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四号:“你不得唔……”
黑衣人五号:“你唔……”
摩那娄诘垂眸看向殿中最后一人,冷笑一声,眼梢之下有一抹浅浅嫣红,暗藏着嗜血戾气。
耐心显然已经告罄,音色森然,“最后一次机会,说的不是本少主想要的,便将你绑在天葬台喂秃鹫。”
叶昭榆脊背发凉,满地的血色早已将她的双目染红,洁白的莲池上也漂浮着大片大片艳色。
她看着他的目光越发畏惧,西域少主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那些人一个个为他批下不得善终惨殁的命,他们仿佛于那血色中窥见了他往后余生命中莫大的荒凉。
黑衣人瑟瑟发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被击溃,顿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别杀我别杀我,是君主派我们来的!”
叶昭榆一愣,怔怔地看向摩那娄诘。
他叔父也要杀他?
那不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吗?
只见当事人一派了然,仿佛事实就该如此。
他只是想听人亲口说出,然后在第无数次品尝无尽的背叛,上瘾一样。
“将人带下去。”
摩那娄诘仰头靠在椅子上,眼中露出一抹讥讽。
本想放他一马,没心思动他视若珍宝的王位,可他偏偏要来自寻死路,那就别怪他动上一动了。
摩那娄诘抱着兔子起身走到殿下,金纹玄靴踩过满地猩红,俯身摘了一朵莲华。
洁白的花瓣被鲜血染红,与他的红衣相衬,圣洁中透着妖异。
他转身一步步的走上高台,面色从容,眸色清浅,将花放在叶昭榆的怀里,歉意一笑。
“一点家事,惊扰郡主了,此花衬你,就当赔罪了。”
叶昭榆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神,杀人的是他,捻花的也是他,二者却毫不违和,好似天生就该如此。
花开生两面,生死佛魔间,哪一面都是他,又哪一面都堪称惊鸿。
等回过神来,她看着花瓣上的血迹,指尖微颤的将花拿在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谁特么赔罪用带血的花,她更惊恐了好嘛!
随后一群侍女如鱼贯出,不一会儿便将大殿打扫干净。
连池中的莲花带水都换了一遍,像是做过千百次,手法纯熟。
殿中顿时漾起阵阵莲香,将刺鼻的血腥味完全遮掩。
“少主还有事要处理?”
叶昭榆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上位的人,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不知刚刚的事有没有撼动他心弦半分。
多年前他将自己的亲缘尽数斩断,只余下他叔父,如今却对他刀剑相向,不知是否心寒。
摩那娄诘姿态慵懒,撂下两个字,“等人。”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阿坦勒便携着大漠中的寒意走来。
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乌藉,不停地跳脚取暖。
二人走进殿中,朝着摩那娄诘右手抚肩一礼。
“参见少主!”
随后乌藉满心欢喜地抬头邀功,“禀少主,我们已经将…”
一道炽热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太过明显,让人难以忽略,他略微偏头,顿时与一双愤愤的眼睛对上。
他惊的瞪大双眼,抬手指着叶昭榆,“你,你怎么还活着!?”
少主不应该早就将她杀了吗?
叶昭榆冷笑一声,右手的莲花在左手掂了掂,一步步往下走,音色桀桀。
“当然是等着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小骗子。”
闻言,乌藉拔腿就跑,叶昭榆足尖一点,飞身过去拎着他的领子,对着他的屁股一顿狂抽。
“你个小骗子,还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亏我还担心你真的被人打死!”
“明明是你心思不纯,妄想谋害少主,还抹黑本大人,你活该!”
乌藉顿时和她扭打在一起,两人从殿内打到了殿外。
阿坦勒不悦地皱眉,碧绿的眼睛盯着殿外被压着打的乌藉,正想开口呵斥,头顶便传来一声制止。
“不必管他们。”
“那女子为何还活着?”阿坦勒不解地看向上位。
她是乌吐克派来的人,理应早就被处死了,没想到他与乌藉执行任务回来还能看见她。
摩那娄诘看了一眼殿外,两人正各自为营,举起雪团朝着对方砸去。
叶昭榆一个不留神便被砸了一脸,顿时不乐意了。
奋力将乌藉扑倒,抓起雪团就往人衣领里塞,拍着手笑的前仰后合。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音色缱绻。
“那小丫头是大盛的郡主,并非乌吐克的人。”
阿坦勒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那她怎么来了王庭?”
“逃学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拐卖到了西域。”
“……”
阿坦勒转头看了一眼笑的毫无心肺的人,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大盛的郡主又如何,将她扔出少主殿即可,何必留到现在。”
摩那娄诘抬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垂眸轻叹,“她在宫宴上得罪了王后与国师,如今我周围杀机遍布,她也无法幸免,离开我身边一步,她便能身首异处。”
那晚身藏暗箭的人,箭尖对准的可是她。
他们恨不得杀光他身边所有人,又怎会放过她呢?
“管她是生是死,又与少主何干?”
他们少主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怎对她如此例外?
摩那娄诘目光幽幽地看着殿外打闹的人,轻喃道:
“要是换做他人,来的就算是大盛天子,杀了也就杀了。
可偏偏来的是债主,杀不得不说,还得护着,着实恼人。”
阿坦勒有些意外,他们少主一直待在西域,何时欠了中原人的债?
如若说真的有中原人施恩于自家少主,那不是已经亡故了吗?
他眼眸一转,难道,“她是叶将军的后人?”
摩那娄诘抬手揉了揉眉骨,“算是。”
阿坦勒顿时哑然,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十三年前,少主走投无路,穿过八百里瀚海遇见了叶将军,绝望之际,被人扶起。
十三年后,叶将军的后人跋涉万里,于危难中遇见了少主,因果轮回,保她一命。
这缘,甚妙。
感慨完后,他想到什么,沉声开口。
“乌吐克妄想联手众国,趁您旧疾发作之时困杀于您,届时,郡主如若不亮出自己有力的身份,以大盛为支撑,她也难逃一死,少主打算怎么办?”
摩那娄诘轻轻敲着扶手,眼眸幽深如潭,表面无波无澜,越往下却越暗流涌动,藏着无尽的杀机与疯狂。
他舔了舔唇,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既然他们想将本少主困死在这,那我便如他们所愿,将王庭变成修罗场,血染虚化寺,屠尽摩那娄。”
他勾唇笑了笑,眼神森寒无比,“不将水搅浑,还怎么杀人呢?”
随后看了一眼阿坦勒,“小丫头如今出不了大漠,等一月后,杀局开始,趁乱将她送回中原。
届时,无人顾及她,能保她安稳到达芜城,也算是还了叶将军当年的相护之恩,其它方面皆按计划行事。”
“是!”
第18章 不明觉厉
几日后,叶昭榆在院子里刚堆完一个雪人,抬头便看见乌藉吊儿郎当的从少主书房里走出来。
她连忙朝他小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兴奋开口。
“小孩,我们出去逛逛吧!”
自从上次打了一架,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她来西域这么久了,除了上次急匆匆地去联系商队,还从来没去王庭逛过。
少主身边也不缺她这一个保安,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逛逛呢?
乌藉瞥了一眼兴冲冲的人,翻了一个白眼,“我建议你去问问少主。”他可做不了这个主。
“我不接受建议。”
乌藉:“……”
叶昭榆拉起乌藉就走,头上的小辫子缠绕着各色碎石,身上斜挎着一个五彩小包,杏眼潋滟,娇俏无比。
“本郡主出街,难道还要其他人同意不成?三天后我就及笄了,出去买点东西庆祝一下怎么呢?”
她连及笄礼都没要求,就出去玩玩,这要是都不同意,这少主殿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刚走了几步,腰间便是一紧,她低头看了一眼缠在腰上的金丝,深吸了一口气。
立马堆起一脸笑转身,语气严肃,“我也建议问问少主,更建议少主同意我们出去。”
摩那娄诘抱臂斜靠在长廊边,衣袍松散,琉璃色的眼眸看着一脸讨好的人,扯了扯嘴角。
“我不接受建议。”
叶昭榆嘴角一抽,咬了咬牙,朝着摩那娄诘小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
“嗯~~,去嘛去嘛~,少主最好好了,不会yue连人家这一点点小小心愿都yue不满足吧yue……”
乌藉:“……”这必不能让她出去!
王庭迦蓝林立,坊市纷繁,商队穿过漠漠古道,带来悠悠驼铃。
肉眼可见的富庶,处处透露着金壁辉煌,佛缘鼎盛。
叶昭榆辫子上缀满五颜六色的碎石,戴着面纱,穿梭在人群中。
入目皆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尤以彩塑佛像居多,人群皆着华服,戴宝石。
叶昭榆手里拿着一个色彩艳丽的手鼓,上面绘着飞天神女,五彩丝带飘扬,她对着旁边的乌藉摇了摇。
“好不好看?”
“不好看!”
“哼,没眼光。”
叶昭榆轻哼一声,比划了一下,想将手鼓装进自己的挎包里,奈何体积太大,装不下,她随手塞进了乌藉的怀里。
乌藉瞪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少主为什么还将她放出来,明明求人求的那般敷衍。
他偷偷瞥了一眼隐匿在周围的其他五位狱主,不禁啧啧称奇,少主竟如此在意此人,不惜出动昭冥司六位狱主护她周全。
别说杀手了,连蚊子也别想靠近她半分。
“少主说了,你可以逛,但是不许将面纱拿下,申时必须回家。”乌藉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叶昭榆敷衍的点点头,应接不暇地看着周围景物。
突然,看见前方围着一群人,高台之上,有一身着白色通肩袈裟的年轻法师结跏趺坐,作法说印,神态庄重端严。
座下之人听的认真,时不时露出悲戚或释然的神情。
她碰了碰乌藉的肩,“小孩,法师说的什么?”不明觉厉。
乌藉想了想措辞,缓缓开口,“法师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叶昭榆点了点头,“心披铠甲,无坚不摧,哪还有什么东西撼动的了自己。”
突然,路边一人猛然跪在地上,向着某个方向一拜,又起身往前走三步又一拜。
他的身上沾满了污泥,周围没人轻视他。
叶昭榆连忙拎着乌藉往旁边退,替他将路让出。
乌藉将自己的衣领扯回,额头上的狼牙额饰都偏了。
他瞥了一眼跪拜的人,嘟囔道:“与其拜那秃驴的圣殿,还不如去求求阎王,至少阎王让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信誉这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他的头顶,他吃痛的大叫一声,怒目瞪着巴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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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
叶昭榆睨他一眼,“他拜的那般用力虔诚,想必是家里遭了大难,想祈盼平安,磕下一个又一个长头,全身沾染的灰尘,是他朝圣的决心,那是他的信仰。
不论拜的是谁的殿,他朝圣的心是坚贞干净的,你休要胡言他人的虔诚。”
她曾听过一句话,你见过磕长头的人吗?他们的身上和脸上全是污垢,可他们的心比任何人都干净。
乌藉撇撇嘴,他又不是不明白那种感情。
他也曾磕过长头,也曾长跪不起,可除了一无所有,他什么也没得到。
索性他转身拜了阎王,入了昭冥司,获得了新生。
叶昭榆看了一眼不开心的人,轻叹一声,到底是小孩子,可能不理解那些人的心情。
她转身买了一个甜饼,被烫的呲牙咧嘴,抬手递了过去。
“喏,人不大,脾气还不小,下次记得好好说话。”
乌藉接过甜饼,狠狠咬了一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含糊道:
“下此栽敢拍窝的头,本大银弄丝泥!”
“不拍了不拍了。”
叶昭榆将人哄好,一转头便看见“赌坊”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搓了搓手,拉着乌藉拐了进去。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大大大……”
赌坊内一派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叶昭榆扒开一个个人群,冲到赌桌旁边,将包里的钱掏出来。
听着摇骰子的声音,耳朵动了动,随后趴在乌藉耳边吼道
:“快帮我翻译一下哪边是大,姐姐带你装逼带你飞!”
“你会赌?”
乌藉一脸怀疑,他也好久没来这赌坊了,手也有点痒。
这里虽人多眼杂,但却是少主的地盘,还有五位狱主暗中保护,不会有危险。
但她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丫子。
叶昭榆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她扬起下巴,神情倨傲。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赌术,盛京赌神可不是浪得虚名。”
她在京城收的那帮小弟,那可都是拜倒在她的赌术下的,就连太子表哥在这方面都得叫她一句师父。
看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乌藉姑且信了,指了指桌子一边。
“那边是大。”
叶昭榆开心的将钱全放过去,扬声开口,“我押大!”
旁边一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嗤笑一声。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敢来赌,挑衅地看她一眼,故意说着汉话。
“我押小!”
叶昭榆隔着面纱朝他一笑,“你开心就好,嘻嘻。”
男人:“……”
荷官将骰子打开,四四二,大。
输了的人哀嚎不止,叶昭榆美滋滋地将钱揽到自己身边,得意地朝着乌藉挑了挑眉。
“接下来我指挥,你下注。”
荷官又摇起了骰子,叶昭榆静静地听着声响,骰子一停,她对着乌藉吩咐。
“押大。”
随后眯着眼睛等结果,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对着她耳朵吼,生怕她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