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分不清……
程瑜看着周靳顺着树干滑坐在地的身影,觉得他应该是信了,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这一番唇枪舌战耗费了不少时间,想到裴昭还在医院,程瑜不再理会周靳,迅速跑到另一个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又从后视镜里看到几个黑影从她刚才和周靳拉扯的地方闪过。
之前拿铁锹打周靳的时候,程瑜就发现好像总有人暗中跟着自己。
这次还有,说明不是错觉,等闲下来得调查下,看看到底是谁。
……
裴铮到了公寓,入目是一片狼藉。
一楼的落地窗全被砸碎了,放的闲置电脑现在横七竖八散落在地,屏幕已经裂开。
干涸的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的台阶上,触目惊心。
裴铮心揪着,勉强找到能下脚的地方,开始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情况更惨烈。
所有的游乐设备都被砸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酒柜里面的酒都被扔了出来,地面上洒满了红酒,从娃娃机里掉出来的娃娃也因为浸了红酒,变得又涨又红。
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酒香和血腥味。
血迹只到二楼的楼梯口,地板上的酒渍把剩余的血迹遮住,这让裴铮只能看出二楼应该就是裴昭受伤的地方,但无法判断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因为是两个男人住,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在家门口装监控,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要依靠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才能拥有法律意义上的凭据。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装呢?!
裴铮悔恨着,猛地一拳砸到门板上,指骨的疼痛随着震动而散开,很快就消减。可心里的那块石头却始终吊在胸口。
落不下,上不去,就那么卡着,沉重而压抑。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没有,实在不行,就把这区域店铺的所有监控都去查一遍。
裴铮准备往楼下走,余光瞄见酒柜的角落里,倒了一只相对完好的空酒瓶,这个瓶子旁边还放了半瓶酒。
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喝了酒。一瓶不够,又开了半瓶。
裴铮跨过去,拎起酒瓶,想拿去验验指纹,但又在酒瓶下面发现了一枚蓝宝石袖扣。
这是周靳常用的款式。
所以……是他砸了店面,大摇大摆地在这里喝了酒,还打了裴昭?
裴铮强忍着快要收不住的怒火,把空酒瓶归了位,拿起手机对着那枚袖扣拍了照,然后打了报警电话。
就算心里清楚走合法的途径去动周靳,或许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无所谓,这也只是做做样子,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黑吃黑的借口。
耍阴的,谁他妈不会?
上次是程瑜,这次是裴昭……
原本并不想回到周家,也不想与周靳争家业。可现在裴铮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
步步忍让换来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挑衅!
既然周靳这么有恃无恐,那就把他的依仗全给夺了。看没了周家二少爷的光环,他还能算个什么?
养尊处优又嚣张跋扈的老虎,就该经历一次剥皮抽骨,才能明白,什么样的人最不能惹。
这附近就有个警局,警察出警很快。裴铮等了不过十分钟,就有警车停到了楼下。
勘察完现场后,警察也对裴铮所指出的证物拍了照,并放进了证物袋中。
因为还不知道这件事牵扯的是谁,他们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打你弟弟的人的。”
裴铮连客气的笑都懒得挤出,“那就谢谢了。”
等跟着警察回了警局,做完笔录出来zaq01ZP5wxezNq3喝出来,裴铮才又重新赶往医院。
上了出租车,电话响起,裴铮低头看了眼,是派去保护程瑜的人打来的。
“我们一直跟着程小姐,她这几次遇到的事情,都能自己解决,我们也就没有露面。”
“嗯,知道了。”
那边犹豫起来,“我这边有段录音,您要不要听一下?”
裴铮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太多,“放。”
背景音嘈杂,声音也小,可裴铮还是能听出来那是程瑜的声音。
――“你不会以为我对他是真心的吧?”
――“最开始发现你对他有点在意,所以我就想钓着他玩玩,看能不能甩开你。”
……
裴铮手指僵住了。
在听完了整段录音后,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边的人小心地问着:“您……还好吗?”
裴铮声音沙哑,“你们越界了。”
连声道歉都没听完,他就挂了电话。
车里播放着低沉舒缓的歌声,裴铮沉默地听着,记忆被拉到与程瑜在欢都会所见面的那天。
他很清楚,她最初的靠近,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所有的试探和利用,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连伪装都显得拙劣。
零点酒吧的拉扯,她破绽百出的演技和没心没肺的表白,都被他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里。
但随着接触变多,他才明白她的那些故作聪明的小伎俩,也只是为了自保。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能败在人的自制力之下,但也有很多东西,是人无法抵抗的。
心动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也甘之如饴。
清醒自持惯了,偶尔也想糊涂疯魔一次。
如果她要的就是这些,那就给她。
裴铮翻出通讯录,把周淞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了过去。
……
程瑜这边与周靳拉扯一番,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给裴铮发消息问裴昭具体在哪个病房,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程瑜急得直接找到前台值班的护士,问了才知道裴昭进了ICU,没有渡过危险期,不允许近身探视。
“I……CU?”程瑜艰难地念着这几个字母,满脸的不可置信,抓着护士的胳膊又问了一遍,“您确定吗?医院也会有重名的吧?我……我再跟您说一遍,昭是沉冤昭雪的昭,裴就是……常见的……”
护士打断程瑜,“今晚就送来了一个姓裴的病人,他哥哥已经来过了,你不知道吗?”
程瑜反应了两秒,懵懵地转身,朝着特护病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后又快速跑了起来。
眼泪在奔跑的过程中蓄了一整个眼眶,直到趴在玻璃门上,看到插着吸氧机的裴昭时,才忍不住掉落。
程瑜用力揉了把眼睛,刚看清裴昭缠了大半个头的脑袋,下一波的泪水就迫不及待地续上,越擦越多。
她抬头,将这夺眶的泪意逼回去,才重新看向裴昭。
他脸上淤青遍布,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俊秀模样。
昏迷着,浑身散发的气场用四个字总结起来就是――生死不明。
程瑜在想到这个词的瞬间,身体一下子脱了力,顺着玻璃门跪坐在地上。
来之前,根本没想到裴昭会伤成这样,不然,她一定会当场跟周靳拼命。
不对,现在拼命也来得及。
他今天敢这么对裴昭,那下次说不准,真的会对裴铮做些什么。
程瑜的理智被冲得支离破碎,满脑子都是找周靳报仇。
然而,才刚出住院部,就撞上了准备上楼的裴铮。
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了。
第92章 裂痕
裴铮看到程瑜脸上斑驳的泪痕,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问:“去哪?”
“找周靳。”程瑜拂开他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想走但是又被他扣住了肩膀。
他低头看她,“找到了,然后?把他打一顿?那下次呢?”
程瑜破碎的理智因为这句反问而渐渐拼凑回来。
是啊,那下次呢?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有什么用?
裴昭这次的无妄之灾,完全是由她引起,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况且,也很难说和裴铮之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出嫌隙。
他会后悔当初在一起的决定吗?
冷风吹着,眼角开始发凉,程瑜想去拥抱裴铮,手伸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她低声喃喃着,又不断重复,“对不起。”
裴铮目光追着她往身后缩的手,心头忽然漫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不能说是心灰意冷,但至少是有点失落的。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们的这段感情,每经过一道坎,她总要犹犹豫豫。
他对她的确定无误,换来的总是她的患得患失。
但这又不能怪到她身上,因为她身处的环境,确实让她难以拥有恒定的安全感。
裴铮想起在出租车上和周淞的谈判。
“你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不过是下一个周靳。失去自由的人身、被随意安排的婚姻……
可眼下,只有回到周家,才是最能快速有效搜集到万川犯罪证据的办法。
扳倒了万川,周靳就没有任何威胁了,那无论是程瑜还是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充满安全感的环境,该由他提供给她。
裴铮长久的沉默,让程瑜心里更加忐忑。
“你怎么了?”
“如果是裴昭的事,不用道歉。”裴铮的声音很淡,“不要总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他的语气听起来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程瑜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你需要道歉的……”裴铮把手从程瑜肩上移开,脸上的柔和一点点褪去,“是另外一件事。”
心里跳动的不安被放大,程瑜立刻就猜到了他说的是哪件事,但仍旧犹疑着,没有说话。
裴铮说:“上次周靳把你从山庄带走后,我就在你身边安插了些人,暗中保护你。”
剩下的不需要挑明,程瑜已经觉得有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原来那些不经意间瞥见的黑影,是他的人。
所以,他知道了她在周靳面前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
程瑜觉得此时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茫然着、混乱着,往日里的伶牙俐齿在他这里都失了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裴铮绕过她,上了一个台阶,衣服的一角忽然被拉住了。
程瑜抬脸望向他的背影,“你信吗?”
裴铮没有回头,反问:“你觉得呢?”
他把问题扔了回来,就是深信以她的骄傲,不会把那些让她难堪的话挑明。
而程瑜也确实如他所想,在犹豫片刻后,松开了手。
这一晚,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一镜到底,让人把悲与离都快要尝尽。
裴铮又上了一个台阶,说:“早点回去休息。”
程瑜克制着,又觉得这件事必须得说清楚,“你还回去吗?”
“今晚,不回了。”台阶走完,裴铮进了大厅。
那句“以后还回吗”终究是没能问出口,程瑜看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缓慢地向前走着。
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身体的反应十分迟缓。
程瑜将这种发懵的状态带回了家,连澡都没有洗,躺在沙发上失神地看着顶灯。
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决定要分手?
“分手”这两个字跳出的时候,程瑜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坐起,拿过手机就要给裴铮打电话,即将拨出的时候,手指却没能按下去。
接通了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如果她真的问心无愧,一定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可现在问题是,她问心有愧,这就决定了她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听起来像是狡辩。
难道要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原谅?
不行,这头是真的低不下去。
程瑜浑身难受,忍不住气恼地在沙发上来回打着滚。
滚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宁也。
“对,应该找宁也出出主意。”程瑜赶紧坐起,给宁也打了个电话。
这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宁也接起电话后,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
“你搞什么啊……”
程瑜快速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也安静了有半分钟,才简短地总结道:“东窗事发了。”
“对,所以找你来救救我。”
“救什么啊?”宁也打了个哈欠,“赶紧滚去求原谅吧。”
“这……”
“这什么?拉不下脸?你钓人家玩的时候是怎么拉下脸的?”
“那时候是不要脸。”
“你现在也可以不要。”
“……”程瑜垂死挣扎,“你当初是怎么把韩江哄好的?”
“睡一觉呗。”宁也笑了,接着说:
“但你肯定不能参考我这个,虽然我当初接近韩江也是别有目的,可我目的很明确啊,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和身子,并且从头到尾,我都和他说得很明白。”
“你和他说什么?”
“说我不是个好东西,谈恋爱可以,别较真。”
程瑜震惊:“他同意了?”
“他同不同意重要吗?”宁也叹气,“家里有我哥这一个跟家族对抗的情种就够了,我还想让我老爹多活几年。再说了,这年头真心值几个钱啊?”
“我想要继续过着这样衣食无忧,可以肆意消费的日子,有些东西就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明白?”
程瑜重新躺回到沙发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也的意思是,人不能既要又要。
如果还想留住裴铮,她就必须得舍弃那些自以为是的骄傲,认真地去挽留,诚恳地求得他的原谅。
毕竟,做错的人,确实是她。
程瑜挂了电话,开始在网上搜索――
“骗了男朋友,十分后悔,该怎么哄?”
……
程瑜一夜没睡,因为在搜索完那个问题后,浏览器自动推荐了几部关联标签的小说。
#追夫火葬场#、#哄男人三十六计#……
她把这几部小说全看完了,总结下来,也算小有收获,打算今天找个机会试试。
吃完早饭,给裴铮发了条消息问裴昭的情况,但他没有回复。
程瑜心不在焉地进了公司,把助理孟栗叫了过来。
“这是今天必须完成的工作,下班前核查下各部门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