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穿了件宽松的白毛衣,领口挂了几颗细碎的白珍珠,牛仔裤宽又长,她不得不卷起裤脚。
她站在利落的崔佩颐身边,显得更慵懒。她问:“你们打算玩几天?”
“到处走走。”崔佩颐瞥着边上的男人,“姚大少花了三天的时间做攻略,我如果早早回去,岂不辜负了姚大少的苦心?”
“攻略都是网上摘抄的。”姚希津眉目清朗,嗓子温声和气,“Melanie,Paige说你最近很忙?”
“忙着洗衣,拖地。”李明澜弯起唇,“回国了,叫我李明澜就行。”
“习惯了。”姚希津还是不改,“Melanie,你今天有空吗?”
李明澜坚持:“叫我李明澜就行。”
姚希津却是省略了她的姓氏:“明澜。”
李明澜突然想起,孟泽至今都没叫过她“明澜”。他只会“李明澜”、“李明澜”,连名带姓的,和叫路边的张三李四没区别。
就要到午饭时间,李明澜问要吃什么。
“麻辣火锅。”崔佩颐嚷嚷说,“去他妈的西餐!”
“Paige。”姚希津不说脏话,也听不得崔佩颐讲。
“讲中文,我叫崔佩颐。”
姚希津:“你不如Melanie沉稳。”
崔佩颐翻白眼:“你就是改不掉这洋人腔。”
第73章
李明澜有过高考时犯肠胃炎的教训,她戒了辣,点了鸳鸯锅底。
席间,崔佩颐说:“明澜,我的教授给我推荐了一个服饰公司,兼职时薪比较高。你想不想去?”
李明澜:“我已经够忙了。”
崔佩颐:“我先跟着设计师学点东西,之后就自己来创业。”
姚希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你别瞧不起人,我要做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身份象征,不弄那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崔佩颐涮了一大块毛肚,“明澜,你对服饰搭配的眼光很独到,来给我搭把手吧?”
李明澜笑:“等你创业,我去给你打工。”
“论起视觉感和创新力,你肯定比我强。”崔佩颐么,她做白日梦的功夫更到家,“你将来想不想留在国外?”
李明澜:“我想回国。”她的儿子在这里啊。
“国内是好,但国外更自由。我爸从我回来第二天就开始数落我,烦都烦死了。”崔佩颐半眯眼睛,向后靠,转头见到李明澜的侧脸。
也有人称呼崔佩颐是“美女”。她有自知之明,她属于小家碧玉,在普通人面前能占点上风,一旦和李明澜比较,她就黯然失色了。
崔佩颐放下筷子,勾一勾李明澜的下巴:“你长这么漂亮,以后嫁个有钱老公,不就衣食无忧了。”
李明澜失笑:“要不是我小姨收留我,我几乎穷得要去住贫民窟,我上哪去认识有钱老公。”
姚希津正在清汤锅里烫菜,他抬起眼。
崔佩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姚大少啊,大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麻辣火锅,是降贵纡尊了。”
姚希津和她们俩不在一个学校,他学商业,和崔佩颐认识是在一场留学生聚会上。
他浅笑:“我也是平民百姓。”
“装,你就装。”崔佩颐用着夸张的口气,“明澜,你知不知道,我晚上住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家的。”
“我身上没钱,只有这么一点福利。”姚希津说,“对了,明澜,如果你晚上玩得累,也可以到酒店来住,不差你那一间房。”
李明澜笑:“能交上姚大少这一个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饭后,她和两人逛了逛。
到幼儿园的放学时间了,她推脱有事,先走一步。
*
晚上十点左右,姚希津打电话来问:“明澜,这座城市哪里有夜生活?”
“夜生活?哪方面?”五星级大酒店的太子爷还愁没有夜生活?
“你别误会。”姚希津轻咳,“我是说KTV,酒吧之类的。”
“我没去过酒吧,不过KTV嘛,我熟。”小李深睡得早,李明澜这时闲下来了,“我和你们过去。”
临走前,她去房间看儿子。
小李深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踢掉了半截被子。
李明澜盖上被子,拍一拍儿子的脸,轻轻地说:“深仔乖乖睡觉。”
小李深蹬了蹬肉乎乎的小腿,睡得更香了。
*
KTV的走廊上有鬼哭狼嚎,也有声情并茂。
李明澜进去包厢:“我只能和你们玩一会,我太晚回去会吵醒家人。”
“明澜。”姚希津说,“你如果担心,可以到酒店住一晚。”
李明澜:“不了,我唱一唱就回去。”
“明澜,不开玩笑,我给你留了房间。”姚希津真的拿出一张房卡。
崔佩颐见状,把房卡塞到李明澜的掌心:“收着吧。姚大少也是这么慷慨给我的,这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
“谢谢姚大少。”李明澜暂且收下,她也担心自己回家的动静吵到儿子。
“叫我姚希津就行。”
崔佩颐又问:“为什么叫中文名?你不叫Cyrus了?”
姚希津不回答她。
时下有一首火遍大街小巷的韩国女团的流行曲,崔佩颐边唱边跳:“I want nobody nobody,but you.”
姚希津坐在沙发一角。他说他是平民百姓,但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言行举止免不了尊贵潇洒。
李明澜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洋洋的,心中正想着儿子。她的儿子真乖,她恨不得天天抱着儿子睡。
姚希津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明澜,你不去唱一首吗?”
李明澜:“我不会唱韩语。”
姚希津:“你和崔佩颐相同年纪,但是比她有历练。”
哪有历练?生完孩子,她不得不走出象牙塔,逼着自己成长。
她几年不来KTV。不是不喜欢唱歌,以前和孟泽在一起的时候,她高兴得全程开麦。
与他分开,她如同被剥离了天真。
不行,来了岂有不唱的道理。
李明澜立即点一首《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的主题曲。
然而,没有人在边上唱:“呼,哈。”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年的澎湃。
过去的几年里,她偶尔想起孟泽,也没有太悲伤。她刻意淡化他的坏,抓着两人之间仅剩的美好。
唱到一半,服务员推门进来,送来两打啤酒。
崔佩颐坐在点歌板前,拿起麦克风问:“姚大少,你点这么多酒?喝得完吗?”
“我点了个八折套餐,没想到酒水这么多。”姚希津的声音沉在伴奏里。
崔佩颐从沙发那边跃过来,一下子开了三瓶啤酒,一人分一瓶。
“点了就别浪费。”崔佩颐喊着,“来,干杯!为了旅途愉快。”
李明澜也不唱了,接过啤酒:“干杯!”为了她的儿子。
啤酒醉不到哪里去。
但是才喝完一瓶,李明澜就要去卫生间了。她出去走廊,见到一个服务员站在一个包厢的门边。
她经过那个包厢。
服务员给她让了路。
她从卫生间出来。
那个包厢的门边多了一个个服务员,两人窃窃私语。
李明澜好奇,再经过时,向里面望去一眼。
只一秒。
她认出孟泽,从来只需要一秒。那个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就是他。
她停下。
茶几上堆满了酒瓶。他点的全都是白酒,桌边放了一个空酒瓶。
不知道他灌下去多少酒。他以前抽烟抽得很猛,她不知道他还酗酒了。
他一动不动。
是醉昏了?还是醉死了?无论如何都丢人现眼。
李明澜想去拍醒他,但是有外人在场。她去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喊:“喂,喂!”
服务员前来问:“这位小姐,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他怎么了?”
“应该是喝醉了,但我无法联系他的家人朋友。”服务员说,“如果你认识他,能否联系一下?”
关她什么事?李明澜抱起双臂,想着撒手不管。
但她转念一想,打了一个响指:“死了算了。”
她花了小费,请KTV的服务员把孟泽抬上车。
大酒店距离KTV不远,坐车五分钟就到了。
她又请酒店的服务员把孟泽送上楼。
孟泽在KTV时几乎处于醉死的状态,但到了堂皇的酒店大堂,连装饰树都烁亮晶莹。
他被照醒了,却又不是真的清醒。他突然说:“李明澜,你这个猪脑子!”稀里糊涂的男人说这时口齿清晰。
估计服务员都听了个明白。
李明澜:“……”就不该管他,死了算了!
当服务员向她望过来。
她哈哈两下:“不知道这个李明澜是何方神圣,一个醉酒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
*
没想到,房卡真派上了用场。
服务员把孟泽送到床上。
李明澜道谢,支付了小费。
服务员鞠躬退出,轻轻将门关上。
李明澜全程没有碰孟泽。
她在KTV唱了半首歌,嗓子有些干。之前的啤酒解不了渴,而且酒水冷冷灌下肚子时,她胃里不大舒服。她索性烧点开水。
姚希津不愧是大酒店的太子爷,预定的是豪华套房。
她逛了一圈,算算自己的时心,真奢侈。
房间里,床上那人很安静,大概醉得昏了,几乎没有呼吸。
她按下烧水壶的开关。
水还没烧开。她无聊着,踱步到床前。
他睡得真跟死了似的。
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李明澜也犯困,倒在另一边的床头。
她听着房外烧水壶的动静,发着呆,可惜这个豪华套房只有一张床。不然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会。
忽然,那人说:“李明澜,你这个猪脑子……”
气不打一处来。她猛然坐起:“你还得寸进尺了?”
他没了声响。
她抬脚在他的臀上踩一下:“让你说我坏话!”
他不再说了。
她再踩一脚:“让你说我坏话!”当她想踩第三脚时,却被他拦住。
他转过头,捉住她的脚。
她立即缩起。
他醉得迷糊,力气不大。
李明澜收回脚,正想坐起来,又被他扯住另一只脚。
她回头。
他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整个人爬了过来,用半身重量压住她的腿。他吐着酒气问:“李明澜?”
这人怎么这么重?她起不来了。她用膝盖去顶他的胸膛:“快起来,你个猪八戒。”
他继续向上蹭,把她整个人罩到身下:“你才是猪八戒。”
和醉鬼讲什么道理?
白酒的味道比啤酒的更辣,辣味流窜在空气里,像是中午吃过的鸳鸯火锅,清汤被红油染红,渐渐的,鸳鸯锅也成了一个麻辣锅。
李明澜有点惧怕这个味道,因为她总是在考试时候犯肠胃炎。
孟泽酒气熏天,他应该是醉了,朦胧的眸色仿佛从纱里透出来。
李明澜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还是不是个人影。
他重复着“猪脑袋”,“猪八戒”几个词,主语全是李明澜,没说一句好听的话。
不止他一个人喝了酒。
李明澜在KTV灌了整整一瓶的啤酒。
度数不高,但在这过了凌晨的夜晚,她头昏脑胀了。
她是醉了,否则她怎么会和醉鬼吵架:“邋遢鬼,丑八怪。”
孟泽从在这些嫌恶的词中回了神,他低下头,嘴巴闭上,眼睛却睁大了。
他的一只大掌摸索着她的脸蛋,视线不清,手中的触感却颇为熟悉。
小巧鼻尖,捏起来软糯糯的脸颊。
他猛然低下头,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额头。
李明澜被磕疼,发出一声:“哎哟。”
连呼痛的声线也和五年前的女人相像,娇滴滴的。
是梦,是他的梦。
他是梦中的主宰。
孟泽先是低头,啄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唇,他闻得到自己的酒气,却尝不出来她嘴里的是不是草莓味?他抚开她的头发,摸一摸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再向下,是他曾经爬过的山,和她一样的高山。
这一次,他深深吻上去。
李明澜嘴里的也是酒气,她仰躺着,他这么压下来,不用使劲,只靠他自身的体重就能令她动弹不得。
时间停了五年。
当两唇相贴,孟泽自动找回了自己以前的技巧,勾一勾她的舌头,用舌尖去描绘她的唇瓣,恨不得一口将她吃下去。
她的头发散落下来——是他解开了她的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