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就教他，把孩子调整位置，慢慢放到他怀里。
沈珩感觉到怀里的柔软，一瞬间心化成了水，看这个小东西也眉清目秀了起来。
他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床前，给苏月妩瞧：“你看，像不像朕。”
苏月妩笑道：“像，你跟他慢慢玩儿吧，我累死了，睡一会儿。”
沈珩从这话里感受到了宠溺。
他眼眶发酸，有好多话想说，但还是先把孩子交给嬷嬷，然后给苏月妩掖被子，擦汗：“好，你好好睡一觉吧，朕会跟孩子玩儿的。”
苏月妩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殿门外，苏遇则被太后撵到了外头，但挂心着妹妹，一直没有出宫，等收到母子平安的消息，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好想去看看小外甥，可又觉得不合规矩。
犹豫间，才发现叶行俭还在自己身边。
“平之，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他妹妹，又不是他妹妹。
叶行俭低垂着头看地面，语气真诚：“陪你。”
苏遇则满脑子问号：“你陪我干什么？我是在等贵妃娘娘生产的消息，我是他哥哥。”
叶行俭“哦”了声，没说自己也是为了等贵妃生产的消息。
听到是个皇子，他就安心了。
贵妃总得有个实打实的倚仗，他才能投靠。
“那……我先告辞？”
苏遇则点头：“你快走吧，顺便让人去苏府跟我夫人传个话，告诉她我为什么晚回去，让她别担心。”
叶行俭应承下离开。
*
苏月妩再次醒来是傍晚。
满室昏黄的夕阳光影，让她心里充满一种微妙的感觉。
温暖又凄凉。
不远处的软榻上，沈珩正在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头。
似是有所感应，他一抬头，见苏月妩醒了，眼眸一亮，连忙抱着孩子过来。
“阿妩，我听你的话，跟这小东西玩儿的可好了，这小东西也听话，刚才一声没哭，还咯咯笑，没扰你睡觉，你说爹俩乖不乖？”
第137章 妖妃？贤妃？
苏月妩被绿枝扶着坐起身，想抱孩子，但又不知怎么抱，沈珩忙道：“我学会了，我教你。”
苏月妩便把孩子抱到怀里，孩子这会儿已经有点儿困了，兴许是感觉到抱自己的换了一个人，便费劲儿地睁了睁眼，和她对视了几秒，忽然嘴一撅——笑了。
苏月妩顿时心软得不像话，声音都柔和了下来：“他怎么这么乖呀。”
沈珩邀功：“自然是随我了。”
苏月妩斜他一眼。
孩子没一会儿就又困了，苏月妩怕惊扰了他，就让嬷嬷抱着孩子下去照看了。
苏月妩问沈珩：“你可给他想好名字了？”
沈珩早就想好了，侃侃而谈：“朕想用“宪”字，宪者，法令也，阿妩前段时日给朕出的改良监察院的主意，朕完善后已然发行下去了，朕没有隐瞒，在朝堂上说了是你出的主意，现在民间已经有不少人说你是身居金宫玉阙，却不忘黎庶之苦的贤妃了，这个宪字正合宜。”
苏月妩也觉得不错。
但听沈珩谈起这件事，她几乎立刻就想到，百官会不会议论她干政？
不过议论就议论吧，自古以来誉谤就是一体，受赞扬者，总免不了同时要受一些指指点点。
这算什么。
事实证明还真是如此。
民间宣扬贤妃的风波还没过去，另一波风波就又起来了。
荣贵妃是妖妃，插手朝政，魅惑帝王专宠，她的哥哥也因她而入翰林院做官，置那些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于何地！
干脆也别读书了，以后生个好女儿，全家鸡犬升天！
人大多是墙头草，才还跟着赞扬荣贵妃贤德，顾念他们这些百姓，转眼听到这话，就立刻变了态度，跟着骂妖妃。
沈珩龙颜大怒，想要抓造谣者中的头目杀一儆百，被苏月妩制止了。
“不能这样，人都是有反骨的，你越制止，他们越会觉得我是妖妃，你是昏君，你是为了堵民之口，滥杀无辜，从而更加义愤填膺，这件事让我想办法吧。”
苏月妩把苏遇则召了进来。
她问：“你一年俸禄有多少两？”
苏遇则不解，但也如实回答：“八十两。”
苏月妩想了想：“你回去就跟父亲分家，带着嫂嫂跟侄女儿另立门户，前些时日黄河水灾，两岸百姓的居处多遭破坏，现在又官方集中住在一起，你分家后，拿一百两银子买成粮食捐过去，记住，一定要买成粮食，然后让亲信看着分到每个百姓手上，
然后写一篇赋也好诗也好文章也罢，旁敲侧击的表明你是通过科举做的官，刚正不阿，哪怕被污蔑也会如松竹般挺立，受民之怨是你的气度，伸民之冤才是你的所愿，别的你就看着写，写完让我过目一下。”
苏遇则自然也知道这段时日民间的议论，他听话地应下：“臣明白了。”
事情就这么做下去了。
苏家主支那边也不是吃闲饭的，等这文章一发行，立刻找人宣扬，四处感概：“苏氏兄妹，一个是清官，一个是贤妃，满心为了百姓，却遭如此冤屈，即便被咱们这么说了，你瞧瞧人家，不但不计较，还想着赈济灾民，咱们真是不应该啊。”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怪不得人家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是我被人这么冤枉，不是昏官也赌气当昏官去了，要不我只能当个老百姓呢。”
不明所以的百姓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个月后，风向再次逆转。
先是黄河两岸的百姓编出了童谣歌颂苏氏兄妹；然后是因为检察院改良之事，为一家五口平了隐忍数十年的冤，贪官和当地监察院一起被问斩时，那家的老翁哭得流下血泪时，天上一道惊雷同时乍响。
这件事被编成了话本子，传到京城，里面自然也少不了对荣贵妃的褒扬。
苏府。
苏遇安和苏自远面色铁青。
一个是因为和妹妹相提并论的兄长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庶子。
另一个则是因为自己儿子分家后出了这么大的名气，心中既不甘又恼恨。
莺姨娘给他们上茶，娇娇柔柔地安抚道：“老爷，公子，你们何必生气呢，贵妃娘娘和大公子再怎么出风头，总归也跟你们是一家人呀，你们想做些什么，尽可以打着贵妃娘娘的名头做，谁还敢不给国丈和国舅爷几分面子？”
莺姨娘是苏自远前些时日从万花楼赎出来的清倌人。
和亡妻的温和大方，云氏的温柔小意不同，莺姨娘像火焰一样，眉梢眼角都透着万种风情。
他对这个爱妾正是上头的时候，听了这话，自然受用。
苏遇安却有些烦躁。
什么国舅爷，他的妹妹都不认他了！
*
这个孩子生的时候好，正是不冷不热的春日，苏月妩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实在忍不了，想要沐浴。
俞崇清说只要注意不着凉，是可以的。
但有经验的嬷嬷又是另一番说辞，务必得让苏月妩躺满一个月才行。
沈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让她沐浴。
苏月妩整个人都难受得要命。
她觉得自己脏兮兮的，甚至连孩子都不想碰了，沈珩却还要跟她挤一张床。
终于在某一日，趁着沈珩去上朝，苏月妩直奔盥室而去。
“快抬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这……”宫人们面面相觑，想起沈珩的叮嘱，都有些为难。
付申怒道：“你们想好了，到底是娘娘的奴才，还是陛下的奴才。”
宫人们唯唯诺诺。
苏月妩安抚：“放心吧，有本宫撑着呢，陛下那儿不会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宫人们都知道陛下对自家娘娘的宠爱，有了保命符，自然没有不听从的。
苏月妩要脱衣洗澡时，才发现付申还没出去，顿时皱眉。
付申忙殷勤道：“娘娘，绿枝在看着小皇子，让奴才伺候您吧。”
苏月妩瞪大了眼，指了指门外：“你给我出去。”
付申低头轻笑：“奴才又不是个男人。”
苏月妩语气平静：“不，在本宫眼里你就是个男人，不许自轻自贱，出去看门吧，喊青雯过来伺候。”
第138章 小皇子出事了！
付申仿佛被这句话惊了一下，望着苏月妩愣怔片刻后，失笑。
“是，奴才这就出去。”
苏月妩被青雯伺候着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再换上舒适的新衣，躺回刚铺好的被褥里，感觉整个人飞升了一样。
“舒坦呐……”
沈珩下朝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出不对劲儿了。
他看了看头发微微泛着潮气的苏月妩，眉头紧锁，确定：“你沐浴了。”
苏月妩眨了眨眼，直言不讳：“是呀。”
沈珩沉着脸走上前：“我就知道你不听话。”
他说着，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冷声吩咐：“张贵德，去把太医找过来。”
张贵德应声下去。
苏月妩笑道：“没事的，我没半边不舒服。”
沈珩绷着脸不说话。
直到俞崇清和另外几个太医过来，把过脉确认了没事，沈珩才面色稍缓，但还是不理她。
沈珩是想让她哄哄自己，一句话就好。
可苏月妩没理他，洗干净了身子，就去后殿逗沈宪玩儿了。
沈宪现在一天有多半时间都在睡觉，这会儿乳母刚喂完了奶，又昏昏欲睡了。
苏月妩没忍住把他抱起来，轻轻戳了戳小脸蛋。
沈宪若有所觉，懵懵懂懂睁开眼，看见她，啊呜了一声。
苏月妩又惊又喜：“你知道母妃的名字呀？”
沈宪小手在空中舞了一下：“啊呜呜……”
苏月妩笑：“你再叫一遍。”
沈宪动了动嘴，这次没再叫，黑溜溜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月妩疑惑：“怎么不叫了？”
沈珩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不阴不阳道：“因为他尿了。”
苏月妩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往下一瞧，差点撒手把孩子给扔了。
沈珩赶紧过来把干了坏事的沈宪接走。
苏月妩二话不说，就再次往盥室跑去。
沈珩皱眉，在她身后抱着孩子喊：“问问太医！你不能一天洗两次！”
苏月妩头也不回：“今天就是死在浴盆里我也要洗！”
*
转眼就到了沈宪满月的时候。
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满月宴办的极其隆重。
除了皇亲国戚，公侯伯爵，五品以上官员也全都带着家眷来了。
宫人来来往往，忙碌得脚不沾地。
钟粹宫内。
贺礼是提前一天送过来的，此刻还没开宴，苏月妩正让人清点哪些留下，哪些送入库房。
二等宫女惊蛰是负责登录造册。
苏月妩看了她一眼，暗暗和付申绿枝交换了眼神。
宫宴很快开场了。
苏月妩作为这场宴会的半个主角，自然也是万众瞩目。
谁不知宫里如今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的生母出身卑微，而苏月妩却是出身苏氏望族，位及贵妃又深受圣宠。
不少人生了巴结试探之意。
沈珩坐在上首，看着周边围了不少命妇的阿妩，心里很不舒服。
他在开宴前跟阿妩商量了一件事，他想直接下旨与皇后和离。
可阿妩反对。
沈珩知道阿妩是为自己着想，怕自己担骂名，可如今他已经接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下，身边坐着的不是阿妩了，阿妩呢，对他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苏月妩没有。
因为她有正事要想。
皇后和皇帝的座位本该是在一起的，可这次不知怎么，皇后却坐在太后身边。
皇后态度恭敬，殷勤侍奉，苏太后心里烦死了，但这是便宜儿子的安排，脸上也只得笑盈盈的。
三巡酒过，到了酒宴最热闹的时候，曹太师笑着提出想看看小皇子。
众人也都附和着，说要瞻仰瞻仰龙子。
说是看孩子，其实也不会真让这些人凑过来瞧。
苏月妩抱着孩子站在上首让他们遥遥一望即可。
沈珩便让人去抱沈宪出来。
众臣工笑吟吟地等着，顺便说了些恭维话。
然而没过一会儿，便见一宫女急匆匆跑出来，跪在地上哭喊：“贵妃娘娘不好了！惊蛰给小皇子下毒，小皇子现在很不好！”
苏月妩猛地站起来，面上的表情惊讶难以置信，身子踉跄了两下，绿枝连忙扶住。
“我的宪儿……”
她声音颤抖，像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提裙就跑了出去。
满殿皆惊得静默无声，陶皇后微微皱眉。
沈珩也顾不上管这些人了，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在众人面前维持住帝王的姿态，下令侍卫不许任何人出宫，然后握紧双拳绕下高台追了出去。
苏太后喊了两声都没拦住，只能忍下心急如焚，留在这里安抚群臣。
*
钟粹宫内。
沈珩进内殿时腿都软了。
勉强撑着墙面走进去，就听见一声孩子咯咯的笑声。
沈珩抬起眼，见苏月妩抱着孩子，正拿个拨浪鼓逗他开心，母子俩其乐融融。
他有一刻，怀疑自己是刚才吓死了，眼前这一幕，是亡魂执念化成的幻觉。
直到苏月妩让付申关上门，笑道：“现在陛下可以和皇后和离了。”
沈珩麻木地走到床榻前，直直地看着她。
苏月妩分析利弊：“你若无故与皇后和离，那群文官必要骂死咱们，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你过几日再下旨与皇后和离，什么都不用说，所有人都会把宪儿“受害”一事和皇后联系在一起，认为你是顾及夫妻一场的情分，给皇后留个体面，也就没人议论咱俩了。”
沈珩不知她是真没看出自己的崩溃，还是看出了也不在意。
非要他哭，她才能哄哄他吗？
可他这次不会哭。
沈珩扶着床榻边缘，跪了下去。
苏月妩挑眉，把沈宪放在软榻上，盖好小被子，这才伸出手，轻轻捏起他的下颌，左右转了转，没看见泪痕，就问：“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
沈珩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月妩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我怕告诉你了，你那君子之心不会同意，这样先斩后奏，你虽然会生气，但事情已成定局，你为了我，肯定会做下去的，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