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夏咬着笔头,想着如何反驳。
瞥了眼作业上的数学题,她还是多想想这题到底该怎么写。
安瑞很快写完一篇作文,瞄到她那一字未动的数学题,他顺手拿过数学本。
林明夏理不出解题思路,百般无聊地四处张望着客厅,看到书架上摆着新出的漫画书,不禁眼前一亮。
她想起身去拿,却被安瑞拉住,“去哪儿?作业没写完呢。”
“写不出。”她烦躁地道。
他吐糟,“有这么难?”
林明夏瞪他一眼,又乖乖坐下来,重新咬着笔头。
安瑞做数学题有个习惯,他喜欢在白纸上写上不同的公式来解题,简化公式后写作答案。她瞄一瞄那张写满数学公式的白纸,见安瑞没注意她,又偷瞄了几眼,抄在作业本上。
安瑞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个白痴。
要是遇上考试,她可没办法这样抄他的答案作弊。
一语成谶。
考试成绩出炉,林明夏考得一塌糊涂,而安瑞依旧位列前茅。
她妈收到寄来家里的成绩单,抄起藤条打得她满屋子乱窜,“林明夏!我辛苦赚钱送你上学,你给我考个倒数第八,你好意思!考试周还敢看漫画,我这就把你漫画全扔了!”
整个假期林明夏被送去补习班,回家路上碰见刚踢完球回来的安瑞。
安瑞瞧她大热天穿着长袖和长裤,联想之前听到的哭喊声。
于是他关心道:“挨打了?”
她有些丢脸,更不想被看笑话,绕过他上楼。想起什么,她又回头告诉他,“你之前借的漫画被我妈一气之下撕掉了,我会赔给你的。”
“……”安瑞怔在原地不敢置信,等回过神来顿时痛得窒息。
那套漫画是限量版!!!!你挨打归挨打,撕我漫画干什么!!!
临近开学,她信守承诺,带着一套漫画书敲响安瑞家的门。
安瑞气还没消,坐在家里打游戏,假装听不见敲得作响的门声。
电视机的画面忽然灰屏,原本努力闯关的游戏人物被怪物打死,又回到起点。敲门声再次传来,安瑞放下手柄,再不开门,怕是会敲到晚上去。
他没好气地打开门,一套漫画书递到眼前。
“这是作者新出的漫画,之前的那套我跑了几间漫画店都找不到。”小小的脑袋从后探出,林明夏真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安瑞接过漫画书,内心的郁闷一并消散,叫住转身离开的她,“过来打游戏吗?”
林明夏越过他的身子,一眼就瞧见客厅里的新游戏机。
“好啊!”
学校开课,林明夏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和朋友们叽叽喳喳地分享假期发生的趣事,安瑞则在后桌一边听着一边努力写功课,打算在学校写完,这样放学就能和朋友们去踢球。
“……我爸妈带我去市里的水族馆,里面好多鱼,我都认不全,而且有些还很大,魔鬼鱼你知道吧,”她朋友比划着,发现比划不出魔鬼鱼的体积,只能摆手道,“总之特别大只,特别好玩。”
林明夏没见过魔鬼鱼,出于好奇心:“那鱼咬人吗?”
安瑞听到,差点没笑出声。
李杰琦挠挠脑袋,“可能咬吧,鲨鱼不还吃人?我也不知道。”
“水族馆有鲨鱼?”林明夏一惊。
“是个幼崽。”她说,“明夏,你父母假期没带你出去玩吗?”
想起自己的假期是在补习班度过,她不禁悲从中来,“我妈工作忙,把我送补习班了。”
李杰琦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爸呢?”
林明夏被问住,她鲜少和人提起自己父母离异。
她咬咬唇,本来打算解释自己爸爸出差,结果后脑一疼,似乎是被某样物品击中。
她回头,安瑞无辜地道:“我橡皮檫掉地上了。”
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橡皮檫扔我!
“掉你那儿了,帮我捡一捡。”
“没手吗?自己捡。”林明夏没好气道。
倒是李杰琦好心,帮他捡起橡皮檫,放在桌上。
安瑞顺势道谢,却惹得李杰琦小脸一红。
他没理,继续写作业,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
林明夏想起某件事,正欲和李杰琦分享,“不过这假期我认识一个……”
班主任的到来打断她的话头,等她再想和她说悄悄话时,已然记不起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父母离婚的消息,传遍整个班级,一时之间大家都开始同情起林明夏,尤其李杰琦,每每提到父母或家庭的话题,她都有意无意地带过,害怕伤害她。
她自以为的保护才是让林明夏受不了的。
那些同情和戏谑的目光、欲言又止的话语。
哪怕她生长在单亲家庭,她妈妈也是努力给予她全部的爱,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一样上学,为何要忍受这些不明所以的眼神?
同情她的童年,还是觉得她会因单亲而造成心里缺陷?
冤有头债有主,林明夏下定决心要揪出始作俑者暴打一顿。
了解她家里情况的人不多,安瑞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安瑞并不是一个揭露别人秘密的伪君子,哪怕他喜欢欺负她,他不至于这样做。
林明夏咬着笔头,认真思考。
应该……不至于吧?
正巧她某天放学路过家楼下的公园,就听到一声:“喂,没爸的孩子。”
那条路上只有她一人,所以很肯定,这声是喊给她听的。
她望过去,原来是同年级的小胖子啊,他也住这附近。
见她停下脚步,小胖子又得意地扮鬼脸:“林明夏,你没有爸爸,没人要。”
话刚落音,他和他的玩伴们哈哈大笑起来。
林明夏朝他一步步走去,“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哈!”小胖子住在附近,自然懂邻里间的八卦,没由来地找她麻烦,“你班上的人懂你没爸爸吗?”
哦,原来是你啊。
林明夏总算找到这个犯人。
“知道啊,所以你要忍着点。”
胖子不明白她的话,下一秒,她抬脚把他踹翻在地上,直接骑上去扇了他一巴掌。
第3章
安太太让安瑞去对门找夏夏来写作业,谁知她却不在家,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安太太放不下心,披了件外套,想下楼去等林明夏回来。
她还没走到巴士站,就发现独自坐在公园的林明夏。她原本绑着的辫子松散开来,脸上有淤伤,身上的校裙不知如何沾上泥沙,弄得脏兮兮的。
安太太吓一跳,连忙抓住她,仔细检查哪里受伤。
“夏夏,这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林明夏摇摇头。
“走,我们先回家洗澡吃饭。”
安太太带她上楼清洗,随后去客厅翻出医药箱。林明夏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安静地坐在卧室床上等着她。
安太太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帮她上药,顺便帮她吹干长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小人儿的秀发,问道:“夏夏能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吗?”
“我和人打架了。”林明夏低头认错,声音很轻,“是我先动手。”
“为什么啊?”
“他说我没有爸爸。”
安太太为人母者,内心柔软,见不得自小照看长大的孩子受委屈。
她放下手中的吹风机,把她揽入怀里安慰道:“没事儿的,夏夏,别把这话放心上。你有妈妈、有阿姨、有叔叔,全部人都很爱很爱你。”
“世界上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爸爸不在身边,他肯定很想你,一定会非常想你。”
林明夏没想要哭,哪怕是被打,又或是被有色眼光看待,那些杀伤力远不及安太太的几句安慰。
眼泪涌上眼眶,一直以来承受的思念委屈瞬间宣泄出来,她抱紧安太太,哭得稀里哗啦。
“我也有爸爸的!我才不需要谁可怜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倔道,“我爸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我,凭什么说他不要我!那个胖子才没人要!”
安太太明白一个破碎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不小,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抱住她,让她的情绪有个发泄口。
“妈妈为什么每天都不回家!我好想妈妈……她什么时候回来!”
安太太知道她妈妈今晚出差回不来,轻拍她后背,“一会儿就回来,你在阿姨家等她,好不好?”
卧室门没关好,原本出来倒水的安瑞此时握紧水杯,默默听着房间里一阵阵的抽泣声。
接连几天,林明夏请假没去上课,惹得李杰琦一阵好奇。
等她再次回到学校,李杰琦追问道,“明夏,安瑞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吗?”
林明夏瞥了眼在和其他人说笑的安瑞,随即对李杰琦道:“好一些了。”
此话不假,她脸上的淤青褪去,逐渐变得不显眼,可是当她下课在走廊上碰到胖子,明明痊愈的伤口却又隐隐作痛。
胖子也不好过,脖子上的抓痕都没好全,那些都是她下死手挠的。
她不怕胖子报复,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架。
只是胖子还没惹她,反而是安瑞先惹她。
“喂,不是让你等我吗?”安瑞一把扯住她书包,语气不满。
他明明说了放学一起回家,结果林明夏早收拾好书包,下课铃声一响,就跑得没影,好不容易在巴士站逮住她。
她一脸为难:“你不是习惯放学后和黄皓智他们去踢球吗?我之前等过你好几次,每次都不见人影,耍我吗?”
“……”安瑞语塞。
难道要说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万一路上被人欺负,怎么办?
他恼羞成怒,“让你等就等,问那么多干嘛?”
“那黄皓智他们怎么办?”
“我被他们放鸽子,”他开始不耐烦,这人怎么不好糊弄啊,“好了别问了,很烦。”
林明夏更不开心了,原来是被放鸽子才来找她。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特意补充道:“以后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林明夏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安瑞却再也没有食言过,两人结伴回家变成了一种习惯,一路衍生到初中。
因为成绩的关系,她和安瑞终于分开——他在二班,而她去了五班。
初中和小学不同,课程一点也不轻松,她盯着满桌子的作业愁眉苦脸。
妈妈这时换了新公司,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再次把她托付给安太太照顾。
安瑞上初中后成为纪律委员,帅气的脸庞搭配一身制服,很受女生欢迎,别班的女生更是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经过他们班看他。
初中的同学大部分都是一起从小学升学上来的熟面孔,自然晓得他俩的关系。
林明夏不止一次将收到的情书丢给他:“我班上女生让我给你的。”
随即,她伸出手,“十块跑腿费。”
安瑞翻白眼:“……去和她们要啊!”
这些小打小闹,止步于一次无心的玩笑。
--
升初二前的一个假期,她参加她班的聚会。班里有女生喜欢安瑞,也知道林明夏是他的青梅,于是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
“你知道安瑞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
林明夏专心夹菜吃饭,敷衍道,“不清楚,每次都不一样类型,很难统一。”
女孩气馁,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他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她重点强调,“现在。”
林明夏忽然想起她有次因事返校,正巧碰上安瑞。
那时天不作美,雨下得大而斜,他揽过那女孩行走在路上,两人共撑一把伞,漫天大雨中显得格外浪漫。
她想,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她从回忆里抽身,语气里充满玩笑,“或许是温思茜那样的吧。”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被有心人加盐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他俩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周围的同学们都不断调侃安瑞和温思茜,同为纪律委员的两人每每都得顶着无数暧昧的眼神,在校门口站岗。
温思茜上个厕所也能看见她俩的名字用爱心圈起来,连训导主任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俩现在应该注重学业而不是谈感情。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任谁都不会高兴。
安瑞逮到机会,趁林明夏回来时,将她堵在楼道。
“谁告诉你温思茜和我在一起?”
林明夏刚和人吵完架,心里堵着气,眼下又有人来撞枪口。
她没好气道,“让让,我很累。”
安瑞讽刺道:“造个谣还能累着你?”
她知道他为何事而来,心情更加烦躁,“我是说过那些话,但那些添油加醋的绯闻不是我传……”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归根究底,源头不是你吗?你们想没想过,这事对我和温思茜造成多大的困扰,尤其是思茜,她被老师约谈,句句都在敲打她。”
末了,他说:“林明夏,你起码欠她个道歉。”
林明夏应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他知道罪魁祸首。
可是他认为她和那些人没差,不论是谁,只要一句道歉就好,不管对他还是温思茜。
他所言极是,她是不冤,但要她背上全部罪名,却是冤枉极了。
她张嘴欲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太多情绪在内心里汇聚成一句‘日了狗’。
“怎么?哪里说错吗?”
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顿时上火,“那我和你道歉,你可以别挡道,滚开好吗?”
瞧他没有让步的意思,林明夏一把推开他,上楼开锁,等他反应过来,她毫不客气地把门一甩,甩出巨大声响。
安瑞自那天起,鲜少看见林明夏出现在他身边,连上学放学都没机会碰上。
甚至他某天早晨敲响她家门,无人回应,他碍于纪律委员的身份,匆匆搭上巴士先到学校站岗,临近钟响,他才看到林明夏姗姗来迟。
他向他妈打听,听说她是整日往补习中心跑,干脆在外面解决三餐。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趁机去了补习中心一趟,那里根本没有林明夏登记的消息。
再次见到林明夏,她已经把长发剪成齐耳的短发,随手将碎发往耳后撩,露出一排耳钻,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光。
他一把拦住欲踏进校园的她,“耳钻违规,麻烦摘了。”
“不摘又怎样?”
“那就训导处见。”
林明夏咬咬牙,把耳钻一一摘下。她都忘了,这人是纪律委员,之前没少在他这儿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