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的时候坐的是宁也的车,出来后宁也就要送程瑜回去。
程瑜看了眼手机,裴铮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宁也刚到停车场,看到裴铮下了车正往她们这边走,就故意酸了句:“你这是有人接啊,现在都用不上我了。”
程瑜笑笑,“回去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知道了。”宁也摆手,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现在已经快入秋,晚上的风少了些闷热,程瑜穿着薄衬衫还觉得有些冷。
裴铮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衣服披在了程瑜身上,带着她往车边走。
还以为他要问怎么和宁也吃到这么晚,不着家。没想到上了车,他第一句问的是:
“吃得开心吗?”
程瑜有些想笑,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对他的揣测。
“开心。”她偏头,看向他被装饰灯映出的侧脸轮廓,又强调了遍,“特别开心。”
裴铮笑了,“那以后我们再来。”
……
到了家后,程瑜快速去冲了个澡,吹头发的时候,浴室门被推开了。
裴铮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动作轻柔地帮她吹着。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连成一道带着温度的折线。
湿凉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在脖颈和肩膀上,又被裴铮用指尖擦过,程瑜觉得那块被他摸过的皮肤,又热又痒,就往旁边躲了一下。
裴铮跟着移动了下,确定头发干了后,才关了吹风机。
他已经在另一个浴室洗过澡了,靠过来的时候有柑橘调沐浴露的味道。
程瑜深吸一口,气还没顺出来,人就被抱回了卧室。
床垫绵软,被压进去时像是陷在一团棉花里,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模糊。
窗户没有关,风吹起纱帘,飘动的频率几乎要与她同频。
夜与月都颠倒着,变成一团团起伏不定的灰影。
这一晚,注定漫长。
……
潞城的项目并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宁绪扮猪吃老虎的行径让周淞大发雷霆,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将怒火发泄在周靳身上。
周靳才刚回到盛苑,就被周淞暴怒下扔出的茶杯撞破了头。
血顺着额角流下,周靳冷冷地注视着周淞,听着他气急败坏的怒骂,忽然就想到了程瑜拿着铁锹跟自己叫嚣的模样。
压在身体里多年的反抗,好像被这一点星火点燃了。周靳慢慢俯身,捡起脚边茶杯的碎片,迎着周淞的目光,一点点迈过台阶,靠近他。
程瑜都做得到,那自己为什么不行?
她可以什么都不顾,敢跟他撕破脸,不过是……有裴铮做支撑。
周靳迈上台阶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和周淞撕破脸的底气。
圈养的鸟儿飞了,冰冷的笼子里就只剩下了他。
而他的身后,没有人。
他站在台阶上,没有再往前走一步,那枚茶杯碎片被握紧,鲜血在指尖汇聚,滴落在深灰色的地面上。
庭院的门外传来汽车的急刹声,周靳没有回头看,能听到门口的几个保安被撂倒了。
再接着就是周淞骤然沉下来的脸色。
高跟鞋落地的脆响在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里格外突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溜进周靳的余光,握紧了他的胳膊。
“周叔叔,”林纾微笑着,“万川有没有能力独吞下那一整块地,您再清楚不过了。与其在这里大动肝火彰显自己的无能,不如想想怎么拉拢苏家。”
“我听说,宁绪正在借珠宝展接近苏家。”
周淞皱眉,隔着三四个台阶,俯视着林纾。
这个姿势很容易让人有高高在上的错觉,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
“您再好好想想,要不要与苏家合作。”
见周淞没有反应,林纾松开握着周靳胳膊的手,挡在他的身前。
“我上次说的话,您好像没听进去。”林纾还是那样温和的语气,连威胁都像是在嘘寒问暖。
“希望您能清楚,我所能给周家带来的权力遮蔽,永远是因为周靳这个人,而不是什么人的儿子。”
林纾根本不给周淞回话的机会,退回去重新握住周靳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人,我就带走了。”
周淞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林纾,强硬起来会是这个样子。
每一句话,都是一根绵针,看似没什么攻击力,却是冲着心口去的。
而周靳,也是第一次没有甩开她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这么顺从地跟着她上了车。
或许是因为她的手很热,让他不自觉生出了一点点的依恋。
也或许是因为,她让他有了种被保护的感觉。
他靠在车后座上,受伤的那只手正在被林纾清理着伤口,她动作仔细而谨慎。
“疼不疼?”
周靳没有回答,思绪在此刻游离到另一个频道。
以前的他不懂,可现在,换了处境之后,他终于明白程瑜为什么要坚持和裴铮在一起了。
她从裴铮那里得到的――
是他在周家这个环境里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给不了的偏爱、理解、尊重和支持。
她说得对。
确实太晚了。
第89章 交易
周靳的心不在焉被林纾看在眼里。
在包完伤口后,她没有立刻放开他的手,而是轻声问了句:
“在想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林纾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不清醒,怎么会问出这样蠢的问题。
可大概人的本性里就藏着找虐的倾向,明知会受伤,却还要固执地将一颗心奉上。
周靳想抽回手,但林纾握得紧。他缓慢地转过头,将目光落到她脸上。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时间最久的一次对视,久到让林纾误以为他是真的将自己放在了眼里。
他终于开了口,音色低哑,含着不易察觉的眷恋:“在想我那只牙尖爪利的小雀儿。”
这句话如同冰棱,深插进林纾的心底。
梦醒了。
她松开一点手,看着他那张精致而冰冷的脸,忽然觉得,他的梦也该醒一醒了。
“来看个东西。”她彻底松开手,拿出手机,滑出几张照片,放到了他脸前。
周靳随意扫过去一眼,在看到画面上交缠的人影时,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仓促地别开了眼。
几秒后,似是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林纾的手机,紧盯着这巴掌大的屏幕,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林纾注意到他微微发颤的嘴唇和眼里渐渐涌起的盛怒。
真好,她想。
都说人的遭遇不同,很难感同身受。但此刻她觉得,在这一瞬间,他一定体会到了她刚刚才经历过的心碎。
互相伤害,才能互相取暖。
既然不能顺遂着圆满,那就撕扯着一起下地狱好了。
林纾靠近他,字字诛心:“看清楚了吗?她是谁的?”
周靳额上青筋迭起,才刚包好的伤口因为用力握着手机而再次裂开,血迹在机身边缘晕染开,又滑进衣袖。
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平静地看她幸福。
林纾升起了挡板,声音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耳膜。
“她什么时候和你这么亲密过?”
周靳头痛不已,一点也不想听,“你闭嘴!”
林纾全然不顾,继续扎刀:“我猜……你没碰过她,因为你知道她厌恶极了你。”
“你自负又自卑,不屑用手段逼她屈服,想等着她主动投诚,可内心又惶恐着她的离开,不得不将她紧紧锁在身边。”
“想要就该不择手段,像你这样,好人做不到位,坏人又当不彻底……”
林纾轻轻笑了声,“活该被辜负。”
这句话让周靳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坍塌了,他迅速降下车窗,将手机狠狠砸了出去。
手机四分五裂的声响很快远去。
他的手转而扼上她的喉咙,嗓音断断续续,崩溃的情绪明显。
“闭……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说了!”
两人的眼睛都红得可怕,只不过一个是因为怒火烧的,另一个是因为妒火烧的。
林纾仿佛一根离了弓的箭,瞄准了方向,便带着一身的尖锐不管不顾地,直直插入自己标记的领地。
她不但没有挣扎,甚至还拉起他空余的那只手,一起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有胆子,就杀了我。”她呼吸受阻,说不出话,可眼神分明是这个意思。
像是笃定他所有的暴戾都是花架子,空有唬人就范的壳,却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狠心。
但今晚,她就是要逼他做个了断,要他别无选择地走向她。
周靳手更加用力,眼看着林纾眼皮一点点垂下,终于在窒息的边缘,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赌对了。林纾倒回到椅背上,大口吸着气,嘴角却弯起了。
身体恢复的时间里,车停下了。
周靳连推带踹地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跌进夜色。
林纾透过未关的车门,看到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吩咐司机:
“远远跟着。”
……
第二天,程瑜刚进公司,就接到了前台的电话,说是周淞过来了。
平时万川有事都是周靳过来,偶尔徐州也会来传几次消息,周淞从未在弘业露过面。
能让他出动的事,绝不是小事。
程瑜带着助理孟栗快速下了楼,到一楼迎接周淞。
虽然和他儿子闹得很不愉快,也知道周家利用弘业做的那些龌龊事,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程瑜还是要装出恭敬的态度。
等见到了人,程瑜连忙迎了上去。
“周董。”
周淞只是看了一眼程瑜,眼里的轻蔑一点都不遮掩,面对她的问好也只是当做没听见。
场面一下子尬住。
程瑜猜着他今天过来,八成是为着股份转卖的事,就强压下心里的厌恶,准备先把他请到会议室去。
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然后是赵雍好奇的声音。
“哟,我说公司大门今天怎么闪闪发光呢,原来是周董来了。”
程瑜:“……”这么会说话,赵雍你不要命了?
“您别站这儿啊,楼上请!”
周淞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胳膊就被架起,人也被推进了电梯里。
赵雍积极地赔着笑,“您来这一趟,为着什么事啊?”
周淞被赵雍缠得心烦,皱着眉看向程瑜,“你平时就是这么管理员工的?”
程瑜:“他是关系户,我管不了。”
赵雍:“……”
周淞不再说话,脸色阴沉地等待着电梯的数字跳动。
程瑜上完楼,紧急通知其他几位股东参会。周淞来的突然,也不知道人能不能到齐。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里人渐渐到齐,原本还有些怨气的众人在看到稳坐在主位的周淞后,纷纷息声屏气,面色如常地落了座。
“周董,人都到了。”程瑜提醒周淞。
周淞又是一副懒得回应的样子,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秘书小声说了句:“还没有。”
还没有?还缺谁?程瑜在思考间,听到孟栗带着什么人过来了。
抬头,才发现是陈文友和另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小瑜。”陈文友喊了声程瑜后,就拄着手杖往席位走过来。
程瑜忙起身,“您今天……”
上次的谈判没个结尾,程瑜还以为他想明白后会直接联系自己,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到了会议现场。
“我今天?”陈文友笑着拍拍程瑜的肩膀,“你会猜不到?”
说着又看向周淞,“摆个臭脸给谁看?”
因着陈文友与自己父亲的交情,周淞还是给足了他面子,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听到这样的“训斥”,周淞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略微调整了下表情,终于换来了陈文友的一句,“这么瞧着,裴铮那小子跟你还真有几分像。”
程瑜愣住,什么叫裴铮和周淞有点像?
但陈文友没有给她时间去琢磨这句话,他在坐下后直接宣布道:“开始吧。”
周淞的秘书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才说:“今天的股东大会,是想向各位公开万川所持弘业股份的转售交接。”
程瑜的猜测得到证实,却也奇怪着,为什么不是周靳过来。
这样解恨的时刻,他怎么能不在场?
“经友好协商,以后万川名下弘业的20%股份将由绿森接手。”
20%?!不是40%吗?
程瑜尽量维持着冷静,脸上没有惊讶,心里却想要骂街,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只是分了一半出去?
那剩下的一半,万川是还想捏在自己手里?
正在程瑜内心想了无数种可能时,秘书忽然又接了句:“万川名下弘业剩余的20%股份,将由展悦接手。”
苏家的展悦?
会议室内包括程瑜在内的几个股东,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陷入片刻的凌乱中。
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冲出来个展悦?
秘书说完之后,跟随着陈文友一起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面向着众人,颔首示意。
“各位好,我是展悦此次的代表人。”
陈文友向程瑜介绍着,“慕和最近忙得走不开,这是他的助理。”
慕和……苏慕和?宁也昨晚提到的什么苏淮亭的四叔?
程瑜在很多国际商业峰会上,以及身边人的口中,多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本人。
苏家与程家向来没有交集,为什么要横插一脚弘业的事?
程瑜冷眼看着台上的几个人做着股份转转售的交接,慢慢理清了事情可能的发展脉络。
陈文友人虽然老了,但脑子十分清醒,他这是在找个合作伙伴来共担风险。
而周淞也想借这一点股权交易来拉拢苏家,好让潞城的那块地能顺利开发下去,避免宁绪得寸进尺。
这一团乱麻的局势,有了苏家的介入,忽然就明朗了起来。
至少表面上看来,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程瑜很清楚,苏家在将来绝对是个不安定因素。苏慕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共事起来,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算了,想那么远干什么?眼前的困境解决了才是要紧的。
协议签完,股东变更公告也同步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