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已经变了很多。
卡卡西望着法院前那颗还未长成的小树,见落叶纷纷扬扬,便抬头看着天。
他看着看着想起了故人,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想起了他的老师,想起了带土,也想起了琳。
以后,这些需要惦念的故人里注定有由纪的位置。
他的胸口忽然变得沉闷,呼吸变得越来越慢,他的心脏似乎也不堪忍受,而他沐浴在阳光中,却面色不改。
他不在意自己,更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他是活在过去的人,是徘徊在现实的幽灵,是木叶最好的忍者和工具,也是个无能为力的废物。
他捏住胸前的衣料,望着晴朗的天空,一边笑,一边痛苦,最后在众人急切的呼唤声中彻底倒在了地上。
彻底倒下前,他对着天空,说的是:“带土,我啊......”
还真是个废物呢。
第77章 告白
由纪这个级别的人, 执行死刑需要木叶有足够影响力的见证人。
卡卡西卸任五代目后重病不起,也坚定拒绝出席由纪的死刑现场,他拒绝, 就得新任的六代目鼬来见证, 可鼬也推脱,但是由纪的死刑迟早是要执行的,一直拖着, 就把这场浩大的审判拖成了笑话。
鹿久想了想, 亲自找了卡卡西。
卡卡西躺在病床上, 他为木叶操劳了很多年,如今在病床上还得操劳怎么杀掉自己的妹妹, 他闭着眼终于给出了个能服众的人选,他说:“找自来也大人吧。”
“我当初也答应过他,找到杀害三代目的凶手, 就给他去信。”
于是, 这封信就由鸣人送往行踪不定的自来也手中。
鸣人不愿意去,他宁愿手中的信被烧掉。
可他不愿意去, 也没谁愿意去, 任务落到他头上,他也只能执行。
他走后, 整个木叶都等待着自来也回来处决由纪。
由纪被抓的突然, 法院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 所以当一切流程走完之后, 在等待自来也回村执行死刑的过程中, 由纪一直在处理法院的事情, 她的监狱变成了办公室,文件垒成了高山。
木叶重归平静, 一切好像一如往常。
唯一一点异常可能是六代目大人也整天呆在监狱里。
鼬的继任大典没有卡卡西那么曲折,他的声望和呼声都很高,一切都非常顺利,遗憾可能就是由纪呆在监狱里作为罪犯无法参加他的继任大典,当他在继任大典过后穿着一身火影袍出现在监狱里,由纪还愣了好久。
由纪当时放下笔,慢慢站起来,隔着铁栏,望着鼬,看着看着,她就落下了眼泪,她边哭边笑,让鼬走过来,鼬走了过来,然后,由纪隔着铁栏给了他一个拥抱,她喊:“鼬。”
“嗯。”
鼬抬手也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们相拥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自之前在监狱吵架过后,鼬似乎已经放弃让由纪离开木叶了,他在这几年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无法强迫由纪做任何事,他能做的只有遵照她的意思,做她想让自己做的事,一切皆得如她所愿,即便他怨恨,也即便他因此恐惧和痛苦。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掀了棋桌,让由纪满盘皆输,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成了个无法完成的笑话。
他们互相憎恨,可鼬还是因为多出来的一丝爱意,选择了认输。
他想,他既然能够承受由纪的怨恨,自然也得承受由纪的报复。
由纪终于开口,她说:“我以前老是看你穿黑色的衣服,今天终于看你穿了点白色的。”
“还是白色好看。”
“嗯。”
由纪松开手,捧着鼬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只可惜她手里没有玫瑰,不然,她定然是要送出去一朵的。
鼬默默地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听到由纪说:“我和宇智波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
“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人人都趋之若鹜的位置,到了鼬头上却变得这么寻常普通,他连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没什么。”鼬还是那副样子,他擦了擦由纪眼边的泪水,然后手指擦过她眼边那颗很难被发现的小痣,他说,“非有什么想说的,那就是,”
“我想死。”
“死的时间没有讲究,现在,明天,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
由纪怔了怔。
鼬声音很淡:“不过,你不会爱听的。”
由纪果然说:“我不爱听这个。”
“嗯,”鼬还是很平静,“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由纪松开他的手,又往牢笼里面走,监狱里有一张办公桌,是专门给她搬过来的,鼬看着她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捡起地上不小心散落的文件,放到了桌上。
办公桌是侧着放的,因此,由纪要是坐下来,鼬便只能看到她的侧影了。
他这些年看她的背影或是侧影实在是看够了,第二天,他就施行了自己作为火影的权力,将由纪的办公桌焊在了挨着铁牢的位置。
由纪倒是没有反对他的作为。
只是,他晚上来的时候,由纪会说他:“你真幼稚。”
鼬站在门口,低头看着由纪,没什么表情地说:“因为你是个笨蛋。”
笨蛋由纪当即抓起一堆材料穿过铁栏扔到他脸上。
材料哗啦啦地从鼬的脸上滑到地上,鼬一一捡起来,然后按照顺序整理好后,又重新放到由纪的办公桌上。
他每晚上都来,或站或坐,总之要一直看着由纪,从来不合眼,直到天明时被大和拉走。
由纪说他这个火影当的很不称职,明明刚继任火影应该很忙才是,但他却成天晃悠到由纪这里,一整晚不睡觉,然后第二天去火影楼照常工作。
她怀疑鼬上班可能在打瞌睡。
鼬却说:“我可以不用睡觉。”
由纪瞪大眼睛。
鼬还是说:“我可以不用睡觉。”
反正他整夜整夜都失眠,不如不睡。
由纪皱着眉说:“那你总得休息吧。”
鼬看着她,说话很直接:“我能看着你就算是休息了。”
由纪沉默良久,发现他变成这样全是自己过错,于是,她没再呛鼬,转而谈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很多年前,他们还没有彼此怨恨的时候,由纪说的东西。
她这会儿不给鼬讲神明的故事了,她开始讲人,她讲战争,讲政治,她讲阴谋诡计,也讲光明正义,她将她那点浅薄的知识都尽量讲给了鼬。
鼬很聪明,他不仅听,还能指出她的错处。
由纪可没那么好的度量,被自己的学生面无表情地指出错误,红着脸让他闭嘴。
鼬“哦”了一声,然后果真闭嘴了。
由纪讲了很多知识,鼬边听边学,到了后来,他说,由纪说的太晚了。
她要是早点说,他就能早点明白,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由纪点点头,也说太晚了。
可是她说,他们是迟早走到这个结局的。
因为由纪在经历轮回之前,并没有真正接纳这个世界,她所接纳的不过是零星几个人而已,所以,这些东西,她是不可能说的,而经历轮回之后,她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相信鼬,所以,她也不可能相信他,跟他说这些,更不可能跟他商量后续的事。
由纪最后说:“这就是我们的命中注定。”
鼬这么些天,终于动怒,他死死攥着铁栏,很轻易就把铁栏拧弯,他眼中猩红的写轮眼转个不停,声音也变得低沉,他道:“不是上天注定,是你强行赋予我们的命中注定。”
“宇智波由纪,你只是在报复我而已。”
由纪沉默良久,说:“对,我在报复你,我恨你。”
鼬不遑多让,他冷笑一声,回道:“我也恨你。”
由纪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恨意,她说:“我们既然彼此憎恶,有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我们说点我们都爱的东西吧。”
“我们来谈谈宇智波和木叶吧。”
鼬松了手。
“宇智波这么些年和木叶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我在时还好些,我死后,宇智波没有强势的人镇压或许会重蹈覆辙,但话又说回来了,宇智波又不是孩子,需要母亲时时陪护,他们是警务部的主体,是真正的执法者,必须长大。”
“我的想法是彻底解决宇智波的宗族观念,我想要你在我死之后解散宇智波。”
“这是在摧毁宇智波,也是在拯救宇智波。”
“宇智波是旧时代受迫害最厉害,也是遗祸最强的家族,彻底解散宇智波,让他们不要再聚族而居,融入人群,成为木叶的一部分,而不会聚合在一起再次形成有别于木叶的对抗意志。”
鼬提醒她:“宇智波一族的血继限界是没有办法融入人群的。”
“对,”由纪点点头,又说,“可是如果大家都融入人群了,血继限界像雾隐村一样搞得乱七八糟的,谁还会在乎独特的宇智波?”
“你要解散木叶所有的氏族?”
“我是这么想的,我也知道这样做太困难了,所以,”由纪笑着看着他,“我期待六代目能完成这一伟业。”
“林立的氏族一旦瓦解,平民和普通忍者才会有更多出头的机会,到时候木叶会更加人才辈出,他们不仅会继续保卫木叶,还会继续传承我们的意志,将我们的事业发扬光大,我们也不必将这么大的一件事压在某几个人身上了。”
“至于村子本身的发展,我是始终认为杀人者人恒杀之,就像我这样,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由纪不在意鼬凌冽凶狠的眼神,她贴在铁栏上,和鼬的额头贴在一起,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鼬,村子要想永远和平,那么只做忍者,是不行的。”
“我们得为木叶寻找新的生路才行,我们以前是依靠委托,依靠大名的财政支持才能维持木叶的运作,那么我们以后就得发展经济,经济大权万万不可受制于人,我们有了钱才会有选择权。”
“由纪,如果是这样的话,木叶以后就不会是忍村了。”
“是的,要想让木叶的战争停下来,我们要开始拒绝成为大名们手中的工具才行,我知道各大国的忍村实际是国家的军事组织,国家养着我们,就是为了有利益争端时,可以把我们像武器一样投掷出去,这就是我们忍者,还有忍村们存在的原因。”
“可是,鼬,斑和柱间在家族林立的战国时代携手创立木叶是为了和平,而你和我,还有止水,心甘情愿付出那么多,也是为了保护木叶,尽量不要再出现战争,我们渴求着和平,那么战争的主动权就得回到我们手里才行。”
“大名们不同意也不怕,我们只要变得够强,就可以成为他们的主人,一个不同意,就杀一个,再换一个,不同意,再杀一个换一个,杀到最后,大名们为了保命迟早会不管我们的,他们不仅不会管我们,而且还会主动给我们送钱。”
“枪杆子里出政权,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就可以拥有政治和经济的主权。”
这种犯上作乱的心思,恐怕也只有由纪有了。
可在由纪心里,这些不事生产还要压迫人的狗东西本身就不该存在。
鼬看着她眼里算计的光,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像以前听由纪说乱七八糟的故事那样,耐心地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们有了钱就能更好的发展,到时候没有派系林立的木叶可以吸纳其他忍村优秀的忍者,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们木叶出了招贤令,即便是冒着叛出忍村的风险,谁又会不来奔着我们来过好日子呢?”
“那如果他们来木叶是为了自己村呢?”
“没关系,”由纪笑着说,“如果干些阴谋诡计,你就杀了他,如果光明正大,我们就和那些村子谋求合作。”
“求同存异,天下大同。”
“到时候,忍村之间都有利益连接,这仗啊,就打不起来了。”
由纪总是这么特别。
特别到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鼬忍不住伸出手,手贴在她的脸上,脸上逐渐荡开笑意,继续问:“还有吗?”
“有,”由纪也笑,“忍村的定义变得模糊,忍者也迟早变得模糊,但忍者依然还是会存在,查克拉不是平民简单学就能学会的,说到底,只有忍者才有这个资质,那有资质的可以好好学,没有资质的就学点别的,或者说,无论有无资质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自由选择,忍者在那时将成为一种自由的职业,不必非让他们谈及生死。”
“当然,忍者能力高出普通人一大截,他们要打让他们随便打,可是动普通人绝对不行,他要是敢动,你就让他蹲局子去。”
“鼬,我们要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那这个世界必然是包括普通人在内的所有人的和平。”
鼬感叹道:“那这可真是个伟大又渺茫的梦想啊。”
由纪摇摇头,道:“不渺茫,只要我们的理想后继有人,一代又一代,总会实现的。”
她将脸贴在鼬的手中,蹭了蹭,问他:“你相信我吗?”
鼬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
他又问:“我相信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呢?”
由纪怔了怔,鼬满怀着期待:“你别死了,好不好?”
由纪抓着他的手,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