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暗暗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色。
“还有内瑟菲尔德的宾利先生，我们都以为他从伦敦回来后就会求婚，哪知他去了就不回来了。我可怜的简，我们真是教他给玩弄了。”
班内特夫人再想不起当初夸赞宾利先生的话，一门心思认为他欺骗了她们所有人的感情。
“怪不得他和那位傲慢的达西先生是朋友。”
“只是失恋而已。许多青年见一个爱一个，谁能保证他们口中的爱是真是假？”加德纳舅妈说，“年轻小姐总要尝一尝爱情的苦涩，这样才会品味到之后的甜蜜。简生得这般好，嫁妆再一添，多的是绅士的追求。”
“你的意思是？”
班内特太太瞬间停住了唠叨。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小姐们齐齐望向她。
加德纳舅妈微微一笑：“先前说的那笔生意，现在已经回了本。他们大概在书房里对账呢。”
“那就是说……”班内特太太捂住心口，“接下来就要赚钱了？”
看着加德纳舅妈笃定的神色，小姐们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饶是沉浸在失意中的简，也很难不为之开心。
“所以啊，福气都在后头呢，急不得。”加德纳舅妈拍拍班内特太太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
“我就是替简可惜，宾利先生多少是个年轻才俊。”班内特太太难得识情识趣，没再往下说。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振奋了精神，又生龙活虎地奔向厨房，打算叫女仆加道班内特先生喜欢的菜犒劳犒劳他。
她一走，气氛活跃起来。
莉迪亚和凯瑟琳等不及要去试新衣服，玛丽则如痴如醉地翻看起克拉克图书馆里没有收藏的新书。
“舅妈，乔纳森、安德鲁和潘妮他们没闹着跟来嘛？”艾莉丝问。
乔纳森和安德鲁是加德纳舅妈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潘妮则是他们的二女儿，以往加德纳夫妻来郎伯恩，三个孩子必然会来。
“他们昨晚闹得太晚，早上怎么都叫不醒，所以只能让露西守着等我们回去。”加德纳太太无奈，“估计到时候还有得闹腾。”
她又瞥了眼讪讪笑的艾莉丝：“再加上艾莉丝，四个人得吵翻天去。”
自安娜小姐辞职，艾莉丝每年都会去加德纳家住一段时间，一来二去的，倒是和孩子们混成了一团。
“乔纳森越来越喜欢模仿大人沉稳的做派了，顶多只能算三个人嘛。”艾莉丝凑到加德纳舅妈身边，“而且我也有好好带安德鲁和潘妮学习！”
加德纳舅妈点了点她的额头：“换做别人家，都是要出席社交姐的小姐了，玩心还这么重。”
她转而又对简和伊丽莎白说道：“你们都还年轻，可别一时心急，随便找个男士结婚，尤其是那些徒有一副好相貌，名下却没财产的男士。他们这些人，即便打算收心，选一位小姐步入婚姻，首选的肯定是嫁妆丰厚的小姐。”
她这么一说，伊丽莎白倒是想起一个差点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身影。
介于艾莉丝提供的新消息，兼家里一连串的糟心事，伊丽莎白再次听到威克姆先生的名字，还是附近的某位夫人口中――他和一位小姐走得很近。
若是她果真对威克姆先生动了心，恐怕简便有了一位陪她伤心的姐妹。
“年轻人一旦恋爱，恐怕什么事都没法扭转他们的心意。”伊丽莎白说，“好在，目前还没出现一位能打动我的男士，纵然有，我也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草率行事，以免失去理智。”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很多年轻小姐都把长辈的劝诫视作耳旁风，甚至不顾亲友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和男方跑去苏格兰结婚。”
“苏格兰？”莉迪亚插嘴，“那不就是私奔吗？安娜小姐耳提面令我们不许学做这档子事。”
“要是安娜小姐知道你把她的话记得如此用心，一定欣慰极了。”加德纳舅妈用一种孩子懂事了的眼光看着莉迪亚，“总之，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还会连累到家里其他姐妹们的婚姻。”
简向加德纳舅妈保证，她和妹妹们断不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傻事。
“对你，我们向来安心，”加德纳舅妈想到伊丽莎白信上的请求，“不如，简你也跟我们去伦敦待上个把月？潘妮到了可以学钢琴的年纪，你来正好给她启蒙。”
艾莉丝在旁不住附和：“安德鲁不是最喜欢黏着简玩吗？听到你去，他肯定很开心。”
面对加德纳舅妈的邀请，简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
“丽齐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先前答应夏绿蒂，等她在柯林斯先生那安置好后看望她。”伊丽莎白说，“不过路上会经过伦敦，到时候我再过来。”
第31章
住到加德纳舅妈家的日子，细说起来和郎伯恩没什么区别，只是玩伴从姐妹变成了三个孩子。
乔纳森今年九岁，热衷于学习大人的做派，把可爱的脸蛋绷紧，做出一副我很稳重的模样。安德鲁和安妮闹着要再玩会时，他还会帮着劝两个弟弟妹妹。
好在他前两年虽然调皮，可做哥哥的仿佛天然有一种威力，安德鲁和潘妮多数老老实实地放下玩具。
简和家里的妹妹虽有年龄差距，可一起长大、学习，玩闹，相近的距离模糊了对彼此成长阶段的认知。乍一见乔纳森这般小大人的模样，简有些怔楞，感慨小孩子真是一见一个样，变化太快。
“等你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才叫一天一个样，印象里还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一团，结果一回神，早就能说会跳了。”
加德纳舅舅笑看着简和艾莉丝。
“就像你们姐妹几个，一转眼就长成了漂亮的小姐。这段时间，有空就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附近的商业街新开了不少店铺，要有喜欢的就买下来，舅舅出钱。”
“是啊，别和你们舅舅客气。”加德纳舅妈说，“他投资的工厂收益好得出奇，巴不得花点钱心里踏实点。”
他们夫妻俩算是看着班内特家的小姐们长大，打心眼里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面对舅舅舅妈的好意，简心里十分感动，她想不出可以回报的，便在教导潘妮弹钢琴的事上格外用心。回忆起莉迪亚小时候坐不住的事，她特意学习安娜小姐，像是上课一样安排了休息时间，和一些力所能及又能逗小女孩开心的奖励。
如是过了几天，艾莉丝看简的精神状态不复在家里时的不振，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她正暗道让简来伦敦的举措真是再正确不过，却在一次深夜里发觉简的失常。
未被烛火点亮的昏暗中，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的银白。
早该睡下的简却坐起了身，她靠着枕头，摩挲着膝盖上一封封信件。白日里总是挂着浅笑的脸庞，在月影的笼罩下蒙上一层忧伤。
“简……”
“吵醒你了吗？”
哪怕自己正伤心，简第一反应永远是自己是否影响了别人。她眨了眨眼，又扯出笑来，艾莉丝也全当月光并未照清她绺湿的眼睫。
“我做了个梦，梦醒就见你还没睡。”艾莉丝问，“简，你是不是还在想宾利先生？”
简将拆开的信重新叠好，上面的内容一一遍遍翻阅中早已记在脑海中，再拿出来好像只是为了更好地说服自己。
“别太担心我，艾莉丝。”简说，“哪怕把宾利先生当做朋友看待，他也是位可爱的朋友。我们交往中的美好，不会因为对他看法的转变而褪色。”
“哪有人会用对待喜欢的人的态度，去对待朋友。简，难道你真的认为宾利先生对你只是朋友的感情吗？”
那一支支暧昧浮动的舞蹈，那一道道流连不去的眼神，那一句句爱意涌动的话语，难道都是虚假的吗？难道她们这些年轻小姐不知事，连有过阅历的长辈也会搞混爱情与友谊？
艾莉丝握住简冰凉的手：“难道，你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吗？”她的目光灼灼，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将黑暗中的迷雾驱散。
“我到伦敦的第一天，就给卡洛琳去了信。”
“她怎么说？”
“卡洛琳表示对我的到来感到十分欢喜，但很可惜，她们这会正在达西先生那做客。”
‘一段时日未见，达西小姐出落地更加美丽，查尔斯连连夸赞她的姿容气度。我敢保证，查尔斯对达西小姐有意，他又一向讨小姐们的喜欢，或许下次来信，我就能高兴地告诉你一桩众人乐见的喜事。如果有空的话，我和路易莎会过来拜访你的，期待与你的见面。’
过去一礼拜，简每天都会注意屋外驶过的马车，卡洛琳和路易莎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她们极力促成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的婚事，无外乎两个原因。”艾莉丝和伊丽莎白私下里讨论过，“第一个原因自然是达西小姐有不菲的身家，第二个原因则是宾利小姐对达西先生有意，她想亲上加亲。”
虽然她们都认为宾利小姐的成功率不高，倘若达西先生有这个想法，哪还会拖到现在都没个苗头，再则……柯林斯先生的那位恩主凯瑟琳夫人，是达西先生的姑妈，说不定她也会在达西先生的婚姻大事里掺一脚。
“哪个原因都好，卡洛琳和路易莎都没有和我成为姐妹的意愿，她们希望宾利先生娶其他人，即使我和宾利先生在一起，生活里未必没有烦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简思考了许多，她承认自己对宾利先生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怀，但时间能够冲淡一切，“我只是不想我和她们的友谊受到影响。”
她反过来开解艾莉丝：“不用过多的为我忧虑。爱本就不是一味的幸福，总有人要在上面吃点苦头。”
简表现的如此通透，艾莉丝再说不出其他。
“先前舅舅他们劝我们多出去逛逛，不如我们挑个时间去附近散散心？”
说要散心，隔天艾莉丝就跟加德纳夫妇提起。安德鲁和潘妮在家待久了，闻言便吵着要去，乔纳森本想摆出做哥哥的派头，这会却没被弟弟妹妹买账。
“乔纳森不想去的话，”缠着艾莉丝的潘妮大声说，“可以让露西在家陪你。”
安德鲁在一边点头：“对，我和潘妮要去玩。”
深感在大人面前丢脸的乔纳森一下子红了脸：“可是简和艾莉丝这几天一直陪着你们。”他励志要成为一名绅士，首先从体谅女士开始，“我们得让她们休息会。”
“我们明明就很听话，简教的钢琴，艾莉丝教的绘画，我们都有认真学。即便是玩，也是经过简和艾莉丝的同意。”潘妮还小，口齿却很伶俐，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服气地向艾莉丝确认，“难道艾莉丝你觉得和我们一起很累吗？”
“这不一样。”乔纳森一时间没法说清让她们单独出去散心，和带着小孩一起散心的区别，“反正，我们不能老是跟在简和艾莉丝身边。”
“只有长大的小孩才不能老粘着大人。”安德鲁拍拍胸脯，“我还小，所以可以。”
乔纳森简直要被自己的弟弟气到，他鼓起脸：“我这是成熟的表现。”
“如果成熟就是不能和姐姐出门玩，我还是不要变得成熟了。”安德鲁不甘示弱。
“好啦好啦。”艾莉丝一手拉着一个就要脸贴脸的兄弟俩，“乔纳森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时间，就像潘妮玩娃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断，安德鲁你看书的时候也不喜欢老有人和你搭话。”她又空出手揉了揉潘妮的脑袋，“潘妮有好好的完成学习任务，所以和潘妮待在一起非常省心哦。”
得到表扬的潘妮抬起圆圆的下巴：“都怪乔纳森说不清啦。”
“因为我看的书还不够多，所以词汇量没有跟上去。”乔纳森后退两步，他才不会真的和弟弟贴脸呢。
看够热闹的加德纳先生呵呵一笑：“一起去吧。我们俩看孩子，简，你和艾莉丝就自己玩去，不用管他们。”
“爸爸也同意了，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安德鲁问。
乔纳森扭扭捏捏，还是小声地说了句“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潘妮摇晃着脑袋。
在孩子们为要不要去争论时，加德纳夫人早有先见之明，专门嘱咐门房先套上马车。等加德纳先生拍板，马车已停在门口。
她们今天要去的海德公园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地区，在成为公园之前，是英王专用的猎鹿场。艾莉丝先前跟安娜小姐去过几次，不过海德公园内占地面积宽广，景色又多，她也只是逛了个其中一小部分。
虽然是秋冬季节，但是来游玩的人一点不见少。马车一驶入林道，便能瞧见女士们优雅的身姿，她们大多结伴出游，闲情逸致地地欣赏着独属于这个时节的浓郁氛围。
加德纳夫妇一下马车，就带着要去看水鸟的孩子走向湖边：“简，艾莉丝，你们也随处走走。等会还在这汇合。”
他们确实不打算让两位年轻小姐再帮忙带孩子，总得喘口气歇一歇。
简望着加德纳夫妻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尽管我没来过这，可总觉得那片湖景有些眼熟。”
粼粼起伏的湖水好似一块透亮的蓝宝石，又像是一条上好的绸缎，点缀在林叶之间。一只飞鸟忽的掠过湖面，随即飞向岸边，惹来好几位女士的惊呼。
和简印象里的画面大同小异。
“是不是还有一位男士被鸟叼走了帽子，吓得赶忙捂住掉下来的假发？”艾莉丝在旁提醒，“那幅画现在还好好地放在画室里呢。”
她一说，简就完全记了起来。当时她们还好奇了许久具体的情形，尤其是目睹的路人的反应，让艾莉丝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
“爸爸看了，还庆幸他的头发不至于少到需要戴假发的地步。”
年轻小姐自然不懂秃头对于男士来说是多么难以言说的事，但都看出画中男子羞愤欲死的表情，正哈哈大笑的时候，路过的班内特先生下意识摸了摸他还算浓密的头发。
“感觉爸爸现在可能有点需要了。”艾莉丝说，“不过他好像不大喜欢戴假发，顶多戴帽子遮掩一下。”
“那我们回去前，可以给爸爸挑顶帽子做礼物。”
她们一边走，一边商量该给家里的人准备什么伴手礼。莉迪亚、凯瑟琳的最不用费脑筋，她们最喜欢研究伦敦流行的裙帽。玛丽的话，家里人都知道她爱看书，可她们不清楚哪些是玛丽没看过的。
“那不如直接写信问玛丽吧。”
简应道：“这样就不怕买到她不感兴趣的书籍了。”
“丽齐的话……”
“她有条发带上的珍珠丢了一两颗，”简说，“我们可以给她重新买一条。”
最后剩下班内特夫人，简准备给她的鞋子再买个新的搭扣：“上回妈妈说她没挑到合适的。”
“梅里顿的更新速度不快，上架的那些妈妈都看过几次了。”艾莉丝思忖，“可惜好看的鸟羽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在伦敦买到，能的话就可以给妈妈拿来装饰帽子了。”
“不是还要在舅舅家住好几个星期？我们可以抽空，多去几家店铺看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