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皇后从内殿缓缓走出来,淡淡道:“今日陛下下朝后也会来凤仪宫,都吵吵什么?”
陛下要来,嫔妃们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口舌之争了,个个都安分了起来。尤其是盈贵人,简直迫不及待想看看陛下对棠贵嫔是何态度。
刘贵妃瞧了眼盈贵人,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正在众人翘首期盼的时候,随着宫门前的唱礼声,沈璋寒穿着一身下朝后的常服迈步走进殿内,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温润多情,不咸不淡的开口道:“盈贵人方才说什么玩笑呢?叫朕也听听。”
第77章
皇后前脚刚说完陛下要来, 下一刻陛下就伴随着通传声进了大殿,还真是赶巧了。
姜雪漪忙随着皇后等人一道起身向陛下请安,迎陛下一路进来坐至主位上, 待陛下示意免礼, 才重新坐回去。
每日给皇后的例行请安陛下几乎是不来的,因为时间刚好卡在下朝后不久, 奔波难免疲惫。陛下一般会回太极殿更衣用早膳,然后直接去勤政殿批阅奏折,只有是极个别的情况才会来凤仪宫参与日常请安, 这也还是有事要宣布的时候才有的。
这几天陛下的政务忙碌, 后宫都没进,这会儿突然驾临凤仪宫,很让不让人猜测陛下的动机。
事关棠贵嫔的流言, 难道终于是藏不住了, 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了?嫔妃们的心思兜兜转转猜测着,唯有盈贵人面上微微一喜。
陛下这么问,定然是听说了这些流言, 也暗中查问过了。盈贵人欣喜于此事办成了,可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不可背后议论嫔妃的模样,娇声道:“陛下莫要和妾身说笑了,妾身怎敢背后议论姐姐?不过是听宫人们说了一耳朵闲话,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这才问问姐姐们有没有听到罢了。”
沈璋寒面色如常, 淡淡道:“哦?什么闲话,朕倒是没听说。”
盈贵人故作惊讶道:“原来陛下没听说吗?事关棠贵嫔姐姐, 妾身更不好当面议论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陛下圣体, 这起子没根据的话听了也是脏耳朵,您就当不知道,权让皇后娘娘处置吧。”
喻婕妤冷哼了一声:“这些话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盈贵人这会儿装出一副知礼和善的模样做什么,方才陛下不在的时候你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皇后觑了她们一眼,言语平静:“近来宫里流言纷纷,臣妾起先已经惩处了几人却并未得以遏制,自昨日起臣妾已经命人彻查流言的源头,想来不日就能有结果。等源头查出,臣妾定会严厉处罚还后宫安宁,也还棠贵嫔和腹中皇嗣清净。”
起先盈贵人和喻婕妤在陛下跟前针锋相对,还碍于流言不好听没有说出姜雪漪的名讳,皇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反而将事情抬到了明面上。
刘贵妃静静地抬眼看向陛下,柔声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此事传得实在不堪,棠妹妹还怀着皇嗣,若因这些流言心情郁结动了胎气,那就是大大的不值了。”
她轻叹一声:“宫里从来不缺流言,什么捕风捉影的事都能拿来说,实在不像话。”
盈贵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唇,意有所指道:“是啊,底下那群宫女婆子们没事最爱说些没影子的事。棠姐姐圣眷正浓,又怀着身孕,怎么好端端的就传出来这样的话了?还说的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
“陛下定要重重的处罚那群奴婢,竟敢背后置喙主子们的事,真是不懂规矩。即便棠姐姐真的入宫前有什么,那也该是陛下和姐姐之间的事,不是她们这些下人配议论的。”
短短几句话,嘴上是为棠贵嫔打抱不平,实际上却字字句句都在将陛下往那流言所指的方向上引导。
这不是替棠贵嫔解释,是在把她架到火上烤呢!
殿内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此时此刻,人人都不敢再妄自开口了。
陛下宠爱棠贵嫔,她现在又怀着身孕,谁也不知道陛下待她到底是什么看法。是真如想象中一般因为谢家公子而厌恶了她,还是真的此时尚不知情,亦或是已经在调查,正在等待一个结果。
棠贵嫔毕竟是和外男拉拉扯扯,还被人看见传得人尽皆知,这些事触及到陛下男人最要紧的尊严,多说一句都可能是祸事。
毕竟她们都是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帮着棠贵嫔和落井下石都有风险,干脆装聋作哑不说话来得好。
杨嫔犹豫地看着姜雪漪没出声,稍后坐着的赵才人着急的蠢蠢欲动,被姜雪漪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此时,沈璋寒淡淡道:“朕还当是什么稀罕的笑话这样要紧,原是说的这个。”
“若是这件事,朕倒也听闻了些有意思的,不如爱妃们一道听一听。”
闻言,盈贵人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了一瞬,不知怎么,虽然陛下的表情神态并未有什么变化,可她总觉得陛下的语气不太对劲。
尚未来得及深思,就见陛下拍了两下手,门前候着的林威拂尘轻轻一甩,扬声道:“带上来。”
几个呼吸后,一个身着粉色宫女服饰的宫女从外头被人押了进来,直接摁着头跪到了地上。
那宫女显然是被吓坏了,入宫这么久哪儿见过这般阵仗?当下瑟瑟缩缩的跪在殿内不敢出声,满头满身的凌乱,一看就知道是挣扎许久造成的。
盈贵人一看清这宫女是谁后脸色就白了起来,她慌张的地看向陛下,不知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
棠贵嫔和谢家公子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那谢家公子又和她在宫里拉拉扯扯,不愿娶妻,哪一条都说明了这两个人不简单。
陛下但凡听到了风言风语,派人一查就知,何况这一点她自己也是查过的,并非有假。
她实在想不通,陛下是宠爱棠贵嫔不假,可即便再喜欢,又怎么会对这件事无动于衷?!
他可是天子!是坐拥天下至高无上的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宠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就算棠贵嫔现在怀着皇嗣,那陛下该更加觉得恶心才是。
自己宠了一年多的女人竟然险些和别的男人成亲,成为他的枕边人,说不定现在心里还彼此惦记着对方,只要这般一想想,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接受不了。
即使看在皇嗣的颜面上不曾撕破脸,也该渐渐疏远了她才是。
如今怎么会突然调查出了锦如,还将她带到了凤仪宫……
难道陛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要为她撑腰吗?
陛下实在是疯了!棠贵嫔究竟有什么好!这样蛊惑了陛下!
盈贵人的心剧烈狂跳,愤怒不甘夹杂着极具的紧张,连瞳孔都扩大了。
沈璋寒垂眸淡淡的看着她,却对着底下颤抖不安的锦如说:“棠贵嫔有关的流言,可是从你这最先出去的?非议主上,污蔑宫妃,致使后宫不宁,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锦如入宫后一直谨小慎微,最大的毛病也就是贪财而已,此时面对陛下的威仪,她早就怕得不成样子,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没法活命,不住地俯身叩头道:“陛下饶命,陛下恕罪!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不该背后议论棠贵嫔!还请陛下饶恕奴婢的罪过,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是在丰元殿做活的宫女,凡有大宴,你必在场侍奉,”沈璋寒眸色暗沉,语气却轻描淡写,“你说你见过棠贵嫔和男子拉拉扯扯,是何时?”
锦如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奴婢……奴婢只是在殿外看见棠贵嫔和……谢家公子离得甚近,相谈甚欢,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杨嫔细细观察了殿内情况,大着胆子蹙眉道:“陛下,这锦如不老实。谢家公子唯有除夕大宴进宫过一次,她若真的瞧见了,为何当时秘而不宣,反而如今大肆宣扬?”
“恐怕是棠贵嫔有孕后惹了一些人眼红,这才故意编造些莫须有的事来污蔑。”
沈璋寒瞧了杨嫔一眼,冷冷的嗯了声:“不错,宫女锦如满口胡言,事到如今还敢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若再不说实话,就拉去宫正司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你的嘴能有多硬。”
盈贵人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果然,锦如一听要去宫正司,立刻吓破了胆子,忙大哭大喊的求饶道:“陛下饶命!奴婢只是一时贪财才受人指使,奴婢没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污蔑棠贵嫔啊!这……这都是盈贵人身边的柔安找到奴婢,说只要和几个身边人将这条消息说出去,就赏赐奴婢不菲的钱财,还说此事绝无凶险,不过权当说闲话罢了!奴婢以为此事真的只是件小事,又一时贪财才答应了,而今后悔不已,还请陛下饶了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锦如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声音也嘶哑了:“奴婢知道的一切就这么多了,还请陛下饶恕奴婢吧!”
盈贵人一听顿时气的柳眉倒竖,呵斥道:“你胡乱攀扯什么!本主从未让柔安做过此事!”
沈璋寒敛眸睨她,林威端着一盒子首饰进来,躬身道:“这是从锦如的铺盖里找到的,每一件都和盈贵人您的物件对得上,恐怕是铁证如山。”
人证物证俱在,盈贵人顿时急了。
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暴露,自己是摘不干净了,如今只能拼命往棠贵嫔身上扯,哪怕让陛下有一分醒悟也是好的,忙起身跪倒在地,哭诉道:“陛下!此事是妾身做的不假,可此事却并非是妾身胡编乱造,而是确有其事!您只要派人稍稍打听,棠贵嫔入宫前的情况自然一目了然!”
“那谢家公子狼子野心觊觎皇妃,棠贵嫔也不知检点同他拉拉扯扯!那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的,这也是不少人都瞧见了!”
盈贵人哭得可怜:“棠贵嫔的心里究竟对您真心还是假意不知道,可妾身却待您是真心实意,陛下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妾身不过是不想陛下您继续受人蒙蔽,宠着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子的女人罢了,难道妾身这样做也错了吗?”
她字字句句里的真情可歌可泣,不得不承认一句,这盈贵人的嘴实在是厉害的,能让黑的变成白的,白的也成了黑色。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寂静。
沈璋寒冷冷勾唇:“朕的心意,你也敢揣度?”
姜雪漪静静看着她,淡声道:“盈贵人这套说辞骗骗自己便罢了,还真想蒙骗陛下吗?”
“本嫔和谢氏兄长从来都是清清白白,自然不怕任何人去查探。盈贵人企图用一套天衣无缝的话术蒙骗宫里其他姐妹,也欺瞒圣听。本嫔如今还怀着皇嗣你尚且敢如此狠毒的捏造事实,若让你继续颠倒黑白,宫中恐怕永无宁日。”
她起身道:“嫔妾的心意如何,陛下是最清楚的。还请陛下严惩盈贵人,还嫔妾和腹中皇嗣一个清白,也还六宫祥和安宁。”
皇后微微低头,愧歉道:“臣妾办事不利,未能赶在陛下之前就将事实查明,导致流言蒸蒸日上,扰了陛下和太后安宁,也委屈了棠贵嫔和皇嗣。”
“若陛下不弃,不如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置,臣妾定会好好解决此事。”
沈璋寒转了转玉扳指,黑眸看向盈贵人,眼底并不掩饰厌恶:“既如此,此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务必要将宫中不正之风就此掐灭,不要再传出这样不像话的风言风语来。”
“朕今日亲自来凤仪宫处理此事,就是要让宫里人都知道,违逆圣意,自作聪明,兴风作浪是什么下场,”他迈步走出殿外,语气冷淡又疏离,“锦如乱棍打死,尸身于御花园门前展示一日,丢入乱葬岗。”
盈贵人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陛下竟然一点都不相信她…
圣意已下,皇后忙起身带着嫔妃们恭送陛下离开,这才淡淡看向了盈贵人。
她之所以想要亲自处罚盈贵人,虽是为了弥补此事上的不足,让陛下不要心怀芥蒂,也是为了树立皇后威严,但最重要的,是顺理成章的不让陛下亲自惩处盈贵人,以免与太后母子失和。
让她亲自做这个恶人,才合适得多。
皇后看着盈贵人,沉声下令道:“盈贵人不敬上位,虚构事实,指使宫人散播谣言,污蔑嫔妃与皇嗣清白,使后宫不宁,德行有亏。自今日起降为正八品宝林,褫夺封号,每日于灵犀宫门前罚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丁宝林,你可记住了?”
第78章
“什么……?”
丁宝林跪在地上, 听着皇后的旨意茫然睁大了眼睛。她计划多天,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现在这样的。
凭什么?为什么?!
遇到这种事,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可能接受的。陛下又不是圣人, 对棠贵嫔的那点宠爱也未曾到这般深刻的地步, 怎么就一门心思的信任她,甚至不惜为了她暗中彻查流言?
丁宝林怎么想也想不通, 连跪着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下去,“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此时耳边尽是尖锐的轰鸣声, 扎的她脑仁和耳朵生疼。
所有的嫔妃此时都在盯着她瞧, 以前她看得上的看不上的,个个的脸上都只有讥讽和幸灾乐祸。
若是棠贵嫔倒了,她们会暗暗高兴, 可若是自己倒了, 她们一样高兴,宫里就是这样吃人的地方,没什么情面可讲, 只要这份罪不是自己受,其余任何人倒台都让她们欢喜。
丁宝林的脸火辣辣的疼,自尊被狠狠扫地,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才得的贵人之位尚未几天,竟然就被皇后降为了宝林, 一下子就成了宫里的最底层, 还要日日去灵犀宫门前罚跪,棠贵嫔还不日日出来嘲笑她?
这份屈辱, 无异于把她的颜面往地上扔!让所有人都背后耻笑她!
何况散播流言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哪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皇后怎么可以这样严重的处罚?
丁宝林仰头看向皇后,咬牙不甘道:“皇后娘娘如此处罚是否太重了些?嫔妾是不该将棠贵嫔此事散播出去,可此事终究字字属实,也并未害任何人的性命!妾身听说,当初喻婕妤害丹妃失子也不过是从妃位降为嫔位,禁足了半年左右而已,为何到了妾身这里,反而罚得更重了?”
“您身为皇后,如此行事是否有失公允?”
贸贸然提起喻婕妤和丹妃的纠葛,不光皇后脸色骤变,就连丹妃和喻婕妤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皇后斥责道:“放肆!”
“本宫处罚你,你就该潜心反省,静思己过,竟还不知悔改,质问本宫。”她拂袖怒然,“若非是你行事不端,陛下又为何会在本宫的凤仪宫当众揭露此事,你可有想过?棠贵嫔怀有身孕,乃是国之大喜,你却命人散播谣言辱她清誉,本宫如此处罚已经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网开一面了,你竟还如此言行,实在是无可救药。”
皇后冷声下令道:“既如此,那就再降丁宝林为九品采女!每日在灵犀宫门前跪两个时辰,直到哪日棠贵嫔原谅了你,再免去你罚跪的处罚。”
她冷冷睨着丁采女,只觉得糊涂碍眼极了:“还不带下去!”
殿门守护的侍卫入内将丁采女才走,皇后才缓了缓语气,沉声道:“今日丁采女之罪本不至此,可她坏就坏在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竟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揣测圣意,这才触怒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