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啊,”佐藤美冬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望向夜色浓重的窗外:“等再过几天烟火大会结束,春天就该来了吧。”
萩原研二同样看向窗外,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暗下去,上面最后显示的仍然是没得到回应的聊天界面。
……
晚上七点,某家地处偏僻的便利店。
自动门打开又关闭,夜风随之涌入。只是已经不再像前两个月那样寒冷,嗅觉敏锐的人能从中闻到泥土的气息,是春天的味道。
店员将两盒以西兰花为主要配菜的便当扫码,热情地报出价格后,又询问是否需要袋子。
另一位店员清点完库存、回到店里换班时听见这么温柔的语气惊讶极了,不过在看到那位客人时,心里顿时了然。
那是位帅哥……
不,这么说好像不够客观。因为那种帅气已经到达极致,甚至突破性别、能用「好看」、「漂亮」来形容了。
尤其这位客人还留了半长发,扎成一个小辫。穿着棕色大衣走在春日寒风里,风度翩翩之余魅力值爆棚,只要看他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请给我袋子,”客人微笑着说,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您刚才是要下班了吗?真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任何一位女性见到这种场景,恐怕心都要化了。
店员小姐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只是和朋友约好去看烟花而已。”
客人恍然大悟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路过来没看到什么人。大家应该是都去参加烟火大会了吧。”
“其实也不是啦,我们这地方比较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的……这是您的找零,请收好。”
店员小姐将零钱和袋子一并交付给客人,想了想又额外叮嘱道:“您记得注意安全啊,很多人会趁着庆典的时候作案的。”
“大部分警力都被抽调去维护庆典秩序,会被认为是下手良机也难免,”客人接过东西,笑着道谢:“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萩原研二离开了便利店。
虽然是在东京,但这附近就像店员说的那样,人烟稀少。连街边的路灯都呈现一种年久失修的黯淡,明明亮着,却什么都照不清楚。
道路一侧的一户建绝大多数都黑着,萩原一路走过去,别说碰到人了,连流浪猫狗都没碰到一只。
萩原也不着急,他拎着东西,慢慢沿着道路走了好长一会儿,直到天空尽头处开始有各色烟火陆续绽放,他才在这片社区的垃圾回收点停下来,笑着举起手里的袋子:
“翼酱,我带了你爱吃的西兰花便当哦?”
几日未见的片山翼正站在他面前,手上拎着一只用途不明的大号行李箱。
在听到萩原研二的声音后,她放下行李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把萩原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说:“我不喜欢吃西兰花。”
“但是绿色蔬菜对身体好呀。”
“算了,”和他对视几秒后,片山翼放弃了似的:“既然你能找到这里,就跟我一起过来吧……告诉我实话,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萩原研二回答她,走过去帮忙把行李箱拉起来:“翼酱现在住在哪一间呢?”
片山翼带他到了附近的一套房子里。
和她之前居住的地方相同,这套房子里也看不到太多生活的痕迹,玄关处连一双拖鞋也没放。
“直接进来就可以,不用换鞋,”片山翼说:“箱子就先放在门口吧。”
她进门之后并没有开灯。幸好今天晚上不是阴天,借助客厅映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清路。
萩原研二脱下外套抱在手里,四下观察了一下房间构造,才说:“行李箱不透气。这样放着不管,里面的人会因为窒息而死亡的。”
“……”
片山翼转过头来,无声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再次开口:“把箱子打开放在那里。你跟我进来。关上门。”
她用的是命令形。
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萩原的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了。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他听到片山翼说,“本来我都打算放过你了。”
第75章
拎箱子的时候萩原就感觉到了, 里面是人的重量。
不由自主地将行李箱平放在地上,打开之后,那里面果然是一个手脚都被绑住的陌生人。
那个人的嘴巴上贴着胶带, 防止发出声音呼救。不过萩原注意到他手脚被捆住的地方看不到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失去意识后才被绑起来的。
萩原研二快速在记忆中检索了一下这个人的脸, 没找到符合或是相似的对象,是不认识的人。
他马上联想到了之前闹得人心惶惶的连环失踪案。那件事后来被推给了降谷零所卧底的组织,之后就没了下文。
所以, 是片山翼做的?为什么?
时间充足的话,萩原能从这人身上得出更多情报。但可惜的是,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丧失了控制权。
即使片山翼撇下他独自进了客厅,萩原的身体仍然忠诚地执行着她的指令。
打开箱子将门关上后,他就像强行断掉电源的机器人, 被迫安静地站在漆黑一片的玄关,等待下一条指令。
片山翼似乎把他忘了,萩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她才从客厅里出来,带着一种明显不怎么真诚的歉意说:“不好意思, 请进来吧。”
她恢复了平时礼貌谦和的语气, 于是那种被控制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刚才把我忘记了吗?”
萩原这么半真半假地问, 片山翼对他微笑了一下, 没说话。
客厅的拉门开着, 透进来的光隐约能把整个房间尽收眼底。萩原四下观察,发现这地方同样没留下什么生活的痕迹。
客厅里连沙发也没有, 只在墙上挂着时钟。角落的地板上整齐地放着几本彩色图鉴, 最上面一本写着《奈特人体解剖彩色图谱》,另有一套机械工具。
萩原过去仔细看了看, 觉得应该都是医疗器材,手术刀和咬骨钳他以前都见过,另外还有电钻。
这些东西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妙的联想。
萩原研二去看片山翼的身影,后者正在厨房泡茶,声音不算小,比较不礼貌。
不过当片山翼面无表情地把茶杯茶壶拿来的时候,一下就能看出她的心情不佳,刚才那些行为大概也都是有意的。
“请。”
倒上水,她将其中一只茶杯推到萩原研二面前。
水的温度不够,茶叶都没有完全泡开,大半都浮在水面上。
两个人相对而坐,片山翼不说话,目光虽然是看向他的,但神情很空洞,更像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碰到什么困扰的事情了吗?”
萩原研二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远处的烟火渐渐沉寂下去,他才开口道:“担心的事要不要跟我聊聊呢?翼酱,没有其他可以交谈的对象吧……跟我说说吧,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语气非常温柔,像以前对那只翅膀受伤的灰色蜂鸟讲话,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丝爱怜。
夜晚是极佳的氛围,大多数人都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破心防,不受控地将秘密宣之于口。
然而片山翼看了他很久,突然开口问:“……你是谁?”
她的目光划过一丝茫然,好像突然不认识面前坐着的人是谁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萩原研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语气流畅毫不停顿:“在跟研二开玩笑吗?”
“……茶泡不开,我去重新烧一壶水来。”
片山翼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把两个人面前的茶杯都拿走,起身去了厨房。
等几分钟后她再从厨房出来,仍然是带着茶杯和水壶,壶里的水已经烧得滚沸,即使隔着盖子,在春寒料峭的夜晚似乎也能看到几缕水汽滚滚而上。
……
两个杯子再次被摆到面前,你把滚烫的水倒进去,里面的东西瞬间被冲泡开了。
你心平气和地问:“所以他怎么样,是死了吗?你把他杀了?”
“小翼今天总是说奇怪的话呢,”他先是毫无破绽地这么回答你,继而很快露出恍然的神情:“……我知道了,小翼是看了那个牌对吗?研二在上面是什么样的?”
【熟人萩原研二】
【描述:萩原研二享受当下的欢愉,并仍在探索新的。他总能给人带来快乐。但谁能让他快乐呢?[你或可以招募这位熟人作你的追随者]】
这是一张和原来不一样的牌。
【门徒萩原研二】是你最初得到的第一张卡,你曾在辛特拉的职员办公室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
而且这个人是【杯】相。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你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问:“萩呢,他死了吗?”
“……”
“因为觉得碍事,所以把他处理了吗?”
他不回答,于是你继续问:“是他的意识消失了、还是你直接杀了他?你怎么做的,是分尸吗?放了血之后又进行切割……在我离开的时候,去长野的那几天,把他处理掉了,对吗?……你怎么把他杀掉的?告诉我。”
“翼酱不应该先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他偏了偏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你:“在这种事上疏忽,不是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吗?”
如果是原本的萩原,这件事的确要先问清楚。但是这个人,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萩原研二了。
在那些后悔放弃飞升的学徒中,流传着一种据说可以「挽回错误」的方法。
未来经由司辰之手编织、只容得下一种可能。但【蠕虫】与司辰处于对立面,且拥有能够穿越多重历史的特性。
因而有种说法是,只要将拥有【蠕虫】性相的物品随身携带,感染上该种性相后,就能触及到其他可能性。
用这种方式,即使成功,也不知道换得的是哪一重历史,所以一些实行者会使用顺势巫术确保得到的是想要的。
顺势巫术,通俗点说就是模仿。这种巫术十几个世纪前就在古希腊广为流传,中心思想是「同因必同果」,
采用这种巫术的实行者们往往会表现得性情大变,变温情为残酷,朴实为狡诈,屠杀爱人或与仇敌结为朋友。
既然原本的自己放弃了道路,那么只要变为截然相反的人就有很大概率获得不同的结果。
这种方法的成功率极低,你没有见过任何成功案例。经历过石井案后,失败例子倒是又多了一起。所以发现萩原和那罐守夜虫有过肢体接触后,你稍微怀疑了一下就放过去了。
特意去做都不会成功,无意接触会导致这种结果的概率更是能忽略不计。
所以,没有继续关注。
你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很久了,对面的这个「萩原研二」在此期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直到这时候才追问:“会有不同吗?”
“……?”
“来的是我还是他,结果会有不同吗?”
他们的外表一模一样。但这位萩原先生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非常明亮。那双瑰紫色的眼睛亮极了,像只适合在黑暗中欣赏的宝石。
“没有不同。”你平静地回答他。
“是吗?”他有一刻绷紧了嘴角,罕见地露出不爽的表情,马上又微笑起来:“我还以为结果会不一样呢?”
你说:“没那种事情。”
实际上,无论今天你有没有发现多出的【蠕虫】属性,结局都会是一样的,这点你并没有撒谎。
不同的只会是……过程。
钱要精打细算地用,信徒也是。
“我原本是想珍惜的……使用你的,”你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沿,“但是……你直到最后也不走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好像你露出了很有意思的表情,紧接着就愉快地微笑起来。那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容,在黑暗中漂亮得惊人:“很悲伤的话呢,是对谁说的呢?”
“是对尸体。”你将茶杯递到他的手中:“茶泡好了,喝吧。”
他笑了一下:“我不觉得这是最后。”
【谈话:对此人使用非凡的毒药】
【描述:“茶好喝吗?”[死法不太好看,但迅速且几乎无痛。还不算是最糟的死法]】
没有留下尸体。
“……”
你将自己那杯茶喝完,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继续去看书,书的封面上却逐渐浮现出一行原本没有的字:
「对于性相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愣了一下,略显杂乱的思绪迅速被投入到新的思考中。
这种语气你记得。在辛特拉公司换新CEO前、你升职过两次,每次升职前上司都会先找你私下面谈,台词跟此刻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知道你和特蕾莎谈论性相的事了?但为什么现在会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