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家庭金雀花——华泱【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22 14:34:35

  个人角度,威廉认为亨利二世此举若成,可称功在千秋:在现在的英格兰,教士的身份其实相当不值钱,由于教士拥有的种种特权,许多人都会想方设法弄到一个低级教士的身份,但日常生活与普通农民无异,文化素养更是粗浅,托马斯·贝克特便是其中的代表,而若是犯罪,教士的身份可以令他们堂而皇之地逃脱责罚或者只付出极轻微的代价,从而继续为非作歹。
  由于审判教士涉及到教权和王权的高低问题,因此从教会的角度,他们必然极力反对世俗法庭审判教士,毕竟教士杀人放火不会杀到他们头上,甚至他们自己就是杀人放火的人,而一旦开了国王审判教士的先例教会的权利势必会被一步步挤压,对此,亨利二世采取了一个比较聪明和圆滑的策略,即在教士犯罪后,由宗教法庭剥夺其教士身份,再由世俗法庭进行审判。
  很完美的方案,不管平时对亲爹的作风多么怨念威廉也要在治国上亨利二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但不出所料,这个法案遭到了托马斯·贝克特的坚决反对:“您试图狡猾地回避问题,但仍无法掩盖您对上帝的冒犯!”会议上,托马斯·贝克特义正词严道,他胸膛高挺,大义凛然,不少教士都对他投向敬佩的目光,他们已然全然将托马斯·贝克特当成了他们的代言人,“如若宗教法庭不愿剥夺教士的身份,您是否又要以国王的身份对他们施以重压?上帝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若教士有罪,宗教法庭自会在上帝的旨意下对他们施加惩罚,高贵如国王也不能质疑上帝!”
  “宗教法庭惩罚了几个教士?杀人只需赔钱,强/奸更无代价,你身披神圣的教袍,却坐实罪犯假借上帝之名为非作歹!”亨利二世大发雷霆道,“以上帝的双眼起誓,犯罪者绝不可因教士的身份逃脱审判,他们必会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您在誓言中提到了上帝的双眼,出于对上帝的敬意,我绝不容许您冒犯上帝的尊严。”托马斯·贝克特面无惧色,“没有人能冒犯上帝的尊严,哪怕是国王。”
  他们不欢而散,这样的情形在过去一年中出现过很多次。“我真后悔曾信任他。”人潮散去后,亨利二世靠在王座上,疲惫地对一旁的威廉道,“他明知这一法案代表着国王的权威,却仍固执地宣称他代表上帝,他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他将个人的尊严置于民众的正义之上,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与他无关,尽管他从他们中走出来。”威廉盯着门口,“这才是他最大的过错,父亲,每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漠视真正大多数人利益的人都在犯这样的错,不论是教士还是贵族。”
  托马斯·贝克特现在的行为可以概括为两个凡是,凡是亨利二世反对的,他就要支持,凡是亨利二世支持的,他就要反对,令亨利二世更加郁闷的是,海峡对岸的路易七世也旗帜鲜明地声援托马斯·贝克特,托马斯·贝克特也投桃报李,频繁写信赞颂路易七世才是真正“应当蒙受上帝祝福的虔诚国王”。
  “上帝对他祝福的国王的报酬就是任他在他年轻的妻子身上努力耕耘,却一无所获吗?”亨利二世嗤笑道,和卡斯蒂利亚的康斯坦丝不同,香槟的阿黛勒结婚之后不仅无所出,甚至连怀孕都毫无迹象,“也罢,可爱的儿子们只是我胜于路易七世众多事物中的一项,若可耻的背叛者这样崇拜路易七世,就让他去做他的主教吧!”
  当然,在亨利二世表明了这一意向后,托马斯·贝克特也坚决不愿辞职另谋高就,而路易七世也无意接手这样一个麻烦,托马斯·贝克特的价值在于给亨利二世添堵,他当然需要停留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位置上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十月,埃莉诺生下了一个女儿,亨利二世用妻子的名字给他的次女命名,在短暂享受了家庭的愉悦后,他下了一道命令,收回了托马斯·贝克特在还担任大法官时期从国王手中获赠的城堡,由于亨利二世曾经的慷慨,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令托马斯·贝克特惊怒之余,还感到肉痛,他立刻申诉。
  “剥夺财产需要合适的理由,而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见面后,他立刻高声申辩道,“你犯了贪婪之罪,你在惩戒无辜者!”
  “可你冒犯了国王。”亨利二世恶劣道,有时候面对一些蛮不讲理的人,他真应该采用暴君的面具,这能令很多事情都方便起来,“并且你现在还在冒犯我,国王有权利惩戒叛徒,只是收回我曾经给予你的财产,已算十分手下留情了。”
  “人尽皆知你是在报复我维护上帝之举,我会对圣座申诉......”
  “你尽可以去找他!”对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你应当停止说教,记住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国王恩惠的结果,你的父亲是我的农奴,而你爬升的方式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得到过我的欢心------现在,我要收回这一切了。”
第17章 家人
  理论上,教皇确实应该站在托马斯·贝克特的立场上支持他反对亨利二世的行为,但不巧的是,教皇自己也陷在麻烦中,准确地说,他现在是个流亡的二分之一教皇。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有关腓特烈一世,在他持续多年的意大利战争的阴影下,整个南欧早已被搅得水深火热,而现在,他造成的影响终于波及到了英格兰:在第一次意大利战争中,腓特烈一世战果丰硕,但由于他麾下士兵的胡作非为,意大利北部的城邦被彻底激怒,团结起来和腓特烈一世决一死战,并俘虏了他的妻子,强迫她以游街的形式离开米兰。
  为了替妻子出气,腓特烈一世又一次血洗米兰,而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也忍无可忍地将他革除教籍,腓特烈一世的回应则是再度进攻意大利,将亚历山大三世赶出罗马并另立教皇维克多四世。对于地位不再、自身难保的亚历山大三世而言,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管英格兰的君臣纠纷,相反,他现在需要亨利二世的支持,和腓特烈一世迫近的威胁相比,亨利二世想要在国内推进司法改革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一形势亨利二世心知肚明,而托马斯·贝克特仍当局者迷,有时候,出身带来的眼界确实会干扰一个人的判断,在亨利二世的目光包囊整个欧洲时,托马斯·贝克特还只看得到眼前的一隅之地。1163年1月,亨利二世再次在克拉伦登王家猎苑召开会议,整个英格兰的贵族、重要官吏和主教都列席于此,其中也包括威廉。
  “圣座已对我先前提出的法案做出批示。”会议开始后,亨利二世首先开口道,他状若无意地瞥了托马斯·贝克特一眼,令后者如坐针毡,“他认为我的法案并未冒犯教会尊严,且可令罪恶者得以绳之以法,而他也允许我惩戒我国土之内的忤逆者,所有不尊重英格兰法律与风俗习惯之人。”他站起身,视线在全体亲贵中依次梭巡,“你们敢于冒犯我吗?”
  “忠诚于您是我所能想到的最荣耀的事。”赫特福德伯爵第一个回应,在托马斯·贝克特就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后,他曾拿他的地产开刀,因此他也是最为憎恨托马斯·贝克特之人,而此后贵族和教士们都一一附和,除了托马斯·贝克特,“你呢,主教?”在得到了所有人的回应后,亨利二世终于将目光转向托马斯·贝克特,他嘴角挂着笃定的、志得意满的笑意,而托马斯·贝克特早已脸色涨红,“你认为你有权利质疑圣座的威信,凌驾在国家的法律之上吗?”
  “我不能,陛下。”托马斯·贝克特终于屈服道,亨利二世哈哈大笑,拍了拍威廉的肩膀,“好的,那看来针对我们的新法案,国中已无人质疑,威廉,把手抄本给大主教送去,相信他应该看得懂拉丁语。”
  法案一共分为三份,一份由国王保管,一份存于宫中,一份则交给托马斯·贝克特。这是公开的羞辱,并且需要由亨利二世的王位继承人完成,威廉知道这是公开斩断他和托马斯·贝克特师生关系的意思,也是对他的服从性测试,经历了图卢兹的事亨利二世不会再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好的,父亲。”威廉说,他拿起那份手抄本,将其呈送在托马斯·贝克特面前。“这是我的荣幸,陛下。”他听到托马斯·贝克特说,而他终于可以从如坐针毡的状态中解脱了。“做得很好,威廉。”回到亨利二世身边后,他听到亨利二世对他说,威廉试图笑了笑,发觉这个表情不算好看后又低下头,“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父亲,我想见妈妈了。”
  报仇雪恨后,亨利二世现在心情大好,自然痛痛快快地回到宫中陪伴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他们默契地不再提到托马斯·贝克特,只有小亨利有时候还会想起他:“我们很久没有见到托马斯了。”他对威廉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不会了,亨利。”威廉说,他靠在窗边,盯着窗外的雨水,“我们现在不会见到他,以后也很难再见到他。”
  ,
  不论托马斯·贝克特本人愿不愿意承认,在法案通过后,他在英格兰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不可能再得到国王的宠爱和信任。在有关司法改革的争斗中,国王大获全胜,依仗着教皇对他的暂时纵容,他得以通过法案,并在随后的时间里将法律逐步在基层落实。
  这是亨利二世的胜利,但在他本人已经接受了和曾经的好友决裂并将其彻底驱逐出自己的生活中后,他曾经单方面执着的、想要让托马斯·贝克特加入自己家庭的行动,仍在他不知道的、或者说是不在意的角度影响着他的家庭。“你最近不开心,威廉。”埃莉诺对他说,威廉仰起头,看到埃莉诺充满怜爱地看着他,他知道他妈妈一定知道他在苦闷什么,“你知道的,妈妈。”他说,他觉得有妈妈真好,至少在他苦闷的时候他有个怀抱可以EMO,“我知道他不应该冒犯国王的权威,我也知道这个法案对父亲来说有多么重要,可我还是很难过。”
  他觉得他可能是变软弱了,十年过去,他已经习惯被爱着和重视着了,所以面对一些注定破裂的情感和失去的事物,即便他早已知晓结果他也忍不住难过。“让他做你的老师是你父亲的决定,放逐他也是你父亲的决定,不是你的错。”埃莉诺说,她心疼地抱住威廉,她的大儿子乖巧、聪明又懂事,可一个十岁的孩子本应该有任性的权利,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有很多人都可以给你善意和爱,但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你父亲,你接受他的保护,他的荣耀,他的爱,也需要承担他有时候专断妄为带来的痛苦,至少和他给予你的东西比起来,这点痛苦不算难以忍受。”她理了理威廉脸颊边的头发,轻柔道,“你会遇到很多人,被很多人爱着也被很多人痛恨着,可你注定只能保护离我们最近、最珍爱的那些人------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
  不管威廉到底有没有在心里彻底接受埃莉诺的逻辑,在初步摆脱了emo的情绪后,他知道他需要安慰另一个更加emo的小朋友。
  小亨利一直闷闷不乐,但鉴于他在父亲面前提到一次这个名字父亲就会大发雷霆,他现在并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至于理查,他自始至终都对托马斯·贝克特毫无印象,他当然更不会提起这个名字,他只会因为小亨利在父亲面前挨训幸灾乐祸。
  威廉觉得他应该及时介入两个弟弟已经开始出现相爱相杀苗头的关系中,历史上,这对兄弟就是一出经典的弱势长子和强势次子的悲剧,并且小亨利的英年早逝更加剧了亨利二世晚年的家庭纷争。趁着弟弟们的争斗还处在菜鸡互啄的阶段的时候,他有必要想办法培养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如按头他们一起听故事书:“......戈弗雷拒绝成为耶路撒冷国王,但接受了‘圣墓保护者’的称号,他在第二年去世,但耶路撒冷王国一直延续至今......”
  “我们父亲的叔叔就是现在的耶路撒冷国王!”理查抢答道,是的,在耶路撒冷王国面临绝嗣风险时,他们的曾祖父便把安茹伯爵之位传给了他们的祖父,自己跑去耶路撒冷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著名的“麻风王”论辈分其实是他们的堂叔,“耶路撒冷的王冠神圣荣耀,但也同样沉重,撒拉森人的威胁未曾消散,希腊人也亦敌亦友,现在的希腊皇帝名叫曼努埃尔,他是一个热情而慷慨的人,母亲曾经见过他呢。”
  虽然理查一世未来的一生之敌萨拉丁现在还籍籍无名,但威廉觉得他对十字军的狂热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被动蝴蝶,对一个六岁幼崽灌输十字军知识也不算太过分吧,果不其然,理查盯着希腊和耶路撒冷的方向,目光已经开始躁动:“我知道,母亲说过,她曾经参与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他们兴师动众,却无功而返,只有布永的戈弗雷这样的骑士才能率领十字军,我也要和他一样!”
  “他是一位伟大的骑士。”威廉说,而你未来也会成为伟大的骑士国王,至少在曾经的历史上如此,而受不了理查一再冒头抢白,小亨利也忍不住道,“我会比你更先成为伟大的骑士,理查,你才六岁,对你那伟大的梦想来说你太小了!”
  “骑士有两种,一种骑士享受鲜花和歌谣,另一种则享受饥渴与荣耀,谁知道你们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骑士呢?”威廉及时制止了他们即将开始的又一场大战,他打了个哈欠,“晚安,弟弟们,我困了,我们明天再聊。”
  睡前故事结束了,但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因为小亨利和理查一定要一边一个和他挨在一起。虽然比小亨利小两岁,但理查和小亨利的个头已经差不多大了,并且无论是小亨利还是理查对现在的威廉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他只能尽可能靠墙借力,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着了。当埃莉诺来到他们的房间时,她看到她的三头小狮子正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三兄弟脸上,像一层轻柔的薄纱,她没忍住,上前挨个亲了亲他们的脸,没有什么比她的孩子们更珍贵了。
第18章 女婿
  在《克拉伦登宪法》的颁布过程中,亨利二世能够顺利镇压来自教会的反对意见离不开教皇的支持,但同样,针对教皇的善意,他也需要做出回馈,因此在1163年3月,他致信腓特烈一世,希望能够商讨如何解决当下教廷分立的局面,腓特烈一世给予积极回馈,双方约定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维尔兹堡会面。
  涉及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相关事务,处于隐居中的玛蒂尔达皇后也出面筹谋,并且理所当然的,威廉也被捎到了祖母身边,跟着玛蒂尔达皇后了解德意志的相关事务,以及现在正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发家史。
  在玛蒂尔达皇后的第一任丈夫亨利五世去世后,萨利安王朝的统治便宣告终结,由于萨利安王朝再无男嗣,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诸侯们进行了皇帝选举,并最终推举了萨克森公爵洛泰尔二世成为新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而放弃了他生前指定的继承人施瓦本公爵腓特烈二世。
  洛泰尔二世在位十三年,和前任亨利五世一样并无男嗣,他本想将皇位传给他的女婿,出身韦尔夫家族的巴伐利亚公爵“骄傲的”亨利,然而诸侯们畏惧“骄傲的”亨利的权势(他是巴伐利亚公爵,又从岳父手里继承了萨克森,已然是帝国境内最强的诸侯),转而选择了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康拉德三世。
  康拉德三世是一个处境相当微妙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血缘上,他是亨利五世之父,亨利四世的外孙(就是那位著名的卡诺莎之辱主角,鲜为人知的是他在短短七年后便重新杀回罗马另立教皇把格里高利七世赶去南意大利,可惜很快又被自己的大孝子起兵拍脸)和施瓦本公爵腓特烈二世的弟弟,但由于家传的施瓦本公爵领地在兄长早逝后由侄儿继承,他的统治基础相当脆弱,基本就是一个被各方诸侯推上皇位的周天子,而他最大的竞争者无疑是前任皇帝的女婿“骄傲的”亨利。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