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在跨年夜,刘天刚追踪一个犯人到了这条街巷。
和犯人搏斗时,他被对方划了一刀。
犯人躺在地上昏迷,刘天刚的伤口也在大出血。
周围有群众拨打了急救电话。
坏就坏在这是跨年夜。
桥头有大型的倒数活动,广场外黑压压的全是人,路上的人流就跟桥下的河一样,川流不息。
救护车被庞大的人流挡住了,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到现场。
谢山河听闻消息,迅速在药柜里拿上止血纱布和敷料,消毒液,绷带,他拿止血粉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满柜的药盒都跌落下来。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跑到现场大喊:“我是卖药的,我是卖药的。”
谢山河回忆书本上的急救知识,他立即用纱布包裹刘天刚的伤口,持续按压的同时,抬高刘天刚的身子。
他抖着手,喷上消毒液,再用止血粉包扎。
剩下的,他无能为力了。
直到救护车赶到,谢山河才敢喘气,他才敢害怕,怕自己操作不当,反而害了这位警察。
他恨自己不是医生。
大约过了一个半月,忘了是正月初几,一个警察上门来。
说实话,谢山河在跨年夜那晚没有看清警察的长相。
是警察主动道谢,谢山河才知,自己不是医生,也能救人。
他和刘天刚从此有了些交情。
*
刘天刚负责审讯,之后的事他交给其他警察,他没料到,孟泽报上的联络人是谢山河。
他简短讲了讲孟泽的案子。
谢山河这会儿是真的腿软了。
刘天刚:“我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太对。”
“对对。”谢山河指了指脑袋,“他这里有点问题,他一直在我那里买药。”
“只是买药?你们不是朋友?”
“不是,是我自称谢大哥,他随口那么一喊。”谢山河问,“刘Sir,他这个事是不是很严重?他的疾病能减刑吗?”
“具体是不是有疾病,还是要等精神鉴定,目前来说,事情不小。”
“刘Sir,我能不能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刘天刚点头:“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们会重新考虑关押的方式。”
*
谢山河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上这事了,但他的脚步没有停,去了关押室。
他透过横竖的栏杆望见人。
硬板凳摆在角落,孟泽坐着,把硬板凳贴紧墙,靠墙,闭着眼。
“大兄弟。”谢山河轻轻喊。
之后,他犹如见到一把锋利的刃。
孟泽的眼神冷得吓人,他似乎在辨认,当他认清门外站着的人,他才略略收起利刃:“谢大哥。”
谢山河扶着门上的栏杆:“我早说了,要你去看医生,你就是不听。”
孟泽站起来,动作大,硬板凳发出和地面、墙面碰撞的“咿呀”响。
谢山河见他衬衫上有血,触目惊心:“警察说你这事比较严重,你的父母呢?要不要我联系他们?”
“不用联系,我自己的事,后果我自己负责。”
谢山河是一个外人,只知道孟泽隔一段时间就回来买药。
孟泽说这药是治疗安眠的。
谢山河当然不信,他劝了几回。
孟泽似乎不当一回事。
谢山河没有听孟泽说起过父母,孟泽唯一讲起的只有他的女朋友。
谢山河:“大兄弟,你把我叫过来,是……”
孟泽:“谢大哥,他们把我的手机收走了。”
“哦,这些是要取证的嘛,等警察调查完了,我帮你收回来。”谢山河也不问孟泽的亲朋好友了,而是换了个说法,“你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人?”
“我的女朋友。”
“是要让她知道你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谢山河想,孟泽自由的时候,这个女朋友已经傍上有钱人,孟泽如今都进去了,她更加拍拍屁股走人了?
谢山河不好讲把话讲得太直白,他又换了一个说法:“你是不是还想让女朋友跟着你?”
“谢大哥,我本来打算,等事情完结就飞去国外看我的女朋友。”
这个女朋友还是在国外的?“你不是去不了了嘛。”
突然,孟泽冲过来握住栏杆。
谢山河来讲道理了:“大兄弟,我看你不是个笨的,你现在这个处境,女朋友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孟泽绷紧的肌肉,咬着牙关,五官的线条变得凌厉异常。
谢山河退了退:“大兄弟,我之前问过你一句话,你希望你的女朋友幸福吗?”
“当然。”两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这事不简单,我跟警察说了你的情况,估计是要做精神鉴定,你想要和女朋友团聚,当务之急是配合警察,如果能免责,那最好不过。”谢山河是悲观的,他不会给孟泽画一个美好的泡沫,因为一旦被戳破,孟泽的情绪起伏更剧烈,谢山河把最坏的情况说说出来,“万一不能,你要想一想,怎样才能让你的女朋友幸福。”
“她愿等,她就等。”孟泽冷静下来,“她如果不愿意等。”
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
过了一天,谢山河从刘天刚的手里拿回孟泽的手机。
谢山河再问案情。
刘天刚:“要等司法的处理结果。”
谢山河回药店里等消息。
有人来买药,谢山河当时闲聊,说是一个老乡冲动犯了案子。
顾客们都表示,情况不乐观。
谢山河也知道,这案子恐怕是不能免责的。
一个顾客说:“他还想着女朋友?要我说,女朋友跟了他,也是活受罪,这要留案底的吧,原来孩子三代不能考公。”
第二个顾客说:“女朋友愿意,女朋友的父母呢?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犯人?”
这些道理,谢山河哪有不明白的?他的心情啊就像自己的兄弟真的进去了一样。
叹息连连的时候,谢山河接到了孟泽的女朋友的电话。
女朋友问:“你是谁?”
“我姓谢,孟泽大兄弟礼貌喊我一声谢大哥。”
“孟泽呢?”
“他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他在哪?”
谢山河听这位女朋友的口气很平静:“他一时半会……没法接电话。”
“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他谈谈。”
“这个吧……我也不知道。”案子还没判,谢山河又不知道要不要将孟泽的真正情况告知这位女朋友,谢山河简直要把这一辈子的叹气全在这几天发完:“小姑娘,你能等,就等等他,你如果不能等,就别等了,我听大兄弟说,你是个漂亮姑娘,还有阔少爷追求者,人啊,为情所困是大忌,海阔天空任你飞。”
“孟泽为什么不亲口和我说吗?”
“他要能对你说,我站在这里干嘛?小姑娘,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个传话人。”谢山河说,“大兄弟是让你……别等了。”
这个女朋友居然笑了:“谢大哥,你转告孟泽,我才不会等他。”
谢山河生气了。
她问的,人呢?在哪?谈谈?为什么不亲口说?得知孟泽让她别等之后,也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就笑着说不等了?
未免太绝情了。
谢山河想要拨一个回电,要不还是把孟泽的事跟她讲一讲?
但这个女朋友不靠谱,之前就在孟泽和阔少爷之间来回横跳,也许她得知真相,还要讥嘲一番,把孟泽的人生污点当成谈资。
谢山河又叹气。
谢山河再去派出所。
孟泽还是那双冰霜里滚过的样子。
谢山河说:“我把你的话传达过去了。”
孟泽的眼睛亮了:“她怎么说?”
谢山河难以启口,过了很久,才复述了她的原话。
孟泽走过来:“她没追问发生什么事?”
谢山河摇头。
瞬间,谢山河又见到孟泽的眼,倏地锋利如刀刃。
后来,孟泽被送往“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强制治疗。
谢山河又叹气。
哪怕,那个女朋友当时等了,之后也肯定等不下去的。
一开始就断了大兄弟的心思,好过让他抱着希望,又再坠入失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兄弟的心结还是那个人。
从刘天刚的口中得知,这个人回到了孟泽的身边。
不知是孽缘还是姻缘。
谢山河不细说前因后果,只表达最关键的——孟泽没有抛弃女朋友。
*
谢山河的妻子走了,留下一只“咯咯咯”的老母鸡。
李明澜靠在玻璃门框,听着庭院里的“咯咯咯”。
面对一个失去自由的未来,谁都会谨慎,他肯定想过她的处境。
孟泽不是抛弃,也许是不拖累。
当时她在留学,父亲的资金链陷入困境,她的学费是哥哥出资的,如果得知男朋友再被关押……
可能二十四岁的李明澜会觉得天都塌了。
她已经倒过一次,她站了起来,她会害怕再一次的天塌吗?李明澜可不畏惧这些。
她步入庭院。
孟泽半蹲着给鸡脚缠绳子,侧头低下去。
鸡抬脚,蹬脚。
他的绳子扑了个空。
李明澜站在他背后,一手按住他的肩,半弯腰:“我出国工作的时候,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啊。”
“你才知道。”
“这个别墅区有不少人养宠物。”
孟泽把鸡抬起来:“给它绑脚。”
“我不会。”
“绳子套上去,拴几下。”
李明澜生怕被鸡爪子踢中,稍稍后仰,先把绳子打个结,再把圈套上去,绑住了鸡爪子。
孟泽把鸡拴在花园的角落。
它踩着草的爪子,在绳子的范围里绕半圆。
李明澜头一次见到健步的活鸡:“哇哇哇。”
老母鸡“咯咯咯”回应。
李明澜把下巴搁在孟泽的肩:“我们养个宠物吧?”
“哦,你要养什么?”突然,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指指老母鸡:“就这个。”她还叫三声“哇哇哇”。
老母鸡被激起更响亮的“咯咯咯”。
孟泽:“……”
第119章
乡下土鸡甩着棕黄的羽毛,散步散了一会儿,习惯了新环境,时不时用喙啄着地面。
“养鸡是一门学问。”李明澜煞有其事,发挥讲瞎话的本事,把孟泽推上前,“你学问高,你上。”
“我高中毕业。”他不冷不热。
她给他竖起大拇指:“你高考状元。”
“侥幸而已。”他闪开了,“你上。”
“我是差生,我数学成绩才十二分。”
“李明澜,你再和我讨价还价,今天晚上我就把它杀了炖汤。”
“不要,不要。”她立即抱住他的手臂。
“咯咯咯。”老母鸡想要向前跑,被绳子限制了活动范围,不满大叫。
孟泽冷眼瞥过去。
老母鸡叫得更激烈。
孟泽:“吵死了。”
李明澜展开双臂,拦在老母鸡的面前,她自己成了护崽的“老母鸡”:“这一幢大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你又不喜欢说话,只有我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回荡,怪冷清的,今后就不一样,我们有了第三者。”
孟泽的冷眼对象换成了她:“这不叫第三者,你懂不懂说话。”
“它叫声嘹亮,中气十足,杀了太可惜。”
他面无表情听她胡扯。
“你知道不知道我在国外多少年没有吃——”李明澜顿住,“不,没有见过老母鸡。”
“你别以为我纵容你,我就可以容忍这只鸡在我的花园里拉屎。”
“放心。”她拍拍胸膛,“我来当铲屎官。”
“不信,肯定推给我干。”孟泽说着要去抓鸡。
李明澜连忙挡住,长臂把他围着。
他要往左。
她向右边拦着。
他要向右。
她到自己的左边挡着。
倒是真的上演了一出“老鹰抓小鸡”。
孟泽扣住她的双手,围到自己的腰上,和她打商量:“李明澜,送你一只品相上佳的宠物狗?”
“不要,不要。”二人贴得近了,李明澜抱紧他,仰头,用下巴去磕他的下巴。
“宠物猫?”
“不要不要。”她笑,“我就要养这只鸡,我和它特别有缘分。”
她和他的纪念物极少,没有人说,一只鸡不能当成纪念物。
“你和我都没有缘分,你和它哪来的缘分?”孟泽口不择言,“它就是个第三者。”
她戳戳他的后腰:“第三者不是这么用的。”她的手习惯性的要去摸他的腰下。
孟泽反手,抓住她,拍了拍她的腰。
他低头咬住她的下唇:“今晚就熬鸡汤。”
她的“不要不要”都被他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