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姑娘当外室以后——纸鹿【完结】
时间:2024-10-12 14:32:24

  “喜欢的。”
  她说完就要去接,然而才抬起手腕,那瓶胭脂倏尔从眼前收了回去。
  洛瑶抬首看他,生硬地在耳边挽了一圈碎发。
  “有劳表妹。”陆迢对她微微一笑,不做解释,移步回了自己院中。
  今日这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直到半夜才停下来。
  雨声方歇,蝉鸣又起。
  陆迢从床上坐起,脑海里仍是今早那副画面。
  秦霁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脸上仍是若无其事的神情,眼睛除却稍稍亮了些,也没有别的什么。
  然而,凭着那滴砸在他手背的泪。
  陆迢终于明白了她收到胭脂的反应。
  那不是羞,更不是高兴。
  而是伤心。
  他的外室又叫他困惑起来。
  既不是胭脂的错,还会是什么?
  总不能是他?
  陆迢自觉昨夜对她已经算是很不错。
  因一时不忍答应了她要轻些,一直到最后,他都在应着自己这句话。
  秦霁推一推,自己便停了下来。
  难不成她——
  陆迢捏了捏眉心,停下荒唐的猜测。
  秦霁还说了两件事。
  弄丢了发簪,赔不起。
  还想出去一趟取药。
  她实在会找时机,陆迢只能把后面那个也应下来。
  还有什么可哭的?
  想了许久,仍未理出头绪。
  上回叫他这样难解的还是棋谱上一盘残局。
  一直到分夜的钟声幽远传来,陆迢才从这片纷扰的云雾中抽身而出。
  望着窗外透进桌案的明月光,他攒起眉头。
  自己莫不是疯了,想她做什么。
  一个外室而已。
  她的喜怒,与他无关。
  *
  一连几日,秦霁都未在榴园见过陆迢,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腿上的伤也痊愈地快了起来。
  出门取药材这天,是个晴天。
  秦霁打开自己来时带的那个小包裹,里面现下只剩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匕首,药,还有火折子。
  都因着陆迢没了。
  她藏好银票,先一步出了榴园,在马车上等着绿绣。
  好些时候过去,才见绿绣步履匆匆走过来,到了马车边上,她站着停了会,眉心稍蹙,似在缓缓身上的难受。
  “上来吧。”秦霁打起车帘,探出身拉她。
  “叫姑娘等久了。”绿绣歉意地笑。
  没一会儿,她拉起裙摆去看自己脚上的绣履。两只被挤得鼓鼓的毡青圆履头怼了怼车厢上的木板。
  她觉着不大好意思,低声给秦霁解释。
  “奴婢这鞋不知怎么了,好好穿着忽然有些别扭。”
  “不要紧的。”秦霁知晓其中缘故,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她打起车轩处的竹帘子,视线偏向窗外。
  榴园的门匾一如她来之前,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这两个字已经不若初时见面那般叫她害怕了。
  马车向前驶去,桐柳掩映下,榴园的朱檐碧瓦渐渐被鎏金的日光抹去轮廓。
  秦霁默默放下竹帘。
  榴园的这段日子,不算有陆迢的那部分,其实还不错。
  可若是没有他,她或许也逃不出醉春楼。
  秦霁坐在马车上,掐起了自己的几个指头,将前面的掐出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后,又换上后面一个。
  指尖上的疼勉强拦住了心里的难受。
  总要付出点什么的,不是吗?
  她把自己的清白给他,换来眼下这个离开的机会。
  这算不得亏。
  虽然他的人品不好,但是他的皮囊也不差。
  她不亏的。
  秦霁自己安慰自己。
  只要离开就好了,离开后她就是秦霁。
  禾雨的一切与她无关。
  绿绣自上了马车,一直歪着头在看着自己的鞋,没有注意到秦霁的不寻常。
  她将鞋伸出,几个脚趾在绣履里挤来挤去,好好一双鞋今日忽然变得不合脚,也没有可以换的——
  昨夜姑娘说房里熏人,拉着她和绿珠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出来是什么东西。
  最后姑娘指了指她们两人的穿的鞋,闷闷不乐坐在榻上。
  同姑娘相处了这么久,绿绣还是头回见她似要生气的模样。她和绿绣只好将脚下穿的鞋,还近日里换过的,全都连夜洗了。
  姑娘的脸色这才好起来,同寻常一般。
  秦霁把几个手指都掐过一遍,重新抬头时看见绿绣还在挤摆脚上的两只履。
  溢满了整片胸口的难过里,忽而腾出一片空位留给她的心虚。
  隔着竹帘漏缝透进的日光洒在她的后颈和背上,没由来的发烫。
  秦霁往里边挪了挪,躲开这片阳光。
  她道:“不若待会儿你再去新买一双,便说是我挑的。”
  绿袖闻言一怔,将裙摆重新放下,笑了起来。
  “奴婢自己有月钱,若是选鞋的时候,姑娘肯在旁边等一会儿,这就够了。”
  秦霁双手托腮,撑在膝上,又变成昨夜那副不爱讲理的模样。
  “那可不行,我找大师算过的,今年不能去纳鞋的铺子。”
第050章
  应天府署,官厅。
  汪原将案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腾出一片空处来泡他新得的龙井,悠哉游哉,怡然自得。
  茶泡好后,不忘同僚友好,倒上一盏递给邻座查着呈文的王盛。
  “王大人,别看了,您今日就这一个案子,看完了下晌做什么去?”
  王盛听后叹一口气,也觉得这话有理。
  这几日应天府本就没几件要事,稍费些功夫的都被上首那位不见行迹的陆大人给揽了下来,他办完上次那件案子后,便又闲了下来。
  他接过那杯茶,茶香缭绕鼻间,正要饮下时,又听见汪原问他,“你脸上这个巴掌……不,印子在哪儿弄的?”
  王盛刚含入口中的一口茶险些喷到还未盖过公章的呈文上,幸而用袖子挡了下来。
  汪原闲坐无事,见他好几天都是唉声叹气,今日直接挂了彩,一门心思要把这事打听出来。
  他不厌其烦地追问,王盛支支吾吾大半天,最终架不住他动之以情,长叹一声后说了出来。
  “还不是前几日那盒子西施妆,我拿回去刚送给云儿的时候,她分明高高兴兴,我一念出这胭脂的名字她就翻了脸。云儿说她从没提过哪个胭脂好,问我那个女人是谁?我不说她便大发脾气。”
  “我花了几天也哄不好她,于是回了花儿那里,把那瓶胭脂送给她,偏给她看见了我脖子上的印子,便也不容分辩地问那个女人是谁。”
  王盛说着说着语气竟带了些冤枉,“这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拿着不行?”
  汪原心里骂他活该,嘴上仍是安慰道:“总是心里有你的份才想着争吵,若是就那么接下来,才是全无情谊呢。”
  两人的话音悉数传入尚在廊下的陆迢耳中。
  陆迢停了下来,背抵着廊柱,置身一片荫凉之下,取出昨夜榴园传来的信。
  他神情淡淡,脑中却开始不断冒出猜测。
  秦霁哭是因为这个?
  陆迢这些日子未去过榴园,就连榴园外的延龄巷都不曾靠近。
  那天夜里,陆迢倏尔发现,如此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竟占去了他大半夜的心力。
  这太过无稽。
  因而他停了停,不去找她。
  展开寸长的细卷,笺纸白且薄,置于手中,不过半掌大。
  稍稍用力,便会撕碎,就好像他的外室,弱到不堪一碰。
  近况而已,他远不至于躲着她。
  这封密信上说的什么其实不必细看,他交代过,无事莫来信,既然来了,便只能是秦霁出了门。
  她要做的事,他心里有数。
  陆迢既不打算帮,也不会发狠拦她,只看她自己能做到如何。
  眸光落在笺纸上,扫到墨迹略为停顿的“鞋臭”二字时,薄唇扬了起来。
  她总能把他逗笑。
  余光发觉有人影渐渐靠近,陆迢敛了笑意,捏着纸负手身后。
  瞥了眼赵望,他一路跑来,额上冒出了不少的汗。
  陆迢淡声问道:“出了何事?”
  赵望弯身拱手,话赶着话,“大爷,西平街上一家酒楼前的搭作材倒了下来,压着了不少人。老太太她们今日正走在那边,梅香姑娘现在大堂里哭的厉害。”
  陆迢即刻往外走,“备马,点二十个年壮差役同我过去。”
  *
  西平街有金陵最大的戏楼,惯来是热闹人多的地方。赵望所提这酒楼尚在修葺,已经修到了第三层。因而供木匠们上去修葺的搭材作也有了快三丈高。
  每一丈高都是立杆顺杆层层交叠垒上去的,每杆都是比碗口还要粗的杉木,更别提上面还放了不少修楼用的东西。
  搭作材轰隆塌下去的那刻,路边行经的人皆无处可躲,声声惨叫涌出喉咙还未续上音就被闷头打断,换来缄默的鲜血飞溅。
  陆迢到的很快,他下马时,陆悦正眼泪慌张的站在边上喊他。
  “大哥——”
  陆迢心头一沉,先将带来的人手安排下去救人,继而才向她走过去。
  陆悦被这副场面吓住了,哭哭啼啼地只一声声喊着大哥。
  陆迢不耐低喝,“陆悦!”
  唤回了她的神后,陆迢拢眉问道:“祖母现在何处?”
  “祖母……祖母不在这里,我们一起来看戏,她半路又觉难受,先回去了。大哥,你救救洛瑶,她被压在下面。你快救救她!她刚刚在那儿!”
  陆悦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伸手指着搭作材中间血红的一团,粗壮的木杆横竖堆插,建材杂物堆在其中。
  “知道了,你在此也无用,先回府去。”陆迢说完,便往她指的那处去了。
  眼中所见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所听为四处传来的呻吟声和哭声。
  陆迢眸光微沉,循着能落脚的地方踩下,轻易发现了粗木下的一件珊瑚红长裙的一角,上面绣着金丝线,是祖母前几日提过的千丝锦。
  那裙角上盖着层层瓦木,瞧不出半点在动的迹象。
  “洛瑶——”陆迢喊她的名字。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中十分清楚,这种时候,轻易昏睡不得。
  陆迢站起来,扶起一根正正压在洛瑶上边的立桩,抬眼就是边上正试着跟过路百姓合抱一根木桩的差役。
  那处有一块支起来的空隙,人且死不了。
  他厉声冲那边的差役喊道:“过来。”
  那差役见是知府在唤,忙放下了手中刚抬起一寸高的立桩,转去了另边。
  刚好过一点,那巨重又压上后背,胸腹快要被挤的喘不过气来,秦霁抵死撑着手肘,这会儿真是连想哭都不行。
  一点办法没有。
  许霖见状愤然不已,要拉住那个差役不让走,“官爷,你好歹先同我一起把她给救出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那差役正急着去献慇勤,把手一甩,“她不是还好好喘着气?死不了,那边才是要紧。”
  许霖又怒又急,却知不是发作的时机,只得蹲下来,俯身将那木头稍稍抱起来,叫秦霁少承些重。
  “姑娘,这样可好受些。”
  的确要好过不少,能喘气了。秦霁咬牙,忍痛把腿往前面挪了挪,借力拱起背。身上压着的木桩动了动,几处碎瓦当沿着滑了下去。
  清惨的声响,将身后那一声声的“洛瑶”给压了下去。
  秦霁头脑还清醒着,她好不容易跑出来,绝不能叫这人给发现。
  她在好些木桩杂物的重压下,给身前腾出了一小片空间。
  低头道冲里面道:“醒着么?快点爬出来。”
  “嗯。”
  女童哽咽的声音惊到了许霖。
  这样娇柔的姑娘身下,竟然还护着一个孩子?
  小孩爬至一半,刚把头伸出秦霁胸口,倏尔两人又塌了下去。
  “我……”秦霁眼角流了好些泪出来,张嘴只能发出气音,她快要没力气,实在是撑不起来了。
  小孩的头也被她压了下去,秦霁断断续续地呼吸,靠挤迫自己为身下的女童留出一点儿空间。
  许霖见状更用力地往上抬起几根木桩,却无济于事,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急停在了两人旁边。
  是狄若云。
  她远远发现了被压在底下的秦霁,此刻一脸愧色,先是对许霖道,“你再用些力,抬高些。”
  许霖照做后,她也蹲下来,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拖出了那个小女童。
  空间忽地大出来许多,方才这儿本就有个空隙,只是要护着孩子,两个人叠在一起便挤得不行。
  一会儿后秦霁也由狄若云拉了出来。
  方才那个差役转头要来帮忙,见这处已经好了。讪讪笑道:“这不是没事嘛?”
  许霖这会儿的火气全冒了上来,“呸,人命关天还想着献媚!活生生的人就在你面前你都不能先救——”
  他的声音不小,陆迢抱着刚挖出来的洛瑶,皱眉回首。
  许霖这会儿看清了那差役献媚的人的脸,正是那天夜里陆姑娘喊的兄长,一时又是震惊又是不解,怔在了原地。
  陆迢的目光轻而易举绕过他,落到了正被另个女子搀扶着走路的——
  他的外室身上。
  方才被压在底下的,是她?
  眉心紧锁起来,他伫立在原地,注视着那道单薄又狼狈的身影。
  平时穿在她身上像一汪清泉的水蓝长裙,现下勾破了好几处,到处都沾了灰和土。
  陆迢细细打量了一遍,其上并无血迹。
  那身影越走越远。
  她这般怕疼的人,若是真伤到哪儿,此时定走不了如此之快。
  陆迢的眸光暗了下来。
  方才喊了这么多声,秦霁不可能不知道他就在此处。
  这是躲他?
  很好。
  秦霁将折近一条巷子时,脚步稍顿,往身后看了一眼。
  陆迢正抱着一个红衣姑娘,背对着她往回走。
  两弯青眉微微蹙起,浑身忽地开始泛恶心。
  狄若云扶着秦霁,以为她定是伤到了哪里。
  一改之前冷漠加嫌弃的模样,语气都因着愧疚变得温和。
  “你没事吧?我方才不是故意——”
  秦霁嗯了一声,神色缓下来,对她轻轻一笑,“不要紧,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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