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所以,邢伯说,“您估计也不去那个地方,我们更不好意思麻烦您特地去送信。您只要把信带到边关,请个专门做送信生意的人把信寄出去便好。”
“这些是送信的银钱。”
邢伯立马给出去一个鼓囊囊装着报酬的荷包。
商队的人没拒绝荷包。他没送过信,谁知道到时送信的人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要天价,他好心做好事,总不能最后还要他帮忙倒贴钱吧。
“行。”
邢伯松了一口气,还好,商队的人没有拒绝。
赶紧又说:“纸条上便是信要送到的地方,您让他们按照纸条上写的把信送出去就行。”
商队:“嗯。”
信送走了,雉黎和邢伯第二天也离开了牧民家里。
需壬还不大愿意走。
坐在小毛驴上走了还没半天呢,忽然需壬的小脖子仰的快往后倒,抬头看雉黎,“母亲,我们不能也在这扎个帐子住下吗?”
他们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了!
需壬有点走累了。
雉黎:“……”
摸摸孩子,“这里不是随便能扎帐子的地方。”
群居的人都有领地意识,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扎帐住下的。
需壬:“给他们钱。”
他说得倒是轻松。
雉黎出塞时,因为那时中原势弱,以和亲求稳,便带了大量的物资和金银出塞。但那些是给匈奴单于的,早被单于收入库中,雉黎并没得到多少。
经过这几年折腾,就更少了。
“我们并不富裕。”雉黎得扭转孩子的这个认知。
好吧,需壬闭上嘴巴,不再说。
又过半月。
这时也已经到了七月份。
草原上的水草长得越发茂盛,雉黎和邢伯被一条宽敞的大河阻住去路。
他们问了一个牧民,便骑着驴往河的上游走,听说上游的地方狭窄。
而且在那块狭窄处搭了一个简易的容牲畜过道的桥,他们可以从那里去向河对岸,然后继续往东边的边陲之地走。
“上游再往上走就是水源流出的谷地,你们要储水的话,可以去那里。那里的水是从山洞中流出,我们平时喝水就是在那。”
“应该是那里。”根据牧民说过的话,邢伯远远才看到桥,便拿手中的鞭子指了下。
又问雉黎,“夫人,要不要再往前走走,去储些水?”
雉黎自然是说再走走。天气越来越热,人和驴需要的水都更多。既有能饮用的水,当然多储一些。
只是……在走了十几里还没看到所谓的谷地时,雉黎和邢伯忽然都愣了愣。
雉黎和邢伯沉默:“……”
那位牧民不是说不远?
可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
不过,看看周围草的茂盛程度,倒是也能猜到至少再往前走走,也确实能走到了。
都已经走到这了,也不好前功尽弃,三人只好骑驴继续往前。
好在又走几里,终于发现了河水源头痕迹。是一个大大的深度不小的山谷,这里水流不算太急。
邢伯骑着驴先走过,往前探路。
雉黎紧随其后,在驴上搂着小胖墩,免得他掉下驴背。
沿着山谷又走了约一里,见到了湖泊,湖泊两旁是石头,且再往前,看着仍然有路,是能通行的地方。
邢伯看了看,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水还不能喝,他看到有牲畜走过的痕迹。
又走了一会儿,倒是已经能看到取水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这取水之地另一边,一个能容几人通过的地方,里面还有一个湖泊。邢伯还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以及泅水扎猛子的声音。
邢伯眼皮跳了一下。
需壬也听到了,小胖手立刻往那边指了指,“母亲,有人!”
雉黎:“……嗯,有人。我们不说话,取了水便走。”
需壬哦一下,倒也乖乖的不说话了,只抓着驴儿的毛玩。
同时左看右看。
邢伯向雉黎指了指,便先去取水。
一共十个酒囊,灌到第六个酒囊时,那处只能容几人走过的地方陆陆续续走出了人。看到雉黎和邢伯,十几人以为首之人为尊,倒是只是观察了下三人的举止,便在一边等候。
邢伯看到他们头发上没有任何水渍,而且他们出来了,里面仍然有泅水的声音,那看来不是这波人在里面消暑。
邢伯低头继续灌水。需壬却又伸手指了指,小肉手抓着雉黎的手。
雉黎低头,怎么了。需壬看到了笛子,和上回的商队一模一样的笛子。
上回母亲要给他买,商队不卖,后来是给了这些大个子吗?
这些人的笛子自然不是买的,商队的笛子,才是从他们这带出去的。就在前几天,几人才刚刚汇合。
这会儿到这来,也是因为草原里的水不能随便喝,到这来取水储存。
第4章
雉黎是背对着这一群人的。
本没精力往后看。
邢伯未对她提醒身后这群人有不善的意思,雉黎明白,这就代表这群人也只是来这取水的,两边不会有任何冲突。
但她怀抱中的小家伙需壬却一个劲顾涌她,非要她看看那笛子。没办法,雉黎只好回头看一眼。
出塞几年,雉黎比之当年,已有了些变化。不过,虽经历了烈日和风沙,因雉黎年纪也不算太大,才二十三而已,雉黎倒是仍然是一眼能看出的年轻。
雉黎回头的功夫看清了这十几人。
雉黎身上有塞外风沙的侵蚀,但更有中原本土女子的柔美与惊艳,出塞七年,她因少有曝晒,肤色便一直未改。她的气质越发似玉瓷,有远观的深厚,又有近看的脆弱。所以这一看,两边倒是都看出对方不是挑事的性子。
且这十几人因雉黎容貌长得好,怀中又搂着一个小郎君,母子两人还和他们一样,也是一副中原人的长相,倒是更有耐心的等待邢伯取水。
需壬继续打破寂静,“母亲,那个。”
好奇宝宝依然在锲而不舍的盯着笛子看。
他在遗憾这个有很多孔的东西上回没能拿到手里。
眼巴巴的瞧着。
雉黎朝需壬一直眨巴看着的人歉意的收一下下巴,同时,一只手包了他的小下巴,把他的小肉脸挪回来。
别看了。
“嗯。”
雉黎低声:“邢伯要取好水了,你乖乖坐着,我们等会儿继续赶路。”
需壬小腿靠着驴肚子,“和上回的一样,母亲。”
雉黎拍拍他发上的灰。
的确一样。
看来上回遇见的,或许是个庞大的商队。
这些人没准和上回的人是一个队伍的。
当然,也可能是出塞贸易的商队都有带个笛子的习惯也说不准。
雉黎对商队行商的规矩不怎么熟,并不了解他们有没有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嗯。”
需壬小嘴蠕动,又要说,但雉黎弯腰接了个邢伯递来的酒囊塞到他怀里,需壬小胖手一重,当即没话了。
只顾卖力把酒囊抱好,需壬非常怕把酒囊摔了。
他虽然才三岁,但已经非常明白水源在草原上的重要性。
雉黎也没有多余的话教导孩子。
低头一次又一次接装水的酒囊,把酒囊在驴背上的布袋里放好。
最后一个放妥当时,雉黎一只手搂着孩子的小肚子,重新调整个坐姿坐稳。邢伯默契的,走到驴头跟前,牵着驴绳让驴转向。而后,他又牵起旁边那一头驴,往回走离开这个山谷。
走前,邢伯和商队的人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从山谷离开的第二天,雉黎和邢伯遇上了在草原上最糟糕的一天。
这里越往东走,水源条件越好。但与此同时,野兽出没的也越来越多。
昨晚他们便听到了几声狼嚎,为此夜里连眼睛都不敢闭,是彻夜点着火才勉强有惊无险渡过了黑夜。
但侥幸避过了夜里的狼群,却没想到邢伯这边出了事。白天本来正骑驴往前走得好好的,邢伯这边却忽然消失,竟毫无预兆从驴背上一头摔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雉黎赶忙翻身下驴背把邢伯扶起来时,邢伯已经彻底没了意识。
雉黎赶紧探一探邢伯的额头。
糟糕,发烫。
雉黎的心揪了一下。
头一回有些六神无主。
这一路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人生病。
上回她破了额头,好在那时天气不算太热,有惊无险没酿成大病!
没想到,邢伯却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也不知道这热能不能尽快退了。
雉黎心里一团乱麻。忽而,又抬头看看需壬。见需壬正焦急,小小的孩子似乎也很想下来看看邢伯怎么了。
对于需壬来说,除了她,他最亲近的就是邢伯了。
小心放邢伯先躺下,雉黎赶紧回到驴旁又把需壬抱下来。
怕需壬这边一个着急,又变成第二个栽下驴背的。
雉黎紧绷中觉得腿都有点软,半蹲着嘱咐需壬,“母亲看看邢伯是怎么了,需壬不要乱走乱跑,可好?”
需壬:“好!”
“我帮母亲捣药!我会!”
雉黎知道他哪里会,但为了让他安静,还是拿了布袋里干净的石头给需壬,又拿了一样药草让孩子捣。
“你慢慢捣,母亲照顾邢伯。”
“嗯!”需壬颇有担当,重重点头。
雉黎马不停蹄又转身看邢伯。
再次用手一探,蹙了眉,烫的太厉害了。扭头起身牵了牵两头驴,让两头驴并排站着,给邢伯躺着的地方先制造一片阴影,让他不至于被太阳直射。
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取了水打湿一条干净的布,放在邢伯额头上敷着。又加盐兑了些水,喂邢伯喝下。
忙完这些,雉黎雪白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两行汗,雉黎又何曾不热呢。
雉黎用手背擦了擦流下来的汗珠。
擦时不小心蹭到了耳畔的发,雉黎随意在耳后挂了挂。接着蹲下,开始仔细检查邢伯身上可有伤口。
他是否伤了却一直硬扛着,怕她担心从来不告诉她,这才导致伤情恶化突然晕倒?
雉黎凭直觉看向邢伯的脚。
最可能伤到的就是脚了。
有时路况太恶劣,又或者草太高的地方,每每都是邢伯先去探路。
脱下邢伯的鞋。
才脱下,雉黎一愣。看到邢伯的脚跟处竟真是有伤,且已经生脓有恶化之势。
心里紧了一下。
飞奔起身又去取水,处理伤口。
……
到了天色即将入夜时分,雉黎虽已经帮邢伯处理过了伤口,也给他喂了些用草药熬出的水,但邢伯却仍然没有醒来。
需壬摸摸邢伯的额头。
小肉手又摸摸自己的,需壬稚气说:“母亲,不那么烫了。”
此时已换成是他在守着邢伯,雉黎则在驴背上抱枯枝。
眼看就要入夜,邢伯却还没醒,今夜是无论如何也得在原地歇息了。
雉黎得把火生起来。
“好,需壬继续看着邢伯,母亲生火。”
“好!”需壬朝气满满的答应。他今日非常乖,蹲在这已经蹲了很久了。
一刻钟后,一束火光开始升起。
但这时还没天黑,雉黎舍不得放太多木头把火生太旺。
木柴也是越用越少的。
草原上的枯枝并非那么容易收集。
雉黎累的坐了一会。
从邢伯倒下后,她就没有歇过。
火生的离邢伯不远不近,雉黎过来又摸了摸邢伯额头,见他敷了药后好歹热度有退下的趋势,松了一口气。
又走开了,拿出上回在商队里换的一袋米,雉黎抓出两小把淘了淘,放在火把上面的锅里慢煮,邢伯得吃点养人的东西。
天渐渐黑透后,雉黎抱着需壬就坐在邢伯旁边,等着熬过这个夜晚。
她的不远处,竖着插了两个挂着破布衣裳的棍子。当作假人,借助火光在夜里驱赶野兽。
雉黎放孩子枕在怀里,“睡吧,母亲守着你和邢伯。”
“母亲不睡吗?”需壬揉揉眼睛。
说实话,他已经很困了。
需壬一入夜就很容易困。
根本撑不住。
雉黎:“你睡了母亲也就睡了,睡吧。”
需壬这才满足的腆着小肚子睡去。
雉黎轻轻摸摸他的小脸,抬眸时不时注意四周。不知望了多久,忽而,倒是听需壬说了句梦话。雉黎愣了愣,弯下头仔细听。听了好几句,才从需壬含糊又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分辨出是笛子二字。
没想到上回没能买到的,已经成了需壬时刻念叨的东西。
轻轻拍了拍需壬。
雉黎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
叶子是随手摘的。
那时是离开山谷不久的时候。
这一路,她和邢伯一直是按照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巨大山脉走,顺着山脉的指向,只要一路往东,是一定能走到中原控制的边塞的。
这也是为何她有时是经山谷,有时是过平原,地形并非是真正的一马平川。
轻轻咬上树叶。
这种叶子有种醒神的作用,咬一下能让人不至于太困。
雉黎忽然发愁。
若是邢伯的情况依然恶化的话,那接下来邢伯要怎么办?
他的情况现在有点危险。
……
一夜再次有惊无险,三人平平安安活到天亮。
雉黎第一时间看邢伯。
他果然没有醒。
雉黎腿有点软,慢慢坐下。但一会儿,又强撑着起来,重新煮一锅粥,无论如何得让邢伯和孩子吃饱饭。
用过饭,是继续漫长的等待。
在邢伯醒来之前,现在雉黎不能擅自挪动他。
……
黑夜再次降临时,没想到需壬也出现不适。但需壬不是生病,是被蚊子咬得太多了,需壬痒得忍不住擦眼泪。
他好难受。
今天的天气不是太热,蚊子多了好多。
雉黎也心疼啊,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拿着一把扇子,替需壬扇一扇。
“等邢伯醒了我们就离开这了,需壬不要挠,痒过了也就好了。”
需壬不受控制继续掉眼泪。
手指忍不住挠手上脸上的蚊子包,需壬说:“邢,邢伯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