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李秉圣懒洋洋地道:“巡防营那些人不好对付,本宫不指望你立多大的功,别再捅篓子就成。”
  “谢殿下!”陈宝香一磕到地,拿着腰牌就走。
  李秉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人也怪有意思的,什么都想试,什么都想争取,生机勃勃、昂扬向上,像一棵石头都压不住的野草。
  机会给这样的人,还真是比给楚晏舒坦多了。
第121章 天凝山异动
  得了机会的陈宝香一斧头劈开了粗壮的树干。
  她指着前头的山洞道:“你们看好了,这地方是最好的庇护之所,若有危险,伤患就往这边撤离。”
  “还有方才经过的几处高坡,都是极佳的防守之地,若有交战,必须先行占领。”
  后头的冯花等人一边听一边乖乖地记,记完了才纳闷地问:“咱看这些地方做什么,又不打仗。”
  陈宝香搬开挡路的岩石继续往前走:“有备无患嘛,为什么要巡山,不就是为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准备?”
  “如果是我多想了,那咱们这一趟就白跑。”她低声喃喃,“但如果不是呢。”
  方才在护卫营那边点人巡山的时候,她看见了程槐立。
  这人很忌讳被旁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眼下居然肯让人抬着辇在山上行走。
  想起这人之前在天凝山犯下的事,陈宝香微微眯眼。
  她拿着统领令牌将原先自己麾下的武吏全抽调了过来,这些人够听话,也对她十分忠诚,别的兵卒巡山一个时辰就累得要回营,这些人跟她跑了一整天了也没有抱怨。
  “大人。”王五带人跑了过来,与她指了指东南方向,“半山腰那边有许多禁军,不许我们靠近。”
  “正常,圣人出行哪能没有禁军。”陈宝香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头问王五,“是圣人和柔仪殿下身边的那些禁军?”
  王五挠头:“不清楚,反正黑压压的一片,都看不清有多少人。”
  陈宝香去巡了一趟营。
  她不动声色地算了算柔仪身边的护卫,又借着换班的机会,扫了一眼圣人营帐的方向。
  禁军守里,普通巡防守外,层层把关,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那半山腰上出现的禁军就很异常了。
  她站在林间抬头,四周枝叶遮天,人立其中渺小至极,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
  张知序冷脸改着文书,谢兰亭突然就从门外闯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凤,凤卿。”
  他头也不抬:“又借多少。”
  “不是,谁大白天找你借钱啊。”谢兰亭跨步走到他桌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过去,“我找到陈宝香杀人的动机了。”
  张知序笔尖一顿。
  他抬眼:“这些东西拿来给我做什么,若是坐实,该拿去大理寺立案。”
  “全是口供,查无实证的,立不了案。”谢兰亭摆手,“但我觉得你那么了解她,看了应该能分辨真假。”
  陈宝香突然就去天凝山了,连提都没跟他提一声,他还没宁肃知道的多呢,说什么了解。
  气闷地拿起一份长卷,他展开。
  七年前京州一带天降暴雨,连绵数月,朝廷为解水患,决定炸堤引流,特派驻扎附近的一支军队前往堤坝下游村落疏散百姓。
  此事完成得很好,没有引起任何民怨,当时负责疏散百姓的录事甚至得了先皇夸赞。
  这事张知序有耳闻,但跟陈宝香有什么关系?
  他往下,看见了那个被夸奖的录事的名字。
  陆守淮。
  眼皮一跳,张知序快速往后翻。
  密密麻麻的下游村庄名字里,岳县三乡和岳县桂乡赫然立于其中。
  -十二岁那年,三乡村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
  想起陈宝香当时说的话,他问:“你是觉得陆守淮是因此事与她结怨?”
  “岂止是结怨。”谢兰亭往后找了找,指着一处口供与他看,“这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张知序跟着扫过去,瞳孔一缩。
  ——陆守淮为报私仇,瞒下上游炸堤之事,致使桂乡村淹死八十二户,共三百七十人。
  陆守淮负责疏散百姓,却独没有知会桂乡村?
  他疯了?桂乡村不也是他自己的老家吗。
  张知序想起陈宝香说的那一整句话。
  -十二岁那年,三乡村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死了很多人,我侥幸得逃,就跟叶婆婆和剩余的乡亲们一起去边防城塞谋生。
  ——当时他还奇怪,洪水退去之后一般农户都会返回家乡,她和叶婆婆怎么就非得去边塞那么远的地方,原来竟不是天灾,是人祸。
  再往后翻,桂乡死者多是老弱病残,有断腿的老者,也有瘫痪在床的瞎子。
  旁人来看只会说一句惨,这么多性命就这么无辜地葬送了。
  可张知序记得这些人,陈宝香很早就提起过。
  -隔壁刘老头被权贵打断了腿,痛得哀嚎了三天三夜也没得医,很是可怜。
  -我们三乡里有一个人,打小就瞎了一只眼睛,去做工没人肯要,原是没活路的,但他很是吃苦耐劳,去城里收潲水、打更、扫街,什么活儿都做,终于在二十来岁时攒了一点小钱,打算回村给母亲治病。
  ……
  这些人从纸上黑白的笔画,跳起来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老刘头会一瘸一拐地帮她守住叶婆婆开垦的田,王更夫会不厌其烦地把城里的繁华当故事说给她听。
  命运对这些人没什么公平可言,原就命苦,身上还落了残疾,但他们没放弃,耕不了田就编些竹筐竹篮,眼睛看不清就用手慢慢地摸索。
  也许十天半个月也只能做出一件只卖二十文的竹篮,也许有时候竹篮还卖不出去。
  但他们一直努力活着,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然而陆守淮眼都不眨地就淹了整个村子。
  甚至不用举刀,只用在洪水来临的深夜将村口的路堵死,这些人就统统活不成。
  张知序眼眸慢慢红了。
  他终于明白当时陈宝香提起这些人,为什么会感觉心里像是被人狠捶了一下,愤怒和不甘像烧沸的水一般翻涌上来,却又被她强行镇压下去。
  她很恨陆守淮,恨得一定要将他按死在河水里,才能告慰桂乡村的三百七十条亡灵。
  陆守淮就该是这个下场。
  “怎么样?”谢兰亭问,“你觉得这些口供是否可信?”
  张知序回神,轻轻将案卷合上,沉默良久之后才答:“我不确定。”
  这些口供是幸存的向县里正提供的,一面之词,不能当作证据。
  况且就算这个动机是真的,没有完整的作案过程,也不能给陈宝香定罪。
  但他突然有点担心她,这样的东西谢兰亭能拿到,程槐立定然也能。
  收拾了笔墨起身,张知序取下了屏风上的外袍。
  “你去哪儿?”谢兰亭喊他。
  张知序头也不回:“随便走走。”
  “又是随便走走。”谢兰亭叉腰,“该不会走到天凝山去吧?咱们是文臣,可不掺和打猎的事。”
  声音越来越远,一会儿就被挡在了车帘之外。
  张知序吩咐宁肃:“走。”
  宁肃捏着缰绳有些为难:“大人,那边怕是不好去。”
  “我有加急的折子要呈报陛下,怎么就不好去。”
  “倒不是这个,而是……”宁肃神色凝重,“刚接到的消息,天凝山有山贼作乱,附近囤兵的几个重镇都已经调了人马过去,眼下天凝山方圆五十里内车马禁行。”
  山贼?
  张知序错愕地掀开车帘:“那地方的山贼早几年不就已经剿干净了?圣人年年都去踏青打猎,怎么会还有山贼?”
  宁肃沉默地看着他。
  后者慢慢反应过来。
  山贼是不可能有的,但要除掉一些人,只能靠山贼。
第122章 愿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狂风大作,天凝山顶乌云笼罩。
  陈宝香背上背着李柔仪、手上拉着李秉圣,正迅速地朝山洞的方向跑。
  几个人都狼狈不堪,柔仪更是失声尖叫:“大胆,你竟敢挟持本宫!”
  李秉圣抽出手就用丝带捆住了她的嘴。
  李柔仪懵了,怔怔地看着她,眼里蓄起泪水就要哭。
  “怪不得他肯舍了你来跟我同归于尽。”李秉圣一边跑一边骂,“没用的蠢货,死到临头了还分不清形势。”
  皇室营帐把守得何其森严,居然半夜能被山贼闯入,还砍杀到了长公主的营帐前。
  柔仪的营帐是挨着长公主搭的,长公主若是“死于山贼刀下”,那李柔仪也必死无疑,如此才能做成“意外”之局,不被天下人怀疑。
  新帝拿自己女儿的性命来跟她玩玉石俱焚,还真是狗急跳墙凶相毕露。
  李秉圣看向前头。
  当时情况危急,她身边的亲卫一时都慌了神,陈宝香却比谁反应都快,抄起柔仪就说先掩护她们撤退。
  她居然能反应过来必须连柔仪一起救,还十分熟悉路线,麻利地就将两人护进了一处山洞。
  洞里甚至已经有火堆。
  身后的亲卫涌上来,李秉圣慢慢在石头上坐下,后知后觉地看了陈宝香一眼。
  陈宝香喘了会气,突然抱拳:“殿下,卑职有事相禀。”
  “说。”
  “卑职曾在程槐立麾下服过几年徭役。”她坦荡直言,“这天凝山卑职早就来过。”
  “哦?”李秉圣想了想,“是当年随程将军剿灭山贼时来过?”
  “不是。”陈宝香摇头,“是奉程将军之命,来此处当过两年的山贼。”
  李秉圣坐直了身子。
  当年李束返京继位,曾在天凝山遭逢山贼劫路,朝臣对此颇有非议,都觉得是她门下谋客所为,毕竟山贼数量极多,攻势又猛,还对皇旗视若无睹。
  要不是有程槐立护驾,李束几乎就要死在天凝山。
  结果现在这人说,当初那些山贼都是程槐立的人?
  “我们那一行共三百二十七人,男女老少,多是从附近村庄里抓来的。上头的人说只要去天凝山守够两年,便能免了我们剩下的徭役。”
  陈宝香继续说。
  “于是我们便在崇德六年立春时出发,约莫春末时抵达天凝山,为了防止被官兵提前剿灭,还在山上修筑了防御工事和各式各样的陷阱。”
  “按照程安所说,只要我们在程将军返京时稍作阻挠再败退投降,就可以回家跟父母亲人团聚。”
  “可真到了那一日,他们却将我们统统赶进了西边半山腰的土坑里,由程槐立亲自拉弓,逐一射杀。”
  仅仅只是为了向新帝展示他的箭法。
  陈宝香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一条疤,“卑职当时就躺在那土坑里,被同行的几个姐姐拿身体护着,侥幸只中了这一箭。”
  李秉圣抬眼看着,神色凝重。
  她经历过很多事,对人的信任十分浅薄,任何讨好的说法都无法打消她的疑虑,尤其陈宝香这般准备充分神兵天降的,很难说是忠心救驾还是早有预谋。
  但她说的这番话太诚恳了,比先前的任何一番话都要诚恳。
  “殿下。”她近乎哀求地颤声道,“卑职想为她们报仇。”
  没有什么比关乎生死的愤怒还更真实的东西。
  李秉圣前后听完,思量片刻,点头:“本宫信你,但如今的境况,是本宫落在了下风。”
  “山贼”漫山遍野,她的亲卫却只有三百不到,虽然已经向山脚下的亲兵发出了求援信号,但谁知道援兵什么时候能来。
  陈宝香抱拳,长眸一抬:“卑职愿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本宫手里只这些人,帮不了你太多。”李秉圣拿出一块令牌,“只有这个,你可敢接?”
  若在平时,这块长公主的令牌能调动五千禁军。可在眼下,它的作用十分有限,保不齐还会带着令牌的持有者一起送命。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陈宝香想也不想就双手接过令牌,朝李秉圣抱拳:“定不负殿下所托。”
  说着,一个人就跑出了山洞去。
  “殿下?”旁边的属官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迟疑。
  李秉圣摆手:“她若做不到,本宫也没什么损失。”
  但若真能做到,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陈宝香快速地带着令牌去山顶求援。
  对面的“山贼”全作了贼人打扮,按理说禁军和九营都应该帮着剿杀。但这些人现在都按兵不动,哪怕陈宝香给出了令牌,他们也只说:“要等上头的命令。”
  果然是没法走明路。
  陈宝香想了想,去高处吹起了口哨。
  长长的哨音回荡在山间,原本一片死寂的九营里突然就有些人躁动起来。
  “去哪儿?”营管纷纷呵斥。
  那些人跑得头也不回,只道:“上头来命令了,剿贼去!”
  呼啦啦一大群人跑出去,连带着好些不明情况的武吏也跟着他们一起跑,营管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冲向陈宝香那边。
  程槐立听见动静,远远地从山上望下去,眯眼看着一处岩石上站着的人:“那是谁?”
  程安摇头:“不知道,兴许是巡防营哪个愣头青,小的这就带人去教训一番。”
  郁郁葱葱的山间,那女子长振双臂,眨眼就聚集了八百余人。聚好了也不急着动,而是先扯着嗓子喊话,喊的什么隔得远了听不清,但她每说一句,其余人就气势十足地应一句。
  没一会儿,队伍齐整,她领着头就往西去,背影潇洒利落,朝气蓬勃。
  程槐立冷漠地看着,觉得不过如此,可捏了捏自己被截断的腿,眼里又涌上了不甘。
  若他没被伤着腿,若他还能提枪上马,哪有这些无名小辈嚣张的机会?
  不过料这人也蹦跶不了多欢,“山贼”无穷无尽,折损了还会有人补上,这八百多人完全就是送命去的,他看也懒得多看。
  新帝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截断山脚下的亲兵,那李秉圣就是翁里的王八缸里的鱼,一伸手就能捏死。
  于是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四处的援军上头。
  结果对付着对付着,传令官突然就来报:“巡防营勇猛非常,斩杀贼寇千余,还活捉了百余,如今双方正在西侧山腰附近对峙,巡防营仍旧占据上风。”
  李束捻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眼微笑:“哦?小小巡防营,竟这般堪用?”
  “回陛下,巡防营一共来人两千八百二十七,其中有五百听了调令前往剿贼,另还有三百造业司武吏衙门的人,不知为何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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