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已同圣上说了,往后若边关安定,便常留京城了。若是将来大哥也回京任职,老圣人也可出宫寻大哥饮酒赋诗,寻我们几个粗人骑马射猎。”
司徒礼听得笑了,“你大哥当年君子六艺样样不差,骑马射猎还说不得谁更强些。”
又问道:“你既要留在京城,怕是要怀才不遇了。你可要入朝?瞧你方才说的话,当个文官也是可以的。”
林沁连连摇头。
“文官可算了吧!臣这个将军是自个儿拼杀来的,不亏心。若是无端成了个文官,岂不是要气死一大片读书人?老圣人若有心令女子也可入仕从文,臣自然高兴。只也得经了科举,也好堵住那一帮酸儒的嘴!”
司徒礼奇道:“你一个女子当将军,已是离经叛道。怎么还想使天下女子都如你一般?”
“老圣人说这话,难道还想听臣唱一段‘谁说女子不如男’不成?”
“臣比武都能赢过男子,难道天下就没有哪个女子能在读书上胜过男子?”林沁问道。
“这……”司徒礼一时无言以对。
本来吧,这世人多说女子身娇体弱,受不得练武之苦,更经不得沙场征战。
可从没有人说过,女子不够聪慧读不成书啊!
如今林沁做到了征战沙场,这读书科举……只怕也有旁的女子能做到吧!
林沁央求道:“老圣人可听了我的,试一下吧!左右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昭儿,他都封了个女将军了,再封个女状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徒礼气笑了:“这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问昭儿,他若应了,你们再想个法子来。文人嘴皮子功夫强,孤可不想他们到时吵到孤跟前,孤还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呢!”
林沁乐的一蹦三丈高。
司徒礼本就对早逝的母亲感情极深,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日复一日,在自己别有用心的潜移默化下,早已存了开女科举的心思。
甚至还曾笑言,要不要开个女武举,看林沁能不能连中三元。
第7章 一起显灵
那日林沁说动了司徒礼,二人就去前头,与司徒昭、林渊、贺景风一同用了午膳。
几人又一同商量了女科举之事。
眼见着天色渐晚,这才出了宫门回了司徒昭赐的宅子。
贾府之人来时,已是乏极。
林沁胡乱应付了两句,便打发她们走了。
第二天晌午,宫中遣来使节。
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夏守忠亲自捧着好几卷圣旨,一路招摇过市,来到了林府。
身后跟着抬匾的、捧官服的、捧官印的、抬赏赐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待夏守忠到时,打前站的太监早已报了信,林沁等人已等在门前。
身后跟着看热闹的百信见此情景,呼啦啦的立马把这一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林渊、贺景风、林沁接旨!”
旨意有三。
一是因军功封林渊为从一品振威将军,加封其为定国侯,赐定国侯府一座。
二是因军功封贺景风正一品建威将军,加封其为平国公,赐平国公府一座。
三是因军功封林沁为正一品巾帼将军,加封其为安国公。因安国公与平国公本为夫妻,特恩旨平国公府从王府规制。安国公之爵位可由其嫡次子承袭。
另有赏赐的旨意,老长一大串,自不必夏守忠亲自来念。
早有他的徒弟夏存良朗声念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赏,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一般的抬进了两府中。
夏守忠指挥者身后的侍卫将两块匾额挂上。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是两座紧靠在一起的宅子。
两座宅子的大门相对而开。
原先虽无匾额,但细看看那门钉门梁就知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然而围观之人更在意的,却是本朝第一个女将军!
虽说古时也有女将,但从没有哪个是正式封了正一品将军的,更不必说爵位!
有在一旁叫好的,也有暗指今上年少不懂事儿乱了纲常的。
更有几个武将家的千金,在家听得采买的下人议论起此事,急急命人赶了马车过来,定要亲眼看一看这女将军。
既是羡慕,也有所希冀。
而金銮殿上,司徒昭正说起了封林沁之事。
一时间,众大臣的脸色一片青白。
三人此前虽阵前受命,掌有兵权,却从未封过官位。
书信奏折往来用的都是军印,而非官印。
如今直接封了正一品、从一品的官职,虽说军功是够了,但也着实算得上是高升了。
旁人即便军功已够,论起官职来却还得一级一级熬资历呢!
当然,如今大臣们自是顾不上这个了。
大殿之上失了往日的肃静,净是喧哗之声。
侧耳听去,无外乎是在说些“女子应守三从四德不可抛头露面”“封女将军荒诞无稽”这样的话。
倒没人敢说圣上未曾过问大臣便下旨一事――人人皆知玉玺在老圣人手里头。
此事老圣人既已用印,明摆着是赞成了。
只能说一些诸如“此事会影响圣上及老圣人圣誉”之类的话语,盼着老圣人能回心转意。
司徒昭听了半天,见众人没什么新鲜的可说了,这才抬手制止了。
一挥手,一旁的太监向前走出了两步。
众人抬头一看……
竟又是一卷圣旨!
再一想今儿一早的另一份旨意,有的人已经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
只听那太监朗声道:“朕前日于奉先殿得先祖训示,有赖老圣人数十年励精图治,我朝已现兴隆繁盛之相。奈何静观我朝气象,阳大于阴,女子隐于后,失了天地之道。”
“世人多不知,一国要兴盛,需得善用一切有才之士,不论男女。先祖们亦是去了西方极乐之后,方才悟出此道理。又因我朝兴盛只在朝夕之间,故特于此时托梦相告。”
“朕闻之,感念先祖之庇佑,与老圣人商议后,特旨:从今往后,女子亦可参加科举、武举。女子凡有才有识者,有勇有谋者,皆可下场一试。官员选任,亦不论男女,皆以才干论。共举我大吴盛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先祖训示?
众大臣突然发现,今上竟是如此擅长信口开河!
睁着眼睛说瞎话!
怎么可以骗人!
居然编故事!
老圣人您是怎么被说服的!
最重要的是……似乎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怎么办!
朝臣们几次试图开口,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终于,几位老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晕”了过去。
立刻有人上前禀报:“回圣上,几位老臣站不住了。臣恳请圣上,此事明天再议!”
司徒昭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那便明日再议吧!”
心中暗笑,明日可就是林沁来和你们议了!
第二日。
几位阁老经过昨日的商议,如今早已得了计策,眼看着是胸有成竹了。
哪知夏守忠刚喊了上朝,众人正行礼拜见,还未及开口,夏存良忽的从殿外缓步来报。
“圣上,安国公、平国公、定国侯前来谢恩!”
司徒昭点了点头。
夏守忠忙高声道:“传安国公、平国公、定国侯上殿!”
林沁三人依着规矩,行礼谢恩。
司徒昭看着林沁一举一动分毫不错,终于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若林沁错了规矩,旁人跳出来指责,今儿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三人行了礼,却不离开。
按制三人确有上朝的资格。
随着司徒昭一声:“朕安。”今日的大戏便正式开场了。
最年长的礼部尚书颤巍巍的出列,奏道。
“启奏圣上,昨日老臣忽得观音大士入梦,言立女官非诸佛所期。观音大士亲言,阴为阳辅,女子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尽心辅佐,方为正道!”
一时间,吏、户二部尚书皆附议。
林沁见此,向前一步,道:“圣上,礼部尚书此言……臣有些疑虑,还想请圣上允许,让我问问清楚!”
司徒昭道:“殿前议事,本就注重个’议’字。你自问他便是。”
林沁粲然一笑,开口道:“老尚书是说,昨日观音入梦?”
“正是!观音所言,尔敢质疑?”
林沁摇了摇头。
“观音所言,自无二话。只是……观音大士可给老尚书留下了什么信物?毕竟昨夜月朗星疏,并无异象啊!”
礼部尚书闻言,怒发冲冠:“你这是在说本官编瞎话欺骗圣上?”
又转身对着上头拱手道:“本官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一派凛然正气。
林沁笑道:“老尚书不必如此。本将军虽上不得天下不得地问不了日月,但老尚书对圣上的一片忠心本将军还是知道的。”
“只是老尚书还是好好儿想想,昨儿到底是观音大士入梦,还是老尚书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你……”
“想来昨日圣上的旨意老将军已是十分清楚了。圣上说话,自是金口玉言。先圣显灵,乃是我朝之大幸啊!”林沁并不容他插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只是老尚书,本将军有一事想不明白,观音大士法力无边,既知自己是要驳了先圣的意思,要交老尚书在朝堂之上转告圣上……怎么不给老尚书留个信物?留个天上有凡间无的信物,也好使众人信服啊!”
“这……”礼部尚书一时语塞。
圣上编了个先祖显灵的故事,他们虽说心里清楚,但总不能明说圣上是在编瞎话吧?
思来想去,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妙计。
观音大士显灵啊!
左右大家都是编故事,先圣的话虽要听,但观音大士的意思总不能驳了吧?
但突然说要信物……莫说一时没有准备,只怕当真寻了个什么来,也要被说是凡品,绝不可能是仙家信物吧!
天上有凡间无的信物,在凡间又如何能寻到?
“好了。”
司徒昭起身道。
“朕得先祖训示一事,朕自己清楚,老圣人也清楚此事。”
“礼部尚书得观音入梦之事,朕事先并不知晓。如今礼部尚书仅有一面之词,又无仙家信物为证,实难令朕信服。”
言语间,已是声色俱厉。
底下立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林沁见好就收,立刻为礼部尚书求情道:“圣上圣明!臣想着,礼部尚书的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定是不会做出故意欺瞒圣上一事。只怕礼部尚书是因为忧心朝政,夜不能安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将这梦境当做菩萨显灵了。”
礼部尚书只得附和道:“老臣仔细一想,确是老臣错将梦境当做菩萨显灵了!还请圣上开恩。”
司徒昭倒无心追究,只命他回去好生休养个两三个月,也就放过了。
而后吩咐夏守忠,将昨日的圣旨昭告天下。
张贴皇榜,于来年,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于后年,增设女武举,以兵法策论为主,功夫拳脚为次。
自此,女子入仕始定。
第8章 大胜而归
林沁打了个大胜仗,高昂着头,欢欢喜喜的下朝回府了。
全然不顾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大臣。
也有些个武将,上来同三人攀谈。
文人相轻,武人相重。
更何况三人中,即便是林沁这个从前他们看不起的女子,也是上过沙场流过血手刃过敌人的。
有个林沁摆在这儿,往日那些女子柔弱的定论,可真得改了……
黛玉如今住在林沁府上。
毕竟林渊如今只是个侯爵,林沁担心贾府仗势欺人……即便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势可仗。
而林沁这儿却是从郡王府规制的公府,怎么比都越了荣宁二府一头。
又有圣旨明言平国公府有林沁的一份,黛玉居于此,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更何况,林渊一个糙老爷们,也带不了黛玉啊!
林沁将马鞭交给了来迎的守门下人,又转身嘱咐了林渊来平国公一同用饭。
林渊一人住着偌大一个定国侯府,连带着一众下人还塞不满半个正堂。
身边也没个人帮着打理,索性将用不着的屋子先封了起来,平日里也就命人扫扫院子。
林沁心知老圣人有意许个贵女给林渊,也不急着为他想看亲事,更不可能扶个侍女给林渊暂理诸事――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索性两府紧挨在一块儿,在院墙上开道小门,林渊每日来往,倒也便宜。
只更像是住在了平国公府。
除了每日从定国侯府大门进出,晚上仍回府睡觉,一日里头,早午晚三顿,加上练武、读兵书、小憩的时间,八成还是在邻府。
林沁嘱咐林渊,也不过白多嘴一句。
也不等他回话,转身便进了自家大门。
又问闻信从二门赶来相迎的侍女麦冬、款冬道:“今儿大姑娘可好?几时起的?早饭用了多少?一早上都做了些什么?”
麦冬一一回道:“大姑娘觉轻,一早夫人起来时,府里头有人走动,大姑娘便醒了。天冬劝着大姑娘又睡了会子。也不过半个时辰,老爷夫人出府后约莫两刻钟便起了。”
林沁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孩子家家的,是该多睡会儿。上朝天不亮就得起,若不是今儿有事,我也是不乐意去的。”
麦冬又说了黛玉何时用饭,用了哪几样菜,吃了几筷子。
林沁颇疼黛玉,下人们自然看在眼里。
一桩桩一件件,不论大事小事,皆记在心里。
主子问起来,才好显示自己的尽心。
“大姑娘今儿先抄了段《孝经》,而后拿了本《大学》再看。”麦冬说起了黛玉今早的动向。
林沁疑惑道:“黛玉不是读过四书了?怎么还在看《大学》?”
又说道:“她可还在书房?我看看她去!”
款冬笑道:“到底是姑侄情深,大姑娘方才得了消息,如今正在二门等着将军呢!”
林沁身边四个大丫鬟,天冬、麦冬平日里头帮着林沁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忍冬常陪着林沁演武场去练武。
而款冬则格外不同些,她曾陪着林沁上过战场,穿上甲胄也是林沁身边得用的亲兵之一,故而常以“将军”二字称呼林沁。
林沁听了黛玉在二门等着,却略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