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丝纵容大概是我扮演苏落落得来的。
可这点纵容就够我得寸进尺了。
既然他那儿不行,我就加把火。
数日后王族宴席,我侯在一旁,给乌勒淮斟酒。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再没看过我。
殊不知,我手中酒壶里是催情酒。
我眼见着他把酒杯端至唇边,即将喝下去。
心提到了嗓子眼,有着即将得手的紧张兴奋。
可突然有人把我拉到了另一边。
是乌勒淮的王叔乌勒脱,醉醺醺地把我拉进了他怀里。
汗臭味几乎让我窒息。
他抢过我手里的酒壶,对着壶口大口喝起来。
他浑身燥热,流着口水,朝我淫笑。
我大感不妙。
难道我偷鸡不成,要蚀把米了?
他的手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我无法逃脱,只能求助地望向乌勒淮。
可他一脸淡定喝着酒,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倒给他的酒被放在一边,原来,他知道酒有问题。
乌勒脱强行掰开我的嘴,给我灌催情酒。
我挣扎不脱,被呛得半死。
「救我……」
我真地怕了,低声哀求着。
可他毫不动容,任由我被拉得越来越远。
我绝望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我被乌勒脱扛在了肩上。
周围有人起哄。
北狄宴会经常会这样,有了兴致,宾客便抓起侍女奴隶行云雨。
他把我带到一处,压了上来,撕扯着我衣服,我拼命挣扎着。
绝望之际,我忽觉身上一轻,乌勒脱被推倒在地。
眨眼间,我被抱在了乌勒淮怀里。
「小可汗,你做什么?!」
乌勒脱气急败坏。
「王叔,她是我的女人。」
乌勒脱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一只龇牙的豺狗。
我紧紧攥着拳头,燥热难耐,催情酒的功效发作了。
突然,他哂笑几声。
「小可汗想要的婆娘,自然动不得了。」
他走了,可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阴毒和嫉恨。
我在命书里看到过,乌勒脱对他王兄的可汗之位觊觎已久,对乌勒淮也是恨之入骨。
药效越来越强。
「小可汗……」
他轮廓分明的脸紧绷着。
「奴爱慕你……」
少年神色不变,却呼吸急促起来。
哼。
终于能拿下他了。
我再要凑上去时,嘴里却被塞了一颗药丸。
一阵清凉袭来,我清醒多了。
……
他到底行不行?
「回你的帐里去。」
他抛下我,冷冷说道,那神情仿佛碰我一下都嫌脏。
我忽感屈辱,他连苏落落都没见过,还为她守身如玉?
如果是她,大概已成事了吧?
我哪里比不上她?若不是命运弄人,我会嫁给太子赵斐,哪里会自甘下贱?
我咬牙,转身离开,一边跑一边哭,痛恨地哭。
我痛恨自己的下贱,痛恨命定杀我的乌勒淮。
大雨倾盆而下,我摔倒在了泥坑里,我想爬出来,手脚并用,却在雨里摔得更惨,狼狈至极。
我已从高门贵女苏云绮变成了下贱至极的奴隶。
而苏落落呢,她依然洁白无瑕,高高在上。
可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干干净净,不争不抢就掳获乌勒淮?
她一个庶出的蠢货,凭什么母仪天下?
再抬起头,大雨拍打在我脸上,乌压压的天空,电闪雷鸣,向大地压迫而来。
我擦干了软弱的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乌勒淮,既然我睡不到你,那我就……
杀了你吧。
我翻开命书,上面浮现一行字,墨迹未干。
「日蚀日,乌勒脱暗杀乌勒淮,乌勒淮险遭不测,幸被苏落落救下。」
我冷笑一声。
机会来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代苏落落行事,她要救他,我就杀他。
没有苏落落相救,乌勒淮会如何呢?
我没有可输的了,就算死路一条,我也要拖害我之人下水。
第3章
日蚀日,北狄王庭正在举行祈神仪式,忽然粮仓那边升起滚滚浓烟。
我知道那时乌勒脱派人点燃的,为了把大批士兵引去救火,调虎离山之计。
趁可汗身边守卫薄弱,他们掷杯行刺。
乌勒淮保护着他的父汗撤退,所有侍从都在逃命,大多惨死刺客刀下。
我趴在地上蠕动着,想趁乱溜出去。
按命书所写,苏落落会为乌勒淮挡箭,我可没那么好心,就让他被刺个透心凉吧。
可是,有人抓住我后领,把我提了起来。
乌勒淮沉声道:
「跟着我!」
啊?这跟命书说的不一样啊。
「苏落落害怕至极,抓住了乌勒淮,求他带上她。」
我又没求他,他为什么要抓我啊?
我拼命蹬腿,不想跟他一起死,他干脆把我扛在肩上,飞奔出去。
他拉着我奔向马厩,追兵赶到。
我抬头望,看见乌黑的天空,冒出了日光。
就是现在。
「东南方向冒出一支冷箭,射向乌勒淮后心,苏落落挺身挡箭。」
余光看见了东南方向的弓箭手,我冷笑一下,飞快躲在乌勒淮身后,让他直面那只冷箭。
乌勒淮转身,看见了那只飞来的箭。
他挥剑,那支箭被他扫落在地。
我还没来得及失望,下一刻,一阵剧痛袭来。
我中箭了…
箭从我背后射来,穿透我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
我颓然倒地,被他扶住:
「你替我挡箭?」
…我没想替你挡箭啊。
命书上说东南方向会放冷箭,没说西北方向也有冷箭啊。
他把我抱上马,我颤颤巍巍拿出命书,原本那句话变成了:
「东南和西北方向各冒出冷箭,乌勒淮扫落一支,苏云绮挡住另一支。」
……
我捂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只想骂人。
不过我并不害怕,写着我结局的墨迹并未变淡,说明我不会因中箭而亡。
大夫替我拔箭时,我还是装作害怕,握紧乌勒淮的手。
「别怕,会没事的。」
第一次听到他语气这么温柔。
「小可汗…若奴活下来…能不能…给奴赏赐…」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奴要…」我声音越来越微弱,他凑近倾听。
「一夜欢好…」
他身子一僵,沉默片刻,慢慢点头:
「好。」
我带着一丝得逞的微笑昏迷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的待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勒淮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讲草原的传说,带我看星星。
甚至给我讲了他母亲,她本是汉人奴隶,被可汗的妻妾们针对,在他小时候,就郁郁寡欢去世了。
难怪乌勒淮不像很多北狄人那么粗犷,他的长相锐利又俊秀,就算在京城,也会是众多女子的梦中人。
那日,他带我去草原深处上看星星。
「小时候,每当我想阿妈了,我就来这儿。
「阿妈说她会变成那颗星星,守护着我。」
他坐在我身旁,看着星星,说着。
我管你娘是哪颗星呢。
我现在急的是,我结局的那行字快变干了。
我丢下最后的矜持,靠着他的肩膀。
「小可汗,虽然你阿妈离开了,但还有我呀,阿绮会永远陪着你。」
他看向我,神色温柔。
「真的吗?」
我点点头,埋进他怀里。
「小可汗还记得答应过阿绮什么吗?」
我听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在加快,他的手慢慢握紧。
我也很紧张。
他握住我的手:
「你想好了?」
我点点头。
「跟了我,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明白吗?」
我愣住了,他眸子里似有星光,我有些不敢看他,可我还是点了头。
他覆身过来,我躺着,攥紧了裙摆,有些发抖。
他轻笑一声:
「别怕。」
那晚的星空划过很多流星,而我的守宫砂,也消失了。
半夜,我钻出他的怀抱,偷偷翻开了命书。
写着我悲惨结局那行字慢慢消失了。
我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娘亲拉着我去死的那夜,她投湖之前,癫狂地嘶喊着:
「镜花水月啊,何为真,何为假。」
可在梦里,是我被推进了湖里。
我努力挣扎着,却一直在下坠。
我看见了娘亲,她在岸上,俯视着我,笑着流泪:
「阿绮,错了,全都错了。
「你上当了。」
我大口呼吸,猛地惊醒,已是天光大亮,我身处乌勒淮的帐里。
我翻出命书,正要打开。
忽然外面有人惊呼:
「可汗这是要打死小可汗呀!」
我跑了出去,问侍女发生了什么。
侍女向我行礼:
「小可汗今早一回来,就向可汗禀报,要娶姑娘您,可汗很生气。」
我让她带我过去。
乌勒淮笔直地跪在可汗帐外,鞭子一道道落下,皮开肉绽,他却一声不吭,神情坚定。
我看着他为了娶我,不惜顶住他父汗的勃然大怒,不惜承受酷刑,怎么会不感动呢?
那一刻的心动不是假的,那一刻想跟他一起的冲动不是假的,可我想起昨夜的梦,隐隐不安。
我翻开命书,上面正浮现出,我新的结局。
「乌勒淮将苏云绮一箭穿心,后封苏落落为后。」
墨迹已干,已成定局。
我望向正为我承受鞭刑的乌勒淮,日光之下,我的心渐渐凉透了。
原来,经过如此种种,我还是无法改变他是杀我之人,无法改变他和苏落落的姻缘。
那他昨夜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算什么呢?他此刻的坚定,又算什么呢?
我身处黑暗,可偏偏又让我看见一线光,可那线光,又被夺走。
我跑开,找到了火折子。
我要把命书烧毁。
即将点燃时,命书上浮现一行字:
「住手。」
我意识到它在对我说话。
我放下火折子,问它:
「你是谁?」
「我是执笔人。」
「是你在操纵我的命运?」
「是。」
「你凭什么?!」
「凭你只是我的笔下人。」
「我乃相府嫡女苏云绮,你敢说我是你的笔下人?!」
「你不甘心?」
「我当然不甘心!」
命运上的空白停顿了一会儿,浮现了一行字:
「好,若你找到我,杀了我,我让你执笔。」
「你让我执笔?让我主宰众人命运?」
「对。」
「你在哪儿?」
命书浮现最后一行字:
「我自你来处来,到你去处去。」
「自我来处来,到我去处去。」
我东望京城,我所来之处。
难道执笔人在京城?
执笔人会是谁?
难道是,苏落落?
第4章
一直以来,我并非是通过顶替苏落落而改变命运,只是被执笔人引导着走向他的安排。
娘亲应该试图改变过她的命运,可后来明白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至于乌勒淮杀掉我,立苏落落为后……
当初爹对娘情深意厚,不也一夜变心,宠幸苏落落娘亲?
世上哪有永恒不变的真情?
可汗终究同意让乌勒淮娶我,毕竟他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也在上次乌勒脱行刺中救驾有功。
他每日都会采花送给我,眉目间都是柔情,他们都说,从未见小可汗对哪个姑娘笑过。
可他对我越好,我就越心痛。
在缠绵时,他一遍一遍唤着阿绮。
「阿绮,你要永远陪着我。」
我笑着说好,可眼底全是冷意。
终于,大婚前夜,我骑上一匹马逃跑了。
等所有人发现新娘子不见了时,我已经跑很远了。
可乌勒淮的队伍还是赶上了。
他的鹰隼先发现了我,那鸟俯冲而下,抓落了我的发髻。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我头发迎风飞扬。
他一身劲装,立马与我相望。
他一定没想到我会骑马,我一直装作苏落落那个废物,假装什么都不会。
终于在我要离开时,我能做一回自己了。
我搭箭弯弓,瞄准了他。
他也用箭瞄准了我。
「乌勒淮将苏云绮一箭穿心。」
命书预测的就是此刻吗?
好啊,那就让我迎接结局吧。
箭一齐射出,在空中擦过,我没有躲闪,可他的箭却落在了偏离我很远的地上,而我的箭射进了他的胸膛。
他射箭百发百中,这一箭,他是故意射偏的。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伤口,悲伤地望着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真地要置他于死地。
可我知道,他不会死的,他会登上至尊之味,封苏落落为后。
我面无表情,挽起缰绳,架马离开。
余光里,他抬手,阻止了骑兵向我追来。
两月后,我一路颠沛流离,终于到了相府。
爹虽未将苏落落娘抬为正妻,府内内务大权已尽落她掌心。
想当初爹不过一个穷书生,靠着娘亲的家族,才得以中榜加爵。
娘亲母族已落败,我又失了清白,府里已无我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