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好奇:“这些都是谁挂的,来这里的旅人吗?”
林棠娟点头道:“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尾里莉香,哦,就是女主角,把手帕系在这里,上面写了一句byebye完治。所以剧迷们也在效仿她吧,把无法圆满的爱情留在这里扔掉。”
陶茹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棠娟没有效仿这么做,只是拍了张照片留念,然
后和陶康笙到了另一边有字的招牌边,让陶康笙走到对面再帮她和招牌一起合影。
陶茹之等两人走远了,冷不丁从包里翻出从上野买的手帕,依样画葫芦地学着在空置的栏杆上将它系上去。
林耀远注意到她的动作,奇怪道:“你又不是粉丝,绑手帕干什么?”
陶茹之含糊说:“我在把我的爱情扔掉。”
他挑起眉:“……你不会说的是梁明杰吧?”
陶茹之清了清嗓子:“可能爱情这个形容词不算恰当,但我也没有更值得可以扔的喜欢了。”
林耀远靠在栏杆上意味深长地说:“哦,所以他算是你的初恋了?”
陶茹之没有回答,听上去像默认。
他微微停滞,再开口时语气保持了一种刻意的平常。
“我很好奇你喜欢他什么?”
陶茹之想了想:“因为大家都有在喜欢一个人,所以我觉得也该找一个人喜欢。”
林耀远抬头看了看夜空,似乎在抑制自己无语的表情。
他鼓掌阴阳怪气道:“很不错的理由。”又接着追问,“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不喜欢了?”
陶茹之不耐烦道:“你很八卦啊。”
“难道是你被甩了?”他嗤笑,“梁明杰和上次那个搭档的女生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陶茹之讨厌自己被误解屈居下风,立刻澄清,“他会去邻市读大学,而我要去京大,顺利的话。”
“这算什么理由?”
“异地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没发现你从头到尾都在分析吗,通过分析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棒棒糖,剥掉糖纸含住,说话时左侧的脸颊因此一鼓一鼓,“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呢,恰好是你的反面,不太可能去分析,更不可能控制。”
陶茹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拧起眉头不爽地反驳他。
“你又没有喜欢过人,别说得你好像多懂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陶茹之的心头猛地一跳。
“……你有?”
“没有。”
他又很快地否认了。
陶茹之听到他否认,思绪在这时,莫名飘回儿时的一家百货商场。
那家商场一楼的橱窗里总摆放着一套精致且昂贵的茶具。她总是被吸引,可又知道自己买回来没什么用,就狠不下心央求爸爸买给她,可是又不希望它被别人买走,于是每次路过橱窗,看到它还在那里时就会很安心。
明明和此刻的情境毫不相干,可那种情绪就是那么突兀地浮现在心头。
陶茹之正了正神说:“所以你那不都是胡说八道?没经历过的小屁孩没有发言权。”
林耀远笃定也反驳她:“这种事情不用经历,光看不都知道了吗?我妈当时那么坚定地跟我说,她不会再找别人,因为不想让我有负担。”
“可是她食言了。”
他看向林棠娟和陶康笙的方向,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拍完,现在开始搂着肩自拍合照了。
他语气淡淡:“这不是她的错,所以我在想,只是爱情就是这样。”
林棠娟和陶康笙拍完了照片,陶康笙低下头似乎在看照片拍得怎么样,林棠娟也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什么,不一会儿,她的手机里响起了隐隐约约的歌声,萦绕在夜晚海边的站台上。
歌声盘旋着,穿过四个人,穿过一块块在风中飞扬着像是要离开围栏的手帕,穿过寂静的海流,飞到不知道哪里。
离开坐上电车的时候林棠娟还在哼这首歌。陶茹之发现她很爱哼歌,而且总是哼得很动人。
于是她忍不住问她,这是那部视剧的主题曲吗?
林棠娟很怀念地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我看的时候才十九岁,记得很深的是莉香在冬天的雨夜里撑着红色的伞等完治,一直等到餐厅打烊才等到他,明明他为了去见别人让她等那么久,可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露出微笑,背景就响起这首歌。”她自嘲地笑起来,“看到那一幕我哭得眼睛都肿了,第二天就去买了把红色的伞,脑海中又响起了这首歌。后来在音像店找到了走私碟,我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那也是我开始学习日语的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终于明白了意思。”
“原来,它叫《突如其来的爱情》。”
*
在松山的第二天,没有下雨,但天气也不算晴朗,天空积攒了大片的白色云朵,盈满了高饱和的白色,像陶茹之在日本动漫里才会看到的那种云朵。
他们一早出了门,上午去爬了松山城,下午又去了美术馆,美术馆对面就是一家很大的商场,很方便被艺术熏陶之后去对面再被金钱熏陶一下。
不过这个商场本身也带有一点艺术气息,因为它前身是邮局,如今改建成商场之后,其中一间邮局长的办公室被保留下来,就夹在数家商铺之中,和周围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里面陈设维持着几十年前的样子供人参观,不过最有趣的一点是它还保留了功能——办公室里新打造了一个红色邮筒,可以往里投递信件或者明信片。
他们走进去时有好些人在桌子上埋头写,左手边是一个自助柜台,可以购买所需要的一切材料。
各自给亲朋好友写完明信片后,陶康笙冷不丁提议说:“我们要不要也给互相写一张明信片?就寄到东京的酒店,最后一天应该能收到吧?”
林棠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接着应下:“好啊,如果来不及我之后也可以打电话给酒店再让他们转寄。”
于是四个人分别去自助柜台买了三张明信片,各自躲到一边写。
陶茹之另外还买了一支铅笔,她习惯先打好草稿,确认没有问题后再用水笔盖上。
前两张她都很顺利完成了。
To爸爸:【下次好好练一下family travel的发音……不是伐木累踹我!】
To林阿姨:【《突如其来的爱情》很好听,你唱得也很好听。】
To林耀远——陶茹之的笔停在半空。
好像又回到了前两个月和他在空房子里互相留言的时候。只是那时候他们的话题围绕的都是雨滴,或者插科打诨。
这么正儿八经地给对方留下只言片语……是第一次。
她不知道写什么了。
陶茹之忍不住回过头,去捕捉林耀远的身影。
他坐在大正时代的邮局遗留下来的旧窗边,双手转着笔,似也在思索。
窗外日头很烈,好在有颗树遮挡,枝叶很茂盛。树叶割碎的光斑洒在林耀远垂下去而露出的后颈,被映照的绒毛就像鸟巢里刚出生的小鸟仔身上才有的羽毛,如此纤细。
她收回视线,不知不觉地,就在卡片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To林耀远:
【昨晚关于初恋的那个问题,我想,他不算。】
第24章
投递完明信片, 四个人又在商场逛了逛,陶康笙和林耀远都买了一件T,林棠娟也买了一件衬衫, 只有陶茹之没有看中,什么都没买。
林棠娟不想她空手, 很积极地帮她挑选, 不停拿衣服往陶茹之身上比划, 觉得每一件都很衬她,但陶茹之都觉得一般般。
最后逛到还剩一家,林棠娟看到橱窗里挂着的裙子, 眼睛一亮, 迫不及待地跟店员要了样衣,冲陶茹之招手,问她要不要试穿一下。
然而陶茹之看了眼裙子, 很迅速说我不喜欢露背的, 就将它挂了回去。
林棠娟的神色闪过不易察觉的尴尬, 尔后说没关系, 那就下次再说吧。
就这样,剩陶茹之没挑中任何合心意的衣服,一行人离开了松山。
松山的下一站就是高松,是此次濑户内海行的最后一站,也是陶茹之最期待的一站,终于可以近距离地深入濑户内海的各个小岛。他们预定了高松靠近码头的JRclement, 从这个酒店步行几分钟
就可以到达码头。
不过濑户内海上的小岛实在太多, 挑挑拣拣, 林棠娟重点挑了三个最知名的:直岛,丰岛, 还有小豆岛。
他们要登的第一个岛就是直岛。
它可以算是濑户内海的群岛之中最具有艺术气息的岛屿,岛上遍布着各种美术馆以及首届艺术祭时留下的艺术作品,可惜很多馆内都禁止拍照,相机没有用武之地,陶茹之只能过过眼瘾。
他们花费了一整天,夕阳落下,却还没逛完所有的美术馆。
陶茹之累得只想躺下来,林棠娟看见大家都累得够呛,适时地调整了一下攻略的安排。
“要不要干脆去泡温泉休息下?虽然这个季节可能会觉得热。但这里的汤泉建筑设计也是一个艺术品,很值得去看一看。”
陶茹之听后有点不情愿,倒不是怕热,而是想到要和林棠娟赤裸相对……
上一次一起洗澡还是和妈妈,而那已经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一起泡澡在她的认知里,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动作。
但也许林棠娟并不这么觉得吧,对方在日本出差生活,应该很习以为常裸身的泡澡文化,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她又去看林耀远,用眼神询问他:你难道愿意和我爸一起泡?
他抛来一个无所谓的眼神。
陶茹之只好摁下心头的不自在,一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毕竟在松山已经拒绝过一次林棠娟想给她买衣服的热心,再拒绝一次气氛就会尴尬了。旅途到现在都很愉快,她不想破坏这个感觉。
直岛汤泉的外观像是热带的建筑,丰富的植物还有色彩,红色的门廊,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浴巾。
门内是很小的一块前台,里面坐着一位老奶奶,还有一位老爷爷站着,探头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笑着在里面扬了扬手,示意他们用自动贩卖机买券,然后凭券进入。
四个人买好券,两两分道扬镳各往左右。
刚踏入女士的换衣间,陶茹之便忍不住睁大眼睛——扑面而来的温热水雾像异世界的面纱,将她拉入了奇妙的幻境。
和刚才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前台相比,空间骤然无比开阔,藏在其中的繁复摆件,刻着欲望两个字的白色瓷砖,连卫生间的马桶上都是蓝色的壁画。
不知道男士那边的装修是不是也如出一辙?如果是的话,林耀远应该会很喜欢这里吧。
想到林耀远,陶茹之一怔,立刻甩甩头将他抛之脑后。
林棠娟着手开始卸妆,一边示意陶茹之可以先脱衣服进去里面泡,不需要等她。
陶茹之求之不得,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像只兔子一样溜进里面的温泉。
然而,一开门,景象比更衣室更令人震惊。
温泉更为开阔,男汤和女汤在一个空间里,她能听到对面传来的淋浴的回音,模模糊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事实上两个汤池仅是被一道并不封顶的厚墙壁隔开。
而墙没有封顶的原因在于墙沿上驼了一只大象。
——更确切地说,是大象的塑像,完全等身,庞然大物整个踩在头顶。
至此,陶茹之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棠娟说这个汤泉是一个艺术品。
无论是男汤还是女汤,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天井彩色玻璃之下,黄昏的光从中穿透,照在大象身上。它活了过来,正踩过墙头散步——好吧,后者只是陶茹之的幻想。
幸运的是这个女汤里目前只有她一个人,陶茹之放肆地沉在水中,额头上沁出的汗水不一会儿就顺着太阳穴滑下来。她无所事事地试图偷听对面,但无果。
不多时,温泉的门被打开,卸完妆的林棠娟也走了进来。
陶茹之很慌乱地把眼神转开。
虽然大家都拥有一样的生理构造,但不知为何,看到对方的裸体会让陶茹之萌生一种违禁感。
林棠娟下了温泉池,但似乎能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并没有靠近,保持着一个中间的距离靠在池边。
她的视线停在墙头,惊叹道:“好厉害的大象。”
陶茹之含糊地嗯了一声,奇怪道:“这么特别的温泉,怎么没什么人呢?”
“估计是好多人不在岛上住吧,最后一班船五点就开走了,所以没什么游客来这里泡。我们真是挺走运的。”
林棠娟当时也不打算在岛上过夜,但被她无意间刷到岛上由安藤忠雄亲自设计的酒店临时有了一间空房,于是迅速下手捡漏。
那间酒店本身就是一间美术馆,除了建筑本身值得体验之外,居住的酒店客人可以在夜晚的美术馆闭馆之后享有单独游览馆内的特权,也难怪常年爆满。
陶茹之点点头,就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她决定先行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
“我差不多了,阿姨你慢慢泡。”
她边说边从池里起身,林棠娟微愣,似乎还想和她聊什么,欲言又止地点头说:“夏天泡确实太热了,我感觉也是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