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的拳头有些硬了,她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看到谢兰修这副受伤的模样,忍不住怒从心起要为他打抱不平。
她眉头就想要刚上去,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她回头,撞见了谢兰修脸上露出苍白的笑意,他似乎猜出了姜瑶想要做什么,冲她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殿下,没事的。”
姜瑶是姜拂玉与林愫的独女,从来没有在父母偏心这方面吃过什么亏。
即便是在从前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她父母离异后又各自结婚生子,她能够理解自家爸妈对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的偏袒,而且就算他们各有子女,明摆着对弟弟妹妹偏心,对她的态度也不至于像谢夫人对谢兰修这个样子。
何况,谢兰修也是谢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和他的其他兄弟没有什么区别。
姜瑶喉口一哽:“你……”
她虽气恼,但是触及谢兰修的目光时,还是强忍住了。
她明白,谢兰修不想和他母亲起冲突。
在他的注视下,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谢兰修认错道:“是我没有看好四郎,让四郎摔了。”
谢夫人只顾着哄谢小四,压根就不想看他,任由他站在原地。
气氛有点尴尬。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插了进来,“我还说出了什么大事,不就摔了一下,四郎也太不小心,母亲,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孩子不怕摔,摔多了快快长大!这有什么好怪三郎的,真的是!”
见到谢鎏过来,谢夫人神色一松,变得和蔼了许多,“二郎方才上去作诗了?”
她对其他儿子都还算和颜悦色,唯独针对谢兰修一人。
“对呀,”谢鎏一拍脑袋,连忙道:“说来也是我的错,我刚刚只顾着上去作诗,将四郎丢给兰修一人照料,四郎摔了,我的责任也有一份!”
谢夫人这才愿意低头看了一眼谢兰修,面色依旧不善。
谢鎏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时间差不多快到开宴了吧,母亲还是快些回西殿吧,那边许国公,唐国公的诰命夫人们还等着娘亲你呢!我也要带着兰修去找大哥和父亲!”
谢鎏一张嘴好说歹说,总算是劝走了谢夫人。谢鎏擦了把汗,低头去看自己的三弟。
谢鎏刚刚穿进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国公府奇形怪状的情感关系,谢夫人一碗水端不平,一颗心掰成三瓣,偏心老大老二老四,却唯独对这个老三颇具敌意。
甚至谢鎏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听见来自这个世界的的一句话就是谢夫人对着谢兰修咆哮——“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非要去修那个《南陈史》,你哥哥就不会为了比过你,非要去考那崇湖学宫,现在好了,你哥哥身子那么弱,念了那么多天的书,直接把自己累病了,你满意了吧……”
而被她训斥的谢家三郎,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烛火照耀下,他眼中浸润一框秋水,那么无助可怜。
后来,谢鎏熟悉谢家后,也渐渐明白了谢夫人对谢兰修恶意的根源。
在谢夫人看来,谢兰修从小就远离自己身边,由他祖父抚养,与自己生疏的同时,还偏偏生得这么优秀。世人皆知谢家三郎如珪如璋,夸赞英国公培养有方。
同时,显得谢家其他兄弟更加平庸无能,上京城贵妇圈子有不少闲人,对比之下,谢夫人未免被有心之人说教子无方。
谢夫人出身并非高门大户,高嫁入英国公府,具有身份上天然的不配得感,谢兰修的存在令她如坐针毡,颜面尽失。
久而久之,谢夫人便怨恨上了谢兰修,这个可怜的孩子也一直被排挤在国公府的边沿。
谢鎏明白,这种偏心迟早要酿成大祸,慈母败儿,长此以往,兄弟到最后肯定得反目。
穿越过来这些天,他没少跟踪关心谢三郎的心理状况。
等谢夫人带着麻烦精老四遁走,他立刻对谢兰修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四摔不坏,兰修别管母亲,她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
谢兰修摇头,抿着唇道:“没事的,兄长,我不想议论母亲。”
可他的眼中,分明闪过泪痕。
真是死脑筋。
姜瑶也想开口说些什么,谢兰修忽而转头,打断她的动作:“多谢殿下。”
谢兰修目光近乎诚恳地看着她。
姜瑶明白,他谢的是自己方才想要开口替他说话。
姜瑶吞吞吐吐地道:“你谢我作甚,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呢……”
谢兰修重新直起身子,方才在母亲前的失态只停留了短暂一瞬,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谢的是心意,方才的事,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姜瑶摆摆手,本来还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但是触及他垂下的双手,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让人安静一会儿。
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谢鎏,“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谢鎏被这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喊住,指着自己道:“我吗?”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公主殿下,不久之前他才和谢兰修一起目睹了这位小姑娘偷跑出宫,被她爹抓了个正着。
“公主殿下有事吗?”
谢鎏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只见小公主背手站在水渠边,用一种征询的目光凝视着他的眼睛,嫣红的唇轻轻开合——“奇变偶不变。”
……
“我知道,如果想要将阿寒名正言顺留在宫中,还需要请示陛下,”上官究说,“所以,我想要见陛下一面。”
林愫笑道:“我明白该怎么做,只不过这段时间不太平,你就算此刻见了陛下,也不是将孩子送进宫的最好时机,恐怕还得等一些时日。”
“是…狐妖的事情吗?”
林愫伸手,示意他噤声,“既然上官兄已经听闻,我就不过多解释,上官兄难得回京一趟,不妨在此小住,宴席之后我会令太医署的人到你宅邸,把脉诊断,还望上官兄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珍重身体。”
两人谈话到了尾声,姜瑶和上官寒也被宫女们喊了回来。
林愫招手让姜瑶回到他身边,“走吧,该开席了。”
东西两殿同时开宴,宾客纷纷归座。
姜瑶本是要回西殿的皇女席,陪同姜拂玉和太后一同用膳,可她黏着林愫不放,非要跟他挤同一张桌子。林愫没有办法,只能依了她。
丝竹声起,宫中司乐坊的舞女们合着奏乐,在殿中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有宫女给姜瑶这一桌端上了一壶葡萄果茶。
因为怕姜瑶那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喝酒,林愫再三勒令,他们这一桌上的饮品只能上果茶、花茶、蜂蜜水,坚决不得端酒上桌。以至于林愫自己也要跟姜瑶一起喝果茶。
他刚抿了一口果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低头一看,姜瑶正伸着她那小短手,去够那银瓶给自己添茶,他心惊肉跳,陡然抬手,翻滚的大袖竟将那装满茶水的银壶打落,温热的葡萄果茶顷刻间撒了姜瑶满身。
姜瑶:“……”
“真是抱歉呀阿昭,”林愫连忙道歉,一边令人给姜瑶系上小披风,安慰满身葡萄味的女儿,“爹爹一时没注意,撒了阿昭一身。”
“没关系的……”
宫女们围了过来,整理地上的银瓶,姜瑶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水渍,从胸口一路蔓延到裙摆边上,她掀起裙摆,稍用力一拧,都能拧出水来,微微皱眉,她爹今日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宫宴,大家都看着,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临夏——”
临夏立刻过来,林愫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公主殿下衣裳已湿,你先带公主殿下回凤仪宫,给她烧水洗个澡。”
临夏应了一声,连忙拉过姜瑶:“殿下,奴婢带您先回去吧。”
姜瑶也吃得七分饱,将自己一身湿衣藏入的披风中,起身告退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愫温和地目送她离开,目光转瞬冷了下去。
如玉的手指托起银盏,饮下仅剩的那杯葡萄果茶。
还以为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原来就只会这种手段。
愚不可及。
第56章 偏袒
宴席之中一片笙歌, 天边的彩霞褪去了最后一丝残红,光束收入地平线中。
宫人们穿行在这一方宫城,给檐角挂上琉璃灯, 皇太后年纪大了,宴席过了一半,就言说身体不适离席, 留了亲女阳城公主和其女苏培风在宫中留宿。
走出琼华殿的时候,苏培风频频回头。
姜青玉发觉了女儿的异常,问道:“怎么啦?”
苏培风连忙收回目光,反问道:“娘亲,我们今日要留宿宫中吗?”
“是的,”姜青玉抚摸着女儿的小脸, “我们今夜陪皇祖母。”
苏培风陪着母亲一起上了鸾轿,离开了琼华殿。
……
太后离席之后,其余宾客也更放得开,灯火憧憧,水面倒映着檐下灯, 宾客欢笑声惊起层层波澜, 荡漾开来,锦鲤安静地浮在水面上吹泡泡。
琼华殿的实际极其精妙, 东西两殿为迎客主殿,其中由一条水上长廊相连, 两相对应,而南北两殿较为偏僻, 设作客房, 以供醉酒客人暂且休息。
林愫脸色通红,灯火映照下, 宛如一块血玉,耳垂像是在滴血。
热……
好热……
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即便已经提前知晓那药的效力,但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真正品味到此药的滋味。扯开自己的衣领,脚步虚浮地穿过长廊,往北殿而去。
水波粼粼,倒映着他颀长的身子,原本玉树临风的身姿,此刻再不复端庄守礼,歪歪斜斜,发冠凌乱,长发泼墨而下,连带着外衣的衣襟都被他拉开。
他身边带来的宫女和内官全部都跟着姜瑶回宫了,现在给他引路的,是在东殿伺候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带着他走了一路,忍不住频频回头。
美人沉沦,天神堕落,明明浴火焚身,支离破碎到了快要坚持不住的地步,可那双眼眸依然保持着千年寒冰般透彻的冷光,颓自镇定。
这位真不愧是被女帝所看上的人,即便都到了这个地步,依然美得过分,回眸所见的每一眼都糜烂到极致的惊心动魄。
比起平日里端庄守礼,高不可攀,他现在这副模样简直令人兴奋透彻,小宫女咽了咽口水,真想要将他圈进身边,凌辱蹂/躏。
流转的灯火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每一寸肌理都妩媚动人。
林愫是第一次赴宫宴,根本不熟悉道路。
“还没到吗?”林愫皱眉问道,药性汹涌上头,几乎要将他吞没,眼前的景物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勉强听声辨位。
“郎君,快了。”
小宫女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山间薄雾一样在耳畔缠缠绵绵,终于到了一处偏殿。
只是,周围灯火寂寂,人声稀疏,根本就不像是北殿的客房。
小宫女骤然用力将他推进殿中,“啪嗒”一声,大门被关上。
屋内没有点灯,林愫的身影全然没入黑暗之中。
她在门外道:“郎君,奴婢这就去找人来伺候您。”
话罢,窗花上她的身影渐渐离去。
林愫眉头一凝,连忙拍打着门框,发现大门没栓得死死的,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
四周安静下来后,林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刚回头,就陡然被一个人按在窗户上,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他颈间。
那人似乎急不可耐了,冰冷的双手扒下他的发簪,在他身上游走。
声音软得像只狸猫,带着无限诱惑,黑暗中勾得人心痒痒,在药性的作用下,欲望被无限放大。
……
“郎君离席了?”
姜拂玉抬头,侧身问从东殿那边过来的女官,“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前,”女官说道:“郎君打翻茶壶,撒湿了公主的衣裳,他命人将公主送走,没坐片刻,便离席前去北殿休整。”
连姜瑶也被送走了?
若非出事,林愫不可能提前送走姜瑶。
姜拂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林愫这是想要搞什么?
“他离开之前,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女官摇头,“只是郎君离开的时候……似乎有点匆忙。”
姜拂玉思索片刻,放下手中的酒樽,正想要过去看看。
才起身,忽然间外面急匆匆闯进一个宫女。
“陛下,不好了!陛下!”
卜一听到这个声音,姜拂玉的心思便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