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需要我为你唱一首催眠曲?抱歉,我可能不擅长干这种温柔的事。”格洛莉亚决定率先打破这份尴尬。
“我以为你才是需要的那个?虽然我也不是个温柔的人,或许我会尽量?”这种接话简直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即便此刻的气氛并太合适。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这种无可奈何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Reborn抬起手盖住她那双太过醒目的眼睛:“显而易见,这是个麻烦事。我们谁也无法信任对方,这没法改变。”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手掌。
“……我赞同。这里的空间就这么大,是不是?”
“我们已经靠得够近了,格洛莉亚。不管谁有任何轻举妄动,我们应该都能察觉。”
“确实是这样——那么……晚安?”
“……晚安。”
两人再次背过身。
夜,总是漫漫。
有必要一提,他们谁都没有做梦。
实际上,近来有段时间,总是困于循坏梦境的二人都不再陷入噩梦。
第十五章 让时间变慢的魔法
——工费骑马谈恋爱是吧
“早安,杀手先生。”
被一点微不可察的动静弄醒的杀手几乎条件反射般从靠椅上弹起,连贯且迅速地从怀中掏出手枪对准身边的人。手枪覆盖住格洛莉亚一只眼睛的视线,她的睫毛颤动时甚至可以轻轻扫过Reborn的枪口。
打开的车窗送进了早晨清爽的风,于是她在晨光里泛金的长发先是暧昧地搭上枪筒,紧接着勾住Reborn举枪的那只手臂。
她另一只未能被挡住视线的眼睛里充满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意:“这是个非常特别的问候呢。”
“抱歉,职业习惯,”Reborn收回手枪,伸手替她拨开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贴在格洛莉亚眼上的发丝,“早安,小玫瑰。”
“无事,至少我没被第一杀手掐住脖子摁在椅子上,是不是?”这是个纯粹的玩笑话,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我的潜意识里会提醒我的,格洛莉亚。”
“提醒什么?”
“提醒我别对你那么做。”
格洛莉亚伸手替他抚平西装上细小的皱纹:“我居然存在于第一杀手的潜意识里,老天,多么奇妙的事。”
“说来我倒是好奇是什么阻止你动手回击,反而如此平淡地等待我收回枪?”杀手开始发动车子。
“很简单。‘别出手,等这场旅行结束一起算账,就算最后杀掉他也没关系’,我的脑子这样告诉我。”
她一说完两人都露出了淡淡的笑。
“你不会那么做的,格洛莉亚。”Reborn心情很不错地用指尖敲着方向盘。
“噢?难道我们会像那些浪漫的公路爱情片一样,在旅途的末尾坠入爱河,最后在夕阳下接吻吗?”
“谁知道,但是奇妙的是我们的身份和设定倒是符合这类编剧们的口味,是不是?”杀手看着直直面对朝阳的格洛莉亚,十分绅士地取下自己的帽子搭在她脸上。
“谢谢,这很好,现在我可以尽心尽力地替你挡住阳光的直射——那么,该开出这片沙漠了,我的疑似谋杀对象。”
“或许你能换个称谓?”
“那就,疑似最终接吻对象?”
“嗯,至少比刚才好。”
“哼,得寸进尺的家伙。”
……
两人离开沙漠后就近在一个小镇修整。
朴素但又美丽的小镇。每家每户在阳台放着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任由他们和墙上碧绿的青苔一起肆意生长,垂下好看的帘。人口不多,所以店铺也不多,小小的却又让人莫名觉得精巧可爱。
两人坐在露天的早餐店里吃饭,老板看出他们是外地人于是格外热情。
“有劳,以及,我的手杖似乎妨碍到了你,抱歉。”格洛莉亚扶住帽子,以合适的角度微微低头致礼,同时将搭在椅子内侧的手杖换到了外侧。
“您太客气了,小姐——以及,原谅我多嘴,您是佛罗伦萨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管您做什么和说什么,感觉像是以前那个时代佛罗伦萨的贵族小姐。”
“你过誉了,不过我很感谢这份夸赞。”
老板离开后,杀手开始打趣她:“高贵的小姐,你的家庭教育真是相当严苛,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以及,我的母亲的确是出身在佛罗伦萨的贵族家庭,她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来到西西里遇到我的父亲,所以我成为了土生土长的西西里人。”
“想必你的母亲对你进行了十分严格且高标准的言传身教?”
格洛莉亚听他这样问,一时兴起开始讲起那些繁复的教育。
“……嗯,我能借用你的咖啡吗——谢谢——好比,搅动咖啡时,捏住从勺子上方算起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格洛莉亚坐到Reborn身侧的位置,和他之间隔着一块薄板的距离,“搅动时用手腕带动,身体和整条手臂不可以有移动。”
“顺时针一圈,接着逆时针一圈,以此反复?”早有察觉的Reborn忍不住笑着反问。
“正确,不错的眼力。你还看到了什么?”
“往杯子里投放糖块时不能有一点声响,也不能溅起一点咖啡?”
“嗯哼。”
格洛莉亚继续思考着适合展示的点。
“嗯……就像刚才,扶帽子的角度,低头的弧度都有要求,做到不失礼仪但也不显低人一等。”
杀手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耐心听人讲起这些古老的礼仪:“你的母亲会允许你现在和我之间的距离吗?”
格洛莉亚一挑眉——她就知道这人正经不了多久:“实际上,对于亲密动作也是有要求的。”
“比如?”
“比如挽住手臂时指尖和手掌的位置,比如讲话时偏头或仰头的角度,踮脚时不可以搂住对方的脖子,再比如……”格洛莉亚撑着脑袋歪头看他,笑得意味深长,“接吻时应该由男性主动,仰头时也不该太过分,因为体谅的男性应当俯身。”
“我猜还有一条,”Reborn往前探身凑在她耳边说话,“公共场合不可以接吻?让女性失望实在不是一名绅士该有的行为,但既然是礼仪,那也没办法。”
“是啊,真可惜。”
“之前穿越沙漠的时候倒是个有不错的时机和地点,是不是?”
格洛莉亚笑了起来:“哎呀,那可真是遗憾过头了。”
结束早饭的他们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活动活动困在车里的身体,还能找人打听打听罗马最近的情况。
格洛莉亚和一位老妇人聊天——她平常是个冷淡的人,家光总说她那套礼貌端庄的敷衍是最折磨人的。但是只要她想,和人打好交道根本不是问题。
中途Reborn颇为神秘地离开了,格洛莉亚一时也看不透他要干什么,抱着他递来的西装外套无所事事地眺望远处的风景等人回来。
再后来,附近的小青年们不自量力地向她靠近,以为带走一名“普通柔弱”的女性并不是什么难事。
格洛莉亚甚至连出手的欲望都无法泛起,她面带微笑地开始思考说点什么来整蛊这群小混混。
然而她还没得及发挥,马蹄声却离她越来越近,显然是冲自己而来。
“先生们,麻烦让一让,接我的人来了。”格洛莉亚用手杖推开挡路的人,小青年愤怒不已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反抗这一动作,眼睁睁看着人轻松走掉,同时后知后觉感受到那骇人的压制。
“这算什么,白马王子先生?我可不是白雪公主。”格洛莉亚抬头看向骑在纯种白马上游刃有余,一身纯黑马甲白衬衫的杀手。披着半身日光的杀手颇有种油画里的质感。
“我没记错的话故事里的白雪已经有她的王子,不是吗,小玫瑰?她与我无关。”
“嗯,实际上如果是真正的白马王子与你,我就勉为其难地选择你吧。”
“我的荣幸?那么,遵守礼仪的小姐,此刻我应该做点什么?”杀手一边熟练轻松地安抚停下的白马,一边低头看她。
“我穿着裙子呢,先生。”
“那么,失礼。”
杀手骑在马上弯下身,单手抱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带上马,侧坐在自己身前。他用左手手臂完全圈住没有任何固定的格洛莉亚,手背搭在她的腰侧。
“非常符合标准,杀手先生——或许至少暂时我可以叫你骑士先生?”
他们骑在马上绕着这座面积有限的小镇闲逛。
河流是细小的,如同一条条流光逸转的玻璃带子。木桥是狭窄的,像是用放大镜观看的模型。零零星星的大人和小孩们在草地上休息,他们说话很慢。手风琴的音乐也在缓慢流淌,和天上闲散的流云在同一频率。
风也止住脚步。
在风里晃悠的浅草轻松追随阳光迈出的小步子。
某个心灵手巧的小孩子一脸害羞地递给格洛莉亚一束美丽的扎花和刚做好的口琴,被格洛莉亚说了感谢又揉了揉脑袋后赶紧跑开。
格洛莉亚看着手上的口琴,作出努力回忆的模样。
随后,杀手听到了悠扬婉转的小调。沉静如同此刻的格洛莉亚。
这是件神奇的事。
总在混沌和黑色世界里打转,追求刺激与自由,走过的道路大多是鲜血淋漓的格洛莉亚,却矛盾地拥有使一切沉静安稳的力量。
她的眼眸低垂,于是锋芒和凌厉安静蜷缩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即便那样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红色,只是舒展花瓣,遮住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或事。
杀手听完了这段够长的小调,同时控制白马走得更慢些。
“算是非常久远的曲子,有些音节我确实想不起来。”
“民间小调?”
“是,只是刚好觉得和你骑着白马出现的情景非常适配,本身也是我喜欢的调子。”
“哦?”
“我没在夸你,亲爱的。没有。”
“嗯,那是当然,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别笑了。”
“这是你的错觉,小玫瑰。”
格洛莉亚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好吧,亲爱的,我很清楚地看见了那些被你的出现惊艳到差点叫出声的小女孩们,但是,我是不可能与她们一起的。我已经习惯在身边看到你这张脸,完完全全习惯了——等等,你在听我说话吗?”
Reborn并不回她话,他一甩缰绳让马跑了起来。
逗她一直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深知这一点的格洛莉亚没好气地抱着他的西装外套,在上面留下了不深的皱痕。
后来骑马回程的路上,Reborn瞥到她一言不发地开始抚平自己西装外套的褶皱。
“不要惹格洛莉亚小姐——她生气的时间真的很久。”
是这样吗,我怎么没发现。
杀手心情很好地想着。
第十六章 罗马假日(上)
——安妮公主和她的乔一起勇闯罗马(笑)
“该下车了,亲爱的安妮公主,你的罗马假日已经开始。”
格洛莉亚伸手挡住哈欠,抱着杀手的外套下车:“早安,亲爱的。”
“看样子睡美人小姐还没睡够。”
“抱歉我是那种永远也睡不够的类型。”她慢杀斯理地抚平西装外套上细微的皱痕,随后帮Reborn套好,顺手又替人正了正领带。这人真是对亮色的领带情有独钟——算了,她也不讨厌这种搭配。
阳光正好。经典的巴洛克式建筑和古朴的房屋很有层次感地错落而立。街边的卖艺人抱着一把很旧的吉他,那音色艰涩而低哑,深沉地诉说某个古老的传说。卖花的少女穿着很好看的碎花裙,她的声音与教堂里歌唱圣歌的修女并无二致。
斜透而来的光线从他们的眼睫处略过,尔后滑过后跟,那是历史与现实的交替。杀手自然地同格洛莉亚交换位置,充当让她避免阳光直射的可靠同行者。
“对于守护神小姐而言,沿途恐怕毫无新奇可言。”
“可是有你在啊。我是个独行者,一般不会有人在身边。”
“这种时候,我应该看氛围补上一句‘我的荣幸’?”
“我就当你说了这句话吧。”
两人的脸上同步浮现转瞬即逝的淡笑。
……
吃过早饭,找到同时符合两人要求的旅馆后,他们随处散步打听小道消息。普通民众的情报价值不该被忽视。
二人路过了相当出名的景点——许愿池。这里总是个人满为患的地方。池水粼粼泛光,让人想起融化的剔透琉璃。飞起的硬币折射美丽的朝阳,纵身落入池中。余下的涟漪,也是许愿之人的心弦激荡。偶尔可以看到池边摆放着一朵玫瑰,不知是哪个多情浪漫的少男少女的无限心事
“许愿么?”
“我对把硬币扔进池水的行为毫不感兴趣。你不觉得把愿望交给他人是一件愚蠢又天真的事吗?很遗憾,哪怕是16岁的我也做不来。”格洛莉亚看向虔诚祈祷的男男女女,正努力使自己的不屑别太明显。
“那么,就愿望而言你有吗?”
“没有。”……既然无法实现,还不如没有。
“除了彭格列之外的,小玫瑰。”Reborn少见地流露出无奈的情感。
“随便吧,我活得太长,时间......总能达成很多事。”
“不,你只是不够在意自己”这种话Reborn还是选择收回。她习惯保持那副态度,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格洛莉亚沉默地注视因为硬币投落而晃动的池水。故人的脸隐隐从中映照——来自于从不褪色的回忆。
——亲爱的,许个愿。
——嗯?艾莲娜,这适合你,我是没有这种少女情怀。
——你明明才17岁,怎么这样老成?我要生气了,小家伙。
——我是首领,不老成才不正常。好吧,我的错,别生气了,那就祝你和戴蒙百年好合,长命百岁。这是真心的。
——格洛莉亚!真是的,为自己许个愿不行吗?
——那还是算了,没有必要。
这多么讽刺啊,艾莲娜,要是戴蒙听见了也会这么想的,因为长命百岁.....给错了人,完完全全给错了。但不该死的人,却过早地离开。所以戴蒙......所以斯佩多才会恨。……他一点错都没有。
“……嗯?”
她的思绪被杀手的行为强行打断。
一枚偏离轨迹的硬币飞向了这里最讨厌许愿的人。Reborn伸手抓住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小东西。
“虽然我也不相信天意,但实在很巧。”
格洛莉亚从他的掌心拾起硬币,抛出一个优美的孤度:“那……祝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