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白鹭成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5 17:11:01

  陈宝香呢喃着应了一声,难受得要晕过去,却又想起什么强行撑开自己的眼皮:“剩下的纱布收好别扔了,六十文一卷的,可贵了。”
  张知序满手是血,原是想就着旁边的纱布擦一擦,一听这话,指尖都僵在了半空。
  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疼纱布?
  气极反笑,他朝外头喊:“九泉,去给她拿二十卷纱布来放着。”
  “是。”
  床上的人安心地睡了过去,张知序在旁边看着,眉头不展,微微出神。
  孙思怀写好了内服的药方,嘱咐了碧空最近的养伤事宜,便要告辞。
  “我送您。”张知序终于起身。
  孙思怀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发现自家徒弟似乎有心事,脚下一个不注意,居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怎么?”他扶他一把,“有心事?”
  “没。”张知序下意识回避,但没走两步,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师父。”
  “嗯?”
  身边的少年难得露出怅然的神色:“假如你遇上一个人,你觉得你跟她关系很好,她却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你会拿她如何?”
  孙思怀瞥他一眼,好笑地道:“能如何?人家不乐意说,就是没觉得跟你关系有多好呗。”
  “不是。”张知序连忙解释,“真的关系挺好,什么事都能叫你帮,跟别人完全不一样,她说你不是外人。”
  “哦~都不是外人了,那我又在纠结什么?”孙思怀睨他。
  张知序垂着眼,手上一直搓着自己的袖口,含含糊糊半晌才道:“就是觉得,你对她掏心掏肺的,她却好像没多喜欢你。”
  “谁啊,还能连你都不喜欢?”孙思怀明知故问,一脸揶揄。
  偏这孩子觉得自己隐藏得不错,一本正经地道:“说了师父也不认识。”
  孙思怀忍了半晌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他配合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捋着胡须道:“为师觉得,感情之事须得两情相悦,若对方无意,那咱们也得及时止损。”
  “她也不是完全无意,她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张知序抿唇,“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想做,有些顾不上我。”
  “都顾不上你了,怎么还算对你好。”
  “她,她把她最珍贵的东西都给我了,没肯给别人,却愿意给我。”
  孙思怀脚下一个踉跄,眼睛都瞪大了,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见自家徒儿拿了个荷包出来,放在手里掂了掂:“二十三两五钱,她全给我了。”
  孙思怀:“……”
  暗骂自己一声老不正经,他抹了把脸,好笑地道:“就这么点钱。”
  “师父你不懂,这不是钱,这是……罢了,我明白就行。”他松开些眉心,将荷包好好揣起来,又想了想,“她还会担心我,也怕我担心她,所以才老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没错,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我,身边那么多人,她待我已经是最亲近的了。”
  “没道理因着自己想不通,就去让她为难。”
  越说眉心越是舒展,说到最后长舒一口气,张知序朝孙思怀拱手:“多谢师父开解。”
  孙思怀:“……”要不对着镜子拱手呢,这是他开解的吗。
  他不由地觉得好笑,自己这个徒儿从前像个没感情的木头,他还以为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一朝开窍,居然这么有趣。
  跟外头那些个愣头青也没什么区别嘛。
  “好好照顾人家,为师就先走了。”他摆手,“有空再来看你们。”
  “师父慢走。”张知序拱手目送他跨出大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返身回去继续守着。
  ·
  陈宝香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看见的还是张知序。
  这人一身昂贵的软烟罗衫,宽大的袖口被束袖带系起,侧脸映着窗外落进来的朝阳,漂亮得像画里走下来的人。
  察觉到她睁眼,他微微侧眸:“醒了?”
  脑海里慢慢想起这人昨天大骂自己的模样,陈宝香眨了眨眼,哑声开口:“我错了。”
  怎么张口就道歉。
  张知序觉得心头不太好受,看把人给骂得,说到底也不是她的错。
  递了茶水给她,又将她包扎好的手给固定住,他道:“你这伤少说要养一个月,这下好了,有的是空跟我说话了。”
  “宁肃不是说你最近也忙,时常在乡野间奔走么?”她眨眼,“我有空,你没空呀。”
  “每日过来一趟的空怎么都是有的。”他斜她一眼,“怎么,不想应付我?”
  “哪能啊,我正想跟你说呢。”她动了动身子,轻吸一口凉气,又咧嘴笑,“你是没在山上,没看见我打了多漂亮的仗。”
  她高兴地说起山上的形势,又从战果分析了一番,发现当时的每一个决定就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脸上的骄傲就更大了些。
  张知序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给她肯定和赞扬的回应,只在她企图手舞足蹈的时候将她按住。
  “陈大人很厉害。”他道,“下回能不能再厉害些,别受这么重的伤了?”
  说这话时他两只手都正按着她手上的木架,整个人俯在离她一寸远的地方,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陈宝香心口突然就软了软。
  她抬眼看他,眼尾弯了弯:“担心坏了?”
  “嗯。”他垂眸。
  轻轻的一个字,像风里打着旋的花瓣。
  有那么一瞬间陈宝香觉得这人真的很可爱,先前都被她气成那样了,一转头却还能来乖乖地说担心她,指节泛粉眼尾也泛红,就这么垂眼靠近着她。
  似乎不管她做什么离谱的事,他都会先震惊,而后尝试去接受。
  真是太好欺负了。
  “张凤卿。”
  “嗯?”
  “亲我一下。”
  “?”
  “我有预感,马上还会有难事。”她叹息,很是自然地道,“你得亲我一下,不然我没力气去应付了。”
  面前这人眼里露出恼意来,瞪着她,不用说话陈宝香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先前的事还没掰扯个清楚,好意思提出这个要求?
  他拂袖就起身,步伐极大地往外走。
  陈宝香依旧躺着,心里默数:十,九……
  瞧着要走出去了的人,突然咬着牙返身回来,撑着床弦俯身侧头,重重地覆上她的唇瓣。
  陈宝香眼睫一颤,跟着就笑出了声。
  “笑什么!”他横眉冷眼。
  “下次从三开始数。”
  “什么?”
  “没什么。”陈宝香满意地道,“下次,下次我肯定不会再受这么重的伤了。”
第126章 终于见面了
  以重伤为代价求出头是她先前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陈宝香觉得天凝山这一遭已经能算幸运,不但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还顺势让殿下了解了自己与程槐立之间的仇怨。
  原先长公主想让她破坏皇婚,是在把她当死棋用,真完成任务,她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现在,陈宝香觉得,自己完美契合了长公主的需求,用处自然不会再局限于此了。
  也算逃过一劫,甚至前景还不错。
  正想着呢,外头就一阵喧闹,接着就有黄门举着一卷明黄的东西跨进门来。
  “陈宝香何在?”
  碧空心里一沉,连忙将床上的人扶起来。
  陈宝香不明所以地跪下,就听那黄门四个字四个字地念了一堆,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碧空按着她的后脑勺,跟她一起谢了旨。
  等黄门走了,门口围观的人也散干净了,她才问碧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碧空睨她:“你是不是没听懂?”
  “嘿嘿。”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碧空拿着圣旨给她解释:“陛下说你在天凝山剿匪有功,要给你升任。”
  “这是好事啊。”
  “若是升去殿下掌管的几个地方,那自然是好事。”碧空神色凝重地指了指圣旨上写的官职名,“但陛下此旨是让你去程槐立身边,做他的听用副官。”
  程槐立断了腿,脾气一直古怪,如今先失左膀陆守淮,又死右臂程安,整个人都变得易怒暴戾。
  圣旨让她去做程槐立的听用副官,无非就是对她在天凝山上的表现不满,想找由头将她调去程槐立麾下,然后找由头弄死她。
  到时候黄土一埋,无人会再想起天凝山上她的功劳。
  碧空直摇头:“你在山上还是太张扬了,居然都入了陛下的眼。”
  陈宝香捏着圣旨沉思片刻,倒是笑:“我这人生来就注定过不了太平日子,真顺利让我去殿下那边当大官我才觉得稀奇了呢。”
  说着,又扯碧空的衣袖,“快,快找个竹架来,我们立马去长公主府。”
  碧空惊愕:“你这模样还去长公主府?大夫都说了要休养一个月。”
  “情况紧急,咱们必须马上动身。”
  除了长公主,没人能保得住她,但若好端端地去,长公主也未必有多动容。
  于是陈宝香就拖着自己血淋淋的身躯,凄楚地、哀切地横着被抬去了长公主的面前。
  李秉圣搂着新选上来的男宠,刚吃了一口西瓜,就看见了下头那个比西瓜还红的人。
  默默地把籽吐掉,她展开香扇轻轻掩鼻:“这是哪一出?”
  “殿下,殿下救命啊——”陈宝香凄凄惨惨地抬手朝前,“卑职不是贪生怕死,却是怕忠于殿下之人都遭到屠戮,长此以往,殿下还如何招贤纳士。”
  李秉圣不动声色地听完碧空的禀告,摇着香扇道:“休要胡说,圣人恩典,岂能称为屠戮。”
  “卑职心系殿下,若让卑职去程将军麾下,那岂不就是令卑职人心相离,与屠戮无二。”
  李秉圣听乐了:“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不过本宫无权让陛下收回旨意,你来求本宫又有何用。”
  陈宝香一脸崇拜地抬头:“殿下只需给卑职一个名分,就能留下卑职继续为殿下效忠。”
  名分?这玩意儿多是男人跟她要,还是头一回有女人问她要的。
  李秉圣不明所以。
  ·
  上京里突然就出了个新贵。
  圣人亲旨升其官职,长公主也将其认为义妹,以嘉其在天凝山上的救驾之功。
  此人一时风头无两,还在养伤期间呢,就被连人带拐杖一起抬进宫去赴宴了。
  春猎虽然不顺利,但宫宴还是照常举行,珍馐佳肴满桌,权贵重臣皆在。
  程槐立冷着脸看向身边的人:“没成?”
  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地低声道:“她一直在城内,身边又有不知哪来的暗卫,实在得不了手。”
  “不是让你们以我的名义把她请去别苑?”
  “请了,结果张大人正好在,说是人伤重不宜挪动,下官也没法子。”
  “废物。”
  程槐立沉怒,区区一个女子,他从未放进过眼里的小人物,怎么就动不了她了。
  正说着,陛下就召见。
  他被人推着过去见驾,就听得李束和蔼地说了一句:“今日大宴,你多关怀关怀后辈,也好让长公主放心。”
  自从长公主认了义妹,就对那女子颇为在意,时不时担心自己暴怒伤人,在陛下面前屡屡提起想让那人正式担任巡防营统领之职。
  陛下和他当然都不乐意,巡防营统领随便哪个草包来做,都对他们有好处,独陈宝香不行。
  只要应付过今日,长公主那边就没有由头再说话了。
  程槐立一边应下一边想,他又不是真疯,表面功夫当然能做好,只要先把人从保护圈里骗出来,他有的是手段对付。
  而眼下——
  他扬起难得一见的慈祥笑容,准备在陈宝香进殿来的第一时间就上去关切问候。
  另一边的陈宝香一进宫门手就开始发抖。
  张知序瞥她一眼:“害怕?”
  “不是,是激动。”她眼眸晶亮地道,“我许久许久没见程将军了。”
  偷药的时候不是才见过?张知序想问,但一顿,跟着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陈宝香每次看见程槐立的第一反应,似乎都是躲?唯一一次在程槐立面前露脸,还将程槐立吓得魂不附体,甚至直接晕厥了过去。
  侧头看向她的脸,张知序眉心渐皱:“你……若不能上殿,我可以去替你告假。”
  “无妨。”陈宝香笑眯眯地看向前头,“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长长的宫道上就他们两人还在慢吞吞地走着,远处的宫殿里却已经是丝竹舞乐,人声鼎沸。
  李秉圣漫不经心地喝着酒,眼尾一瞥门口,笑道:“来了。”
  程槐立也如先前计划好的那样,推着自己的轮椅迎上去,慈祥地开口:“陈……”
  一个字刚出口,他就看清了陈宝香的脸。
第127章 踩着他往上爬
  午夜的噩梦、角落里长发的鬼、破旧的村庄、挺着大肚的女人……
  程槐立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东西嗡地炸开,无数泛旧的阴暗的画面飞溅而出,锐利地划破他的理智,露出下头无法掩盖的狰狞。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她往殿外推。
  “哎呀——”陈宝香顺势就倒地,手里的拐杖摔落出去,官服的下摆也绽开,露出下头还在渗血的裤腿。
  后进来的张知序立马高声问:“程将军这是做什么?”
  他本就引人注目,再开口一喊,席上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陈宝香瑟瑟发抖,仰脸看向程槐立:“可是晚辈何处得罪了将军?若惹了将军不满,晚辈给您赔不是,可这毕竟是御前,您何必动手呢。”
  眼下分明不是桂花的季节,她却特意别了一枝紫色桂花在鬓边,虽是假花,却也花枝颤颤,令人不受控制地就想起桂乡那漫山遍野的淡紫色桂花,还有最爱折桂花回家来的那个女人。
  当着圣人和众臣的面打人简直是糊涂,程槐立是知道的。
  但陈宝香这张脸就像一把尖刃,已经横到了他的喉间。他很清楚她想做什么,多迟疑一分,自己的处境就会多艰难一分。
  “程将军?”她抬眼,神情楚楚,眼神却分明还在挑衅。
  程槐立突然就撑着轮椅单脚站了起来,踉跄两步扑向陈宝香,狠狠掐上她的脖颈。他力道本就大,手掌也又厚又重,这一掐活像两坨铁紧紧扼住了她的呼吸。
  张知序变了脸色,当即上前将程槐立拉开,原以为瘸了腿的人好控制,谁料这人却使了牛劲,挣扎推卸间还要去够陈宝香。
  一时间席上众人都站了起来,长公主更是连忙呵斥:“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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