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大过肚子,不代表没生过孩子……
想到这,严泊裕全身的血管都仿佛被冻住,沉重尖锐地压着他的皮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云遥冷哼一声,掐腰说:“二十一年前,我妈和公司一个小员工恋爱,姥姥知道后棒打鸳鸯,但分开的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她清楚,要是姥姥知道我的存在,肯定不会让我活着出生,所以她把胚胎取了出来,放在培养箱中,我是在培养箱中出生的!”
“我不要和你聊,让我见姥姥,我要见严家老太太,我和姥姥聊,你个小屁孩!”
女人大手一挥,开始反客为主,指使起他来。
想见严家老太太,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严泊裕拧眉反问:“你在培养箱里面长大?你知道现在的医学才发展到什么程度吗?就敢信口雌黄用这样的借口欺骗我?!”
云遥突然愣住,什么意思,没有这项医学技术?
国内没有,国外也没有么?
小时候,她在支教老师手机里看的外国电影大片就有这样长大的胎儿。一直以为是真的,只不过技术稀有,价格高昂,底层穷人用不起,也没渠道知道,只有顶级富豪才有可能使用。
只慌了一秒,云遥便大声说:“我哪知道,养我的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气势不足,声量上去,剩下的让严泊裕自己去想。
严泊裕黑眸盯着她,抿了抿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确实听说过姐姐当年和公司里一个男员工谈恋爱,甚至因为妈妈的棒打鸳鸯,此后几年,她醉心权势,从未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倘若真如面前的女人所言,姐姐当年怀孕之后,应是表面上蒙骗妈妈做了流产,暗中取出来胎儿做了代孕。不想让小丫头知道,故意骗她说是在培养箱里长大。
无论怎么长大的,又到底是不是姐姐的孩子,等做了亲缘鉴定,一鉴便知。
“这些年,你怎么长大的?生活在哪里?”严泊裕又问。
“我长在西南,由养母抚养大的,我还没成年她就去世了,后来我就开始游荡,根据她临终时跟我说的严家,一路北上找过来的。”
这和严泊裕手下查到的信息差不多,她确实是由西南一路北上。先前没有查到,是因为她一直逃票,没有登记,官方信息根本查不出来。
“既然找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来意,而是……”
而是来勾引他、勾引他上床……
男人黑眸愈深,他根本不能想,只要一想自己可能和姐姐的亲女儿接吻、上床,就有一拳头打死自己的冲动。恨不能咬碎一口牙齿,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攥的咔咔响。
他接手严家大权这几年,不说事事做的光明磊落,但也行得正,坐得直,为了不给大哥和三哥抓到把柄拉他下位的机会,感情这一方面掐的干干净净,更从未让其他不干不净的女人近过身。
这个乱'伦的可能,是他在这夜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甚至……他说都说不出口!
男人的满腔怒意和恨意,丝毫提不起床上女人的兴趣,云遥抽纸擦了擦身下的粘腻,提上睡衣吊带,才不紧不慢地看向他怒涨的红脸和暴起的青筋,轻嗤一声。
“你也不想想,我妈怎么死的,我敢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吗,让害死我妈的人再来害死我?那我跑过来干嘛,送人头?我不得测测你?”
云遥声音淡淡:“你悄悄给姥姥说,带姥姥来见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被第四个人知道了,我要是死了,你的好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就没了哦。”
她不咸不淡的反应,让严泊裕觉得,自己现在的气愤在她面前像个跳梁小丑,因为愤怒而沸腾的心脏也渐渐冷却下来,落的很快,咯噔一声。
他仔细端详着女人冷淡的模样,半晌,扯唇冷笑一声。
“不装了?终于敢露真面目了?”
“你真无聊。”云遥也嘲讽地冷笑,“我不装了,你不也不用装了?”
她黑灵灵的双眸凝视着男人突然冷下去的脸,“这些天,你对我装的也挺累的吧?”
停了半刻,她抿抿唇,声音突然缥缈起来,细纱一样扫荡男人的耳朵,“……小舅舅。”
“闭嘴!”
严泊裕勃然暴怒,迅速上前抓住她下巴,掌心捂严实她的嘴巴,厉声警告:“不许这么叫我!还没做亲缘鉴定就想认亲?!我严家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男人色厉内荏,抓狂,横眉冷目,强作镇静……所有的反应投映到云遥眼里,让她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即便整个下巴颌都在男人手里,在这样大的力气下,随时有被抓碎的可能,脸颊仍是挤出笑弧,清脆的咯咯笑声从男人的指缝里漏出去。
他手指用力,想将她刺目的笑容抓回来,试了几次,发现徒劳而已。
而等他终于败北松手,女人已经笑岔了气,歪撑在床上,断断续续的笑声越发刺耳。
一个人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回荡在房间内,恍惚有成千上万道嘲笑声,让严泊裕无端生起一种被扒光了围观的羞耻臊怒。
众星捧月了三十多年,他从未这样感到丢脸过。
奇耻大辱。
然而空有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第27章 认祖归宗
男人脸色越黑, 云遥越想笑,等她终于笑够了,长吸一口气直起腰, “我要睡觉了, 叫人进来换床单,还有,明天记得偷偷带姥姥来见我哦。”
说完,她又带上那个足以掀起男人滔天怒意的称呼:“小、舅、舅——”
如果说, 在向严泊裕挑明身份之前, 他是云遥阿谀奉承、悉心讨好的帝王, 那挑明身份之后的现在,她已经是图穷匕见的荆轲,面对威武庄严的始皇,敢箕踞而坐, 再无惧意。
因为坦荡、无畏,所以无惧。
男人下颌紧绷, 拳头攥的咔咔响, 黑眸紧紧盯着她,但他眼里的女人再也没有将注意力落到他身上。云遥下床穿鞋,进衣帽间挑件喜欢的睡裙, 拿着进卫生间冲洗。
等她换上玫红色真丝睡裙出来, 屋里早已经没了人, 之前暧昧荒淫的气味也早换上了清香的橘子气, 床上四件套都换了个遍。
门口的灯光一直闪烁, 提示刚才有人按铃, 云遥走过去看一眼显示屏,有个女人穿着白大褂, 身边放个行李箱。
打开门让家庭医生进来,云遥坐在沙发上,由医生为她处理脖子上的於痕。
不算严重的伤,到底顾及着她是二小姐的女儿,即便严泊裕心里恨她恨的要死,也只是捏住她的喉咙压迫呼吸,给她造成窒息感,皮肉伤没多少。
医生离开后,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坐到床上,轻轻抚摸少女矜贵的眉眼,在心里偷偷说对不起。
——虽然你已经不让我叫你妈妈,但一日为母,一辈子我都会把你当成妈妈。
……希望我能帮到你。
躺在被窝里,闭上眼,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想象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妈妈柔软馨香的身体。
第二天是小桃进来叫云遥下去吃饭,偌大的餐厅,佣人正为主座的严泊裕布餐,云遥坐到自己的位上,早已经候在座后的女佣上前,为她布菜。
一边吃着不知道什么做的美味食物,云遥看向自她过来、一次头也没抬起的男人,“我觉得你需要让我尽快见到姥姥认祖归宗。不然等后天你和楚小姐订婚,还让外界认为我是你养在庄园里的情人,你对姥姥和楚家都不好交代吧?他们现在不说,是等最后谣言出去了,狠狠敲你一笔。这个可能,相信你比我明白。”
她说完,低头扎煎蛋,耳边飘来一道冰凉的男音:“……谣言?”
他冷笑一声,“你确定,是……谣言?”
“哦。”云遥抬头,直视男人冷漠的眼神,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无所谓道,“那是流言,不管什么言,只要话出去了,你就少不了被敲一笔,对吧?”
男人不耐烦地垂下眼睫,“吃你的饭。”
云遥耸耸肩,“希望今天上午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姥姥。”
她低头吃饭,没一会儿,眼角扫到主座男人丢下刀叉起身,拽过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动作依旧是优雅的,但步子又快又重,尊贵皮囊外是快要溢出来的暴躁和不耐烦。
吃过早饭,云遥颇有闲情雅致地让小桃带着她在庄园里逛一逛,花园里的男花匠正给鲜花浇水、开辟新的花田,她站在木栅栏外看着。
小桃见瑶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匠,贴心问:“瑶瑶小姐想上手试一试吗?”
“不不不……”云遥摆手,“没什么可试的。”
干了十几年的农活,比吃一吨肥肉还要腻。
她只是想到了……一个旧熟人。
和周明坤谈恋爱后,只要到他放假回来,云遥就像个地主,指挥着自家长工干地里的一切农活,周明坤在家也是做了十多年农活,干起来非常麻利。
她家的地不多,大块小块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亩,不管是除草还是挑水浇水,他都能一上午做完,然后两人就有一下午的时间在野地里厮混。
离开花园,云遥突然发现……她还有点想这个男人。
也可能是短暂的轻松,让她终于有了闲心,去回忆一些无关的闲事。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想到这个,真忍不住骂一句白痴。
回去的路上,前面开过来一辆车,李管家从车上下来。
他恭敬拉开后座车门,“瑶瑶小姐请上车,老太太来见您来了。”
云遥讶异挑眉,这么快呢。
车子在主楼的罗马柱前停下,守门的保镖拉开车门,云遥下车后,一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陌生女佣上前,目光轻微打量,含笑说:“瑶瑶小姐是吗,老夫人在等您,这边走。”
女佣穿着带有白边的蓝色制服,与裕园的白边红色制服不同,眼角皱纹和脸颊法令纹明显,瞧起来有五十岁左右,云遥猜测是严家老宅的佣人,跟着老夫人过来的。
“好的,辛苦您了。”云遥轻一点头,姿态谦和。
“您客气,应该的。”
女佣引着云遥过会客厅,到右侧的休息厅,这边是一整面玻璃窗,正对着花园,开得正艳的各色鲜花涌入眼海,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朝她的严泊裕,他左手边拐角的地方——也是整个沙发的主座,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银发由金色发饰挽在脑后,深紫色长裙,坐姿端正,只一个背影,就有种扑面而来的沉重威严。
与严泊裕给她的仿佛帝王威压不同,这是一种长居高位积淀下来的厚重,又因为是女人,自有一种婉约伶俐,让人联想到古朴厚重的沉香。
尚未走近,云遥已经像是被老太太的威严之势折服吓住了,等人转过脸来,包含风霜与算计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更让她吓得腿软似的,一步都不敢走。
严泊裕瞧着女人面上的胆怯,唇角冷扯了下,知晓这是又演上了。
“妈,这就是瑶瑶。”严泊裕对主座上的老太太恭敬道。
严老夫人打量着不远处年轻女孩的容貌和身形,不一会儿,竟红了眼眶,招招手,“来,丫头快过来,来姥姥这儿……”
云遥也是立时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提着裙子朝她奔去,快到跟前时,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昂贵的浅灰色地毯上,趴下的双手被老太太扶住,她又反握住,严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这双手却保养得光滑细腻,与中年人无异。
云遥痴望着老人的面容,说是老人,也是因为她的满头银丝,脸依旧是比较年轻的,只有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以及丢失的胶原蛋白,让她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而由于皮包骨的原因,让她的脸显得更为立体,凸显了骨相的优势,如果不知道她将近八十的年龄,第一眼,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充满风韵的半老徐娘。
“姥姥……”与这声哭腔一同出来的,还有她眼里落下的泪水,云遥握紧老太太的手,哭泣又心安地说,“姥姥,瑶瑶可算是见到您了,瑶瑶做梦都想见到您……您和妈妈长得真像……”
严老太太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女孩儿的脸蛋,声音像悬在半空,不敢置信,轻轻颤抖,“你是……瑶瑶?”
“嗯,我是瑶瑶!”云遥深深点头,哭着叫,“姥姥……”
好一幕感人情深的祖孙相认,严泊裕看得心里像有只爪子到处撕挠,脸骨紧绷,握紧的拳头想锤人。
他陡然起身离开。
云遥似是奇怪回头看男人一眼,严老太太说:“不用管他,自小脾气就不好,你快跟姥姥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怜的孩子。”
云遥又将之前给严泊裕讲过的内容,再重新讲一遍。
小时候的乱编,但出山之后的流浪都是真的,反正进城之前的事,他们也查不到,真掺假,假掺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都能查到,谁又能保证假的不是真的呢?
严老太太听着又拿起手绢抹眼泪,“太苦了,太苦了,这孩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要知道星儿当时已经怀了你,我不会让她打的,可是我当时做的太绝了,伤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