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漆黑的视线,随着烛光一道落在了姑娘雪白的肩颈上,寸寸轻挪,将她细嫩的耳垂和脸颊碾得通红。
陆迢忍着喉间吞咽的反应,捏着一旁的细腰,把人转了个半圈,
秦霁到底做不出以卵击石的反抗,乖顺地垂颈,由着他把她的发拨到身前。
她僵坐着等了半晌,等来的既不是嘲讽,也不是欺负,而是后背上微微刺痛的触碰。
今日其实没伤着筋骨,但秦霁在狄若云房里换衣服的时候,对着那镜子照了一眼,大小擦伤一点也没落下。
陆迢这会儿是在给她上药。
今日在西平街,他看到自己了?
秦霁头顶罩上一团谜云,然而只是等着。
身后的触碰渐渐慢下来,薄热的呼吸缓缓落喷洒在后颈。
她以为药涂完了,身子扭到一边,软声唤道:“大人”
才偏过头,便注意到他离自己近了许多。只要她再偏过去些,脸颊便能碰到他的鼻端。
还未来得及退开,陆迢的吻便落了下来。
先是轻轻压在颈侧,继而上移,湿润的啧声在耳廓游走了一圈,湿热又酥麻,轻易便带起她一阵战栗。
已经很多日了,陆迢埋首在她颈间,手臂环着那截细腰越箍越紧,呼吸渐变得粗重,因着她一声痛嘤又停了下来。
他闭上眼,吁了一口气。
此处不是合适的地方。
一天还未过去,秦霁又回了榴园。
竹阁的门刚被推开,满室的黑便随着分夜钟声一起扑向了秦霁,一瞬间脚下似坠了千钧重,她再迈不出一步。
陆迢看出她的不情愿,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放上了拨步床。
待他洗漱完重新进来时,秦霁已经靠在里侧睡着了。又或许她并未睡着,只是装模作样的闭着眼。
陆迢拉着她一绺头发,轻扯了扯,未得到任何回应。
那绺头发在他指间绕上一圈,陆迢又轻轻扯了扯,她仍是背对着他。
秦霁不知如何是好,白日之事,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跑了。陆迢不是傻子,对着这样的人,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谎。
可实话更加无可奉告。
黑暗中,陆迢亦是绷直了唇线,他竟也为此事为难起来。
若是有犯人欺瞒于他,他拿的出百种酷刑。若是有亲友欺瞒于他,他亦有各色的手段还回去。
可是这个女子,是他的外室。
她失了依仗,自己从京城到了这方天地,好好一个小姐,因着犯傻的好心被骗到了花楼。
继而又遇上了他,在他身边伏微慎行,哭也是悄声哭,从不说自己委屈。
今日把洛瑶挖出来交给大夫的时候,周边围了一群人,全在对她慰问关切。陆迢站在人群里,耳边嘈杂喧嚷,脑中却是她的背影。
谁去问她?
扪心自问,从身体到之外,秦霁带给他的愉悦从来都比麻烦多,以至于他今夜要亲自将她带回来。
他不是个好人,却也动过一瞬要让她走的念头。
就这样,早些收场,于他亦是方便。
可那念头太短,短到陆迢还未能说出口,就找不见踪影。
过了许久,秦霁动作轻轻地翻了个身,忽而听见陆迢道:“算了。”
她听清了这两个字,却分不清这是在同她说话,还是梦呓。
静默半晌后,她歪向陆迢那边,“嗯?”
没有任何回音。
只是他的梦呓。
翌日,陆迢先醒过来,看着熟睡的秦霁,拢了拢眉。
他解开那条衣带时,秦霁尚未有知觉,待胸腹前一阵凉风经过,下身却热似烤火时,秦霁才觉出不对,强行清醒过来。
陆迢也觉出不对,又往下压了压。
她穿这么厚做什么?
托他的福,秦霁此时忘记了所有压在身上的烦心事,脑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恼意。
她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你下来,我……我不行。”
陆迢明白过来,仍压.着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却也无可奈何,只俯低上身,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隔的实在太久,所有的欲念都在今早幽香绕鼻的那刻被唤醒。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含着她冒粉的耳珠抿了抿,遗憾道:“好想——”
好想弄死她。
陆迢没说出来,只是更认真,更亲密地闻着他的外室。
狩猎者总要充分熟悉自己的猎物,尽管他已经尝过许多遍。
他的龌龊心思,秦霁猜不出来,她只偏过头,盯着一边纱帐上的缠枝花绣,安静地忍耐。
第053章
陆迢走时摸了摸秦霁的脸,这种时候,她的眼睛往往都是闭上的。陆迢坐在床边,静静望了她好一会儿。
她刚刚穿的急,上衫并未理好。
两片轻薄杭绸半遮半掩,交襟松散着,仿若被圆软的雪团给撑开的一般,得见一片雪□□致的锁骨,上面印着点点新吮出来的梅痕。
他应是喜欢她的。
世俗一些,陆迢喜欢她的脸,她的身子,她时乖时羞时恼的好脾气。便连那副偶尔甜起来哄人的嗓子,也很合自己心意。
不轻不重地在她腮边捏过两下,陆迢低声道:“算了。”
待他走后,秦霁才起来。静静坐在镜台前,由着绿绣替她梳发。
算了?
昨夜自己没听错,他的意思是不计较她跑出去的事了。
这是为何?他之前可不是这样。
秦霁望向镜中的绿绣,“你昨日可有受罚?”
绿绣道:“并未受罚。”
她说完这四个字,便把嘴闭的紧紧的,视线仍是落在手中这一瀑长发之上。
昨日姑娘好端端递给她一盆花,叫她坐在一边等着,谁知再一睁眼,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她慌张回了榴园,找到能传话给大爷的人后,却被吩咐只照平常一般在榴园呆着就行。
到了昨日夜间,好些日子没出现的大爷竟亲自带着姑娘回来了。她和绿珠细细听了好久,并未听见竹阁有吵架的动静。
大爷今早走前还特意嘱咐了一番,叫好好照顾姑娘。
两个主子今日的说话行动,都同平常一般,绿绣全然想不明白,却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去搅合。
知晓她说的是真话,秦霁抬头对着镜子笑了一笑,“那便好。”
这两日,秦霁在榴园,一切都同往常一般,绿绣心下留意着,只是饭吃的少了许多。
收拾桌面的时候,她看向一桌几乎没动过的几个菜盘子,比今日中午吃的还要少,绿绣不禁忧心起来。
“姑娘可是吃腻了这些?厨房新买了几只鸽子,不若奴婢现去在叫他们做来?”
秦霁摇摇头,“我不吃了。”
绿绣又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霁道:“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就连小日子今早都已经走了。
吃过晚饭,外边夕阳还未落下去,秦霁去了园中散步。
已到了五月末,园中的石榴树上都开满了花,朵朵硕大,花香袭人,风一过,酒盏大的花骨朵便扑簌簌在枝头晃动一阵。
绿绣见秦霁似是喜欢,说道:“再过一两个月,这些树上便能结出石榴了,绿珠最会挑石榴,届时姑娘定要叫她来摘。”
秦霁的视线从石榴树后的高墙收回来,这才发现今天一天都没看见绿珠。
“绿珠今日去了哪儿?”
绿绣道:“她爹爹今日办五十岁的寿宴,绿珠一早便赶了回去,明日便能回来。”
秦霁听到“爹爹”两个字,脸色僵了一瞬,那抹假装出来的笑意从唇边悄然溜走。
昨日亭中,一盘残局将尽,她厚颜开口,请对面的老者救救父亲,等到的却是一声叹息。
“小丫头,这个忙老夫帮不了你。”狄莫行捏着枚黑子,在棋盘上方踌躇一阵后,将其扔进了棋罐。
“你的父亲是个中直之人,他能不顾一切,可我不能,我年纪大了,还要替若云想想以后。”
他话音一落,秦霁高悬了几个月的心重重坠了下来,摔了个四分五裂,七零八碎。
然而唇边仍是挂着笑,看不出半分不好,“多谢您,我知道了。”
这样简短的对话,很快就能在脑中重现一遍,继而腾出时间,再去重现第二遍,第三遍。
秦霁晃了晃头,忽然间疲惫至极。
*
应天府署,到了下值的时辰,官员差役陆陆续续从里出来。
等人都散尽后,陆迢才走出官厅,赵望跟在他旁边,道:“大爷,那几人还是在附近跟着我们。”
陆迢颔首,“回国公府。”
一直到上了马车,他的不耐才从眼底浮现出来,按着手上那枚白玉扳指转了转。
还跟?
实在是烦。
陆迢才回来没多久,他祖母宋老太太便得了消息,打发人叫他过去。
才进安正堂,便见他祖母拿着帕子在抹泪,常嬷嬷在一边安慰着。
陆迢行了礼,在下首寻了把椅子坐下,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常嬷嬷道:“老太太为了表小姐的事伤心呢,今儿表小姐身上发热,吐个不停。她那手也动不得,一整天迷迷糊糊,又是哭疼又唤着祖母,可怜得很。”
陆迢道:“府上不是请了大夫?祖母莫要担心,这些事总有大夫去想法子。”
宋老太太继续擦着泪,心疼不是假的,“我今日去见那孩子,她才在喊着祖母,半路醒过来,叫我别走近,怕给我过了病气。”
“前几日看戏路上多亏她劝了我回来,说着身体最重要,自己倒没落着个好。”
陆迢默了一会儿,道:“她对祖母的心是极好的。”
宋老太太试出了他的态度,长叹一口气。
“你母亲跟我说了,这事儿祖母不逼你,只是今儿个,你好歹替我去看看她,她怎么着也是你给救回来的。你去同旁人总是不一样。”
陆迢也叹了一口气,“祖母,你既也知道孙儿的意思,那我便只去这一回。”
*
澄心苑,卧房。
青屏端着一碗刚放好的伤寒药走了进来,坐在圆凳上,一口口喂给靠在榻边的洛瑶。
她满是心疼,“大夫说得喝上几日才能好呢,小姐也是,何必非给自己冻着?你本来手上的伤就没好。”
洛瑶扫她一眼,什么都不说,低头喝着药。
哪来的何必?
陆家祖母一阵前还在撮合她与陆迢,忽而就改了态度,甚至已经替她筹备起了其他男子的人选。
她若是不豁出去一些,眼下的一切都会与她失之交臂。
半碗药喝完,洛瑶停下来。
“剩下半碗倒了吧,把博山炉端到这边来。”
这儿都是些药味,得快些散了才好。
洛瑶挽了挽鬓边碎发,将脑后精心配的发钗扶稳,又看了一遍身上的水蓝绸裙,自觉再没有差错。
那日西平街上见到那女子,她也是如此打扮。
自己在陆家祖母跟前哭了一番,可不是为了让她跟着掉眼泪,状似无意地提了几次要谢陆迢,老太太眼下这么疼自己,表面不说,背后定然也会做些什么出来。
博山炉内燃着的香沿着嶙峋炉盖攀爬上升,缓缓驱散着榻边的药味,亦在缓缓消减洛瑶的耐心。
待药味一点不剩,外面响起了说话声。接着,青屏便打起帘子将人请了进来。
洛瑶望过去,先一个看见的是陆迢,脸上的笑刚刚漾开,继而便注意到他身前矮了两个头的陆悦。
陆悦最先上前,直接坐在了榻边,“阿瑶,你可好些了?我同大哥一道来看看你。”
“多谢你们,表哥这回又救了我一次,该我去找你道谢才是。”洛瑶应了陆悦一声,目光看向陆迢。
陆悦浑没发现,把话接了回去,“你都这样了如何去谢,别总是客气,你虽说是远道而来的客,我们这可没把你当外人。”
陆迢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问过两句后便默了下来,只不时颔首,话全有陆悦来接。
她和陆迩在这方面像是亲生兄妹一般,都是合不上嘴的话篓子。
洛瑶同她说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寻到个她停下来的空隙,忽而想起了什么,“悦儿,你送我的那盆花开了朵紫的,一直要给你看来着,总是忘记。”
“紫的?它现在放在哪儿?我要去看一看。”
“就摆在偏房最里边的架子上。”
陆悦出了房门,陆迢便也起身,寻了个借口离开。
洛瑶忙喊住他,“表哥等等,我有话想同你说。”
陆迢顿步,半侧过身,脸上已经冷了下来。
洛瑶被他这么看着,心里打起了寒噤。
陆迢等了一阵,无心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洛姑娘,祖母近日常念着你,你也该自己保重身体才是。”
夏日发什么热?
她手上折那一下不过月余便能好全,老太太派到她身边伺候的下人更不是傻子,还能把人给照顾到病糊涂了?
他第一次这般对她说话,如此不加掩饰的漠然也是头一遭。
洛瑶呆怔着,还没回过神,陆迢的身影便消失在房中。
陆迢走出来,踩着铺石小径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公府大门西侧的角门处。
他回头,松书正提着灯笼跟在一旁。
“大爷,可要出府?”松书自从发现那个牙印,对自家大爷近来奇怪的地方通通觉得又不奇怪了。
陆迢脚下一滞,想起那几个跟着的麻烦,又折了身。
“不去。”
不去?不去哪儿?
松书暗暗好奇。
第054章
这日夜里,陆迢书房的灯烛比平时熄的要晚上一些。
翌日,陆迢休沐。
赵望一早到了他的书房,交代几句过后,陆迢常用的那辆挂着陆字的华盖马车一早就出了国公府大门。
先是在花楼边上停过一阵,继而又去了陆迢的另处私宅——琅阁。
无人发现,另一辆从角门出来的普通马车驶上了另外一条道。
*
榴园,竹阁。
绿绣在杏和堂昏迷了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却没忘记拿上那些药材和香料。
今早绿绣提起这事,秦霁便叫取了出来。
已经过去两日,她不会放任自己一直失意。
秦霁不是易碎的花瓶,她是绿藤里开出来了的木香花,风雨会使她颓靡一阵,却不能把她压进泥里。
陆迢进来时,她正坐在案边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