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江湖白——纪出矣【完结】
时间:2024-10-09 23:03:56

  缓过神来的两人同时在心里骂了句:杀千刀的老冯!
  做成药丸不行吗?非要熬成这种苦汤。
  付锦衾退开一些距离,从小几上捡了块蜜饯含到嘴里,顺手替姜梨擦去嘴边的药痕,一些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姜梨跟他大眼瞪小眼,“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颗。”
  他都没咽,就在嘴里过了一遍就要含蜜饯,她喝了那么多他不给她吃?
  付阁主嚼着小甜杏无动于衷。
  “你不能吃。他那药里有一味复生跟甜杏儿相冲,吃了容易胃寒。”
  姜梨楞了一瞬,天崩地裂的半张着嘴,随后整个坐起来。
  “胡说,这碟蜜饯本来就是给我备的!”
  付锦衾抖着肩膀笑出了声,姜梨气得半扑过来,付锦衾怕碰到她伤口,侧了下身子,一只手拦住她的腰,把人接到怀里。
  “谁想到你真信了。本来以为你脑子不好是一时的,结果好才是一时的。”
  他那张嘴故意逗弄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
  姜梨挥舞着包子手,打了又怕自己疼,不知从哪儿生的虎胆,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这一口实在出乎付锦衾的意料,姜梨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勇猛,许是刚才没尝到滋味,许是觊觎良久,反正开了这个头就没了顾忌。
  她咬他的下唇,又缓缓松劲儿,她没这方面的经验,可心念是个鬼,沾了便馋了,便觉得渴,怂恿着她摩挲他的唇瓣。
  他嘴里有甜味儿,勾着她想再多吃进一点,可她终究是个花架子,胆子不如杀人的时候大,她有些慌了,想要拉开距离,他怎么可能给她这种机会。
  “哪儿去?”他哑着嗓子,眸色深深。
  上次放了她,这次再想跑可没这个好机会了。
  耳朵里雷声大振,是心跳声吧?她轻轻缀着气,浮萍一样起起沉沉,她渐渐懂得了回应,胆大到让他心惊,喉结干涩的滚动,将她攥得更紧!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息,那种克制又放纵的声气儿,简直像在她身上下了蛊。
  她是个不错的学生,游蛇一样缠住他的脖子,食髓知味。
  “付锦衾...”她叫他的名字,像在唆使他做得更多。
  饶是比她清醒,也差点被叫走了魂。
  “真是个不怕死的。”他喟叹,强行控制住自己,抵住她的额头,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退开。
  那是两人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各自缓和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彼此,付锦衾的眼神比姜梨坦荡,姜梨多少有点羞怯,主要是觉得自己表现的太主动了,一跟他对上眼神就飘开。
  “你不走啊。”她盯着帐顶说。
  “刚亲完走什么。”付阁主脸不红心不跳,他不是那种占了便宜就走的人。他要等她药效上来,彻底睡下再走。
  姜梨被他这句直白的话问蒙了,“刚才要是没亲就走了?”
  她挑他毛病,声气儿一大,本就不多的羞意也就跟着没了。
  “下次你试试,看没甜头我走不走。”他轻笑,又看得她脸上一热。
  “困不困?”付锦衾不知道老冯的药什么时候起作用,姜梨那眼睛亮的跟灯笼似的,一点要睡的征兆都没有,不会是又掺假了吧。
  “不困,咱俩说会儿话?”
  “躺下说。”付锦衾把她腰上靠的引枕拿下来,她躺着,他袖子一扬,“吹”熄了灯。
  两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姜梨眨了眨眼,说,“要不,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比如你师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并非想要根据这些去推断他身份,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之间应该有来有往,她对他讲过两金,说过月集,于情于理,都应该有一个交换。
  她想对他多一些了解。
  “我师父。”付锦衾不自觉地蹙眉,眼睛里有难得一见的迷茫,似乎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不太知道怎么形容,“他是个孤僻的老者。”
  “没了?”姜梨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没了。”付锦衾点头,都孤僻了,还能有什么。而且确实“没了”。
  姜梨一直看着他,导致他再次苦思,“武功很高,教完就走,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没有爱好,也没爱过什么人。”
  那是个一生都活在孤独里的人,生为天机阁,死前为天机阁培养了他。
  “你师父长得丑?”她们雾生山碎嘴子的老胡都有爱人。
  “你师父才丑。”付锦衾没好气搭理她,他跟师父感情不深,甚至初入天机阁时还讨厌过他,但是他并不丑,甚至称得上出尘,称得上天人之姿。可他并不合群,像是不该在这烟火红尘里存在的人。
  他不懂世间之爱,所以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和波澜的提出,让付家嫡子留在天机阁的要求。他不懂得照顾任何人的情感,希望他如他一样断情绝爱,最先为他斩断的是亲情,若他活着,应该还会要求他斩断更多情愫,包括姜梨,如果他师父在,也许会亲手杀了她。
  可惜没活到那时候就死了。
  付锦衾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不恨,因为他救了整个付家,也不喜欢,因为他没给过他喜欢他的理由。
  ——我的使命就是不计任何后果的守住琼驽鼎,自此以后,你也是如此。
  这是他临终前的嘱托,也是他对他说过的,除功法以外,最长的一句话。
  “他很执拗,也不可爱,他让我与父母生离,却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我。我唯一从他身上学到的就是责任,一种近乎偏执的,一旦接下,便穷尽一生的责任。”
  “你爹娘不是死了吗?”姜梨不切事宜的提出了一个疑问。
  付锦衾表情怪异地看向她,那是为了遮掩身份所用,他不想随便找两个人做爹做娘,不说‘没了’难道要说走丢了?
  他想过对外宣称自己和付瑶是弃婴,可这样的说法太像他真实的境况,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抛下的孩子。
  姜梨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上,“烧纸那天,你写的不是你爹的名字吧?”
  “废话。”付锦衾哧哒她,谁烧纸的时候会写活人的名字。
  姜梨尴尬地舔了舔嘴角,挺有眼力见的用没受伤的手拍了两下他的手,“这不是不知道么。”
  “那付瑶,是你亲姐姐吗?”
  付锦衾说不是,“她是我师姐,只是恰巧姓付,师兄弟里还有一个跟我们同姓的人。”
  也许是说到了天机阁,也许是想到了那些岁月,付锦衾忽然很想对姜梨介绍一个人,一个如雾生山的童宗弟子一样,陪伴过他们少年时光的人。
  “我是我们的师兄,叫付逆。我和付瑶是派里最小的弟子,入门晚,大部分师兄都比我们大一轮甚至两轮,唯有付逆是与我们年龄最近的人。他很会做菜,饭菜不合口味的时候,我和付瑶就悄悄去敲他的窗户。”
  ——
  “师兄,三师兄做的菜难吃死了,什么东西都往一口锅里炖。”
  “岂止是乱炖,都没魂儿了,塞到嘴里不用嚼就能化。”
  两个小孩儿不管不顾地爬到他床上抱怨,阁里年纪大的人太多,连藕片和竹笋这类生脆之物都煮的发“面”。
  “全派上下只你们两个有副好牙口,总不能每次都给你们开小灶吧。三师兄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人人都照顾到。”
  “不是两个是三个。”他跟付瑶认真的比出三根手指,付师兄也没比他们大多少。
  “但我没你们两个那么挑嘴。”两人逐一挨了他一下打。
  付逆每次都会教育他们多理解三师兄,两个孩子眼巴巴瞅着他,他又忍不下心了,一边嘱咐他们不要乱跑,一边披衣下床,去给他们做饭吃。
  有时是两碗肉汤面,有时是几叠凉拌菜,后厨剩下什么他就做什么,永远都能能化腐朽为神奇。
  付锦衾说,“他还会缝补衣服,我和付瑶练功时磨破的衣服都是他补,还会带我们下山去玩,有次回来晚了,被五师兄看见还遭了一通训斥,他对事对人永远都有一副温和的样子,旁人说他便笑一笑,下次再央着他下山,也还是会带我们去。”
  说到这里,付锦衾笑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不止是付师兄,派里很多年长的师兄都爱偷着下山。他们是怕我们偶遇他们,才下的不准经常出山的禁令。五师兄喜欢打牌,三师兄喜欢下棋,六师兄爱喝酒,九师兄爱听胡琴。付师兄来的比我和付瑶早,比我们更懂派里的规矩,后来大家再次相遇,都各自装作没有见过彼此的样子。”
  这样的岁月现今想起来也算有趣,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点少年时光。
  “那付师兄,也跟你们一起来乐安了吗?”姜梨只在他身边见过付瑶。
  付锦衾很久都没说话,后来发生了太多变故,事关阁中机密,也关于琼驽鼎。
  他为她掖了掖被角,“以后再说给你听。”
  姜梨直觉这件事的后续并不美好,付锦衾不想说,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安神香与她服下的丹丸都有催人入眠的功效,姜梨觉得眼睛发困,渐渐攀升出睡意,但是嘴不肯闲着,撑着精神头跟付锦衾说话。
  “会唱摇篮曲吗?就是哄小娃娃睡觉的那种曲子。”
  还有这种东西?
  付阁主面露费解之色。
  “会讲鬼神志异吗?”姜梨不气不馁。
  杀那么多人还看鬼看神?
  “念诗总会吧。”姜梨闹觉,困了还要磨人。
  付锦衾惫赖地靠到床尾,这要是以前的脾气,早起身走人了,眼皮子像上一抬。
  “我把我姐夫叫过来给你念一段儿?”
  姜梨当然不会把他这句挤兑人的话当真,“那你会什么。”
  她就想让他哄着睡觉。
  窗户上映出点儿靛蓝的光,再磨蹭一阵天都快亮了,付锦衾半边身子压在床脚,是个半躺半靠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
  “就会这个。”过去睡不着的时候,他娘就是这么拍他的。当时拍的是后背,母子俩一头躺着,他跟姜梨毕竟是没成亲的男女,歪在一处不像话,就只在床脚,隔着被子拍在小腿上。
  罗汉床挺宽敞,干脆又抓了只引枕,一躺一卧,其实也不大成体统,但是懒得管,长辈不在身边,规矩就是自己立给自己的,偶尔想起来就讲讲大矩,想不起就扔到脑袋后面。
  “这么拍累不累。”她迷迷糊糊的问。没有听到回答,只知道那只手没停,就那么节奏均匀地拍在她的腿上。
  院外很静,夜色很短,朝霞初升时刻,姜梨带着一脸甜笑进入了梦乡。
第73章 猴子和老道士
  姜梨这一觉睡的挺好,手上没觉出疼,醒来的时候药已经换过一次了。
  推开窗户打量,窗外是亲热欢快的一片云霞,光色打在新翠的树叶上,哪儿哪儿都像水洗过一样。虽然是日落十分,到底赶上点好景儿,比一觉睁眼仍是昏沉浊夜让人心情透亮。
  树上花瓣却是伤了好些,昨夜雨水太大,落了一地花雪,好在枝头还有两朵悄生的骨朵,再往边儿上看,就不好看了。院角挨着门廊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堆着两团破布,布的上方还冒着烟,姜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两个人。
  “她醒了,你去跟她说。”
  “我不去!你去!”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得挺遛吗?”
  “你也说是昨天了,现在是今天!”
  姜梨推开门出去,在那两团破布后面绕了一圈,转到正面,几乎与他们同时蹙起了眉。
  “干嘛,找死来了?”姜梨没好气儿。
  眼前这“两团布”她都认识,一个是泣荒洲的磐松石,一个是聊羽斋的拂尘老道,两人昨天都跟酆记动过手,一个半死不活,让老冯给救下来了,一个手掌被鹰嘴钩扎穿了,也是老冯给上的药。
  而老冯之所以救他们,全因姜梨进屋前说的那句话。
  “您老顺便管管那俩。”
  姜梨原先的心不算善,好坏善恶在她这儿都是事不关己,来了乐安之后改了不少,说不上谁的闲事儿都帮,反正赶上了就伸一伸手。毕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这两个又执拗,虽说一心杀她,但也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至少对别人不坏。
  俩人一个被打得半残,一个差点没了手掌,两副药下去精神头来了就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他们认为他们应该一码归一码,姜梨是他们仇人不假,救了他们也不假,他们不能让她白救,得报恩,不然传出去就得留下一个白眼狼的名声。
  其实谁能去传这事儿呢?知道昨夜那场事情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在江湖上也并不太出名,纯是心里美,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
  “你说话能不能稍微好听点儿!”老道一看见她就条件反射的发恨,先前怎么琢磨的都忘了,张嘴就是一声嚷嚷。
  磐松石比他强点儿,因为他跟拂尘老道不同,姜梨昨夜救下过他门中弟子,里外里算帮了他两次。他觉得他可以忍,又听姜梨对拂尘说,“你怎么跟磐松石凑一起了,准备上街耍猴去?”
  “你才是猴!”磐松石也忍不了了,说话就说话,能别带这些侮辱性词汇吗?他要真不像就算了,当它是句玩笑话,关键他也知道自己像!
  磐松石有点胡人血统,派中弟子以亲戚家孩子为主,说白了,这是个代代相传的家族门派,面黄,身量矮,络腮胡,都知道不好看,但都是这么长出来的。
  姜梨懒得跟他们做口舌之争,直接道,“到底什么事儿。”
  两个人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一个推着一个才凑成一句完整的话,“我们俩要报恩,不能让你白救,天下令的人不是要杀你吗?我们俩留下来,帮你杀天下令。”
  可把你俩能耐坏了,姜梨咧了下嘴,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个笑。
  江湖上排名前三的氏族大派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门派,他俩张嘴就敢干。不过也能理解,他们俩不还专心致志的杀了自己好几年吗?土豆天然就是实芯儿了,指望他们长心眼儿,这辈子都没可能。
  姜梨说,“杀完以后呢?不跟我记仇了?”
  “杀完他们再杀你。”
  多好,要么说人家俩能当掌门的,想得多明白!
  姜梨这次是真乐了,舔着嘴角点点头,“那我先谢谢二位了啊,用不着,你们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有时间的时候再来杀我。”
  这俩一块儿摇头,“我俩现在就有时间,你也用不着谢我们,都是你应得的,你救了我们,该怎么算账我们心里有数。别看岁数大,别看个儿不高,该有的力气都有,该有的本事都在。而且也不瞒你讲,帮你,也不全是帮你,我这次带来的十五名弟子全死在天下令手里了,老磐头儿比我强点儿,有你出手相助,保下一多半儿人,我们活着的这些必须得给死了的报仇。”
  “你们昨天就差点死了。”姜梨提醒他们,她要不是中途消耗内力去斩那几把铁索,后面还能多跟魏西弦那些人打一会儿。她希望他们能够理解,他们不是帮手,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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