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刘彻兴致勃勃地点评,【这就叫班门弄斧~】
鹿鸣呱唧呱唧地小海豹鼓掌,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铁石的铁棒挥得呼呼生风,清空了李世民周围的火箭,为他腾出足够的空间来一一反击。
白羽连珠箭向四面八方腾飞而去,顺着伏击的脉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昏暗的天色看不清敌人的方位,但从火雨的稀少零落,可以看出对方伤亡惨重,招架不住。
“将军,他们要逃跑了。”铁石道,“俺们追吗?”
“追!”李世民一挥手,众人疾行而出,翻身上马,如鹰隼一般追着猎物急掠飞驰。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嬴政提醒道。
【忘了什么?哦,兰殊还在屋里。】刘彻回忆了一下,满不在乎道,【没事儿,他又不是傻子,该不会往外跑吗?】
【还有人口赋税的账册。】嬴政无奈。
【这简单。】李世民随口插话。
“铁石跟我走,其他人回去救火,守住庄子。”
“将军――”于姚听令勒马,刚一开口,眼前已经失去了两道影子。
其他的亲卫们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他。
“这样是不是不太安全?将军毕竟是……”
他们又不瞎,难道现在还看不出鹿鸣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吗?
“那怎么办?违反将军的命令吗?”于姚郁闷地反问。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算了,有石头在,应该没事……”于姚试图说服自己。
“将军的伤好了吗?”有人小声逼逼。
“石头的伤也没好吧。将军他那天都吐血了呢,大夫让他静养几天的。”
“我们鹿家军是有什么带伤上阵的传统吗?”
“嘘,不许乱说,我们的军旗上写的可是‘绀州军’。”
“有什么差别?大家都这么叫,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赶紧回去救火吧,兰公子和那些账本都等着呢。”
“咦?下雨了。”
“这雨下得可够巧的。”
“这才叫及时雨啊。”
众人紧赶慢赶,但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兰殊站在没有着火的那处走廊,远远地望着浓烟滚滚。
“你们回来了?”他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你们将军呢?”
“将军追击去了。”于姚惋惜地看着雨中的浓烟与火焰,“可惜那么多重要的账册了,现在救也来不及了。”
“无妨。”兰殊施施然道,“这些是假的。”
“假的?”于姚转头,“兰公子早就知道会有人跟踪埋伏?”
“有备无患而已。她刚接手绀州,这么大的一个香饽饽,当然有人看不顺眼,想抢过去吞掉。”兰殊温和地解释道,“倒是可惜这个房子了。――她小时候常在这里消暑。”
“房子没了还可以重建,人没事就好。”
“说的也是。”兰殊安静地等在那里,等仆役和亲卫们用井水浇灭了大火,都没有等到鹿鸣回来。
“于统领,可要派人接应一下将军?”兰殊问。
“但是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于姚犹豫不决。
“将军的命令,和将军的安危,到底哪一个重要呢?”他轻声问。
“这……可是军令如山……”于姚为难道,“将军强调过很多次,我们鹿、我们绀州军和普通的军队不一样,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
兰殊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兰公子放心,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们将军不会有事。我只是担心她。”
兰殊望向沉沉的雨幕,灰蒙蒙的雨丝像牛毛一样洒满视野,垂下万千长丝,宛如世人的烦恼,一眼看不到尽头。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雨幕里浮现出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铁石憨憨地紧随其后,马后拖了条杀手的尸体。
“本来想抓个舌头的,结果服毒自尽了。白跑一趟。”马上的人看到了兰殊,随口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被烧的账册是假的,真的我放在地下的密室里了。”兰殊露出一点笑意。
“密室?”李世民下了马,接过于姚递来的毛巾,却先给飒露紫擦了擦脸,爱怜地擦干它脸上的雨水。
飒露紫亲昵地蹭蹭他,舔了舔他的脸颊。
兰殊无声地叹息,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大氅给“她”披上,得到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兰殊礼貌地松开了手:“密室在假山那边,你小时候喜欢在那边捉迷藏,夏天放上冰鉴、软榻和话本,能在那儿呆一整天。”
【他发现你了。】嬴政随意道。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玩?】刘彻气呼呼。
【现在你来。】李世民微微一笑,回到了空间。
鹿鸣眨巴眨巴眼睛,好脾气道:【我就这么一个青梅竹马,你们别把他玩死了……】
【放心,你的未婚夫备选之一,无缘无故的,我们玩死他干什么?】刘彻笑眯眯。
于是兰殊就看到,方才给马擦脸的少女披着大氅转过身来,头发和眉睫都湿漉漉的,如出水芙蓉,笑意盈盈,不好意思道:“以前的事人家好多都不记得了,但想来是一段很甜蜜的时光。――你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你想听?”兰殊微怔。
“当然。”“她”笑得更甜了些,甚至有点温柔缱绻,“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喜欢听你说话。”
打开假山的机关,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隧道。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几步,豁然开朗。
兰殊把灯挂在墙上,揭开油布,装着账册典籍的箱子好端端地蹲在阴影里。
“这次是真的了?”刘彻好奇。
兰殊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观察他。
刘彻随手捞了一本,刷拉拉地翻着看:“跟那个假的差不多嘛。”
“最上面的几本是我抄录的,所以一样。”
“不错,作假也要作全套,你还蛮细心的。”刘彻赞赏地看他一眼,“军饷在哪本?”
兰殊迅速地找了出来,微微垂眸,双手奉上。
刘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做了几年东台侍郎,想必对这些资料了如指掌?”
“不敢,略知一二。”兰殊谦虚道。
“那我考考你……去年一整年,尧州的军饷一共多少?”
“账册上记载,尧州民乱四起,巫教横行,朝廷特拨两万两白银,让尧州知州招兵买马,杀敌平叛,稳定民心。”
刘彻翻到了尧州那一页,一边看一边道:“两万两白银,不少了。看来老皇帝也没那么昏庸嘛,还知道要给钱。――可惜没什么用。尧州乱得像一锅粥,那些钱大概被中饱私囊了吧?”
“知州慧眼如炬。”兰殊拱手。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我们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交多年,感情甚笃嘛~”刘彻言笑晏晏,顺手拍了拍兰殊的肩膀,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
【没那么夸张啦……】鹿鸣捂脸,【只是发小而已。】
【你发小要吓炸毛了。】李世民饶有兴趣。
【刘彻这个人,是很有一点坏心眼的。】嬴政评价道。
兰殊情绪很稳定,就算是炸毛,也不过是僵硬着身体,温和又礼貌地回答:“如果呦呦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
“我愿不愿意,你不是应该问问我吗?”刘彻笑嘻嘻,“以我如今的身价,想跟我成亲的人大概能从绀州排到长安吧?毕竟谁娶了我,谁就能入主绀州。如此富饶的一州之地,谁能不动心呢?”
他的语气轻慢又戏谑,仿佛在欣赏一群蝼蚁为了米粒白糖打得热火朝天,而他自己高高在上,看得很乐呵。
【真是恶趣味啊。】李世民摇头。
“无论谁与你成亲,绀州都是你的,这一点,不会变。”兰殊一动不动,不急不躁。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入赘?”刘彻追问。
“如果呦呦需要的话,我可以入赘。”兰殊果断道。
“你的父母能同意?”刘彻盯着他。
“我的父母,早就已经过世了。”兰殊轻轻道。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刘彻毫无心理负担,随口一说。
“没关系。”兰殊有点想叹气,但尽量平静道,“我自幼跟着叔叔长大。”
“他能同意?”
“我会说服他。”
“说服不了呢?”刘彻逼问,“这年头,入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二十出头就能升到东台侍郎,虽然只是六品官,但是在洛阳那种地方,想必兰家很看重你,才会举荐你……你这样的相貌人品,青年才俊,入赘给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来了,又开始了。他就喜欢试探。】李世民无语,【在他手底下干活,时不时就得提心吊胆,估计也就卫霍能逃过他的猜忌。】
【刘彻这么相信他们?】嬴政问。
【比你相信王翦老将军还要相信。】李世民确定。
【……何必拿我做比?】
【这不是,通俗易懂吗?对吧?】李世民看向鹿鸣。
【嗯嗯。】鹿鸣向嬴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刘彻和卫青的故事。
什么“欲群臣下大将军”啊,“以臣之尊宠”啊,什么“群臣自将军下者负薪决河”啊……
李世民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他们就站在岸上看那帮大臣们淌泥水堵河堤?御史大夫居然能忍?】
【卫青想下去帮忙来着,武帝非拉着他,说底下人那么多,不差他一个。――御史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可惜没用。】
【能跟刘彻君臣不疑,善始善终,殊为不易。】嬴政神色微妙。
【你们几个,在我背后这么嚼舌根不好吧?】刘彻幽幽抱怨。
【这怎么能叫背后?我们明明当着你面蛐蛐你。】李世民一本正经地笑道。
他们嘴上玩笑,却像挑选女婿似的观察兰殊的反应。
“倘若叔父不允,那在下也只能不孝了。”兰殊的声音并不响亮,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却像是深思熟虑过的,不是一时冲动。
“就算会被宗族除名也没关系?”刘彻觉得很稀奇,“你看上去不像这么恋爱脑的人。”
“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兰殊浅浅微笑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兰殊和鹿鸣跟着长辈去参加文会,路上休息的时候,在田边丈量土地。
“着看着像一个半圆,面积很好算的……”鹿鸣用脚步丈量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蹲在地上,用树枝随便画画,列个公式,很快得出答案,“大概600平方米,也就九分的地。”
“小娘子,你算的不准吧?俺们这块地明明是一亩。县里专门派人来量过的。”地里锄草的老汉擦了把汗,老实巴交地笑。
“不可能。”鹿鸣马上跑回马车那里,抽出一捆麻线,让兰殊拉着线站在田地的界限处,她拽着线一直走到直径的尽头,作了标记,仔细地丈量和计算。
“就是600平方米,甚至还不到六百,只有596左右,哪来的一亩地?这分明是量错了。”鹿鸣皱眉。
“怎么会呢?”老汉纳罕,“这么多年了,都是一亩地,交税的时候一分不少,都是按一亩地交的……”
“这县里也太不负责了,这都能算错?”鹿鸣很奇怪。
兰殊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她不服。
兰殊带她走到树荫下,小声道:“事实上,这并不是个例。”
“你早就知道?”鹿鸣惊讶。
“普通的农人不识字,也不会算术,他们的田往往会多算些,八分是一亩,九分也是一亩,要交的税便也多些……”
“那不普通的农人呢?”鹿鸣双手环胸,眉头紧锁。
“不普通的便不是农人,他们的良田连成一片,成千上万公顷,常有朝廷的恩赐,交的税很少,再适当隐匿几分,就更少了。”
“那老百姓该怎么活下去呢?总共就这么点收成,税收交一半,也许还不止一半,剩下的勉强够吃喝。要是遇上水灾旱灾,受伤生病,岂不是得饿死?”
“大多会卖了田地,沦为佃农。”兰殊抿了抿唇,“替大户做事,挣一口饭吃。遇上慈善些的人家,也只收五六分税,和朝廷差不多。”
鹿鸣睁大了眼睛:“你管这叫慈善些的人家?”
兰殊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们两家,也是如此。”
鹿鸣转身跑了回去,到马车边敲敲敲,把她父亲敲出来,吧啦吧啦说了一串话,眼巴巴地仰头问:“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鹿青梧摸摸她的双丫髻,如实回答,“朝廷苛捐杂税很多,地里的粮食能有三分留下来就不错了。我知晓民生多艰,所以只收佃农五分……”
“那也很多了呀!”鹿鸣打断了他的话,“那些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地,他们凭什么种自己的地,还要交那么多粮食出去!要是年景不好,天天下雨把地淹了,颗粒无收怎么办?”
“那便只能欠债了。”兰殊默默地走过来,“高利贷是九进十三出。想来鹿家仁义,不会收这么多的利息。”
“我甚至没收利息。”鹿青梧苦恼地看着气鼓鼓的女儿,“我不缺这点钱。豫章郡是你母亲的封地,那里有座银矿……”
“那你干嘛不把地还给那些百姓呢?你又不缺这份钱。”鹿鸣执拗地问。
“向来都是如此的,我不能坏了规矩。否则御史就会参我让利于民,邀买人心……呦呦!”鹿青梧无可奈何地唤她,鹿鸣却头也不回地跑向另一辆华丽的马车,向她的公主娘亲告状。
十二岁的小姑娘世家出身,锦衣玉食地长大,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享受荣华富贵就好了,何必掺这种浑水?
“呦呦天天求她的父母,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试图说服他们重新丈量农田,清减赋税,归还佃农的土地,免掉他们的债务……”
刘彻咋舌道:“然后呢?她……我成功了吗?”
称呼改得有点别扭生硬,兰殊却像没注意到似的,沉浸在回忆里。
“公主殿下和鹿伯父,一开始不肯答应。他们觉得呦呦未免过于仁慈,不谙世事。”
“后来呢?”刘彻催促。
“后来水稻熟了的时候,呦呦带佃农们一起闹罢工。”
刘彻:“啊?”
李世民:【啊?】
嬴政:【?】
鹿鸣:【啊?真的假的?我还干过这么劲爆的事?】
“她一把火烧了所有佃农的卖身契和借条,带着佃农们发动抗议,组织游行,静坐示威,贴传单和大字报,鼓动白马书院的学子也来帮忙参与打官司,从县衙告到了知府,最后与她的父亲对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