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在黑乎乎的电梯井里回荡,直到过了很久才平息下去。佩斯利拿着提姆的手电筒向下照,看见了一个似乎没有尽头的深渊。
提姆在她旁边探头探脑,有些气喘,但十分镇定,甚至有些好奇:“什么东西砸下去了?”
手电筒的光柱绕了一圈。佩斯利看见电梯井的最深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湿润的脑组织在反光。
“尸体。”她平静地回答,“根据砸在电梯上的声音,已经足够僵硬了,应该是死亡很久的尸体。”
提姆沉默着皱起眉头。杰森已经全副武装地做好准备,一脸阴沉地走向安全出口:“死人不会跳楼。它们是被活人搬过来的……我去上面看看。”
“学校的每栋楼都有专人打扫,去哪藏那么多尸体?”提姆看向身后空荡荡的走廊,“……我记得医学院在这地方有间实验室。”
杰森已经走远了。佩斯利盯着安全出口上方绿莹莹的标志,随口问道:“什么类型的实验室?”
“关于神经系统的?用来治疗阿尔兹海默症什么的……这是由——”
“由韦恩集团赞助的项目,我想起来了。”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前两天我还在港口看见了他们的实验器材,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运到呢……”
“……”尽管提姆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他总觉得佩斯利口中这批“实验器材”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那个,博士……那时候你在调查什么?”
佩斯利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所谓的实验,闻言瞥了他一眼:“我在调查的东西和你调查的一样。”
“可是我……你已经先我一步了吗?”
佩斯利突然抬起头,开始认真观察提姆的脸。对方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模糊。他一直皱着眉,看上去惴惴不安,似乎永远在思考一些沉重的问题,且因为睡眠不足而格外疲惫。考虑到他是自己的学生,而且一直以来都对学业保持着极大的热情,佩斯利决定委婉地开导一下。
“在子女众多的家庭中,一般是年纪较小的孩子容易产生较为强烈的竞争意识。”佩斯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柔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于监护者日常资源分配的不平衡——包括精神资源。刚才在电梯里,你也习惯性地保持沉默,并试图回避冲突,这是典型的缺乏关注的适应性表现。不过在我看来,有竞争意识不是坏事。”
佩斯利自觉已经说得够委婉了,但提姆的表情还是因为窘迫而变得有些僵硬:“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误会,我没有指责任何人,不管你的监护人是谁。”——反正佩斯利说那个监护人的坏话已经说够了。她眼睛看着手机,时不时还用带着鼓励的眼神望向提姆:“事实上,德雷克先生,我认为你会是整个家庭里最适合独立的人,你的个体意识明显要大于恋父情结。”
“我没有恋父情结……”
“啊,我找到了。”佩斯利举起手机,“亚伦·史密斯,实验项目的第一负责人,你认识他吗?”
提姆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只能默默把辩解的话咽回去:“……不认识。我在公司里主要负责商业对接,不怎么了解这些赞助活动。”
佩斯利收回手机,看着网页上唯一的照片。这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鹰钩鼻,有些谢顶,脸上有着很深的纹路,看上去无精打采,十分符合医学从业者的刻板印象。他的履历显然要比照片更加精彩,光是学位就有长长的几列。佩斯利迅速划过这些词条,目光定格在其中一栏上。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恼怒又有些心虚的咒骂声。安全出口的大门被踹开,一个白色的人影被踉跄着扔了过来,脸朝下摔在地上,嘴里发出急促尖锐的痛呼。
“你是非法拘捕!”这个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我要报警了!”
“那太好了。”杰森在他身后走出来,蹲下身用枪指着对方的后脑,“等警察过来,咱们就可以好好聊聊,你为什么要往电梯井里扔尸体了,对不对?”
感受到带着余温的枪口后,男人抖了一下,不停地转动眼珠:“我不知道你们在电梯里……平常这时候都没人了。”
“没人就可以随便扔尸体玩了?”
“这是意外!”
“亚伦·史密斯?”提姆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这还真是巧啊……想不到立刻就见到你了,史密斯先生。”
“是‘史密斯博士’。”对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对我这么无理了。”
佩斯利歪着脑袋观察这位史密斯博士,突然凉凉地笑了两声。
这个笑容带来的威胁度大概要超过抵着脑袋的枪口,史密斯更为剧烈地颤抖着,用畏惧且有些不解的眼神看向她。
“……你又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佩斯利蹲下身,用手机敲了敲对方的脑袋,“重要的是你是谁。”
“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是啊,但你不知道。”
“……”史密斯不住地咽口水,不追痕迹地移开视线,就连两位旁观者都有些疑惑。
佩斯利低下头,眼中的笑意格外冰凉:“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之外,没人有资格使用你所要求的那个头衔——明白吗?”
第141章
事到如今, 蝙蝠侠的冰柜里诞生了一个很危险的物品,或者说生物。
在把它取出来之前,必须再三确保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对所有未知生物的研究都应该保持警惕。谁也不知道打开罐子后, 里面的东西会不会直接跳起来扑到脸上。如果不是时间仓促, 蝙蝠侠不会这么快就行动, 但佩斯利·连恩已经开始向他索要羽毛——等到她下一次想起这件事, 说不定会直接从蝙蝠洞的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抢劫。他必须加快进程, 率先掌握这罐神秘物质的一手材料。
玻璃罐的外壁摸上去冰冷光滑,带着一层水珠, 似乎比它原本的材质更加坚硬, 但这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无论在冰柜里待了多久,内部的物质仍然是恒久的四十二摄氏度, 把它捧在手里的触感像是捧着一杯温热的咖啡。蝙蝠侠把罐子放在实验台上, 于明亮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拧开气密盖。
什么也没发生。目前为止, 这罐羽毛十分安于现状, 至少没有把触肢之类东西的伸出瓶口打探, 也看不出有多少自主意识。检测有害物质的感应器没有反应, 蝙蝠侠摘下了防毒面具。
尽管长得像血管,但它散发出来的并不是血腥味,而是刚下过雨后的森林里,靠近树根时会闻到的味道,很淡, 但是存在感很强。蝙蝠侠感到舌尖发苦, 似乎嘴里被塞了一口混合着苔藓和昆虫的湿润泥土。
自上往下观察瓶口, 纵横交错的丝状组织从中轴线开始向外填充, 中间留下蜂窝一样的几何形缝隙。羽毛正生机勃勃地跳动着,早就失去了最开始的形状, 更像是一罐肆意生长,没有形状的内脏。他拿起手术刀和镊子,轻轻切下一小截粘连在一起的血肉,平稳地放进培养皿里。
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这块被分离出来的组织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开始剧烈抽搐,鲜红的表皮迅速褪去血色,直到泛白变灰,最后萎缩碳化,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轻飘飘的碎屑。
蝙蝠侠默默观察着这一变化,顺手在电脑上敲了两行实验报告。在他转移视线的这两秒内,身边森林的气味陡然变得浓郁而甜腻,仿佛泥土被翻开,露出了里面腐烂的尸体。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来到他身侧,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如果不是幻觉,那他就是听见了幽灵在窃窃私语。蝙蝠侠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存在罐子里的羽毛已经有一小半开始褪色,好像被刚刚失去的那部分身体隔空传染了。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合上盖子,但没能阻止死亡继续蔓延,无形的火焰从最末端燃烧起来,承载它的容器也开始发热。由于尚不清楚触发变化的条件,蝙蝠侠只能把罐子重新放回原位,只是回天乏术,刚才还充满生命力的羽毛已经萎缩了大半,并且仍在不停凋谢,仿佛之前的好养活全部都是用来迷惑人类的蹩脚把戏。
蝙蝠侠调低冰柜的温度,将周围的东西全部拿走,最后把玻璃罐往里推。按照基本的生物学原理,温度越低细胞的活性就越低,死亡的速度也就越慢——如果罐子里的东西真有细胞的话。
而就在被推进冰柜最深处的那一刻,萎缩的进程肉眼可见地停了下来,滚烫的玻璃壁也开始降温。刚才那阵急切的呢喃如同梦境一般迅速消失了。
蝙蝠侠紧跟着松了口气。就像是终于给一个哭闹不止的婴儿找到了合适的睡眠姿势,在短短的十几秒内,他已经感到万分疲惫,而且精神上的伤痛要远大于□□的劳累。他慢慢直起腰,倒退着从冰柜里走出来,开始从控制变量的角度思考这罐羽毛的生存条件。他尚未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开始流血。
时间太短,温度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的变量就是位置。他扫过冰柜里的其他物品,之前动作匆忙,一些药瓶的顺序被打乱了。或许它能够感应到身边的环境?
……
十五分钟后,蝙蝠侠重新坐回到电脑前,怀抱着最严谨的求真务实精神,在实验记录里郑重其事地输入了一行字:
“需要与阿尔弗雷德制作的甜度过高的松饼放置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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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漆黑的教学楼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嚎叫声。
“我拿走了尺骨,就是你前臂上的那根骨头。”佩斯利微笑着的收回手,眼睛一直盯着被绑起来的史密斯,“我认识一个喜欢摘走内脏的家伙,但是那很容易把人弄死……你感觉怎么样?”
史密斯的脸色比尸体还要苍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后变成了强烈的仇恨,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他的表情有些过于扭曲,脸庞似乎变成了一张不太自然的面具,像还没成型就被摔坏的陶土雕像。
“不算软骨的话,人的身体一共有两百零六块骨骼。”佩斯利继续说道,“我可以在保证你存活的前提下把它们全部取出来——既然你是个医生,那一定知道,骨头不是我们完成生命活动的必需品,对不对?”
她举起双手,假装在挤压某种东西,故意拖长的说话声在空旷的走廊上空飘荡,显得格外阴森:“人体的延展性其实很好,只是受到骨架的限制……我们可以先想象一个装满了内脏的口袋*。”
史密斯死死咬着牙,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恨我吗?”
没等佩斯利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你应该不恨,因为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是个惜命的人,女士,你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用酷刑折磨我。我会回答所有问题的……我的尺骨还能回来吗?”
虽然现在已经任人宰割,史密斯说话时的语气仍然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在智商高于平均值的人群中,有很小一部分会产生这种自视甚高的情绪,殊不知当人类意识到自己很聪明时就总会干傻事。佩斯利左右找了一圈,最后抓起史密斯的外套下摆,体贴地擦掉了他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好让对方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
随后,她礼貌地笑了一下:“亚伦,你们这种人总是会犯一个很天真的错误。”
“什么错误?我很乐意改正。”
“因为你做过坏事,就觉得除了你自己之外不会有更坏的人了。”佩斯利扫过史密斯变形的手臂,“但是再怎么冷血的杀人犯也有可能变成受害者,比如你倒霉的时候就会遇见我。”
“……”
“我不恨你,咱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呢。我只是有一点讨厌你。当然,我也不打算问什么问题,现在只是在单纯地折磨你而已——看样子你已经习惯少根骨头的状态了。”
史密斯的面孔彻底扭曲起来:“……你这个心理变态!”
受强迫症影响,佩斯利又默默拍了拍他的另一条手臂,拿走了剩下的那根尺骨,帮助他的身体回到左右对称的状态。史密斯在地上滚了两圈,像被扔进油锅的虾一样屈膝蜷缩起阿里,抬起头时眼睛里重新装满了恨意和恐惧:“你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佩斯利冷眼注视着他:“我见过你。”
“胡说!你认错人了!”
“不是面对面遇见的,是在照片上。”佩斯利抬起一只手,在视野里遮住史密斯稀疏的头顶,“那个合照……你在里面要年轻一点。我还以为照片上的人都死光了呢。”
史密斯一脸的愤懑不解,看向佩斯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精神病人,同时还带着一种被精神病抓住的绝望。佩斯利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继续透露更多提示:“‘蒙特利尔青少年之家’——是叫这个名字吗?你和他们院长的合照就挂在大门旁边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