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立刻站了起来,“不了,我回去吧,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用劳烦他们重新做。”
见她要走了,柳嫣半坐起来,像一个合格的大妇般关心道:“我看你身边也没有趁手的丫头,我屋里的翠雯最是麻利干练,就把她给你使唤吧,你要不收下,就是怪罪我今天病了没法接你的茶了。”
冯敏还能说什么,恭敬不如从命地道了谢。这次她长了心眼,特别注意了一下屋里几个人的神色,都很平常从容,看来是一早就商量过把翠雯给她,也不知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回到自己的屋子,冯敏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将新上任的翠雯打发去拿菜饭,她将炕上的礼盒看了看,都是些家常用的东西,暂时不打算动。
她找到了一块绣帕,一捆丝线打眼一看至少好几十种颜色。在家里的时候冯敏也在娘亲的教导下学绣东西,针线布料什么都缺,顶多缝补些衣裳,虽然跟姑妈学了些刺绣的技巧,奈何没多少用武之地,前两年还能给姑妈帮工赚点小钱,也有一段子没碰过了。
此刻她就把绣帕绷好,随便穿几针打发时间,等到翠雯将饭菜拿回来,吃了饭,简单洗漱后,冯敏就打算睡了。
翠雯惊奇,“姨娘不再等等吗?”进府第一天,大爷还没来呢,她就不期待?
翠雯不信,那可是他们家大爷,英俊威武,身为丈夫又温柔呵护,她早早就倾心不已,可惜大爷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的打算。春鸢已经嫁人,接下来就轮到她跟芳了,就在她打算认命的时候,突然听芳说夫人属意她去伺候大爷,翠雯简直不敢相信。
哪怕现在梦想破灭,那一份喜欢还是真实存在着,她真的很羡慕嫉妒她眼前这个女子,猜她肯定跟自己之前一样,心里已经高兴地找不着北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去睡觉。
翠雯酸涩失落地想着,回神发现冯敏盯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怎么了吗?有东西?”
冯敏收回视线,摇摇头,“我真要睡了,你今晚先回那边睡吧,明天再搬东西,今晚我这里不需要守夜。”她其实想说,以后也不需要守夜,初来乍到又不想出这个头。
至于翠雯想什么,她也能猜到一点,却不赞同。大奶奶都生病了,大爷今晚肯定不会来她这里的。会受冷落,是第一次见那对夫妻冯敏就有的心理准备,并不如何难受,也不打算去跟病弱的大妇争抢。
大爷来,她就好好接待,不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处在她这个位置,只有被安排的份儿,识时务也是冯敏的优点之一。
刺史府的生活水准比自家高了百倍不止,冯敏吃得好也睡得好,一早起来精神抖擞,还在院子里活动了下手脚,拉拉腰、甩甩腿,将院子前后看了看。翠雯打着哈欠进门看她站在院子中间,愣了一下,连忙要去厨房拿水来给冯敏洗漱。
得知翠雯要去拿热水,冯敏叫她拿冷水就好,“我在家一直用冷水洗漱的,那个舒服些,也习惯了。”
只有家里贫穷到没有钱买柴烧热水才一年四季用冷水,当下早上还是很冷的,翠雯就想到冯敏家有多穷了,心里嘲笑了一下,“还是用热水吧,主子们都用热水,厨房肯定也把咱们院里那份准备了。”
不是没看见翠雯脸上的瞧不起,事实如此,冯敏不打算计较,只是坚持。翠雯暗地啐了一声小家子气,可再看一眼冯敏那白里透红的肌肤,肌理非常细腻,又紧致又光滑,心里也有点羡慕,料想冯家那么穷,也不可能比刺史家用的胭脂水粉好,难道是每用冷水洗出来的?
洗漱完,据翠雯说早饭还有一会儿,冯敏无事可做,正巧刘妈妈从门前经过,冯敏便跟她一道去了上房。蒋夫人刚梳妆好,见冯敏伴着刘妈妈进来,有点意外,又问她睡得好不好,随即反应过来,昨晚这丫头独守空房,看她眼神清明,嘴角带笑,精神头十足,竟是安之若素,一句没提大爷冷落她。
蒋夫人虽然给儿子安置了一房妾室,却不是为了给儿媳妇添堵,新来的妾室若是太闹腾,哪怕委屈,她也是不许的,冯敏这样就很好,才是真正长久过子的态度。蒋夫人暗暗点头,招呼冯敏,“你们老爷忙的时候就宿在外书房,大爷大奶奶也是自己吃饭,竟就丢下我一个,正好你来,咱们娘儿俩一起吃早饭。”
冯敏笑着应了,心里想今天还是莽撞了,幸好老爷不在,往后可要打听清楚了。蒋夫人的早饭精致又丰盛,冯敏从小做农活,胃口大,看她吃得香,蒋夫人被带着难得吃完了一碗饭。
饭后,蒋夫人叫冯敏代她去看看大奶奶,经过昨天的事情,冯敏又多想了一下。东院里恐怕也在用早饭,她可不想去受丫头们的白眼,又不好拒绝蒋夫人的好意,笑着应了,出门后步子就慢了,带逛带玩走到附近,等到东院大门打开,蔡玠头也不回去了前院,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芳,倒没有昨天那样翻白眼了,将她带到柳嫣的床前,将痰盂塞过来。冯敏便在床前蹲下,等春鸢给柳嫣喂完药,接了漱口水。妾室这样乖觉,柳嫣脸上好看了些,意有所指,“我身子不好,大爷非要亲自看着才放心,回来又晚,想着你睡了就没过去。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大爷关心奶奶的身子也是应该的。”冯敏滴水不漏,哪怕柳嫣明晃晃炫耀丈夫对她的宠爱,又含有一点敲打的意思,反而更让人放心了。她早就知道这对少年夫妻感情很好,这样微微带刺又有点孩子心性的柳嫣可比一个深藏不露的主母好,至少知道她的忌讳跟底线在哪里。
其实,柳嫣完全不用如此,感情上,她拥有丈夫全心全意的爱,身份上,立于不败之地。冯敏就算想争,有什么资本呢?何况她只想过安生子,竟然被放置在平等的竞争位置上了。
冯敏无奈,同时也算是了解了点柳嫣的性格,大概从小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在婆家同样顺风顺水,肯定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才能如此简单直白,喜恶都很好懂。如此主母,只要她离蔡玠远远的,安稳度就不难。
第二天晚上,冯敏自然还是没等来蔡玠的,之后十来天都是如此。搞得下人们都无聊了,本来以为刺史府终于有了一个妾,跟主母之间肯定有乐子瞧。柳嫣在冯敏进门那天搞出来的动作大家有目共睹,小小沸腾了一下,之后竟然十来天再没有动静。
看来少爷还是太在意少夫人了,那么个漂亮的妾室,竟是看都不看一眼。还以为有妾室的家庭都不怎么安宁呢,可见还是要看男主人啊,只要男主人的心在正房,哪怕再美再多的妾室,她也翻不出浪来。没意思,真没意思。
冯敏听到了那些闲话,也接收到了不少婆子的同情,甚至是柳嫣,一开始趁着自己病,还借此使唤她干些事,现在也懒得理她了,每天过去不过打个照面就把她打发走了。
蒋夫人管家很有一套,自然也听说了下人那一套说辞,看那傻丫头明明有了丈夫,天天还寂寞地在她这里磨时间,这么下去,何年何月才抱的上孙子?她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个不懂事的媳妇,她懒得跟她说,只提点儿子,这天趁只有母子俩的时候,道:“我好歹花了三十两银子,你就这么让我的钱打水飘?”
“儿子赔母亲三十两。”蔡玠一板一眼。
“这是钱的问题吗?”蒋夫人忍不住瞪眼,“都快一个月了,你们小两口也该适应人家的存在了吧?我实话告诉你,你祖父过问好几回了,咱们这一脉再没子嗣,你看他老人家会不会送人来云阳。到时候,别说一个妾,就是七个八个,我跟你父亲也不拦着。”
看儿子蹙着眉,表情无奈,总算没像之前一句就给她顶回来,蒋夫人再接再厉,“孩子是一定要生的,你媳妇自己生不出来,我也不怪她,不拘谁生的,养在她跟前就是嫡子。你们夫妻俩也替我跟老爷想一下,容忍你们七八年了,上人做到这份上,够可以了,人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你总不想我们俩死不瞑目吧?”
“母亲!”
儿子不想听她嘴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蒋夫人老怀欣慰,她这个儿子吃软不吃,柳嫣那样娇蛮的都能宠着,这些子她冷眼看着,冯敏是真懂事,对她又贴心,儿子若能对她好,那丫头肯定也会巴心巴肺的。
从上院出来,蔡玠往自己院子走,到了门前,望一眼紧闭的西院,又想到母亲的话,那个丫头从进刺史府的大门就从来没有出来过吗?竟是一回也没遇到过。既然已经进门了,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么互相躲着也不是个事。
蔡玠决定去看一眼,刚要过去,东院的门开了,丫头见是他,以为他回家,竟是笑吟吟如往常一样杵在那里等他进门,看来嫣儿也没把人放在眼里。
过后找时间再去看吧,蔡玠这样想着,基本上就等于抛在脑后了,不过第二没等他去西院,西院里的人倒是等在大门口来迎他了。真稀奇,他还以为她要一直装乌龟呢,蔡玠眉梢一挑,两步跨上台阶,“什么事?”
别那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也不想来,冯敏奉上伞,温顺道:“雨大,夫人叫我来送伞,顺便请大爷去上院说话。”
西北难得的一场雨,从早上开始落,越来越大,冯敏今天就打算在屋里躲雨,连上房都没去,午后夫人派人来唤她过去说话,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一些家常闲话,冯敏也没当回事。刘妈妈进来挨着蒋夫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她还避嫌打算躲了,结果夫人就让她来送伞,也不说是谁,冯敏走到半路,才猜测可能是蔡玠。
第05章 冯姨娘要照顾大爷
冯敏进门都快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名义上的丈夫,那天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低沉,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一个极有主见、不受摆布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存在感极强,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强势高贵、充满攻击性。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偷偷瞄他的手,指头长而根骨分明,就算是讨厌她也不会打人吧?主要是蔡玠太高了,冯敏的身高在女子中就偏高,丰胸细腰,腿又长,经常她的一步抵别人两步。在家的时候,母亲一看她麻利干活的样子,就忧愁,这么高挑的个子,往后怎么好嫁人?谁家的媳妇比丈夫还高的。
可面前的男人就将她衬托地娇小了起来,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耳朵,这个角度,蔡玠就看到一张清丽雪白的鹅蛋脸,眉眼漆黑如墨,充满灵活的生气。难怪东院从上到下想方设法拦着他跟她碰上,他也算明白妻子的危机感从何而来了。蔡玠接过雨伞,率先走在前面,“走吧。”
冯敏落后在两步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好像也不需要她讲点什么的样子,或许更满意她这样安静本分吧。到了上房,蒋夫人跟儿子商量了给西周刺史送寿诞礼物等一些事情,留下两人在她这里用饭,期间,老是叫冯敏给蔡玠添汤布菜的,搞得不熟悉的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蔡玠目不斜视,安静吃饭,视母亲的撮合于无物,好在对面的人足够老实,鹌鹑似的低头吃自己的饭,若她敢跟那些庸俗的女子一样贴上来,他就叫她好看。冯敏的识时务令蔡玠舒服了些,看她顺眼了不少,不过依然不妨碍将她当空气,吃完饭就回去了。
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蒋夫人忍不住道:“你说你,白生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在我跟前多灵巧讨人喜欢,怎么见了少爷就木愣愣的,都跟我作对,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冯敏忙站起来听着,本来其他人就不喜欢她,再被蒋夫人厌弃,子就真没法过了,她光想着别去戳少奶奶的心窝子,消极的态度却叫蒋夫人恨铁不成钢。冯敏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低头。
其实蒋夫人也明白,她那儿子自从懂事就不言苟笑,整天冷着一张俊脸,连家里下人胆小的都不敢往他跟前凑,别说冯敏本来就乖巧安静,儿子又故意不准她靠近,能给好脸色才怪,小姑娘害怕也是正常的。可再害怕,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君了,两个人都不主动,她在一边干着急有什么用?
冯敏被夫人骂了,芳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回来报告给了柳嫣,兴奋地仿佛三伏天喝了冰水,“以为攀着夫人就能赖在咱们府里长长久久了?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肯定是不懂规矩被夫人教训了,真是活该。”
芳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有点可惜,她是去上房找相好的丫头玩,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婆子出来撞上她,摆手道:“姑娘别处去玩吧,夫人这会儿正生气呢,仔细看见你乱逛。”她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婆子却不说了,只说夫人生气骂了新姨娘。
柳嫣拿着一盒新来的胭脂正看呢,扭头道:“真的?夫人不是一向喜欢这个新姨娘吗?”每天都把人叫去上房聊天,对待她这个正经儿媳都没有那么慈爱呢。
她是任性了些,可也情有可原,她那个婆婆自己都不给丈夫纳妾,却插手她屋里。柳嫣以前是极为尊重这位婆婆的,因着这一遭,不免也有点微词了。
少奶奶不喜欢西院那位,芳跟主子站在同一战线,越加添油加醋诋毁笑话。春鸢收了衣服进来,见芳越说越来劲,拧了她一把,“你作死呢,人家再不好,也是夫人为了少爷的子嗣找来的,夫人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成过?你还撺掇着奶奶跟夫人对着干?”
芳捂着手臂,不满道:“你是哪边的?尽灭自己威风。”
春鸢不理她,她特意点出子嗣两个字,就是为了提醒少奶奶,别再强着了。生不出孩子,就是他们柳家理亏,对不住刺史府,老爷面对刺史大人腰杆都挺不直。夫人传好几次话来了,现在蒋夫人还顾忌着儿子,对儿媳宽容,真把刺史夫妇惹恼了,吃亏的绝对是她们奶奶。
保重了自己身子还能有个儿子,那个妾生了儿子就走,她跟夫人都觉得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真不明白奶奶还一直别扭什么。春鸢也不是没把这些道理揉碎给奶奶讲过,只不过奶奶太在意大爷,对那份情爱看得太重,又被独宠这么多年,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也只好不顾奶奶的厌烦继续聒噪。
哪怕以前很器重她的奶奶现在明显更宠信跳脱的芳了,春鸢也不能撂挑子,苦口婆心又说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夫人说了,奶奶要实在不喜欢西院那位,就由家里挑几个齐头整脸的丫头送过来给姑爷收房,刺史府这门姻亲柳家不能断。”
“没那么严重吧?”春鸢信誓旦旦的,芳也怕了。
“娘怎么这样?”柳嫣扯着帕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得连家里都不帮她了,极为生气。
小姐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天真烂漫是好,生死存亡关头,还一意孤行,就叫人头疼了。春鸢认真道:“这种事搁别人家,休妻重娶也没人说半句不是,大人跟夫人仁义,大爷爱重小姐,有时候,咱们也得让步啊。”
“娘说的让步就是给她女婿送女人吗?”柳嫣泪花儿乱转,气的苍白的脸都红润起来了。
当然不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李夫人只担心女儿一味跟婆婆对着来,迟早闹到无法收场。女儿女婿恩爱,女儿又是那么个身子,他们家本就是高攀,刺史府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蒋夫人对她女儿又好,李夫人也讲投桃报李呀,最主要的,李夫人还真不希望女儿挣命去生孩子,保重身体才是正经,这话自然只能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