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姑娘当外室以后——纸鹿【完结】
时间:2024-10-12 14:32:24

  捧手讨饭的老人,抱子跳井的妇孺……画布上的每一寸景都叫人触目惊心。非亲眼所见,绝不能画出。
  今上看到时大发雷霆,此次去赈灾的是那个陈天水,还是户部推举之人。特地用了大理寺,将整个户部都彻查一番。
  赵望寻了好久,才在对过的窗下面看见了一副长长的画轴。
  他抱起画轴往回走。
  此事已过去半年,江省的旱情早已经解了,不知大爷现在要这副画做什么用?
  进了竹阁,陆迢乜他一眼,“放那儿,明日出门带上。”
  *
  江省,黎州。
  连着三四日的阴天,终于在后半夜落下了雨。雨势如有瓢泼,一道银线劈下,屋内骤然间亮如白日,紧跟着便响起了连声的滚雷。
  震耳雷声牢牢围在四面,眼前忽然烧起一片大火,身穿素袍的女子站在火中,狞笑着朝自己奔来。
  “禾雨——你不得好死!”
  “别过来。”秦霁猛地睁了眼。
  何府的侍女采莲候在床边,看见她两片唇瓣动了动,说的什么却没听清,只是一点微弱的气音。
  她取来帕子在秦霁额上轻擦,轻声哄道:“小姐别怕,只是下雨。”
  小姐最近总是做噩梦,老太太叮嘱过,叫她们务必好生看着。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秦霁偏首,视线避开床边那盏亮烛,轻嗯了声。
  今日的天不好,到了请安的时辰还在下雨,天色灰濛濛一片。
  秦霁梳洗过后要往老太太那边去,另一个侍女采菊在廊下收了伞,匆匆过来拦着。
  “表小姐,老太太说了今日雨大,不让你出门半步,免得淋湿着凉。”
  谁人不知,何家人丁单薄,何家老太太早年没了父母,后来又接连丧夫丧子,老太太孤零零地,只守着一个独孙。
  直到三年前,她在外经办生意,找回了自己走失的重外甥女。又来了个亲人,还是个温柔聪慧的美人,可不把她宝贝的紧,哪里舍得叫她淋雨。
  听到表小姐这个称呼,秦霁并无反应。过得须臾才扭头,叫采莲抓了把银瓜子给她,弯眸笑,“有劳姐姐跑这一趟。”
  说罢提裙回屋,采莲见她往案前走,便去取了砚台和墨锭回来。
  再过一个月便是老太太七十岁的寿诞,老太太信佛,小姐是要抄佛经给她老人家做寿礼。
  窗外大雨不歇,采莲将窗子又按了两下,确保不会漏雨进来才松开手。
  “要是去年有这样大的雨就好了,咱们也不必东挪西跑的,小姐在路上还险些弄丢,真是把老太太给吓坏了。”
  秦霁现处的这户人家是何家,何家原是黎州的大商户,做药材生意起家。去年江省大旱,等了几月,眼见灾民越来越多,便举家迁去了邻省。
  叵耐在邻省人生地不熟,生意做不下去,于是今年又回到这里,这一道折了不少老本进去,何家现下已是大不如前。
  采莲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秦霁提笔写字,一句也没细听。
  她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更加清晰。
  是在一个密道,那个女子愤恨着要自己不得好死。她说话时,用的是金陵口音,与这里所有人都不相同。
  秦霁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不止如此,她最初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那时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叫何雨,是何家的三小姐。
  秦霁原是信的,直到三月前她染了一场风寒,病愈后她开始频繁做梦。梦中每一处都与这里不同,却让她感到无比熟悉。
  对着采莲与其他几人试探过一番,秦霁便知道了自己其实不是什么三小姐。
  她真正的名字也是在梦中想起来的——
  一个男人靠在她身后,对她说:“秦霁,这个不行。”
  秦霁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心底却还记得当时的惊惧。“秦霁”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
  第二日,陆迢出门去了百戏楼,就在京城最宽的那条街,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掌柜的在前面引路,刚上三楼,里间的女子娓娓的唱腔便钻出了门缝,还伴随着嘈嘈切切的管弦之声。
  掌柜对陆迢打了个拱,恭敬道:“陆侍郎,小侯爷就在这里面。”
  陆迢这回来找的是平西侯世子赵惟生,两人年岁相仿,以前是酒肉朋友。
  他科举落榜后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在赏鉴字画这方面却是行家。
  里面的莺莺燕燕戏唱到一半,正要对赵惟生上手,雅间的门被赵望给推了开。
  她们看见门边的陆迢,眼睛又是一亮,纷纷朝他围去。
  赵惟生着急回头,“哎,哎,别走啊。”
  几位佳人还未碰着陆迢衣角,便被腰间佩剑的赵望给请了出去,临出门前悻悻跺脚,暗恨陆迢不解风情。
  赵惟生哼了一声,对陆迢道:“真是活该,不知道小爷的好处,看上你这个不解女色的出家人。”
  陆迢置若罔闻,将画轴在案上铺开,“今日找你有正经事。”
  赵惟生看见这副画作之后,端直了身子,神色也严肃起来,“饿殍图?”
  这幅画画得好啊,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个形神俱备的人,用色也是简单却精准,非是普通画师能有的本事。
  陆迢点了点头,“没叫你看画。”
  他指向画卷左上的梅花印,“你以为,此印是真的么?”
  这副饿殍图是从江省传过来的,能引得朝野也注目,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画卷上头的梅花印。
  本朝有名的大家里,唯有一个陈姓画师的印鉴是此形状。
  说来他与那陈天水还是沾亲带故的本家,所有人都以为此画是他画出来大义灭亲,当时赚了好一波名声。
  所作之画更是被推上了又一波高价,也没见这人出来否认。
  平西侯在这副画初露面时就仔细看过一番,此时也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这印鉴我看过了,一模一样。但是——”
  赵惟生拉长了尾音,在陆迢的凝视下一字一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画的。”
第105章
  “这人极为高明,画画时的留笔也是仿着陈大家的笔触,寻常人或看不出其中门道,但我却是一眼就知晓的。”
  赵惟生背着手站起来,他给出的理由极其简单。
  “去年年初,陈大家离京前我请他喝酒,他醉后说漏嘴,道是伤着手腕,以后再也拿不住画笔了。”
  陆迢在他脸上睃巡一遍,略略颔首,嘱咐道:“此事莫告诉旁人。”
  “放心,我本来也没同旁人提过,也就是你来问才告诉。”赵惟生笑笑,凑到他近前,“不过这都是去年的事了,你现在问起,是要找那画师的麻烦?”
  “自己猜。”
  “我看十有八九。昨儿个才听家里老爷子夸你年轻有为,连今年去江省巡查的差事,也打算交给你办。你是没见他那个劲,弃我如敝履,恨不得换了你去做亲儿子。”
  他不常恭维人,偶尔说起这种话,显得很没水平。
  陆迢卷起画轴,抬首横瞥了他一眼。
  眼神中虽无不耐,依旧让赵惟生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
  自己的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响了?
  得知自己要见陆迢,昨日夜里,平西侯和侯夫人拉着他在正房里叙话到深夜。
  今早临出门将他送上马车,还在耳提面命,架势一如当年送他去科考考场。
  “你不争气不要紧,咱们还有婉儿,你能说个好妹夫回来也算给咱们侯府争了光。”
  陆迢这两年在朝中声名鹊起,能力手段有目共睹,难得于男女一事上也未见荒唐。这样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年轻人,不知是多少京中勋贵的梦中佳婿。
  只是两年来,数不清的红绳往他那里牵过去,没有一条能得到回音。
  想起今早自己一口应下的事,赵惟生摇起了折扇,待冷风吹去面上的尴尬后才道:
  “再过一个月乃家父五十大寿,不知你是否得闲,若是能来府上坐一坐,他必定会很高兴。”
  隐隐察觉到旁侧的眼神变得犀利,他讪笑着补了一句,“舍妹自幼便喜欢金陵,早想着见你一见,她性子活泼,你们一处定有话可聊。”
  陆迢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说了么,今上有意派我去江省,过得一月只怕不在京城。放心,令尊大寿那日,我必派人将礼送到府上。”
  他唤了赵望进来,令抱起画轴。
  赵惟生望着他们出门,悻悻耷下肩膀。只字未提赵婉,这下没戏。
  但他立刻注意到另一件事情,扶着楼梯的栏木追到陆迢身边,小声问道:“你真要去那位画师的麻烦?”
  陆迢嗯了声,“搅乱今上视听,抓去砍头。”
  赵惟生心下一惊,停在原地。直看着陆迢信步走出戏楼,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刚刚在戏弄自己。
  回了白鹭园,赵望放下画轴,仍处于震惊之中。
  “陈大家能出名一大半赖着他的梅花印章,竟然有人能仿出来,此人还真是厉害。”
  陆迢扫过那副画,眉心微敛。
  耍小聪明而已,不过是投对时机,挑对人,所以无人细究其中真假。
  赵望察出不对,改口说起正事,“爷,现在可要派人去找他?”
  去年此事牵连了户部一干人等,涉事其中的六皇子也被赶出了京城,封为燕王去了封地。
  这副画后来一直留在大爷这里,最近大理寺在整理案卷,要拿回此画存为证物。大爷曾提过这画上少了样东西,得填上才好,省得日后麻烦。
  赵望未等到吩咐,伸长脑袋看向案边似在出神的人,试探着唤了一声,“大爷?”
  “无需派人。”陆迢目光从那副画上移开,“我不日就会动身。”
  赵望拱手,“是。”
  陆迢下晌去了刑部,恰比秦甫之先一步到。门吏远远就认出陆迢的马车,单单迎向他那一侧。
  转头时不忘翻个白眼,有意要忽视那位正朝这里走来的前御史。
  待他毕恭毕敬迎上前,却见每次都是冷脸进冷脸出的陆侍郎,这回脸上竟然挂上了笑。
  他连忙也陪上笑脸,“陆侍郎,今日这是……”
  陆迢的眼神完完全全绕开他,人也去向他刚刚离开的那侧。
  门吏随之又听到了一种熟悉的恭敬语气,然而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是陆迢。
  “秦大人,来得巧了,我同您一道进去。”
  两个时辰过去,门吏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又见陆迢亲自送秦甫之出了花厅。
  人走近时,门吏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毕恭毕敬,弯着腰赔笑,“秦御史,小人最近犯了眼病,刚刚竟然没认出您来,您千万别怪。”
  秦甫之步伐稍顿,“我不是你们刑部的人,你认出我也是无用。”
  门吏被他哽住,两年过去,谁知这御史半点没变,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脸上堆满尴尬的笑。
  上了马车,秦甫之闭目凝神,靠在车厢厢壁。
  下晌的几个时辰,他一直在花厅与陆迢讨议乌台一案。
  这个新晋的刑部侍郎谦和从容,进退有度,与传闻中的“性不近人”大有出入。
  是个让人欣赏的后辈。
  然而在此之前,他在秦甫之心里另有一个身份——金陵人。
  秦霁在金陵留过一段时日。
  陆迢在自己面前越是谦和,秦甫之便越觉可疑。当初自己流放岭东,秦霁给自己寄来报平安的短笺还有御寒的衣物。
  那封短笺所用笺纸便是金陵特色的砚心纸。
  寒冬的天,她是如何将这些送来岭东?且还是直接放在自己屋前。
  这次去刑部交接完,秦甫之一连多日未再见到陆迢。都察院事务繁忙,另乌台案牵连众多,他常常脱不开身。
  终于得了些进展,另一位同僚不在,他只好自己拿着这几日的录下的口供去到誊录案卷的后房。
  书吏见到是他,交上钥匙,笑道:“秦御史不知,前阵子这里险些遭虫,案卷都翻出去晒了一番,还没来得及理好。张御史这是故意把苦差交给您呢。”
  秦甫之摆摆手,他惯来不计较这些,转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都察院审理的案子,多与官员有关。这间门房常年关上,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时结案的卷宗,并着证据放在一起,非御史不得入内。
  走进去,里面果然如书吏所言还没收拾,摆是摆好了,还有许多卷宗都是摊开放的。
  未走几步,秦甫之的脚步忽地停下。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当初那份能证明他清白的调令。
  从流放到贬官,再到回京,秦甫之自接到圣谕,心中一直有所猜想,却始终未想到陆迢身上。
  此刻,那份调令让他停下了目光,上面的字让他既陌生又熟悉。
  他深深吸气,办完手上的事之后,又在此房之中找到了另一样东西。陆迢经办的江南通政司使一案的账簿。
  从后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扶青在外面等到了脸色铁青的秦甫之。
  上马车前,他道:“去白鹭园,尽快。”
  今日上朝时,圣上已下旨任陆迢为江省巡抚,令其尽早动身去巡察。
  扶青从未见老爷脸色差成这样,即刻挥起了马鞭。
  夜色铺满每条街道,车辕滚动的辚辚之声撞落在夹着大街小巷的高墙灰垣。
  马蹄笃笃就要与之擦过,赵望偏头的瞬间将其认出,心底奇了一声,翻身下马,站到了对过的马车前面。
  “秦大人。”他拱手对着车厢行礼,“大人现在可是要去白鹭园?”
  秦甫之掀开车帘,赵望不敢失礼,依旧低着头,“我家大爷,下晌的时候就去了秦府,这会儿应还在等您回去。”
  陆迢步行而来,大门未开,他便一直立在外面。清姿如松,直到夜幕降下,也未挪动分毫,只有初秋的晚风在不断拂动苍蓝衣袂。
  在去江省之前,他需向声声的父亲做出交代。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转过身,不待他开口,秦甫之抬手向门内,“有话进去再说。”
  眼瞧着他们一个个进了门,赵望思量再三,挤进要关的门缝之间,对扶青笑:“秦大人可没说把我放在外边。”
  府内,秦甫之引着陆迢进了书房,一路无话。
  合拢两扇门帘之后,他回过身,目光冷静,沉定地看着陆迢。“今日秦某见陆大人,为三件事。”
  秦甫之说着,提起衣袍弯膝就要跪下。陆迢在他膝盖落地之前牢牢扶住了他的双臂,“不可!”
  陆迢将他扶起后,自己跪了下来。“您说,我必字字详听。”
  “好。”秦甫之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其一,秦某流放岭东时承蒙陆侍郎关照,赠衣物钱帛御寒,此当谢,改日我会将钱十倍还于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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