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晔桃花眼一弯,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孤早就料到裴侍郎今日会醒,早早便让乐师在此候着。
等侍郎一醒,便可听见此等喜乐,艰险已过,疾病皆除,今日大家都不必拘礼,坐着聊,坐着聊。”
然后彬彬有礼的将人请去了一边的石案旁坐下。
从始至终,没有掉丝毫架子,反而将东宫太子平易近人的风范尽显。
叶昭榆默默抬手,对着他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论安抚人心,还得看太子啊。
她也要去好好表现一番了,争取让裴侍郎别太埋怨她,让他受了那无妄之灾。
她默默地朝着石案挪去,倒了一杯热茶,殷勤的递过去。
刚扬起一抹笑,准备恭维几句,便见小谢公子指尖点了点桌案,音色低沉,“过来。”
她顺脚走了过去,杏眼微眨,“怎么了?”
摩那娄诘抬手将她歪了的步摇扶正,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敛眸看着她,淡声道:“裴侍郎刚醒,郡主也不想他再次卧床不起,对吗?”
明明语气平静无比,却让人听出了威胁之意。
她悄悄瞥了一眼与表哥交谈甚欢的人,随后飞快凑到他身边,压着声音开口。
“我这不是在给人赔罪吗,态度不得好点?”
摩那娄诘抬眸睨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既是赔罪,那便光明正大的赔,需你如此殷勤?”
叶昭榆默了一瞬,看着睨着她的人,嘟囔出声,“好嘛好嘛,依你,这印象分不要也罢。”
摩那娄诘弯唇笑了笑,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眸光潋滟,“乖,喝完茶便去吧。”
裴朝坐在一旁,听着太子将近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略讲了一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周围长风浩荡,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湖面,陡然掀起了万丈波澜。
竟然,竟然发生了这般多的事。
从他初始入局,再到吏部尚书,永嘉公主,二皇子皆被选为棋子。
布了一盘暗影重重的局,带出一场七年前的冤案。
直到陆昭仪败露,再到宁国公府族灭,更不论这其中牵连到的大大小小的官员。
这简直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
赌,操刀鬼永胜,入局者皆败。
可操刀之人过于狂妄,不信疾风败于后生,诡计没于后浪。
以为自己占得先机,处处算计,玩弄人心,后来局势倾颓,输光筹码,落得功败垂成的下场。
萧如晔看着陷入沉思的人,弯唇笑了笑,沉声开口。
“如今朝堂之上正是用人之际,裴侍郎既然已醒,便可官复原职。
等你再在侍郎一位上待满一年,孤便与父皇提议,升任你为吏部尚书。”
裴朝一惊,立刻起身一拜,“下官初入朝堂,资质尚浅,恐难胜任尚书一职。”
萧如晔笑了笑,“不是还有一年时间,裴侍郎此话,言之过早。”
裴朝抿了抿唇,脊背微弯,“是。”
萧如晔指腹摩擦着茶盏外壁,桃花眼微含,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听阿榆说,这裴朝为人清正廉洁,不慕名利,只为辅佐君王,安定社稷,是个可塑之才。
他这才有意拉拢,让他历练一年,然后再为他所用。
叶昭榆见他们谈的差不多了,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缓步走过去,抬手朝着裴朝端肃一拜。
“裴侍郎真心相助,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给了坏人可乘之机,让侍郎遭此劫难。盛安自责不已,自知早已无法弥补,但还是想让侍郎给个机会,让盛安尽力补救。”
清风吹拂着衣裙,衣袂翻飞,飘逸十足,一身的坦荡让微风低头,撞进她的怀中,拥着她的磊落。
裴朝抬眸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君子立世,何惧生死,况且郡主找出了幕后之人,让千千万万个裴朝免受利用,便已是最大的弥补,不必如此自责。”
就算她不疑他,那日为叶丞献策,便已将自己置于险境,这场劫难终究免不了。
总有人要以血破局,那为何不能是他。
随后其他两人也以茶代酒赔了罪,被他以同样的理由翻过。
此事,也算是彻底翻篇了。
送走裴朝后,几人一身轻,相互看了一眼,笑着开口,“走吧,去不醉不归!”
夜色朦胧,星河欲转,千盏明灯亮起,映照着盛世繁华,满城烟火。
城楼之上,四道身影歪歪斜斜的立着,酒香飘了满楼,连带着低垂的夜幕,也染上了几分薄醉。
叶昭榆背靠在城墙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她的周围散着不少酒坛,双颊上染满薄红。
哼笑了一声,含糊道,“九酿春也不过如此嘛,一点都不醉人。”
然后,其他人便看着她走着曲线,踩到一个空坛,顿时朝着地面倒去,又被她哥一把捞起。
她摇了摇头,嘟囔道:“我明明脑子很清醒,为什么腿却醉了,一点都不听我使唤!”
摩那娄诘看着气鼓鼓的小丫头,抬手想去戳一下她红扑扑的脸颊,看着其他两人,又抑制住了动作。
萧如晔屈腿坐在城墙上,手里拿着酒坛,闭着眼睛吹着夜风,身姿慵懒,逍遥快意,笑着开口。
“今夜你尽管醉,我们护着你,不会出任何差池,饮至天明也无妨。”
叶昭榆眨了眨圆润的杏眼,不解道:“我以前明明千杯不倒,和你们喝酒从未醉过,为何今夜上头的这般快,难道我以前喝的都是假酒?”
叶问荆顿时乐了,背靠在城墙上笑了笑,马尾飘扬,星眸中盈满光泽,敛尽沙场上厮杀的锋利之感。
“你哥还不至于给你喝假酒,不过是普通的酒水,适合女子饮用,以你的酒量,确实不会醉。”
叶昭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觉得自己被骗了。
“哇”的一声扑进摩那娄诘怀里,极淡的檀香味瞬间将她包围。
她顿时在他怀里蹭了蹭,委屈出声,“呜呜呜呜,他们看不起我,呜呜呜呜……”
叶问荆脸一黑,抬手将人拎了出来,“叶昭榆,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还拎我胳膊!”
“我是你哥!”
两人顿时又闹了起来,小丫头气鼓鼓的与人争论不休。
摩那娄诘摇了摇头,仰头喝了一口酒,负手看着城楼下的万家灯火。
中原繁华,秀丽入骨。
北有雪原,南有烟雨,东临沧海,西壤平川,连天地风月都另眼相待,果真是得天独厚的一份。
萧如晔扫他一眼,桃花眼中沾染着一丝醉意,弯眸笑了笑,“谢公子看出什么了?”
摩那娄诘负手而立,周身气势恢宏睥睨,带着几分指点江山的霸道之姿,薄唇轻启。
“盛,实至名归。”
萧如晔顿时大笑起来,眼中狂傲矜骄,抬手指着盛京之外的地域,霸气开口。
“终有一天,孤会将百里之外,乃至千里之外,都变成盛京的样子,让大盛百姓身安于世,无忧无愁,让蛮夷之邦闻之丧胆,龟缩不前,更让四海宾服,万邦来朝!”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微弯,仰头喝了一口酒,大笑一声,“有野心,本公子坐等。”
萧如晔拿着酒坛晃了晃,眼中带着一丝寂寥,长叹一声,“曲高和寡啊。”
“寡什么寡,不是还有我和哥哥吗?你想要的,我们帮你实现!”
叶昭榆摇摇晃晃的凑过来,醉眼迷离,发间飞鸾振翅欲飞,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保证,娇俏可爱至极。
叶问荆也看着他,剑眉一挑,“本将军这把剑,陛下可握,侯府可握,你萧四也可握。”
萧如晔轻笑一声,举酒痛饮,“得汝二人,此生之幸。”
第133章 我也不要理你了!
风暖莺娇,露浓花重,天光和煦。
一群女子身着锦绣华裙,含羞带笑,缓步走在千花百卉之中,低言细语,端庄十足。
萧焕茸周身雍容华贵,带着皇家天生的万物之主之姿,领着众人慢慢往前走。
她们行过一弯拱桥,入眼便是一片开的热烈无比的海棠,芬芳荼蘼,其艳灼灼。
萧焕茸弯唇一笑,缓声开口,“今日邀各位游园,是为三日后的花朝节做准备,看上了什么花,皆可带回去,待佳节一到,可携花去供奉花神。”
众人顿时欣喜万分,连连拜谢,“多谢公主恩赏!”
谁人不知,崇肃公主最是惜花,遂定安侯花万金聘请天下有名的花匠汇聚于此,为其打造了一座瑰丽的庄园。
集天下奇花异草于一身,不受时令限制,只要公主想看,万花都得展颜,博美人一笑。
当真是宠妻入骨,羡煞旁人。
萧焕茸看了一眼正百无聊赖的赏着海棠的人,缓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警告。
“今日别想再出去疯跑,安分地与其她贵女一起赏花,然后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带回去。”
叶昭榆闻声回头,朝她弯眸一笑,身后无数海棠为她作衬,她竟比海棠还要明艳半分。
明艳的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焰,端觉只需一眼,便觉得周身寒意尽散。
“我今日哪也不去,就在这陪阿娘赏花。”
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她得好好陪陪阿爹阿娘。
萧焕茸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阿榆如今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但阿娘还是想让你与普通贵女一样,简单些,无忧些,思些钗裙罗锦,而不是朝堂风云。”
叶昭榆愣了一下,随后明白阿娘的意思,她不想让她卷入朝堂是非,那不是她该忧的。
萧焕茸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折了一朵海棠插在她的发间,看着越发娇艳的人,弯唇笑了笑。
“你前面有你舅舅,阿爹,表哥,哥哥,还有无数朝臣,更有忠勇无畏的千万士卒,不缺你一个,可懂?”
叶昭榆点了点头,眸光清浅柔和,指尖拂过带着露水的花朵,轻声开口,“懂,多谢阿娘教诲。”
“我是你阿娘,谈什么谢,只要你能无灾无难,我便开心。”
叶昭榆弯了弯唇,侧身将人抱了个满怀,在她怀里蹭了蹭。
“阿娘最好了,近些天我都不往外跑了,只陪着阿娘,好不好?”
萧焕茸顿时哼笑一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想的美,三日后的花朝节还是得去拜花神,别想逃。”
她的女儿,她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往日可以不去,今年必须得去。
小丫头及笄这么久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她的姻缘了。
花朝节那晚会有灯会,王孙贵戚子弟都会结伴游玩,赏灯赋诗,斗酒欢谑。
让她去看看,保不齐有看顺眼的。
叶昭榆顿时耷拉着脑袋,她真的不想去嘛。
小谢公子自从那夜饮酒归来后,便闭门谢客,有时连她都不见。
想是那夜醉酒后,不小心将人得罪了,她还得去哄人呢,不想去什么花朝节。
距盛京万里之地,天高云远,风沙弥漫,无数雄鹰于苍穹徘徊,万千长阶依旧铺着厚厚白雪。
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蜿蜒的大道,直通圣殿正门。
门内,一人着红色朗裟,手中拿着念珠,静静地站在菩提树下。
周围风雪攒动,经幡飘扬,若有若无的梵音随风飘向大漠深处。
他手中拨动着念珠,抬眸看着白雪皑皑的圣殿,清润的眼眸中布满忧色。
师兄走了三月有余了,任他如何压制,他的旧疾也该发作了。
看着满空的飘雪,那迦叹息一声,清润的眼眸微眨。
怎能如此任性,让自己在他人的领地里陷入险境。
一月前见人还未归来,便赶忙让人带着新研究出来的药赶去中原,希望能尽快交到他手里,让他好过半分。
夜色葱笼,天幕上挂着一弯新月,将清晖铺满人间,映照着万千灯火。
司葵额头上冒着冷汗,看着面容苍白,瞳孔上染着血色的人,颇有些六神无主。
她的医术无法与国师相比,君主的旧疾积重多年,不是她能治的。
摩那娄诘垂眸感受着周身经脉皲裂,寒气侵入骨髓,撕扯着身体的每一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
他缓缓开口,嗓音嘶哑无比,带着一份克制的隐忍,“已经第几天了?”
“第五天。”
摩那娄诘血瞳微眨,幽暗的血芒带着无限的诡异之感,让人见之不禁一抖。
他轻叹一声,长睫敛着血芒,再过三日,全身真气便要开始暴走了。
司葵看着自家君主,抿了抿唇,轻声道:“需要将所有人都撤回守在您身边吗?”
“不必,侯府还是很安全,勿让他人发现本君如今的状态便可。”
“郡主也不行?”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血色瞳孔瞬间泛着幽幽红光,妖冶至极,活像只暗夜里的精魅,勾人摄魄。
他长睫微垂,眼尾下撇,轻喃道:“那小丫头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本君不想让她再为此心忧。”
她鲜活至极,世间少有的真性情,若知道他病发,定会忧心万分,他不愿见她如此模样。
“叩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传来一声俏皮十足的话。
“小谢公子在不?我进来了哦,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随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摩那娄诘无奈的摇了摇头,聚起微弱的内力,指尖一弹,屋内的灯盏瞬间熄灭。
他低声吩咐,“下去吧。”
“是。”
叶昭榆手里抱着一个琉璃花瓶,里面种着一株水仙,碧绿的茎杆上长着几个花苞,还未绽放。
她刚走了几步,屋子里的灯就灭了。
她瞬间停在原地,不悦的蹙了蹙眉,随后朝着房门大喊,“你故意的!就是不想理我!我怎么得罪你了!”
摩那娄诘站在窗前,暗红衣袍勾勒着欣长的身形,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肩上。
像是在一尊琉璃玉器上渡了一层薄晖,朦胧缥缈,又清寒入骨。
一双血瞳毫无焦距,红衣将他衬的苍白无比,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破碎感。
他指尖轻点着桌案,听着门外炸毛的声音,顿时弯唇笑了笑,微哑的音色穿过黑夜传出。
“本君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
阿西巴!
她就说他是故意的吧!
叶昭榆顿时气鼓鼓的往外走,“哼!我也不要理你了,谁还没有点脾气啊,本郡主的脾气大的很!”
第134章 顿时就不想了
“藉将军,你来评评理,本郡主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