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崇清无奈轻叹：“也罢，那微臣就为娘娘豁一回命，现在就查验。”
他说着就要去开盒子，倒惹得苏月妩哭笑不得：“得了吧，别装模作样的，带回太医院去查吧。”
俞崇清失笑：“就知道皇后娘娘还是怜惜微臣的。”
沈珩听这话听得很不舒服。
他死死盯向俞崇清，什么叫怜惜？为什么对皇后说话嬉皮笑脸？
俞崇清知道自家娘娘护得住自己，并不怎么不在意浑身冒冷气的沈珩，自顾自去捡了部分香料放入帕子内，然后躬身告辞。
沈珩攥紧了双拳，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有气无力道：“俞太医放肆，我要把他逐出宫去。”
“你敢！”
苏月妩吐出这两个字，冷然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威慑之意。
沈珩怔了怔，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凄然，歪头望着她：“阿妩，他刚才分明为臣不恭，口不择言，对我也毫无尊敬之意，我不能撵他走吗？”
苏月妩拂袖回到案前，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的人，虽说恃才傲物了些，但大事上还是懂得该怎么办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沈珩身如浴火，心同刀割，泛红的眼中满是苦涩，声声哀问：“那我是谁的人啊，阿妩，我不是你的人吗？”
苏月妩眼都没抬，提笔写些什么，敷衍之意几乎能溢出来：“你是，所以懂事点，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沈珩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似哭似笑地呢喃：“懂事……又是懂事，阿妩，我把什么都给你了，还不够懂事吗？你接下来要我懂什么事，要我把你扶上帝位，然后给你纳侍夫吗？”
第160章 最后一样东西
付申极厌烦陛下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看出自家娘娘不耐烦，便揣着拂尘懒懒出声：“陛下，要不您还是先回养心殿吧，娘娘这里还要处置陶氏的事，恐怕无暇讨您圣心愉悦了。”
沈珩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急火攻心，厉斥：“朕与皇后说话，哪有你这个阉狗插嘴的份儿！”
苏月妩猛地把御笔拍在桌案上，抬头对着沈珩呵斥：“你说谁是阉狗？好歹做了十来年的太子，这就是你的教养吗！他们为什么会被阉，还不是为了伺候皇室，从小跟在你身边的张贵德也是阉人，你这话若让他听见，他寒不寒心！”
沈珩只觉得头脑被气的轰轰作响，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眼前人影也逐渐迷离。
他想说什么，却被噎住般说不出来了。
他想起张贵德，在最开始自己放权给阿妩时，他曾劝谏了过自己一次不可如此，恐有祸患，沈珩当时听不得别人说阿妩半点不好，就赏下金银，让他出宫过日子去了。
如今想想，张贵德说的半分没错。
他虽是阉人，却是真心对自己的。
所以阿妩说的对，若张贵德听见了，定然要心寒。
阿妩训斥他是应该的，是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对吧……
思绪中断，一阵眩晕袭来，他再也不能继续想下去，闭上眼重重向前栽倒。
“陛下！”
“沈珩！！”
……
沈珩浑身烧得如炭火一般。
俞崇清刚走出去没多远又被拽了回来，号完脉后叹气。
苏月妩心头一紧，声音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发颤：“没救了？”
俞崇清摇头：“非也非也，陛下是发了高烧，又急火攻心，这才晕了过去，虽然棘手，但也不至于没救，微臣叹息只是愧疚刚才没看出陛下情形不对，有失医者之责。”
苏月妩没空听他吊书袋谈抱负。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沈珩的脸颊，神色复杂。
如今沈珩对她来说，已经是个不需要多费心思，就能死死控制住的傀儡。
她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可此刻看他脸颊烧得透红，紧闭双目，面上还带着刚刚吵架时的哀凄之色，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
苏月妩守了沈珩一下午，亲喂汤药，给他换凉水浸过的帕子，寸步不离。
她想告诉自己是因为现在还需要沈珩，所以才要这么做，可内心却告诉她不是这样。
她对沈珩的感情有些怪。
大概是只要沈珩好端端的生龙活虎，她就想欺负他看他伤心，可沈珩一旦出点什么事儿半死不活，她就也跟着难受了。
怪有毛病的。
“娘娘，您去歇息一会儿吧，让奴才来照看陛下。”
付申不忍她如此操劳，出声道。
苏月妩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就是被你气病的，本宫放心交给你吗。”
付申嘴角一垮，委屈道：“奴才也是看着娘娘的脸色行事啊。”
苏月妩淡淡：“付申，你做什么事本宫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你，可唯独陛下，你得尊敬他，不能再像今日这样了。”
付申低头，抿了抿唇，眸光黯淡。
苏月妩严肃了声音：“你听见了没有。”
付申不情不愿，但也只能应下：“是，奴才以后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再不敢僭越了。”
苏月妩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刚才陈选侍提到的王得远，楚公公，白禄，还有你当仵作时候的师傅，这些和陶氏有关之人，你派人出宫去抓捕，抓回来了就关进天牢审，让他们把陶氏供出来，本宫会给你令牌，可调用刑部人手。”
付申一愣，结巴：“奴才只是个阉人，哪里配……”
苏月妩瞧他一眼：“陛下说你阉狗本宫都不让，你这会儿自轻自贱起来了？”
付申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欣喜若狂：”是，奴才不该这样，这条命是娘娘的，娘娘说不贱，那奴才就不贱。”
苏月妩笑道：“油嘴滑舌，下去吧。”
付申虔诚地望着她，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是。”
＊
一直到翌日寅时，沈珩都没有醒来。
马上就该上朝了。
苏月妩思索片刻，换上凤袍独自去了前朝。
众大臣文东武西已经排列好了，听太监一声：“皇后娘娘驾到！”然后没了下文，都懵怔了片刻。
陛下呢？
苏月妩穿着明黄色金绣龙凤纹的长袍，带着九凤衔珠冠缓缓走出来。
众大臣只得先行礼：“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苏月妩在凤椅上坐下，宽袖一展，交叠放在膝上，语气温和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后娘娘！”
大臣起身后，立刻有人直言发问：“皇后娘娘，请问陛下在何处？”
苏月妩淡声道：“陛下感染了风寒，有些微恙，太医说应当静养，故今日只有本宫来此，众卿家有事，尽管禀奏。”
纵然心存狐疑，可大多数人也不敢置喙什么。
总不能是皇后娘娘把陛下谋杀了吧？
帝后情深是天下皆知的，娘娘自然不会害陛下。
于是大臣们开始禀奏。
苏月妩已经不是刚开始处理政务的时候了，此刻已经能游刃有余，知道什么事能当场下决策，什么事要之后再议。
她又比陛下情绪稳定，只要不是面对故意敌对她的人，通通都报以平易近人的态度。
众大臣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让皇后娘娘代替陛下也未为不可。
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改朝换代是大事，更别提让女人登基了，实在是旷古未闻。
苏月妩下朝后有些庆幸。
她还以为今日又得是一番唇枪舌战呢，倒是意外的风平浪静。
她回到钟粹宫，太监禀报，沈珩还没醒。
苏月妩更衣后又进了内室。
果然还昏迷着。
她摸了摸沈珩的额头，倒是降下去热了。
宫女正好把煎好的药端过来，苏月妩接过药碗，让郑天德扶着沈珩坐起来。
她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抬头正准备喂，就看见了一双睁开的凤眸。
沈珩刚醒过来，浑身无力，眼皮也有些沉重。
他看了眼苏月妩手中的汤药，又看看仿若受惊的苏月妩，心中顿时明了。
他笑了笑：“阿妩，你终于来取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第161章 你不愿意死在我手上？
苏月妩几乎立刻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心中的怜悯散了大半，她冷呵一声，把勺子怼到沈珩嘴边：“对，我就是取你命的，你喝不喝？”
沈珩紧闭薄唇，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苏月妩顿时怒上心头，把药碗重重放在床头案上，瞪着他：“沈珩，你不愿死在我手上？”
他之前不还说被她杀死也心甘情愿吗？
沈珩伸出手，想摸一摸苏月妩的脸颊，意料之中地被打开。
他看了眼泛红的手背，静默许久，低声道：“现在不可以，我死了，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也活不下来的。”
苏月妩冷嘲热讽：“得了吧，我如今在朝堂的势力占了大半，今日你昏迷，我自己去的早朝，处理奏报井井有条，没有一人敢置喙半个字。”
沈珩笑了笑：“阿妩，你那大半势力里，身居高位者十之八九都是我硬塞给你的，你当短短不到一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朝廷肱骨之臣向你示好，甚至六部尚书，左相右相都为你说话，是我以命相胁，让心腹之臣发誓，从今后如何对我，就如何对你，他们是为了我才效忠的你，我被你毒死，他们会反的。”
沈珩的话让苏月妩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过于自满，十之八九这个比例说的太过了，可其它却没说错。
不少身居高位者都是沈珩的人，效忠自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这可不行。
苏月妩再次拿起药碗，搅了搅，连碗带勺递给他：“沈珩，喝药吧。”
沈珩望着那碗药，没有接过来，哑声道：“阿妩，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啊。”
苏月妩桃花眸微挑，柔声带着蛊惑之意道：“阿珩，我觉得你说的很好，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这样我们到九泉之下还能做个伴儿，你难道不高兴吗？”
沈珩顿了顿。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睫颤动两下，伸手接过药碗。
苏月妩却又来了气，抓住他的手腕质问：“沈珩！你还真想让我给你陪葬？”
沈珩懵怔了。
他仰起头，不解地问：“我不是听你的话了吗，你怎么又生气。”
苏月妩冷笑：“沈珩，你若是真心待我，我说要跟着你死，你定然会阻拦，可你就这么直接喝了，便是真的想让我死！”
沈珩呆愣片刻，无奈地笑了：“你怎么这样，越来越不讲理了……我，我不是还没喝吗。”
苏月妩怒瞪了他一会儿，也知是自己不占理，心中气怒无可发泄，端起旁边的药大口喝下。
沈珩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夺过药碗摔个粉碎，嘶吼：“苏月妩！”
苏月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抱了起来。
沈珩在病中，穿着寝衣披头散发，双足也是光着的，抱着苏月妩往外头奔，一边往太医院方向跑，一边对宫人吼道：“皇后中毒了，去叫太医！”
他抱着阿妩走不了太快，宫人先跑去叫太医，两方在路上遇见，也能省些时间。
对于中毒的人来说，一瞬功夫都是要命的。
宫人们忙撒丫子跑向太医院。
苏月妩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抱出来了。
她回过神，感受到沈珩的手发抖冰凉了，又看向他紧绷的下颌，素白寝衣袖子被风灌满，吹得飘飞。
心里忽然就舒坦了。
苏月妩在他怀里慢悠悠出声：“你停下，那药就是治风寒的，我喝了也没事。”
沈珩脚步一顿，垂眸看她。
面色红润，眼眸也在眨动，七窍没出血……
他怔住了。
苏月妩皱眉教训：“沈珩，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要是想害你，你昏睡的时候几碗毒药都灌进去了，你竟然睡醒就疑心我？”
沈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解释什么，手足无措。
他好像，又做错事了……
皇帝披头散发，赤足抱着皇后站在宫道上，路过的宫人皆投来奇异惊诧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
苏月妩嫌丢人，责怪道：“还不快回去？烧才降下去，就这么跑出来，要是重新发作了，我可没空再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大狗忽然发现主人在冲自己招手，沈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眸泛着微弱的光亮，紧盯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妩，你是说，我昏迷的时候，你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的吗？”
苏月妩从他怀里下来，整了整衣裳，没好气道：“不然呢，你的汤药都是我亲喂的，要不然能被你当成投毒吗？”
沈珩眸光瞬时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是浓浓的愧疚：“对不起阿妩，我回去罚跪认错，你别生气。”
苏月妩轻笑：“省省吧，等好了再说。”
沈珩心中如浸泡了春水，暖融融的。
阿妩果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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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病愈上朝的第一日，汪郎中被升任至从三品通政使。
他谢恩后，便疾言厉色道：“陛下，皇后娘娘，臣要弹劾忠国公陶鹏举以权谋私，欺压百姓，强夺良家女子为妾，侵占百姓良田，更兼打压忠良，手上沾了近百条人命，实是有负皇恩，为天下所不容，求陛下娘娘明查！”
朝堂上顿时一片吸气之声。
陶家的世交不少，承恩侯立刻出列，怒道：“先忠国公一辈子为国鞠躬尽瘁，先帝亲赐忠烈节义的牌匾，他的儿子虽无大才，但继承父志，也绝对做不出这种畜牲行径，你安敢信口雌黄！”
汪大人冷笑：“骂的好，可不就是畜牲行径。”
承恩侯气得差点翻白眼，好不容易稳住，厉声道：“本侯问你，你可有证据，凭何污蔑忠良！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受人指使，废了先皇后之位还不满意，要对陶家赶尽杀绝罢了！”
这话无疑是在暗指苏月妩。
苏月妩笑了笑，暂且没说话。
汪大人分毫不让，气势汹汹地激他：“承恩侯倒是说说，臣受谁指使了！”
承恩侯恨得牙痒痒，想到自己已逝的陶大哥，最终还是心一横，摘掉官帽跪了下去。
“苍天在上，先帝之灵在上，臣今日就豁出命去死谏，先忠国公之女贤淑谦逊，宽仁不妒，却无故被废，苏氏狐媚惑主，野心勃勃，反倒成为了国母，她在朝堂结党营私，铲除异己，行事离经叛道，实属旷古未闻，臣求陛下广开圣听，顺民意，除妖后，还大昭清明！”
第162章 查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