝视着眼前的墓碑。
那下面，埋葬着他最贴心的小孙女。
迪克无声安慰着他，心中的悲伤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人少，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将担忧的视线投注到布鲁斯和杰森的背脊上。
艾拉没有见到杰森最后一面，在她闭眼的那一瞬间，杰森才从远处赶来。
他看上去很急迫，连鞋子都跑掉了，脚底板也像是被什么划伤了，走在水泥地上一步一个血脚印。
但他顾不上那些，他只是神色慌乱地跪倒在艾拉身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女孩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他只不过是晚醒了那么一会，比布鲁斯他们晚出发那么两分钟，他就和她永远地错过了。
杰森不敢置信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测艾拉的鼻息和动脉，然而即便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却仍朝迪克和布鲁斯投去确认的眼神。
说是确认，更像是求助。
迪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低下头避开了杰森的视线。
杰森再去看布鲁斯，布鲁斯却只是长久地注视着艾拉，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也没有给他回应。
杰森无助地四处张望，然后终于看到了摆在艾拉身边的刀刃和头颅。
“她去给我复仇了？”
杰森哑着嗓子问道，然而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半晌，杰森突然暴怒起身，他一把将布鲁斯推开，目光直射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咄咄逼人。
“你没有为我复仇，却让她，让她一个女孩儿去杀了小丑？”
“不是这样的，杰森。”
迪克起身想要安抚杰森，但杰森一把挥开他的手，扫过他的视线里隐隐跳动着几乎能称得上是仇恨的火焰。
“她的手上从没有沾过鲜血！”
“杰森！”
眼下并不是争吵的时候，但杰森俨然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两步上前，一把攥住布鲁斯的披风，咬牙切齿道：“你不该把这件事让她来承担。”
这件事说的是什么，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杰森心里清楚布鲁斯不会轻易杀掉小丑，但私心里，他还是期望着布鲁斯对他的爱要远胜于他的原则和道义。
但布鲁斯没有。
即便他死了，布鲁斯也没有想过杀掉小丑来为他复仇，不然小丑的头颅也不会出现在艾拉的身边。
布鲁斯紧咬牙关，直视着杰森，却什么也没争辩。
杰森与他对视了半晌，慢慢地，他眼里某种跳动的火焰突然熄灭。
他十分失望地看了一眼布鲁斯，陡然松开紧攥着布鲁斯衣领的手，转身又来到艾拉身边。
他的手轻抚上艾拉的发丝，指尖颤动着宛若在抚触一根烧红的铁炭。
他知道艾拉这一头白发是如何来的。
在他从冥河上被拉回时，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看到了艾拉救他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那一头乌发是如何从发根一点一点变白的。
那渐渐褪色的发丝，一如她流逝的生命力。
她在一命换一命，杰森如此笃定，但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阻止艾拉的进程。
终于，他的心跳开始重新跳动，他的意识再一次回笼，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强制着昏睡。
当他终于挣脱睡神时，还来不及高兴的阿尔弗雷德就告诉了他一个惊天消息。
艾拉为了他去了阿卡姆，她杀了小丑，还杀了其余很多人。
杰森不敢置信，甚至觉得这荒谬得好像一个愚人节玩笑，毕竟谁都知道，艾拉安静又温柔，就像是一段毫无攻击性的月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如此血腥的事沾染上。
但事实就是这样，小丑的头颅的确摆在艾拉的身边，她的身上，甚至还残留着没有完全干透的血迹。
她像是从地狱杀来。
杰森强忍着喉间逼人的酸胀将脑袋埋在艾拉逐渐僵硬冰冷的肩膀上埋了许久，久到所有的泪水都沁入女孩的衣裳内，才将脸抬起，抱着女孩儿往韦恩庄园走去。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带着艾拉去往韦恩庄园，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韦恩庄园配不上艾拉。
可他也无处可去，他连一块好点的墓地都买不起。
而且，他知道，艾拉喜欢那。
布鲁斯和杰森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不管不顾地带着艾拉回到了家。
在准备艾拉葬礼的三天里，杰森就像是一个游魂，一个冰冷的木偶，他一句话都没说，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缄默笼罩了他，他一直陪在艾拉身边，直至泥土覆上她棺木的最后一刻。
雨水滴滴答答个没停，正义联盟的人都离开了，迪克和阿尔弗雷德也不得不跟着去处理后续事宜，唯有杰森和布鲁斯两人如雕塑般并排站在艾拉的墓前，长久地注视的艾拉的墓碑。
不知过了多久，杰森突然冷静开口道：“我要离开这里。”
布鲁斯好像并不意外他这个决定：“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吧，哪里都好。”
“需要带些什么走吗？”
布鲁斯没有拦他，或许他知道，即便拦了也没有用。
一如当初迪克离开，杰森的选择他也无从置喙。
“不，我什么都不要。”
于是，在艾拉葬礼完成后的第二天，杰森简单的收拾了两件衣服，带着艾拉送给他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就离开了。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带，布鲁斯留给他的黑卡和一应值钱的财物、装备等全被他留在了韦恩庄园和蝙蝠洞内。
他谁也没打招呼，阿尔弗雷德和迪克他也没说，在天蒙蒙亮时，他就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走出了偌大的庄园。
这一走，就是三年。
在这三年内，他靠着自己周游世界，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拜当地最邪恶的恶徒为师，在学完他的所有本事后，再用学来的东西杀了他。
他的本领渐丰，人也变得更为坚定。
在每杀一个恶徒师傅后，他对自己的信念就更坚定一分。
若之前还对“杀与不杀”抱有迷茫，但现在，他就是“以杀止杀”的坚定奉行者。
艾拉是对的，他们才是真正的队友。
然而每次午夜梦回，杰森都会在噩梦中惊醒，梦里大片枯槁的白和刺眼的红交织在一块，弥漫着一种毫无生机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在这三年间，那丝从未消失的悔恨日日折磨着他，逼着他在刀尖上行走，逼着他在生死间磨炼自己。
他总是在想，若当时他再强大一点，再谨慎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落入小丑手中，不会失去生命，更不会累得艾拉献祭自己。
他后悔，他愧疚，只有每日横跳在生与死的裂缝间，才能短暂地逃离精神上这种水磨般的折磨。
这一日日，一夜夜，三年也一晃即过。
在这三年间，他也听了哥谭许多传闻，虽然艾拉为哥谭开启了新的局面，但蝙蝠侠为了自己的原则仍旧纵容着哥谭又坠入了泥潭之中，重新培育出了一片新的恶土。
他是错误的，杰森想。
为了见证这种错误，也为了去验证自己的正确，杰森在杀掉最后一任师傅后，终于决定回去哥谭，回去那片生他、养他、背叛他的故土。
他看着头顶的越发圆润的月亮，心中最后一丝回避也就此消失。
他是该回去了，他还得去见见她，在她死去的那一天里，重新为她献上一朵小花。
杰森计划着，将目光从半空中收回，半敛眉目，将唇轻轻地印在脖间的项链吊坠上，那里镶着一颗蓝色的玻璃，艾拉说过，它很像他的眼睛。
第29章 万一呢？
今日的哥谭机场仍旧十分繁忙，在午时最后一班飞机落地后，从机场里走出了一位身穿暗红夹克的高挑青年。
他单手拎包，大步流星地跨过门闸。
机场里人很多，但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
男人们会看他湛蓝的眼睛，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然后不自觉皱眉，在隐晦的愤怒中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嫉妒。
而女人们除了会看他的脸，她们的视线则更多地流连在他露在外面的健硕的小臂上，流连在他恤下紧绷的胸膛上，还会流连在他劲窄的腰、挺翘的屁股，以及修长的大腿上。
他们目不转睛，在路过他后又心照不宣地和同伴互换眼色，所有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火辣尤物。
然而对于尤物本人，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环视一周后，神色冷淡地随手打了辆车。
他已经在网上预订好了酒店，在找到长久落脚地之前，他都会暂居在酒店内。
至于韦恩庄园，自从他起了回哥谭的心思，就从未考虑过。
他还是无法原谅那个男人。
他从不怨恨布鲁斯没有及时救下他，但他怨他不杀小丑，恨他不曾给自己报仇，更恨他让从不想涉入这些破事的艾拉手上沾染了鲜血。
他和布鲁斯他们或许不会成为敌人，因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小丑已被除去，但他们也不会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无间的家人与伙伴。
他们天生就是对立的，而他这次回哥谭，也不过是想向他们证明，他才是哥谭市真正的英雄。
离艾拉逝去的日子还有两月有余。
在这段时间里，杰森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他在哥谭郊区找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将其装成了自己的大本营和落脚地。
他在里面养了很多绿植，将这个空旷简陋的地方一点一点变成了他曾经和艾拉描述过的模样。
而在整饬好落脚处后，他就雷厉风行地开始执行自己的除恶计划。
他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哥谭，无论是英雄还是反派，在犯罪与反犯罪的路上，都会拥有着自己的地下身份和代号。
杰森也不能免俗。
或许是出于一种微妙的报复心态，他在制定完一套周密的行动计划后，开始以红头罩的名号进行活动。
红头罩，原是哥谭市之前一个罪犯的代号，他原本籍籍无名，却因小丑冒充过他，而使这个名字成为了蝙蝠侠一生的隐痛。
小丑冒充红头罩抢劫化工厂案件，是蝙蝠侠职业生涯最重大也最致命的一次失误，正因为这个失误，才导致了后面哥谭市犯罪皇帝小丑的横空出世。
杰森了解这件事的始末，曾经蝙蝠侠对此事袒露心迹时，即便已经过去了许久，即便那已经成为无可改变的事实，但他还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并怀有负罪感。
他说，是他的失误催生了哥谭市最深沉的罪恶。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杰森是恶劣的，他选用这个名号，本质上就存在着进一步刺痛蝙蝠侠的心理。
杰森的行动很迅速。
不过半月的时间，他就联系上了哥谭市目前最大的罪犯头子——黑面具。
黑面具，红头罩，若不是其中一人一开始就存了杀心，不然两人的名字真的很契合，一听就有做搭档的潜质。
可惜杰森的野心很大，大到让他一上场就瞄准了这场反罪恶战役里最大的头颅。
先依附，再背叛，是杰森在周游世界时已经做惯的戏码。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哥谭市，这一套也依旧很有效。
杰森先以黑面具仰慕者的身份进入他名下的黑帮，在以出色的实力取得一定话语权后，就直接反杀小头目，成为这些依附于黑面具的小黑帮的真正头目。
紧接着，他又整合手下势力，进一步打压黑面具手下的毒贩和军火商，一点一点蚕食着黑面具的地盘和势力。
不过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红头罩就在哥谭市声名鹊起。
地下王国里流传着他的事迹，在感叹他的神秘时，也有不少人断言，他或许会成为赶超黑面具的存在。
到了这一步，蝙蝠侠，这个号称用恐惧统治哥谭的黑暗义警也不可避免地将视线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时日里，杰森总是能察觉到很多熟悉的探查痕迹，他一边与对面小心周旋着，一面又暗自期待。
他知道，他和布鲁斯，一定会有直面对上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