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默默把兔子挪到眼前,试图挡住自己的微笑:“还有更糟糕的?”
“至尊蝙蝠侠!”杰森指着佩斯利崩溃地控诉,“至尊、蝙蝠侠!他们现在知道是谁顶着这个蠢名字到处乱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往后的二十年,每一年的圣诞节,我收到的礼物都只会是印着‘至尊蝙蝠侠’加粗大字的毛衣和马克杯!……等我死了,还得提防着那群家伙在我的墓碑上刻不该有的东西!——不准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杰森。”佩斯利笑着摇头,随后朝他举起酒杯,“我只是……恭喜你。你的身份认知障碍能缓和一点了。”
“怎么缓和?‘我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就是至尊蝙蝠侠’——这不叫缓和!”
“你回家了。”佩斯利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家人找到了你,以后你可以收整整二十年的圣诞礼物,死后还会有人照顾你的墓碑。想想看,是不是开心了一点?”
“……”杰森冷静下来,开始用某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佩斯利。
“我以前很渴望有个家庭,父母,兄弟姐妹,或者爱人之类的。”佩斯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后来我发现,家人也没办法拯救我……但是他们能拯救你,对不对?”
“……我可没说过蝙蝠侠是我的家人。”
“即使不是侧写师,我也能分辨一个人谈及家庭的情绪表现。”佩斯利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兔子,“其实我没办法想象蝙蝠侠的家庭。但是看看你,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她陷入了某种幽深的思绪中,随即看向兔子,“——你说得对。”
“呃、你为什么要和兔子说话?这是你的新宠物吗?”
佩斯利摇头:“他是我的律师。”
“……”杰森困惑地皱眉,“律师?有人类执照的那种?”
“没错,而且是名校毕业。”佩斯利骄傲地举起兔子的一只前爪(兔子看上去有点不情愿):“由于他本人强烈要求我不透露他的真名,所以请叫他迈克*。”
尽管完全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杰森还是迟疑着和兔子握了握手:“你好。”
兔子律师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最后他别过头,把脑袋扎进佩斯利的臂弯,仿佛放弃了灵魂中某些重要的东西。
佩斯利看上去开心了一点:“那么,我想蝙蝠侠马上就要来找我了。”
杰森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把你抢走了?”佩斯利又趴回桌子上,“站在他的角度,我和我的教会应该都是很讨人厌的东西,但是也不太重要。结果现在他失而复得的孩子转头就过来找我……”佩斯利突然有了点不该有的感悟:“这就是夺人所爱的快乐吗……”
“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肉麻!”杰森嫌弃地搓搓手臂,“我又不是他的财产!”
“有恋父情结的人就别说这种话了。”
“恋——”杰森哽了一下,“……别跟他说这个——而且我根本没有恋父情结!”
佩斯利敷衍地点头:“我不会说的。又不是去跟他探讨育儿经验的。”
杰森干脆自暴自弃地喝酒:“所以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啊!”
“什么反应?”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杰森愤愤不平地看着她,“我身为这个教团唯一的战斗力,现在和蝙蝠侠有了联系,你不该有危机感吗?对你来说我还没有这只兔子重要吗!”
佩斯利再次捂住兔子的耳朵:“是律师!站在职业作用的角度你的确没他重要。如果蝙蝠侠准备起诉我侵犯名誉权,迈克可是我唯一的保障。”
杰森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蝙蝠侠和没有手掌大的兔子在法庭上唇枪舌战的场面,突然就释然了:“……唉,佩斯利,是我错了。我干嘛要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你呢?”
佩斯利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而且,我很高兴你和他之间能有良好的关系。”
杰森耸肩:“我可不会帮你打探他的消息。”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因为他退出也没关系。”佩斯利把酒杯推到一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你可能听了会生气,但是对我来说,你是个需要帮助的年轻人。如果有人比起我更能帮到你,我希望你能坦然地接受他们。”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朋友。”
杰森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和维卡一样?”
“她对我来说更重要一点。”
“你就非得给所有朋友排个先后顺序是吗!”杰森迅速站起来,“……算了,我就不该过来找你。”
佩斯利有些惆怅地看着他:“再见。”
“别说得像永别一样!”杰森一脸无奈,“我不会退出的。”
“之后我会做一点很过分的事。即使这样你也不退出吗?”
杰森弯下腰凑近佩斯利,挑衅般地回答:“——我就喜欢过分的事。老蝙蝠这两年的生活有点太平静了,咱们得给他上上发条,对不对?”
随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顺便挥了挥手:“再见。这地方的酒太烂了,我去给你弄点好东西。”
杰森离开后,佩斯利看向那瓶酒。整个酒吧易主后变得格外清冷空旷,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律师似乎感受到什么,有些忧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佩斯利把他往前面挪了挪,然后看了眼天花板上被腐蚀出来的洞:“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罗西南多——她应该不会吃掉你的。”
兔子没办法回应她。他只能温顺地趴在她手边,像一只真正的,沉默而温暖的小动物。
“我的老师也叫杰森。”佩斯利平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些怀念,“我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师生……我刚刚对杰森说的话,其实都是他对我说过的。”
在孤独的寂静中,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啊……我也有点想念家人了。”
第69章
深夜, 红罗宾蹲在某栋建筑物的水箱上,专心注视着某个方向。
今晚十分安静祥和。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鬼鬼祟祟的劫匪或者行踪诡异的毒贩。大部分居民都躺在床上, 小部分居民还在熬夜加班——非常正常, 非常和平。
就在此时, 他的背后有了点动静。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朝他打招呼:“红罗宾!”
他回过头, 看见一个穿着蓝黑色制服的男人, 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简直比蝙蝠灯还要闪耀。
“……来得真快。”
“我一收到你的邮件就过来了。”夜翼欢快地蹲到他身边, “所以, 他在哪儿?”
红罗宾摇头:“不知道。我觉得接下来一个月他都不会在哥谭露面了。”
两人凑在一起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傻笑, 由于笑得太开心喉咙里还发出了鸭子一样的叫声。等笑过一波, 夜翼擦了擦眼角:“说真的——他亲口承认自己是至尊蝙蝠侠了?”
“我有现场的高清录像, 他亲口说的。”红罗宾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一开始他想装不认识我们, 但蝙蝠侠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崩溃了。”
“天呐, 他说了什么?”
红罗宾憋得浑身颤抖:“蝙蝠侠说,‘好吧,至尊蝙蝠侠’。哈哈哈哈!”
“快把录像发我!”夜翼激动地抓住红罗宾的肩膀,“所有角度的,都发给我!”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坐在水箱下面的罗宾突然幽幽地插嘴。夜翼被他吓了一跳:“哇!我都没看见你。”
罗宾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眼神不好就别出门。”
“别这样,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夜翼弯腰拍了拍对方, “蝙蝠侠去哪了?”
红罗宾指着前方的犯罪巷:“他去见至尊蝙蝠侠的教主了。”
“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夜翼又笑得肚子疼, “怎么回事?只有我一个受不了吗?”
“因为他已经讲了一百个至尊蝙蝠侠的蠢笑话了。”罗宾鄙夷地看着他们, “多听两个,你很快也会脱敏的。”
目前为止, 夜翼恐怕还很难脱敏,只会觉得嘴角咧得太开肌肉酸痛。他不得不用双手捧住脸颊,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个教主是什么样的人?”
红罗宾叹了口气:“我觉得她没什么危害。”
“是啊,因为她是你的任课老师,你已经被她迷惑了。”罗宾冷冷地插嘴,“再友善一点,说不定她期末能给你个高分呢。”
“这两者又没什么关系——我不需要讨好她期末也能拿高分。”红罗宾有些疑惑,“等一下,你跟她又没交集,干嘛这么义愤填膺的?”
“……”罗宾撇嘴,“她根本就没想好好照顾自己的鳄鱼,我每次过去罗西南多都是独自留在房间里。还把氪石扔在柜子上——那东西是有辐射的!”
“哦,稍等——阿福刚刚让我转告你,我们是不会养鳄鱼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去偷。”
“切,我偷了你们也不会知道。”
“所以她是个养殖鳄鱼,还收藏氪石的大学老师?”夜翼摸了摸下巴,“叫什么名字?”
“佩斯利·连恩。”
“……佩斯利·连恩?”夜翼的警察之魂突然颤动了一下,“那个写《犯罪心理鉴定》的连恩?是她吗?”
“呃……就是她。”
“她下次上课是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夜翼突然兴奋起来:“那太好了……不,我现在就想见她。咱们去看看蝙蝠侠和她聊得怎么样了!”
“哇哦!等一下!”红罗宾一把拦住他,“——明天再见不行吗?”
“你知道蝙蝠侠对氪石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对吧?”夜翼的眼中充满了坚定的职业热情,“如果这两个人因为氪石闹矛盾,导致连恩博士明天不能去上课了怎么办?我只请了两天假!”
“……蝙蝠侠又不会打她!”
此话一出,罗宾和夜翼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红罗宾。在一片有点尴尬的寂静中,红罗宾深吸一口气:“好吧——就算真的……有了肢体冲突,也不会很严重的。她只是个普通人,可以被很轻松地压制住……”
“普通人可不会在家里放空间传送阵。”罗宾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去看看也没什么的。”
夜翼欣慰地捂住胸口:“唉……我们的罗宾已经是个善良的小孩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去看鳄鱼!”
但是的确如此,看一看也没什么的。三人在楼宇间穿梭,迅速来到了佩斯利的住所。二楼没有亮灯,之前被打碎的玻璃还没被补上。他们落在窗台上,只见蝙蝠侠的背影伫立在昏暗的房间中央,他正低着头看向身前。红罗宾眯着眼睛看过去,随后心头一跳。
佩斯利·连恩跪在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她微微颤抖着抬起头,脸上全是血,眼中的虹膜因为充血而鲜红一片。
“……”
此时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好像真的被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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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佩斯利把那块被划烂的地毯拖到脚底下,盖住了地板上的洞。
眼不见为净,这的确是个经济实惠的补救措施。但是那个洞口的直径有点大,上面再盖一块布,看上去很像某种陷阱,专门捕捉容易一脚踩空的倒霉鬼。为了防止自己成为那个倒霉鬼,佩斯利又默默把地毯挪走了。
昏昏欲睡的兔子安静地趴在床垫上,身体缓缓地起伏着。他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罗西南多悄悄爬到他身边,用长吻好奇的碰了碰兔子耷拉着的耳朵。
佩斯利走到小动物们身边,把罗西南多引到另一侧,免得她打扰别人休息。鳄鱼虚虚咬住佩斯利的手指,简单撒了个娇。佩斯利把手从她嘴里抽出来,挠了挠鳄鱼的下巴。
“……没关系,罗西。”佩斯利轻声说道,“哪怕你真的会分泌腐蚀性液体,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鳄鱼。”
两米长的小鳄鱼抬起脑袋,眯着眼睛开心地接受佩斯利的抚摸。
佩斯利的确不在乎罗西南多的种族问题。她不知道堂吉诃德到底是从哪里把鳄鱼找出来的,但反正都养这么大了,哪怕她有点特别也不碍事。
她像所有溺爱小孩的家长一样,满怀欣慰地看着罗西南多美丽的白色鳞片。一块块硬甲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仿佛世间最精美的手工艺品,也像某种复杂的法阵。
“……”
佩斯利突然站起身,看向那块留着公式的地毯。
随后,她慢慢走过去,把地毯整理好,再次把手贴了上去。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但今天晚上气氛正好,很适合再进行一次实验。
她闭上眼睛,渐渐放空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特殊的地方。
下一秒,地毯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佩斯利睁开眼睛,看见一望无际的冻土雪原,远处是黑色的树林,再往前点是一艘巨大的,斜插在土地上的货船——她终于来到西伯利亚了。
西伯利亚的夜空是浓郁而接近墨色的蓝。浩瀚的繁星聚集在头顶上,形成一条不断闪烁流动着的银色长河,仿佛即将从天上坠落。与其说美丽,不如说是恐怖。佩斯利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些星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北极圈内的夜空。
这是佩斯利学习传送的初衷——她要重新回到西伯利亚。维卡就住在这里。或许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喝得醉醺醺地仰倒在地上,也会因为同一片星空而有片刻的恍惚。等到手指尖开始失去知觉,佩斯利迅速站起来,朝着记忆中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她不认识路,只记得什么时候转弯,在哪个方向直走。没过多久,一栋低矮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被雪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