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一个男人站出来,压低了声音威胁他:“红头罩,不要多管闲事。”
“真对不起,我就喜欢管闲事。”
“你知道我们替谁做事吗?”
“我会知道的。”
红头罩向前迈了一步。由于凶名在外,没人敢率先对他出手。就在胶着时,众人的眼前突然一黑。一个白色的身影旋转着掉了下来,精准地砸中了红头罩的脑袋。红头罩一声不吭地倒下了,从楼上传送到楼下的佩斯利则又滚了两圈才停下。她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好痛!”佩斯利大叫一声。她抬起头想看看自己到底磕到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柔弱无助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那个红色面罩上的两个眼睛正对着她,明明没有表情,却仿佛朝自己发射着谴责的目光。
“……”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又看到另一边的蒙面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这里。枪口指着佩斯利的脑袋。
佩斯利从不逃避现实。但是这一刻,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56章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 佩斯利首先要做的就是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高傲地环顾四周,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让敌人出于忌惮而不敢随意攻击。
但问题就出在“站起来”这一步——佩斯利从二楼掉到一楼, 中途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撞上了红头罩的脑袋。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 她的整截后腰都遭受到强烈的冲击, 仿佛被一辆摩托车迎面撞翻。简而言之就是腰闪了, 站不起来了。
为了防止腰伤加重,佩斯利只能认清现实。她看见对面的四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只能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举起手:“好吧……有谁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
“呃、你掉下来,把红头罩砸死了。”一个蒙面人迟疑着回答她, “……你是谁派来的?”
佩斯利看向红头罩——目前为止这场袭击中唯一的受害者。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对面, 很像《玩具总动员》里被粗暴的小孩扔到马路上的牛仔警长胡迪。从这个角度, 佩斯利没办法辨认红头罩的脖子有没有被自己撞断——她希望没有。如果红头罩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在哥谭叱咤风云的□□老大, 那“被从天而降的队友砸死”属实是个不太体面的退场方式。
与此同时, 佩斯利也闻到了汽油的味道。情况大概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
惊吓过后, 那些闯入者又开始活动起来。佩斯利听到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管她!我们该走了。”
刚刚回答佩斯利的男人听上去有些犹豫:“那这两个人怎么办?”
“扔在这儿。”
“可是……我们只是来烧房子的……”
“谁让他们跑过来的,两个倒霉鬼……”
“不行!我拿的钱只够放火,不够杀人!”
“那你就滚到外面去!我们来烧!”
“你说的对。”佩斯利冷不丁地插嘴,“在放火之前,我建议各位三思——你们拿的报酬真的能抵消即将承担的风险吗?”
“……”那个明显占主导地位的男人站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别跟我们玩花里胡哨的东西!”
佩斯利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我只是随便说说, 没什么的——继续吧, 放火去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你怎么回事?不怕被烧死吗?”
佩斯利神秘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因为腰痛而略显扭曲:“别说废话,快去点火。”
此话一出, 反倒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都显得有些紧张。其中一个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派来的?”
佩斯利安详地平躺着。她面色从容,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仿佛随时准备迎接火海。在四人的视线中,她平缓地吐出一口气:“是蝙蝠侠让我来的,也是他让我与你们相遇的。”
对方的底气开始下降了:“……不可能。蝙蝠侠这几天都没出现过,只有那几个罗宾在活动。”
“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佩斯利自顾自地说道,“于是我明白,是时候了。你们难道没有见证过那种力量吗?不要质疑我”
佩斯利故意把话说得云里雾里,其实是想借着蝙蝠侠的威望让他们忌惮。但佩斯利没有想到,自己虚张声势的效果似乎有点太好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些重要的环节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开始了。
四个歹徒中,那个总是显得忧心忡忡的男人首先接上了话:“蝙蝠侠的确有了点法术……我亲眼看见他手里的武器变成蝙蝠飞走了。”
“那又怎样?”更暴躁的那个警惕地看着佩斯利,“变蝙蝠又不是什么厉害的能力!”
“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可怕……”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三个人开口道:“你们还记得黑面具是怎么被抓的吗?”
“……”
“是至尊蝙蝠侠——大家都知道那家伙绝对和蝙蝠侠有关系。黑面具在赌场里和红头罩谈生意,结果第二天人就在警局了……和企鹅人一样。”
“我听人说红头罩就是至尊蝙蝠侠。”
“那只是小道消息!”
“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还有——至尊蝙蝠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红头罩只是里面的一份子。那是凯文亲口告诉我的,他当天就在赌场里,红头罩带着一群没有头的人冲了进去,大喊‘我是至尊蝙蝠侠!’,然后往赌场中央扔了一颗炸弹——就是从那天开始蝙蝠侠就不露面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佩斯利已经顾不上腰疼了,因为她必须用力憋笑。关于至尊蝙蝠侠的种种推测是如此言之凿凿,既有人证又有物证,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趁着对方在争论不休,佩斯利静悄悄地坐起身。她的脊背疼得发麻,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佩斯利再一次看向红头罩的脖子,意外地发现对方的姿势变了。
他趴在地上,手上握着枪,整张脸却深深地埋在臂弯中。佩斯利推测红头罩大概在不久前从昏厥中醒了过来,正准备对敌人发起进攻,却突然听见了关于至尊蝙蝠侠的各种“小道消息”——于是这人决定继续装死。
起码他的脖子没断。佩斯利松了口气。
“嘿!你!不准动!”那四个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佩斯利身上。枪口抵上佩斯利的额头:“……你也是至尊蝙蝠侠的一员?”
佩斯利平静地回应道:“如果你觉得我是,我就是。”
“小心点……这家伙看上去很开心,她一定留着什么后手。”
佩斯利的确有一个后手,但她不确定要不要使用——堂吉诃德可以很轻松地解决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但是它最近格外暴躁,一心一意地想着撬开人类的天灵盖,而佩斯利则希望保持低调。她盯着那把枪,脑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应景的想法。
或许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有的时候流言也可以成为趁手的工具。
“那好,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举着枪的男人终于做出决定,“至尊蝙蝠侠……说不定老大会想见她。”
两个人走过来架住佩斯利。佩斯利则做了个深呼吸:“呼……我没学过这个,但是我应该记得公式……”
“你说什么?”
“我说——这都是蝙蝠侠让我干的。”佩斯利抬起头,口中念出一串古怪的语言。抓着她的男人突然觉得手中枪的触感变得柔软而温暖。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不是上膛的武器,而是一只黑色的、和枪差不多大的蝙蝠。它在男人的手掌中不停地扭动着,努力伸展翼膜,与此同时张开嘴巴,将锋利的小牙齿扎进对方的手指。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酒吧上空。歹徒们的枪都变成了蝙蝠,而且紧紧咬着他们不放。佩斯利被惊慌失措的人扔到一边,她立刻蜷缩起来免得被踩到,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她看着那四位受害者在酒吧里尖叫着乱跑,试图甩掉蝙蝠,颇为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成功了……谁说我没有天赋的?”她骄傲地挺胸,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又灰溜溜地弯下身子,嘴上还不忘冲着那些人大喊:“这就是蝙蝠侠的力量!”
现场越来越诡异,红头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迅速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踹翻了那四个失去理智的倒霉鬼。受惊的蝙蝠终于松开嘴,它们扑棱着翅膀,无声无息地飞到屋檐上,默默盯着底下的人类。
红头罩抬起头看了它们一眼,随后很不情愿地把视线放在佩斯利身上:“你想解释一下吗?”
佩斯利笑着捂住腰:“我的腰伤了,行动不便,没有别的办法。”
“哦是吗?你的腰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撞到什么东西了吧?”红头罩阴阳怪气一通,“——我问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你的头还疼吗?会不会有脑震荡?”佩斯利在地上扒拉两下,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我在一本书上学到了这个小把戏,把无机物替换成特定的有机物,想不到一次就成功了——这比空间转移容易多了。”
“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红头罩看上去有些绝望,“我一直在等待时机撂倒他们……现在你玩了这个小把戏,他们更会觉得我们是什么——会魔法的至尊蝙蝠侠!”
“这就是我想要的。”佩斯利又笑了起来,“我发现至尊蝙蝠侠或许还有点用处,这会是教会的起点……”
红头罩走过去抓住步履维艰的佩斯利,免得她又闪到腰:“教会是什么意思?”
佩斯利疼得不停吸气:“就是字面意思——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烧我的房子?”
“……因为在犯罪巷,买房子是要交保护费的。你不知道吗?”
“啊……房产商没告诉我。要交给谁?”
红头罩冷笑:“从今天开始,交给我。”
佩斯利像个过马路的老奶奶一样被抬到了椅子上。她感动地看着红头罩:“杰森……你是特地来帮我解决麻烦的吗?你真是个善良的年轻人。”
“首先,别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其次我只是顺路……”
“你撒谎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会变多。”
“没人想听你分析肢体语言!还有,不要转移话题——教会是什么?”
“你不会想听的。”
“我偏要听!”
佩斯利无奈地耸肩:“好吧——我准备建立一个信仰蝙蝠侠的宗教。”
“……”红头罩立刻冷静下来,“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听了。”
“杰森,不要想太多——我信仰的不是你讨厌的那个蝙蝠侠。你可以把我的教会理解为以解构主义为核心的社会实验,它建立在‘蝙蝠侠’这个概念之上,其实和那个穿着黑衣服,身边跟着一群未成年小孩的可疑男人没有关系——哥谭人对蝙蝠侠有着很复杂的情感,这和面具下面的那个人的身份是割裂的。是蝙蝠侠塑造了蝙蝠侠,但蝙蝠侠不会只属于那一个人,你能明白吗?”
“……你要创造新的蝙蝠侠?”
“我要创造真正的蝙蝠侠。”佩斯利一脸严肃,“不死不灭的符号,有人畏惧,也有人敬仰。人类的信仰会变成某些东西的养分,放任下来会很危险——你也亲眼见过。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去信一个无害的东西,起码可以缩小我的排查范围。”
红头罩沉默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佩斯利的一部分理念其实正是蝙蝠侠想要的。这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但佩斯利更坦诚,也更有野心……或许也更无厘头。
他看着佩斯利绿色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发现你是个控制欲强得可怕的人。”
“……维卡在离开之前跟我说了一些话。”佩斯利看着天花板上的蝙蝠,“我可以看穿人类的灵魂,为什么不能掌控它?控制欲不是坏事,只要我处理得够隐蔽。”
“因为灵魂是看不穿的。”红头罩摘下面具,“如果你真的看穿了我,就会发现我并不讨厌蝙蝠侠。”
“那你为什么对蝙蝠侠这个名字这么敏感?……你喜欢他?”
“不!好吧我讨厌他行了吧!反正不是喜欢!”红头罩一脸痛苦地改口,“……我以前认识他。我是说面具下面的那个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
佩斯利眼中刚刚升起的兴奋之火又熄灭了。她冷淡地别过头:“我也没指望你说。”
“也是,我说得太多了。”红头罩也点点头,“……不能把我的事情透露给你,免得你又分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疾病。”
佩斯利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杰森,如果你想说的话,就说吧。倾诉是很重要的,对心理健康有好处。”
“……我不想说。”
“那好吧。”
红头罩忍不住看她:“你没看出来我在撒谎?”
“我看出来了。你的手指动了一下,大概在克制自己不要挥手——但是你不想听我分析肢体语言,所以……”
“几年前,因为一些意外,我离开了这里。”红头罩冷漠地忽略掉刚才的插曲,“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哥谭已经忘记了我。”
——身份认知焦虑。杰森·陶德必须承认,他的确有点这方面的毛病。他成为了在哥谭游荡的幽灵,而属于自己的坟墓已经被他亲手刨开,再也回不去了。
佩斯利放轻声音,体贴地说道:“你不能指望整个哥谭都记住你,这是典型的个人中心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