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牵起儿子,一边向后退,一边哄孩子:“深仔,你在幼儿园有没有和同学玩捉迷藏呀?”
小李深迈着短腿,小跑跟上她:“我不喜欢玩。”
“为什么?”难道儿子也不合群?
“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他们找不到我。”小李深摇着小脑袋,“不好玩。”
李明澜再探出头。
不见副班长了。
她不敢再逗留,抱起小李深,速速回家。
*
自五年前和同学们聚会,李明澜再也没见过他们。
她撒谎的功夫比较弱,万一她露出破绽,同学们猜出她早早生了个娃,肯定要讲闲话。尤其班上有田滨和郑克超两个八卦精。
她不愿孩子被人指指点点。
李明澜结识了在国外的新朋友。其中一个叫崔佩颐的女孩和她关系最为密切。
两人有个共同点,她们都是被各自的父亲安排过去的,对人生规划一片空白。
崔佩颐比李明澜晚两天回国,但她坐不住,打电话说:“明澜,我比较无聊,想去你的城市玩一玩。我还没有去过南方呢。”
“我不像你这么舒坦,我很多事要忙。”李明澜忙着陪儿子玩。
“安啦。我又不是要你给我当导游,我和你见个面,其他时间我自己玩。”
“行。”小李深还没有放寒假,李明澜白天无所事事。
“对了,我一个人在路上无聊,我叫上了姚希津,拼个双人游。”
小李深刚刚洗完澡,换上干净白毛衣和小棉裤,被于骊牵着走出来。
李明澜没心思再聊,说:“好。”
*
高三七班的同学大多已经毕业,QQ群很冷清,有时一个月都没一个人说话。
但只要有人发言,孟泽就不会错过。
当他将海滩照片放回共享文件夹。
柴星星大拜特拜:“孟泽,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的动作神态比李明澜还夸张。
孟泽懒得说话,出去外面抽烟。
他换了另一个牌子的烟。
有的人抽惯一种烟,一辈子也不换。
他的嘴巴淡。烟草在他舌尖一过,什么也没留下。他只能不停换牌子,想着有没有哪一种烟能纠正他的味觉。
他抽完一支烟,回到办公桌。
不料,班级群今天出奇热闹。
是副班长打破了冷清:「有没有同学能联系上李明澜啊?」
孟泽早练就了“李明澜”的搜索功能,哪怕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里,他也能迅速捕捉这三个字。
先是无人回应。
之后,田滨来了:「这名字感觉在上个世纪听过。」
周璞玉:「联系不上。」
田滨:「是不是出事了啊?」
书上不是没有流产死亡的病例。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李明澜杳无音信,这几乎放大了田滨猜测的可能性。
但孟泽心里说,才不是。
李明澜只是躲起来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养出来的坏脾气。
副班长:「我昨天在超市见到一个人,有点像李明澜,但是后来她又不见了。」
此话炸了一个雷,几个同学跳出来了。
胡翰然:「是不是她?」
林菀:「李明澜真绝情啊,一毕业就消失。」
班长:「李明澜的手机号是不是原来那个?」
周璞玉:「她的手机号被注销了。现在估计被别人启用了。」
田滨:「运营商又不是傻的,一个号空置太久,当然重新进入选号区了。」
众人说来说去,没有结果。
孟泽的左边肋骨突然抽疼。
那个猪脑袋回来了。
这样一想,他的疼痛缓解了些。
第70章
孟泽又去摸烟,起来,出外面去。
柴星星天生屁股烫,坐一会就得透口气,跟着去了外面。
柴星星曾经模仿过电影里的抽烟镜头,他抽两口,对镜中摆姿势。
出来的效果悻悻然。
孟泽低垂着头,左肋骨仍有疼痛,他歪了歪身子,有了些吊儿郎当的味道。
他嘴上叼着烟,烟没有摆正,斜在嘴角上。
打火机是杂货店买的,一元钱一个。
柴星星再看孟泽手里的烟盒,也是杂货店买的吧?最便宜的牌子。
但孟泽侧脸流畅,骨相完美,愣是把烟和打火机提高了十个档次。
原来男人不是因为抽烟帅,先是人帅,抽烟才帅。
柴星星觉得孟泽不该学摄影,他该去当摄影师镜头下的男模,东倒西歪的站姿都盖不住他的冷峻。
柴星星问:“孟泽,你独来独往,一个人很寂寞吧?”
孟泽瞥过来,像是哼了一声:“谁说我一个人?”
“不然呢?”无论加班到几点,也没人催孟泽回家,怎么不是一个人?
孟泽突然探身过来。
柴星星恨不得把老板最珍贵的相机搬过来,给孟泽拍一个。
孟泽压了压声音,像在说秘密:“我有女朋友。”
“啊?”人长这么帅,没有女朋友才奇怪吧?柴星星又说,“哦。”
“我的女朋友。”孟泽抖了烟灰,再放回嘴上,“喜欢我养着她。”
这……不就是拜金女?柴星星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拼命赚钱!”
“对了,你最好尽快给我结账,我不讲人情。”
“行行行,给你,给你。”为了个女的,至于嘛。
谈钱伤感情,柴星星起了个新话题:“对了,岩巍中学要扩建,几辆泥头车进进出出,尘土飞扬。我担心到时候拍片出来,客户又不满意。”
孟泽:“岩巍中学要扩建?”
柴星星:“是啊,听说前几年停滞不前,有片区域今年才报建,马上动工了。”
孟泽吐一口烟。
那是他和李明澜第一次亲吻的纪念地。
他急急抽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狠狠几口下去,烟被抽到了尽端。他没有熄烟,而是干抽一口。
他得再去小树林一趟。
烟草燃尽了,烟灰全部掉落下来,余下一截烟头。
孟泽过去垃圾桶,丢掉烟头,转身时,他的眼角余光扫过什么,顿时僵住。
对面转角处,一个女人得意洋洋,步子轻快,长长的马尾辫荡过来荡过去。
肋骨传来愈合的声音,孟泽猛然冲出去。
*
李明澜刚刚在童装店买了一件虎纹小棉袄,想到儿子穿上会有多可爱,她的心儿乐开了花。
她晃起纸袋子,哼唱着:“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到转角时,她不经意回头,还真就见到一个“跑得快”的人。那人……像极了那谁。
念头一起,她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见到路边的旋转梯,她立即冲上去。
这是一个公司的办公室,二楼立了一扇银白大栅门。
李明澜进不去,躲在门边。
她刚才和“跑得快”离得远,见到他的白衣。
但那谁喜欢黑漆漆的。
而且,他已经读完本科了。这般厉害的人会读硕、读博吧?他应该在北方。
李明澜哈哈两声:“一定是看错人了。”
就算是他,她又躲什么?她大可笑着和他打招呼,告诉他,她的日子好着呢。
李明澜抱着童装店的袋子。
她的儿子又漂亮又聪明,她当然舒坦了。
*
孟泽找不到那个“马尾辫”。
也许只是长长的马尾辫相像罢了。但他又确定,自己不可能认错李明澜。
他拨开一片口香糖,寻了一条又一条街,直到口香糖淡而无味。
他吐在纸巾上,扔进垃圾桶。
嘴里留着点草莓味,他想着得去买包烟。
不远处,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迈着紧身裤下的两条细腿,跑得飞快。他撞到孟泽之后,立即转身。
孟泽察觉到,黑夹克探过他的外套。他一摸。
短短时间,他的钱包就丢了。他迅速追上去。
黑夹克清楚这里的大街小巷,他早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按照惯例,他很快就能淹没在人群里。
然而,跑过两条街,后面的失主仍然紧追不舍。
眼见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黑夹克一边跑,一边去掏钱包,他高举起手,把纸币撒在空中。
惊奇的路人站住,纷纷蹲下去捡钱。
人群挡住了孟泽的去路。
他抬头,搜寻着从空中飘下来的纸。
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还有他昨天买口香糖时找的零钱。
漫天飞舞的只有钱币,没有普通的白纸。
路人一哄而散,分装了地上的钱。
因为片刻的停顿,孟泽再追上去,早没了黑夹克的影子。
李明澜非常吝啬,送他的东西只有几样,她也只画过他一次。
他将这张画藏在钱包。
而今丢了……
左边肋骨骤然一抽,孟泽不得不半弯腰。
疼痛成习惯就不在意了,反正去医院检查不出问题,孟泽就当是慢性劳损。
也可能是风湿。因为天阴沉下来,雨水细细洒在他的背。
疼痛持续了一分钟,之后缓解。孟泽直起身子。
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庆幸手机和钱包放在外套的两边口袋。
电话那边传来柴星星的叽里呱啦:“孟泽,你能不能回来一趟?老板说……”
“没空。”孟泽直起身子。
他今晚要去上课。
*
孟泽今晚的教学有些心不在焉。
但试题足够简单,他一心二用也能解答。
那个和李明澜一样愚蠢的学生很恭敬地说:“谢谢孟老师。”
孟泽走出房间,正好遇到吴临远上楼来。
“对,正在筹备洗发水广告。”吴临远聊着电话,向孟泽笑了笑。
孟泽礼貌点头。
吴临远又吩咐保姆:“外面下雨,给孟老师拿把伞。”
保姆立即去拿伞,亦步亦趋跟在孟泽后面,到门口,弯着腰送他:“孟老师,再见。”
*
暴雨渐渐歇了。“哗啦啦”的声响之后,老板听见了“咚咚咚”,又或者“哗啦啦”的声音。
半夜街道人烟稀少,一点动静都震耳欲聋。
老板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骂:“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他开的这间药店,外面挂了个亮灯牌匾,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点。
这会儿已经过了十点半,却仍有人来,一下一下拍打卷帘门。
老板踩着拖鞋,披了件长外套,将要去开门门,他又退回来。
夜深人静,要是遇上什么团伙作案,他瘦得跟豆芽一样的身板可扛不住。他开了音响给自己壮胆子。
前奏一起,他心安了些,过去打开卷帘的小门。
门前有一棵高树。夏季时,这是庇荫的好去处。但一到晚上,层层叠叠的叶子把路灯遮了大半,昏暗无光。
老板开了灯。
来人的长相,那叫老天爷赏赐,龙眉凤目,鼻子高挺,唇薄,上翘。
人长成这样是赏心悦目,但老板说:“靓仔,你守在我门口扮鬼呢?以后你敲门温柔些,你知不知道我天生胆小如鼠。不,水沟边的老鼠大得跟只猫一样,比我的胆子还大。”
“买药。”
“进来吧。”老板转身又说,“关门,别让老鼠进来。”
孟泽拉过卷帘小门。
“哗啦啦”的金属响让老板头疼:“你买什么药?”
孟泽把处方递过去。
老板接过一看:“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要去医院复诊一下?让医生给你瞧一瞧,你这病是好转了,或者……呸、呸,就是好转了,好转你就得减药啊。”
音乐声大,老板不得不提高嗓子。
两个整齐的木音箱这时正传出声音:“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
孟泽过去,一下按了暂停键。
药店瞬间安静,老板听见外面不知什么发出的“啾啾”声,压低声音:“我胆小,你要干什么,你先吱一下声。”
孟泽把两手插在口袋:“我的钱包被偷了,今天先赊账,明天再还。”
“遇到小偷了?你报警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是丢了钱。”
“你丢了什么?”
孟泽的手指在音响播放键来回摸:“我丢了一张画。我哪天遇到那个小偷,我弄死他。”他轻描淡写。
老板却觉得他不是玩笑:“有事找警察,别冲动。”
老板在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