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若再有人兴风作浪,扰后宫不宁,本宫绝不轻饶!”
“都散了吧。”
今日一来凤仪宫就发生这样的大事,盈贵人还一下子从正六品降为了正九品,虽说事不关己,可也是难免令人唏嘘的。
以前都知道盈贵人也颇得圣宠,可今日看看就知道了,谁才是陛下心尖上得意的人,就连事关男女之间,陛下也只是一门心思相信棠贵嫔替她撑腰的,日后这棠贵嫔恐怕就更得意喽。
嫔妃们向皇后请安后陆陆续续退出凤仪宫,姜雪漪再次向皇后致谢后,准备退出殿内。
皇后抬眼看向姜雪漪,神色稍稍有些复杂:“丁采女一事本宫已经严厉处罚,你日后也可安心了。此事虽闹得沸沸扬扬,好在陛下是信任你的,并未因流言而多疑于你。这一次反而比本宫查的还快些,有陛下如此宠爱,你更得好好养着身子,为陛下诞下健健康康的皇嗣了。”
姜雪漪柔柔看向皇后,福身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疼惜嫔妾,嫔妾一直谨记于心。丁采女狼子野心,企图利用流言让嫔妾失了陛下的信任和喜爱,也污蔑嫔妾和腹中皇嗣的清白,今时今日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既然想的明白,那本宫就放心了。”皇后笑了笑,抬手命芷仪端着东西过来,“这些都是上好的安胎补品,你初次有孕难免身子不适,这些留给你用正合适。”
姜雪漪福身谢礼:“嫔妾多谢娘娘体恤,不胜感激。”
待殿内的人尽数走后,皇后才不悦的长长舒了口气。
芷仪端着宁神茶过来,轻声说:“今日一事,棠贵嫔的地位就更高了,娘娘往后可得多警惕些才是。”
“本以为是个有天资又聪明的,谁知还是小瞧了,短短一年就在陛下心里有了如此地位,就差一步就成主位了。”
皇后垂眸握着安神茶,半晌没说话。
陛下登基第五个年头,宫里的嫔妃也有十几位,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姜雪漪这般的嫔妃,甚至比当初的丹妃还要特殊些。
承祚四年这一批新人刚入宫的时候,她最看好的就是姜雪漪,觉得以她的性情天资,将来必定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她多多提点照顾,日后也会是手下一个得力的助益。
不曾想她眼光是没错,始料未及的是她远超自己的想象,不过一年多,就已经到了连自己都不得不忌惮的地步了。
丁采女在宫里散播关于棠贵嫔的流言是触犯了宫规不假,可丁采女却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散播流言这项罪名本就可大可小,如何处罚全看陛下的心意罢了。
若陛下真心宠爱,一点于旁人不利的流言根本不会追根究底,可若陛下不是真心宠爱,流言又有关陛下在意之人,如此敏感的情况,无异于触碰了陛下的底线。
陛下正因在意,才会格外震怒,一出手就将这些污糟话彻底掐死在今日。
她之所以重罚丁采女,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陛下恐怕也想借着此事暗示太后。
这个度,她只能自己把握。
思及此,皇后将安神茶喝下半盏,淡淡道:“她是个聪明人,只要她的心思安分,手别伸得太长,本宫都不会轻易动她。”
“相反,如今这个时候,本宫跟她不是敌人。”
皇后缓缓抬起眼睫,淡声道:“和顺仪的母亲快到出宫的日子了,你要提前安排下去,不得怠慢。和顺仪身子有损再也不能侍寝,二皇子的归属又尚未定下来,那群人的心思是不会歇的。到那日,你去将和顺仪请来,本宫要见一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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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漪的步辇回到灵犀宫的时候,丁采女已经被人押着跪到了大门口。
从前风光无限的盈贵人一日之间成了最末等的采女,还要跪在灵犀宫门前被千人瞧万人看,简直是天上到地下的区别。
扶霜搀扶着主子从大门前经过,在经过丁采女的时候刻意停下脚步,抬脚踢开了丁采女的裙边,冷嗤道:“什么东西也来碍主子的事,滚远些。”
旎春和扶霜作为姜雪漪最贴心的婢女,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不喜欢一切跟主子作对之人。
那丁采女以前仗着自己背后是太后对主子不客气,次次挑衅,如今竟还拿着谢家公子的事出来大肆宣扬,意图让主子失宠,简直是黑心肠。
好在陛下信任主子并未受影响,皇后娘娘还重罚了丁采女,这罚跪的处罚,就是特意赐下来给主子消气的,扶霜就算再过分一些也不打紧。
姜雪漪垂睫扫了丁采女一眼,淡淡道:“丁采女,本嫔的婢女性子自小急躁,原也是本嫔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丁采女看着被踢脏的裙摆,恨得攥紧了拳:“我不过是一时失势,你竟然敢纵容自己身边的婢女侮辱我?”
她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就算你现在怀着皇嗣又如何?得宠又如何?你能得宠一辈子吗?!你能一辈子都这么顺利吗?!陛下眼下是信任你,连你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都不在乎,可我就不信你能一直顺遂下去!”
“待我过了这段风头,再去求求陛下和太后,我一样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你等着瞧――”
姜雪漪眉头微微一皱,下一瞬,扶霜结结实实的巴掌就落到了丁采女的脸上。
“啪――!”
极为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将丁采女径直打傻了眼。
扶霜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笑道:“区区最末等的采女,还敢口口声声污蔑贵嫔,丁采女未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此处罚采女,让采女每日跪在灵犀宫罚跪,采女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吗?不懂得反思己过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采女不如好好想想皇后娘娘的旨意,若惹怒了主子,真让采女跪死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丁采女捂着脸颊,满脸的不可置信,仰头看向姜雪漪,怒道:“皇后罚我在此跪着,却并未给你掌掴之权!处罚嫔妃那是妃位才有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棠贵嫔,你行事不端僭越皇后,我定要去告诉太后!”
姜雪漪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轻柔的笑了笑。
人啊,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容易失去理智,可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失去理智。
丁采女原本也算有些小聪明,可她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也太年轻,仗着太后过于心高气傲,自以为站在人前,硬是一次次和她作对,让自己走到了今日这步。
说白了,她还是太蠢,才会毫无察觉的为人棋子走到今日这一步。
太后、刘贵妃,哪个不比她聪明?不聪明又爱跳脚的人注定是活不去的。
姜雪漪懒得再跟她浪费口舌,抬脚迈进灵犀宫的门槛,柔声道:“丁采女大可罚跪后去禀明太后,本嫔等着。”
走到东偏殿后,扶霜问:“主子,咱们就真的放任丁采女去寻太后吗?太后一直喜欢丁采女,这丁采女也不算犯了天大的错处,日后想必还能……”
“日后?”姜雪漪弯眸浅笑,“你呀,还是天真。”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平静到残忍:“丁采女哪儿来的以后。”
“陛下、太后、皇后、贵妃,甚至是我,事情到了今日这一步,放眼宫里,谁会想留她一命?”
第79章
姜雪漪回到殿内, 慵懒地靠在了软塌上。背后的金丝软枕垫着腰窝,身侧楹窗半启,日光疏漏, 明媚耀眼的光线落在今晨才采下来的芙蓉花上。
旎春从侧殿搬过来一张小桌子, 将取回来的早膳都搁在桌子上,边用银针挨个试过去, 边笑着说:“您不喜欢在侧殿用膳,奴婢给您挪到这儿吧,这儿阳光好, 想来肚子里的皇嗣也会喜欢。”
“自从您有孕, 底下的人比之前还殷勤了,您如今的一日三餐精美可口,奴婢瞧着可是尚食局最好的一批, 连当初的和顺仪也没有您这样的待遇, 可见陛下十分宠着。”
她将银箸递过去,又压低了声音:“这些菜样奴婢都试过了,没问题, 只是主子还是多用几道,可别逮着一道菜吃的。”
姜雪漪接过银箸弯眸笑:“你跟着殷凝学得越发细心了,有你们在,我的心才能安定。”
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爽口小菜,她又轻轻说:“丁采女一直在外面跪着, 约摸着时间是要跪到午膳前了, 这会儿她情况如何?”
闻言,旎春撇撇嘴, 小声道:“丁采女是什么性子主子是知道的,仗着背后是太后, 一进宫就得宠,连您也从未放在眼里,这会儿被扶霜打了以后虽不出声,可眼里的恨也是半点未减的。奴婢那日陪着您去的丰元殿,知道当初那件事见着的人是贵妃不是丁采女,可见这贵妃的心思,也太深太狠了。”
“新进宫的心眼子再多也算好对付,可包括贵妃在内的那几个高位,哪个不是人精。您现在太点眼了,务必得事事当心才行。好在皇后娘娘眷顾您,咱们灵犀宫的杨嫔和赵才人也算忠心。”
姜雪漪将嘴里的食物缓缓咽下,神色淡淡:“旎春,在宫里生活,你要时刻记得。”
“没有绝对的好坏和敌友,只有立场。你是我身边的人,更得时刻保持清醒,别太轻信了旁人去。”
“是。”
眼下好的,日后未必一直好,从前事事作对的,日后也未尝不会联手。
宫苑深深,都是各自为己做打算,求一个真心实意太难得。
她长睫微垂,把手边的一碟点心推出去:“丁采女跪久了,想必也饿了。虽是罚跪,皇后娘娘也没说不能罚跪的时候吃东西,你给她送过去吧。”
旎春端着点心犹豫不前:“丁采女怎么肯用?她非但不会感激您,心中恐怕还会多加咒骂,觉得您是在羞辱她呢。”
姜雪漪淡笑:“我本就是在羞辱她,还管她什么心思吗?”
“就让她带着这份怨气去寻太后,让太后厌恶,再出手帮我了结了她就是。”
她摸上平坦的小腹:“我的孩子尚小,不能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患。困兽犹斗,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极端愤怒之下拉我下水。”
“等会儿我再睡个回笼觉,别让外头太吵。”
旎春屈膝后端着点心退出殿内,趾高气扬的走到了大门口。
这会儿日头更大了,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一列跟着一列,都往丁采女这边看。
她将手里的一碟点心搁在丁采女身边,笑着说:“采女万安,奴婢奉棠贵嫔之命给您送来一碟点心,怕您晨起的早腹中空空,若是跪晕过去就不好了。皇后娘娘只让您罚跪,却也没说不能吃东西,您多少吃两口垫一垫吧,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罚跪可也是力气活。”
丁采女冷笑了声,恨道:“你们主仆几个还真是变着花样来羞辱我。宫里人人都说棠贵嫔温柔纯善,偏我知道都是装的!若真的温柔纯善,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可恨陛下被你们主子蒙骗!”
旎春勾唇笑了笑:“奴婢听闻丁采女的父亲是秘书监,想必也是相当有学识的,应当听说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必报德?主子是性情温良,才送点心给采女,如此采女还不知感恩,满口胡言咒骂,怎么还指望主子亲自来将你扶进去喂你用膳吗?未免滑稽。”
“采女大可在这西六宫大声喧哗,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人人都知道采女罚跪了也依旧不老实,到时候再传到陛下耳朵里。”她轻笑,“不知采女还有无翻身之日呢?”
骨子里高高在上之人,最无法接受自己的优越被人打入尘埃。
提起陛下,丁采女果真忌惮了一瞬,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在一个小小奴婢面前认输露怯,仍然硬着脖子冷笑道:“我能不能东山再起,不是你区区一个奴婢能够置喙的!”
旎春挑眉:“哦?采女还有什么仪仗?”
说罢,她了然一笑:“您说的不会是――太后娘娘吧?采女做出这样兴风作浪破坏后宫清净之事,还指望太后会不生气?我们主子终究是救了景和郡主的,您想想,太后还会不会救您?”
旎春明白主子的意思,字字都往丁采女的心窝子里戳。
就是要她气急败坏失去理智才好。
她转身离开,吩咐着值守的宫人:“主子用了早膳后要休息,你们看好门户,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扰了主子清静。”
丁采女紧紧抠着自己的指甲,恨到掌心被抠出了血都浑然不觉,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一日之间从得意的盈贵人到备受屈辱的丁采女,这一切都是棠贵嫔造成的!
当初是太后看重她,将她带进宫的,何况太后又是一手扶持着陛下登基。若是太后发话,陛下一定会渐渐忘记这件事,重新宠爱她的……
冰冷坚硬的石子路一直硌着柔软的膝盖,将她的膝盖刺得生疼,丁采女硬着凭着一腔恨意撑着,坚持跪满了两个时辰,等时间一到,她就扶着柔安的手艰难离开,头也不回地去了长乐宫方向。
旎春倚门看着她们的身影踉踉跄跄越走越远,不禁嗤笑了一声,去向主子报信了。
姜雪漪淡淡一笑:“她既然去了太后处,那咱们就不必担心后头的事情了。”
午膳时间将至,扶霜和旎春带着底下的人去尚食局用膳,一走就是一小半。
人少了,院子也清净了许多,从窗户望出去,院内去岁的栽的紫藤萝已经开成了瀑布,紫莹莹的一片于明媚日光下摇曳,只觉岁月祥和。
段殷凝从外面打帘进来,轻声说:“主子,方才御前的小公公来了,说陛下稍后就到,您预备着吧。”
姜雪漪托腮看着外头,淡淡道:“有什么好预备的?”
她的语气平静冷淡,半分也看不出对陛下恩宠的热切,这一幕若是落在宫中任何一个人的眼中,恐怕都要大受震撼,段殷凝一时无言,只能恭敬的低下头:“那奴婢去备上茶和碗筷,主子再歇歇吧。”
午膳取回来的时候,沈璋寒刚好到灵犀宫,打算和姜雪漪一道用午膳。
他并未让人通传,而是屏退了宫人自己走进去,就见姜雪漪神色慵懒地靠在榻上拨弄花蕊,神色百无聊赖。
早在自己来之前,他就已经让御前的人来知会过了,如今还是这么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可见她是还生着气,所以才不想理会。
沈璋寒这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这里体会到吃闭门羹的滋味。
他看着姜雪漪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始,足足驻足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了过去。
“潋潋。”
他清冷低沉的嗓音甫一开口,姜雪漪的身子便动了动,缓缓转了过来。
她瞧见是陛下过来,神色却未见高兴,只是起身向他行礼,语气算得上客气:“陛下过来,嫔妾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沈璋寒顿了一瞬,抬手将她扶起来,温声道:”你是怀着身孕的人,快起来。”
“多谢陛下。”
两人一道坐下后,姜雪漪也垂着长睫不说话,晾了他许久。
最终还是沈璋寒自己受不了这样冷冰的气氛,主动开了口,颇带了一丝主动破冰的意思:“朕听闻皇后又降了丁氏为采女,罚她每日跪于灵犀宫门前,这会儿想是跪完了今日的。皇后如此处罚,潋潋可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