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遇鲤说,“你很有做情报的潜质。”
“说笑了。”迟弥雪说,“贺元帅是不是有话让你带给我?”
茶艺飘飘袅袅,独特的清香,很像是谁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迟弥雪顿了顿,换上岩茶,重新冲泡。
“我还是更喜欢绿茶,龙井、毛尖、碧螺春这些。”她没记错的话,少爷身上的信息素近似于这种清新的茶香。
——她给少爷的伤口上药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疼,有些信息素自然流溢出来。
迟弥雪看她走神,面色更加不悦。
“你在我这里,只能喝岩茶。老枞。”
“都行。”关遇鲤说,“岩茶我也喝。”
“说吧,给我带了什么话?”
关遇鲤抿了口茶,身板保持笔直,笑着说,“你不妨猜猜。”
迟弥雪看着她的眼睛,挑了下嘴角,“第一,应该是告诉我,她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想为鸻痕继续上诉;第二,应该是想告诉我,她的目标和我一致,让我联合冉湫尤清迈她们,配合律师补充证据链,上庭作证。”
关遇鲤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从来不动声色的深邃眼眸浮露出欣赏的痕迹。
她说,“你真的很聪明。”
“过奖。”迟弥雪淡淡回应。
想推测出这些其实不难。
贺岚无缘无故动景练,表面看起来似乎很没有道理。毕竟景家如果还站着,必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违反联邦条例,自然乖乖纳税。而作为纳税大户,邀游集团无疑是充实军备力量的有力支撑。贺岚即使不和她成为同盟,也不应该动她。
可是贺岚动了。
这就意味着,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让她这么做。
付宜年年轻的时候与鸻痕走得很近,算是鸻痕的半个组员,对鸻痕的感情很深。鸻痕研究实验被定义为违反人道主义的犯罪活动以后,对付宜年的打击很大,间接导致他的去世。
贺岚走之前的那支薄荷烟,应该是确认她身份的最后一步。没猜错的话,贺岚应该是知道她的母亲或者父亲,也对薄荷过敏。
在敦行星,打完鞑练洁,贺承流在教研中心搬出贺岚施压之后,议会的人应该有向贺岚告状或者讨人情,那之后贺岚应该就知道,她们会去邀游星。
又或者,她们去邀游星,就是贺岚引导的。
否则的话,把鞑练洁送往萨坦星,又让她在那里长住,也该不会那么简单。至少曼德会第一个出来把她卖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让她带着冉湫补足证据链的说法。
关遇鲤对这些知之甚少,只听元帅零星提过一两句。
她所知道的,是从她记事的时候开始,元帅的谋算和城府,就无人能及,没人猜得到她下一步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付先生去世以后这么多年,元帅非但没有收到鸻痕波及,还能在联邦里说话这么硬气的原因。
可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一字不差还原了元帅的话。
关遇鲤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怕。
如果说元帅是笑面虎,那迟弥雪也是伺机而动的、冷静的猛兽。
她下意识地捏着茶杯,转了又转。
“还有一条,你要再猜猜吗?”
迟弥雪脸上,刚刚还没什么表情的神色,瞬间冷凝下来。
她似乎在刻意逃避这个话题。
只简单提了一句,“应该和贺承流有关。”
关遇鲤眸色波动。
这一条,也被她说中了。
“元帅说,带少爷冒险不是一个陪读应该有的举动。你被解雇了,即日起离开贺家。元帅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迟弥雪睫毛一颤,捏着茶杯就要喝水的动作遽然停顿了下。
热茶入喉,岩茶的浓烈把心脏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苦笑了下。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也是因为在看见关遇鲤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才会说关遇鲤更适合他。
瓷杯里的茶喝完,瓷杯被她打横捏在指尖。滚烫的余韵透过杯子刺穿皮肤,制造出一种疼痛由此而来的假象。
可是,何必骗自己呢?
没有意义。
迟弥雪放下瓷杯。
若无其事地又斟了一杯,说,“话带到了,你可以走了。”
*
贺承流在卫生间里试衣服。
护士服穿起来不麻烦,麻烦的是,他受伤了。
他刚把受伤的手穿进袖子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开关门的响声,随即,关遇鲤的声音响起——
“少爷,元帅刚刚给你发通讯,还请尽早回复。”
贺岚在长西星泽空间场演习,长西星泽空间场还没创设公民信号基站,军用基站是专线,与外界联系要颇费一番功夫。
贺承流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个时候发通讯,却也体谅她的费劲,慌忙应了声“好”。
应完以后,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突然红了个透——
总有种玩银荡游戏被当场活捉的错觉。
穿衣服是个力气活,换衣服也是。
好容易换下来,他刚要抱着衣服出去,忽然又想到关遇鲤在外面,于是打开里面的储物柜,把衣服挤进去。
关遇鲤看他神色不太对劲,心里一动,想关心两句,贺承流突然截住她的话头,说,“可以给我妈回通讯了。”
这回,换贺岚没接。
眼见时间渐晚,贺承流坐如针毡地熬着,心不在焉地陪关遇鲤聊天。关遇鲤见他似乎有事要做,很有眼力见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要走了。
贺承流眼睛一亮,猛猛点头。
回到卫生间里,他从储物柜里拉出衣服,迅速穿上,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往迟弥雪的病房抹去。
他一边走,一边觉得哪里凉飕飕的。
贺承流一怔——
克怀恩星际的护士裤子,都这么设计的吗?
此时,被打开的储物柜里静静躺着护士套装的裤子,原本为了导尿用的开裆病号服裤子不见了踪影。
*
置物柜上的粥放凉,又咕噜噜自动加温,很快又凉了。
迟弥雪回床上睡觉。
夜幕降临,护士进来给她注射药剂,换完药,又出去了。
又过了很久,门声响动。
护士又进来。
这次来的这个护士似乎更小心了一些,能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刻意放轻了。他拉起门后的自动配药车,推在前面挡着。
迟弥雪听见声音,抬起一条眼缝扫过,只能看见配药车后面婆娑的人影。
刚刚不是换过药了吗?她想。
但也只是一想,她回身躺平,方便护士上药。
自己仍旧阖眼假寐。
配药车的声音在病床边停下。
她的被子被掀开,冰凉的空气入侵进来。
“护士”把头探进被子里,给她“换药”。
他心跳快极了,把呼吸放得又慢又轻。掌心覆上微微见肿的“伤口”,脑海里循环回放着李潥的话,纠结要不要用“唇疗法”。
迟弥雪意识到不对劲,被子里的手一动,攥住他的手腕,把被子完全扬开。视线里浮现一颗戴着护士帽的脑袋,浅金色的头发被月光挑染得更加炫丽,他的脸完全红透了,明明什么都还没做,鼻尖和眼角却红得快要熟透。
四目相对。
贺承流做贼心虚,心如大鼓般跳动了两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覆盖在她“微微肿烫”的伤口上的布料一扯,埋头实践李潥给的建议。
喉口被堵塞得难受,舌尖却还尽职尽责地遵照李潥的指导建议,在口腔里画动出“ ABCD”的形状。
迟弥雪脑袋霎时空白了一瞬。
随即,要把贺承流橄榄的想法战胜理智,迅速蔓延脑海。
抬手压上他的后颈,用力摁得更深。
贺承流难受,只好放弃继续给她治疗,一张脸咳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喘不上气刚好,迟弥雪也没打算给他放松的机会。长腿一扬,扣住他的腰,煎鱼一样将他铲翻过来,一把把他的膝盖压开,亲自示范什么叫“打针”。
一“针”下去,贺承流仰起下巴,脖颈处青筋毕现。
浅金色头发紧紧抓着雪白的枕头上,剧烈摩擦之间,有的留在枕上。
病床的位置在“针剂注射”期间渐渐偏离,床头柜上也留下贺承流湿答答的抓痕。
他根本想不起他要从迟弥雪这里得到什么问题的答案,问题还没出口,就已经被撞得稀碎。
她们边走边做。
“抓好了,外面可是,人来人往呢。”
迟弥雪曲起指节,从后面轻轻掠过他的轮廓。狠狠把“针筒”完全压进去。
贺承流近乎破碎。
她们在病房门后,他面向外头。门上透明的玻璃窗承映出来他的脸,外面巡夜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有的还礼貌打招呼。幸亏贺家有专属医疗队,否则他们还要进来关心。
双手颤颤巍巍抵着墙壁,月要被迟弥雪紧紧掐着。
贺承流觉得自己下一刻要被撞得破门而出。
他手脚发软,实在有点受不住。
“不……嗯啊,不要了……”
Alpha正上头,哪里容得下他临阵脱逃。
她冷笑。
猛力撞击。
“不要还颊得这么紧?”
第45章
第二天,贺岚传通讯过来,说十分钟之后要和贺承流进行通讯。
关遇鲤去到贺承流病房的时候,只看见智能护工正在清扫病房, 香氛气雾从气孔里飘散出来, 在晨曦里散开。
她当然不可能问智能护工说贺承流去哪里了, 于是叫来他的私人医生询问。
医生也觉得奇怪, 又叫来护士。
很快,贺承流的病房里就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其中一个护士说,“昨天少爷让我拿了套护士服过来, 那时候人还在。”
关遇鲤说,“大概几点的时候?最后一个来少爷病房里的客人是谁?”
护士回想了下,报了个时间,接着就把李潥卖了,说,“最后一个客人好像是5楼的病人。”
关遇鲤一怔,忽然想起, 这种事情最应该先问的, 是迟弥雪。
于是叮嘱护士, “让那位客人来见我。”
说完拨开人群, 走了出去。
迟弥雪的病房距离贺承流的不算远,走两步就到了。
关遇鲤来到门前,不知道是她嗅觉敏锐还是潜意识印象, 总觉得迟弥雪的病房里有股龙井的清香。
她无法确定。
这或许不是少爷的信息素。
因为迟弥雪很喜欢泡茶, 指不定昨晚泡了龙井也未可知。
关遇鲤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抬手敲门。
晨曦连续越过两道玻璃窗, 把柔和的光晕贴在她脸上肩上。
她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迟弥雪的声音, 说,“谁?”
“我,关遇鲤。”
见里面的人仍没有出来开门的打算,关遇鲤点了门口的视讯器,迟弥雪很快接起。
区别于昨天冷沉的模样,迟弥雪今天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精神头很好。
关遇鲤看在眼底,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少爷应该在这里。
“是我。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迟弥雪闻言,往一个方向看了眼,垂下头,唇角的笑意没压住。
关遇鲤看她明显是知道的样子,说,“元帅让少爷准备一下,十分钟以后接她的通讯,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嗯,他——”
迟弥雪点点头。
“床底找了吗?”她问。
关遇鲤一愣。
迟弥雪说,“他* 最近喜欢钻床底。”
想及自己的确没有仔细看过床底,关遇鲤大步走开,又猛撤了回来,“如果有少爷的消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迟弥雪礼貌地笑了下,没有应声。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以后,病房里重新回归宁静。
迟弥雪曲起手指,叩叩床板。
贺承流裹着浴袍从床底下出来,气急败坏,压低声音讨伐,“迟弥雪,你说谁喜欢钻床底!”
迟弥雪的视线落在他胸口的吻痕上,眸色渐深。
“我说谁,少爷心里没数?”
“你猜喜欢钻床底!”
“嗯。”迟弥雪承认。
迟弥雪竟然承认了!
可她的脸上又露出那种狐狸一样的表情。
贺承流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瞬,迟弥雪接着说,“我喜欢钻床底,少爷喜欢穿开裆裤爬床挨干。”
贺承流气得天灵盖都要飞走。
“迟弥雪!!”
“嗯,少爷,我在呢。”
贺承流咬牙切齿,抬脚就要踢床。
迟弥雪侧身,一把捞住他的脚踝,说,“它昨晚受折磨了,你就放过它吧。”
一句话,激得贺承流怒眼圆睁。
什么话?
昨晚受折磨的到底是谁啊? !
听他求饶还不放过的又是谁! ! !
他脸色涨红,怒将脚往迟弥雪身上送去。
迟弥雪顺着他的力道,往他浴袍底下摸了一把,“又想要了?”
贺承流:“?”
他怒,“要什么?!我妈五分钟后还等着我通讯呢!”
迟弥雪点点头,“那你去吧。”
贺承流被她云淡风轻的话气够呛,“你让我穿这样去?”
他自己自上而下扫了一眼。
提起浴袍,他就更气了。
现在护士服的碎片还堆在迟弥雪卫生间的角落里,昨天他觉得总算结束,从迟弥雪怀里偷偷出来,穿好衣服要跑路,一拉开门,外面站着个迟弥雪。
护士服运气不太好,被她一把撕裂,扔进脏衣篓里自动清洗。
他则在洗衣服的声音中被摁在洗手台上……
不知道是所有的Alpha都这样,还是迟弥雪是别树一帜的狗,她居然一边插.他,一边掐着他的下颌,让他看镜子的自己有多银荡。
……反正,现在他已经没有衣服穿了。
穿个浴袍凑合。
原本想着天还没亮偷偷回去,没想到啊没想到,失策了,低估了迟弥雪的狗。
他心里刚这样嘀咕,嘴上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试图扳回一城,强行挽尊——
“迟弥雪,你是真的狗。”
迟弥雪听了,倒也没生气,一抬眉,耷拉着眼皮弹指甲,“原本还想着跟你换一下衣服的……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