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座之外不值一提——十鎏【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21 23:03:39

  今安往床帐边靠,懒懒推他肩:“头发没干。”
  “没事,”虞兰时丢下巾帕,只往她唇上偷暖,“被褥一会也要换。”
  人影挨着一处,吊钩受不住力,半幅藏蓝帐幔倏地落下,荡开波浪。红带子沿床角蛇一样滑下,滑到地上。
  帐幔蒙上阴翳,挡着透窗进的雪光,床里好暗。今安眨着眼,揪住虞兰时流到她肩的发,像抓了一捧要化的雪,湿漉漉地往她衣裳领缝里流,抱怨着:“你头发好凉……”
  地龙生火,暖帐驱风。分不清是未干的水还是闷出的汗,润得虞兰时眉眼愈发浓。他陷在她身上,桃花眼里的光晃得要掉下来,鼻尖往她脖颈蹭,喘着声:“可是我好热。”
  一件白色寝衣从帐里抛出,压上蜿蜒的红带子,一件,又一件,床前铺了满地雪。
  几根手指揪住另外半幅勾起的床幔,另一人的手扣住那纤细的腕,往上缠入指缝。
  钩子不住摇,床幔悬于一线,挣扎许久,终于轻飘飘散开去。
  廊边梅枝绝艳,刺穿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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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礼勿视。
第162章 番外(三)
  雪下到翌日还未歇,逢月庭中,头一回日上三竿主子还未喊起,前头老爷夫人派人来问过几次,名仟都找借口推了。
  昨夜贵客临门,城里无风声,只惊动虞家府邸。老爷听闻赶出来迎客,公子已经带贵客去到逢月庭,清空庭院内外,门一关,一宿没出来。
  风丝绞着细雪,在廊墙内外耳目中迂回。纵使院前檐下候着的人心里门儿清,表面上还得做些矫饰功夫。
  ——公子又读书到半夜了,可不还得歇着。这么多年头一遭,人之常情。
  ——是啊是啊,公子勤谨。
  逢月庭鸦雀无声,檐堆白絮往下掉。
  藏蓝床帐合拢,拦住进到踏脚的日光。倏尔,一只手探出来,满帐粼粼水波跟着裂开条缝,一点光跃上今安枕边。冬日光薄,不怎么暖,在她指间一搅即碎。
  厮混至天将明,睡到日上三竿。在经年累月的自律自省后,今安被人拖着拽着尝到一点放纵滋味。
  有些累腰。
  从前早朝事务锁着,夜长也不敢太过沉溺。这回久别,遇上年关休沐,无甚束缚,就——
  床帐中热意一夜滞留不去,新换的被褥隐约还有点潮湿粘腻。
  身后人的体温比日光烫,肢体交缠,不着寸缕。今安搁在枕边的手被人攥着,沿手背筋骨一点点蹭到她指腹,跟落在后颈耳根的轻吻一样搔着,痒。
  藏蓝帐幔荡在今安浅色瞳孔中,她看着这片幽谧的水,倦声唤人:“虞兰时。”
  埋脸在她颈后的人含含糊糊应。
  “我没衣裳穿。”
  “嗯……”声音写满餍足的人陡然一个激灵,“嗯?”
  没有寝衣,也没有常服。
  先于辎重到达地方的一连串后续,让人应接不暇。夜里还好,白日总要离开这张床榻,不然真是堕进了春宵帐暖中。
  逢月庭没有女使,其余人都被虞兰时撵去院外,没有吩咐不得进来。虞兰时披寝袍下床,翻乱衣柜千挑万选出衣裳,捧一堆到床边。
  “怪我。”虞兰时红着耳廓期期艾艾,“忘记你第一回 来,没有置好衣裳。”
  都是新衣裳,没有一件合身的。今安拿了件颜色不算打眼的绿沈圆领袍,衣宽不说,大袖口拖到膝盖。今安拿袖子往手臂绕成束袖,虞兰时坐在踏脚挑着同色带子递过去。
  虞兰时耳根的红色全程没有褪下来过,桃花眼弯得能溢出水。
  今安捏他耳尖,说:“这么得意,我当你脸皮有多薄,天天扮猪吃老虎。”
  虞兰时歪头笑倒在她腿上,半张脸埋进层层叠叠的衣裳,眼睛好是无辜地看她:“我不吃老虎。”
  今安直接扯过床帐把他眼睛也埋了。埋在里头的人自顾笑了好一会儿,今安嫌他脑袋重,又把虞兰时薅出来帮忙穿衣。
  裤腿折两折,虞兰时捏着她脚踝慢慢套进罗袜,慢慢系带子,那磨蹭劲,看得今安真想一脚踹上他胸口。
  她也确实踹了。
  虞兰时应声而倒,背着地,地上铺织毯,倒是不痛。他怔然间,今安下床跨过他往外走,绿沈袍尾从他身上拖过,虞兰时伸手抓,抓不住。一线日光划进他空空的掌心,他撑地坐起身,笑起来。
  床头日影渐短。
  今安坐在铜镜前整理肩领,后头虞兰时自己穿好衣裳,拿着根发带走近。
  他也穿了一身绿沈色,深衣玉带修出身形,再恰当悦目不过。虞兰时下巴往今安头顶一搭,挤进窄窄的一方铜镜里,说:“帮帮我弄头发罢?”
  今安拨正自己袍襟上的雪白立领,左右打量:“你这衣裳真麻烦。”
  虞兰时也看镜子里,目光跟着她手指挪动,道:“好看。”
  对此今安抱以怀疑。她低头看脚下拖地的袍尾,琢磨是不是该拿把剪子剪短些,散开的长发往肩头滑。虞兰时伸手拿住那缕发,勾去今安耳后,说:“我帮你。”
  长发稠亮,虞兰时拿梳子极其精细地梳过一遍。拖沓衣着不适合利落的高马尾,便只束起一半头发,绿沈色带子夹在披散墨发间,服帖地顺下。
  虞兰时抚过那条发带,在镜中与她对视:“礼尚往来?”目光殷切非常,要是被拒绝,虞兰时能在镜子前和她耗到天荒地老。
  而且不要别的,一定要今安用和她同色的带子帮他绑同样的发式才行。今安的手艺就是在这些年里这样的要求下,历练得突飞猛进。
  总算把人打扮好推出屏风,热过几回的早膳还未用完,午膳时间又快到,名仟硬着头皮来敲门:“老爷夫人请客人与公子,一道往前厅用膳。”
  窗边榻上坐着两人,名仟不敢抬头,就只盯着榻角垂下的衣袂。
  一模一样的绿沈色,尽管两人坐得离些距离,中间隔着架小案,两片衣袂却是交叠得亲密。
  身上衣裳绑住了今安,她不便踏出院门口,外头虞府一家之主的求见一推再推。
  看她眉间攒着恼色,虞兰时探身越过小案,附她耳旁说几句话,今安闻言转头盯他。目光说不上认同,但她不出声就是不反对,虞兰时晓得,让名仟往前头原话传回。
  “路上风雪重,贵客不慎染上点风寒,最好是卧床休养。公子为表家中待客礼仪,在旁边看顾贵客病情,以尽地主之谊。于是,两人就、就待在院里不出来了,事出有因,请老爷夫人见谅。”这话属实骇人听闻,饶是名仟也说得磕磕绊绊。
  离谱。
  虞之侃拿茶盏的手举半天,喝不进一口茶。一听就是瞎话,虞之侃沉默许久,连要不要请大夫的例行问话都装不出来。
  虞之侃叹一声:“既如此,让公子好好待客。”
  江南的雪,下在黛瓦白墙间。
  雪太密,黛色的瓦片几要淹得看不见原来。
  小案上炉里火光红彤彤,蓬发热意。今安坐在门廊前的氍毹上,看月窗里风声飒飒的青竹子。
  虞兰时坐在小案对面,边留意茶沸声边看她,问:“在想什么?”
  目光转回他身上,今安淡然道:“想我的名声。”
  “这个,”虞兰时低眸掩住笑意,“功绩赫赫,威风八面,王爷名声极好。”
  就是太好了些,说到这里,虞兰时口吻极随意极随意地提起:“听说北边去了批新兵。”
  “年年都有招兵。”今安撩睫看他,“怎么?”
  虞兰时捏着拂茶沫的勺柄不抬眼,说:“就是随便问问。”
  今安不怎么在意,只道:“这几年的新兵都交给小淮在练,他当了中领,手下部署长短该有数,我很少过问他的主张。”
  “的确。”虞兰时放下勺柄,轻快的噔一声,“北地苦寒,辛苦诸位戍边将士了。”
  “幸好,现在的陛下发军饷一项上不苛刻。”今安说,“我离开时,虞家镖护送的军给刚好到达均望城。”
  茶汤沸腾,虞兰时舀茶,道:“江贸再兴,父亲有意打通往北地的行商道,几年下来虽然多曲折,尚算有成效。”
  “他今天找我,该是也想聊聊商道互市。”今安抬盏闻茶香,“好在没有因为对我的成见阻碍了大事。不然,要晚好些年,才能在北境喝到这茶。”
  “怎么会有成见?”虞兰时笑起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今安睨他:“猴年马月的救命恩人。”
  虞兰时:“那也是救命恩人。”
  今安点头说:“也是拐了他儿子的人。”
  “父亲不会这么认为。”
  “你父亲比你聪明,便不会是你想的这样。”
  “是你拐我的吗?”虞兰时不认,语气陡然一转,称得上愤慨,“明明是我死缠烂打过去的,你还不要。要不是我——”
  他兀自停下声音,今安揪着不放:“要不是你什么?”
  炉火旺,热汽在凉风中腾起大雾,虞兰时在雾气后笑:“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怎么会有今天。”
  今安探手揉他眼尾:“这么开心。”
  虞兰时蹭她指尖,桃花眼里烟笼雾绕:“能到今天,我愿意把从前的路再走一遭。”
  今安不称他意,戏弄道:“若是没有今天呢?”
  “若是没有……”虞兰时笑意不变,“我也会再走一遭。左不过是痴心妄想一场大梦,梦醒而已。”
  今安赞他:“有道理。”
  虞兰时笑得跟数金子似的:“我从前做梦也不敢想,能让你陪我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门廊雪飘,几片红色花瓣旋着风丝落上乌案,今安抬头,望见那树红梅张盖招摇。
  “不过,怎么会这么轻易呢?”虞兰时忽而敛笑,抬眼看她,“你对我未免太心慈手软了些。”
  今安反应过来前话,疑道:“是吗?”
  “是。”虞兰时掷地有声,“要是换作另一个人也这么对你死缠烂打,你是不是也就半推半就了?”
  今安:“……”
  今安觉得这问题真吓人。
  今安往前推一推喝空的茶杯,说:“劳烦,帮我再倒一杯茶。”
  虞兰时应声,乖觉地低头挽袖舀茶。
  此间半晌寂静,今安看花落看雪飘,好生自在惬意。突然听噔的一声,虞兰时放下茶杯,说:“我越想越觉得是。”
  今安看也不看他:“别想了。”
  虞兰时不肯罢休,越过小案凑近:“是不是?”
  今安实事求是:“不知道。”
  近在咫尺,虞兰时偏头吻她,声不可闻:“是不是?”
  “是不是?”
  满树红梅极尽夺目绽放在眼中,今安被虞兰时抱着仰倒在氍毹上,绿沈袍服滚乱,同色带子混着对方的发纠缠在她指间。
  香气靡靡,陷入一场色授魂予。
  “这种问题怎么会有答案呐,虞兰时。”
  “我总觉得现在这一切比做梦还假,你哄我一句也好,是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
  “好的。”
  ……
  黛瓦白墙远去,听不清情人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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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标题出处:
  红豆生南国——王维《相思》
  将琴代语兮——司马相如《凤求凰》
  绿蚁新醅酒——白居易《问刘十九》
第163章 番外(完)
  关于名分。
  今安是在用膳时提的。
  等了整一天,隔日晌午,虞之侃终于凑齐家里客人聚在一桌。付书玉和燕故一像极常来往的熟客,与主人家言笑晏晏,应对周到。段晟试图和虞兰时搭话,人不理睬他。
  虞兰时一改前两天的衣着素净,穿红戴绿,一双含情桃花眸全黏在今安身上,别人分不了半点余光。段晟气急,毫无办法。
  寒暄几句,众人起筷。
  这时,今安如同说菜色真好地说起:“我已请陛下赐婚。”
  咔。
  不知道谁的筷子掉了。
  今安环视一圈在座人的表情,恍然道:“是不是该等你们吃完饭再说?”
  现在谁还顾得上吃饭啊。
  虞之侃合上下巴,试图组织言辞,有人抢先一步。
  虞兰时:“没听你和我说起过?”
  今安:“信今天才到。”
  虞兰时:“什么信?”
  今安:“赐婚书。”
  场上氛围有一刹凝滞,众人面面相觑。
  燕故一出来暖场子,道:“好了虞贤弟,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的嘴巴都快笑裂了。”
  段晟闻言看他表哥,豁,还真是。
  虞之侃试图主持大局:“不不不,于礼不合。”
  笑容一收,虞兰时转头盯紧他爹,问:“哪里不合?”
  燕故一接话:“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才能到亲迎,缺一不可。”
  段晟兴高采烈:“未免操之过急,什么时候成亲?月底赶不赶得及?定了几桌?桌子摆在哪里?我坐在哪里?”
  场上喧闹声如淤泥,付书玉独自清醒,道:“敢问王爷,是要嫁、娶……是要和谁成亲?”
  这话一出,满堂为之一静。
  咔。
  又一根筷子掉了。
  筷子都顾不上低头捡,段晟冲口道:“还用问,肯定是表、表哥……”越说越小声,“罢?是罢?是罢……”
  席间众人齐齐看今安,除了虞兰时,他抿紧唇角。
  见状,今安诧异反问:“除了他,还能是谁?”
  燕故一扬扇摇啊摇,说:“此言差矣,事关请柬上的新郎姓氏,半点马虎不得。虞贤弟,你说是不是?”
  虞兰时不搭话,低眸笑。
  段晟早就为他家表哥操心多时,恨不得立马把人打包送出门去,踊跃举手道:“我我我,我帮忙写请柬。虞家族谱我熟得很,谁家住哪我都能给你送到,月底成亲绝不是问题!”
  在付书玉看来,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办事不牢靠,还得她来安排:“冬日风雪大路难行,且近年关多避忌冲撞,不宜着急。现下先把六礼的前三项定下,等来年开春也好请吉日成礼。”
  段晟当即连连附和:“这个我也熟,最近大门口晃悠的媒婆可多,回头我就逮几个过来纳采问名,立马一一都给办妥了。”
  席间聊得热火朝天,段晟连要响几串鞭炮挂哪儿都想好,一切犹如脱缰的野马在万丈悬崖上飞奔。
  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一步,虞之侃试图挽回:“等、等等,等等——”
  “亲家翁,”燕故一亲亲热热地朝虞之侃举杯,“这样大喜的日子,我敬你一杯。”
  虞之侃愣愣接过:“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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