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壬乐坏了,也忙坏了。
迈着两条短短的小腿,需壬围着鱼转圈跑。
鱼真多!
鱼好多!
比他的胳膊还大。
眼冒金光,需壬忽然非常蠢蠢欲动,想蹲下抱一条。
不过,摇摇头,朝雉黎一跑,撞到雉黎腿上,需壬还是乖乖抱着雉黎不动。
母亲已经教导过他许多次,不能乱碰东西。
他不碰。
“今天吃鱼!”
唇红齿白,却在稚气中依然忍不住兴奋。
高举小拳头,咯咯咯的不停笑。
“嗯。”雉黎点头,“吃鱼。”
摸摸孩子乌黑又毛绒绒的脑袋。
今日风不大,就没给需壬戴帽子了,让他透透气。
“明日也吃。”
这些鱼一天估计是吃不完的,赶路途中就是有什么吃什么,接下来直到把它吃完前,不吃别的。
需壬不挑食,点头说好。
反正他从小以来,也没什么条件让他能挑食。他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长得小肚子壮壮的。
邢伯捞完鱼后,就地清洗。
这条河里的水是典型的冰雪融水。已经是夏日,却依然冷的刺骨。
雉黎让需壬在旁边坐着,蹲下来也与邢伯一起处理。
因为水太冰,所以雉黎是全部都剖好了,才一起放在水里洗。
洗完就架火烤,顺便暖暖手。
就洗会儿鱼的功夫,已经觉得指缝里的骨头都被冰的刺疼,必须暖一暖。
需壬手上拿个小枯枝。
坐到雉黎身边来。
聚精会神盯着火苗,需壬做出一副专心看火的模样。
邢伯则警戒四周。
这里有河有水源,就证明肯定会有人或者兽出没,必须谨慎。
好在这里是一马平川,视野很好,任何东西出没都能很快发现,能让他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鱼烤好之后,雉黎和邢伯填了填肚子,便把火灭了,继续向前走。
回家的路还很长。
不过,一件好事是,从这一路往前走,匈奴人已经非常少了。
前几日,他们还碰到过几个中原面孔,他们来到这放牧。
且在周边还有他们扎的帐子。
听他们说,以前他们是不会到这来放牧的,但自从这几年匈奴的气势被越打越弱,他们放牧的范围便也跟着越迁越远,向西一直到了这边。
不止这日。
又走几日,雉黎和邢伯看到人烟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他们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典型的中原长相。这让雉黎和邢伯放慢了些脚步,没再没日没夜的赶路。
虽还未到边陲之地,但一路看到的这些人已经表明,王朝如今几乎已经实占了这块地方,两人不必再忧心路上或许会遭暗杀。
雉黎便短暂歇整了一天。
她已经赶路太久,需要清洗一下。
把小家伙也搓了搓。
他天天跟着她一起赶路,小脸都糙了。
需壬高高兴兴在水里扑腾。
洗完,雉黎一个不留神,就见他一溜烟又往帐外跑。
雉黎和邢伯是找了一家人的帐子借住,这家人也有孩子,一儿一女也正是需壬这个年纪,需壬非常喜欢找两人玩。
雉黎没有拦他,邢伯就在帐外,会看着小家伙的。
但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才一溜烟跑出去,都没到一刻钟呢,就闷头又跑回来了。
雉黎微讶,这么乖?她还没喊他回来呢,他自个就乖乖跑回来了?
需壬跑的更起劲,眼睛咻咻变亮。
雉黎慢两步过来,“怎么了?回来的这么快?”
需壬稚气的笑。
忘了答,只兴冲冲的朝她冲。需壬人小,但力道可不小,雉黎被他冲的往后退了退。又无奈又好笑,拍了下需壬额头,“怎么如此兴奋。”
“母亲,母亲……”兴奋的说话都含糊了,需壬的声音逐级提高,“有商队!”
在随着雉黎离开匈奴前,需壬从来不知道商队是什么,雉黎后来被单于打发的地方太偏远。
但这几个月下来,需壬也远远看到过一回商队,但当时还是在谷地山坡上的时候,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能和对方接触。
刚刚他和另外两个小孩玩,再次听到了商队这两个字,需壬想去看新鲜。
需壬抱住雉黎小腿,“换吃的。”
“换玩的。”
雉黎一愣。
随即笑了笑,原来是想去看商队,换东西。蹲下摸摸小家伙,答应了,“嗯。”
这里离边陲重地依然算远。
邢伯杀了看押她的人后,两人准备东进归家前,虽做了充足的物资准备,但也需要再添补一些东西。
“好,我们去看看。”
哇!需壬弯了乌黑的眼睛,笑的露出小白牙。
雉黎牵着孩子和邢伯一起到商队换东西的地方时,周边已经围了一些人。也有几人,已经扛着买好的东西往回走。他们看到雉黎,脸上没有惊讶。都是在这边扎帐聚居的人,他们都知道有个牧民收留了一家人留宿。
只瞄了雉黎以及需壬两眼,几人便拿着东西继续往回走。
说实话,雉黎这样的样貌在他们这挺难得见的。
……
雉黎来到商队外围。
商队的人看到她,愣了愣,戳了戳旁边的伙伴。他的伙伴看过去后,也愣了愣。哪家牧民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娶的?他记得去年来时还没看到有啊。
雉黎把需壬抱起,先问他想要一样什么。
只给他买一样,多了难携带。
需壬长长的伸出脖子,恨不得翻到商队的马车里去。
目不暇接的看了好一会儿后,需壬觉得这个也好,那个更好,都是需壬不曾见过的。
他都不知道选什么了。
回头看雉黎,让雉黎帮他选。
雉黎:“选那把小笛子?”
需壬跟着她,还从未见过中原的乐器,雉黎不求孩子有天赋,但想他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
笛子?
需壬哪知道什么是笛子,晕头晕脑找不到是哪个。雉黎指一指,需壬这才知道笛子长什么样。
一排一排的孔。
往前伸了手,想拿,“好。”
雉黎看向商队的人。
商队:“……”
几人沉默了。
笛子挂在这……是留着吹响信号的。
不卖啊。
第3章
他们并不是正经的商队。
路过这个聚居的地方后,他们很快就要和另一队人马汇合。
“您选个别的,这笛子是我们自己用的。”一汉子搓搓胡须,拒绝了雉黎。
原来是不卖的。
雉黎的目光从笛子上离开。
看它上面有一层灰,还以为是商队一路奔波一直没卖出去,才积了灰尘。
没想到是他们自个要用的。
“好。”雉黎点头,“那您这可有什么糖块之类的?”
需壬打小吃过的糖种类很少。
他吃过小块小块的奶疙瘩,奶球球,还有直接整块整块的红糖冰糖和蜂蜜,但调成各种各样味道的,很少很少。
雉黎小时候吃过的那些糖果点心,需壬可从没尝过。
这倒是有的,男人弯腰从一堆遮起的货物里掏了掏。
似乎因为东西太多,只见他掏得倒是挺费劲,翻来翻去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见他顿了一下。
然后用力一抽,扯出很大的一个包裹。
包裹有成人半个胸膛大,用绳子凌乱的五花大绑着。
这是商队为数不多的糖块了。
其他的已经被牧民拿东西给兑换干净。
“还剩这一包。”
其余的,得留给他们自己吃。
草场上一天两天见不到人烟是常事,他们得留够给自己补充盐份和糖份的东西。
“看看你要多少。”男子说罢便拆开绳子,有技巧的一掰,先掰开一小块。
在雉黎的视线中递给雉黎怀中的需壬。
“小孩尝一尝。”
他喜欢胖乎乎的小子。需壬这小子长的圆头圆脑很俊气,男人看他顺眼。
需壬往前一探,伸开手掌接过。
拿到手上,糖有点黏糊。因天气渐热,有些融化。
需壬是吃过苦头的,一点不嫌弃,往嘴里喂。美滋滋的嘟了嘟小嘴,鼓着脸颊吃糖块,“谢谢。”
“不谢。”男子双手插腰。
看看小嘴一鼓一鼓的需壬,雉黎对商队的人要了一半。
她还有糖,但只是冰糖。
这种糖也需要买点。
“行。”
除了糖雉黎原本还想再要些盐。
但一问,见男人摇头说没有。
雉黎想起了边境的政策。
盐是管制的非常严格的东西。
商队:“您可还要换些别的?”
雉黎:“可有布料?”
长途跋涉费鞋子,需壬走路最少,倒是还能撑一撑,但邢伯的鞋子却已有要破洞开缝的痕迹,需要重新做一双。
“还有,你们这可有鞋子?”
两者她都需要。
鞋子有的,牧民也需要这些,商队带了。
拿出另一个包裹,男人说:“还剩这几双,看看,哪双合你们的脚。”
不合脚也得买,归塞路程长远,错过了这队商队,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见换东西的,能买就先买。
雉黎低声对邢伯说了句什么,邢伯上前来选。邢伯选的功夫,雉黎看向一个酒囊。
她需要这个。
当初离开匈奴时,虽然把尽可能能带走的酒囊都带走了,但真正踏上归家途中之后,才发现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些酒囊装的水常常不够用。
储水的东西她还需要更多。
草原上大部分能看见的地表水,就算它们再清澈,也要警惕,不要轻易去饮用。
这里但凡有水的地方,肯定会有人逐水草放牧。
而只要有牛羊的地方,它们肯定会留下粪便。粪便在雨水的冲刷下被带进水里,不知道在哪一段河道便一路冲刷而下。这样循环往复,时间长了,只要一喝,人会有很大的概率生病。严重者,死了也说不定。
已经有太多的这种例子。
雉黎在塞外这些年看过很多回。
她很清楚地表水直接引用的危险。
在这里,除非要到渴死的地步,否则她和邢伯永远都不会去喝。
“这几个酒囊可卖?”雉黎抓紧问。
商队:“不卖。”
商队的人吃过亏,也深知在塞外之地,储水的重要性。
他把糖卖光了也不能把酒囊卖出去啊。
回头和同伴汇合后,他得被他们骂死。
好吧,雉黎也就不继续打他们酒囊的主意了。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买的了,路程还长,雉黎就算身上有积蓄,也不能乱花。
……
雉黎让邢伯又去找周边的牧民问了问,他们家里可有多余的酒囊愿意交换?能不能换给她。
还真有,就是磨损的有点厉害,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看。
但邢伯还是换了。
顺带,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快步跑回来,邢伯立马把听到的事和雉黎说了,“牧民说,边关重地的出入一直管得很严,凡是出城入城,必须要有相应的通关文牒。”
而且不仅仅是边城,从进入边城起,几乎每一个要塞关卡,都会查入城人的身份。
要是没有身份,那要进城就是痴人说梦。
甚至不进城,只是在城外交易,被人看见你是个眼生的,也会惹来麻烦。
雉黎微愣。
有一刻变得沉默。
身份……
她和邢伯现在就相当于是被抹去了身份的人,从出塞起,从来没人以为过她还能回去。
雉黎自己也没想过她还能有回去的一天。
哑然,“那我们……”
是啊,邢伯愁了愁,也叹气。
虽然在草原上这几个月一直有惊无险,对于抵达边陲之地,眼看着也是有了几分希望。
但现在,以他和夫人的情形,就算到了边关,也不会被放行,根本没有能力再往前走。
“还是得郎君来。”邢伯说。
只有卢家人亲自来接夫人,夫人一路上才不会被要塞卡住。
从边塞回中原腹地,关卡数不胜数,每一关都不是他和夫人现在的身份能蒙混过去的。
雉黎明白。
便向左走,从一堆东西里找出了一样包裹。
包裹用的是软滑的丝绸,是她当初被单于赶到偏远之地时,雉黎为数不多带着一起走的东西。
里面是一方砚台几支狼毫,还有几本书,几叠纸。
这些是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雉黎找一块平坦的地方,蹲下写信。
下笔千言,汇聚成几笔几行。最终落款时,雉黎留下自己的名字。
待信干了,把信和一个纸条折好交给邢伯,“去看看商队可还在,问他们可否把信带回边陲,帮忙找家能送信的,把信送到卢家。”
他们是商队,肯定是能进城的。
邢伯把信揣好,飞奔便往外去。
好在,商队还在。
但眼看着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邢伯大喊:“兄台且等一等!”
嗯?!商队之人抬头闻声望来。邢伯不敢让他们多等,再次快跑。匆匆站定,先作了个揖,便把手中东西掏出。
商队几人挑了眉。
干嘛?
邢伯抿抿干燥的唇,哑声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兄台先听我说一说。”
商队瞄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嗯,说。”
邢伯:“您刚刚也看到了,我家夫人和小郎君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尚才三岁的小儿,我们此行要回边关,老的老弱的弱,只怕根本走不到边塞重镇。所以刚刚想到您的商队在这,便想请您帮忙送封信到边关。到边关后您帮忙找处能送信的地方,让他们把信送到家中,请家中的郎君前来接应。”
要他们送信?商队说:“家里离边关远不远?”
能顺手帮的他们也就帮了。草原之上地广人稀,要找个人送信,确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