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因着节日依旧很是热闹，只是街市上各种各样的交错人声此时落在沅宁耳中都变成的催眠的调子。
于是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又被缓慢拉长。
沅宁不知不觉便在宋霁声的怀中睡了过去,长睫覆在眼下，像是小扇子一般，原先环在宋霁声脖颈间的手也无意识地松了开来,松松垮垮地落在宋霁声的肩颈处。
宋霁声垂下眸时,恰好看见有阳光落在沅宁的面上,其面上细小的绒毛也被照得橙黄，看着毛绒绒的,温暖又可爱。
看着怀中酣睡之人，男人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脚步也下意识地放缓了些。
此时此刻，宋霁声私心想要让这条路再长一些，
这样便可以抱着怀中之人，一直一直走下去。
走到日薄桑榆，也走到暮雪白头。
只不过这个设想方才展开，便被视线中出现的另一人无情打断。
沈莺眉三人着急忙慌地从城门处急行而来，很快便看到人群中尤为醒目的宋霁声。
男人面容如玉，身子如白，远远瞧去便像是昆仑山上的一抷雪，清冷又出尘。
不过落在怀中之人身上的目光，却是极尽温柔。
三人的视线很快落向了他怀里抱着的沅宁身上，沈莺眉忙迎了上去。
沈莺眉停在宋霁声对面，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怀中的沅宁，见人双眸紧闭着，唇瓣轻颤，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宋霁声也在三人身前停下了脚步，看着三人落在自己怀中之人身上的目光，眸光瞥见沈莺眉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道：“无什么大碍，她只是睡过去了。”
听到宋霁声的回答，沈莺眉显然松了一口气，用手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像是在安抚自己似的小声喃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原先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松缓了下来。
沈青珏见沈莺眉缓了过来，才将人轻拽了过去，语气有些冷硬：“我给你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
他知道沈莺眉的性子，也知晓她很担心沅宁这个朋友，所以方才他一直没有说，直到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才提了出来。
“没事，回去了我自己处理。”
沈莺眉摇了摇头，现下缓过神来，再同沈青珏站在一道她仍旧有些别扭。
“我来吧。”
一直没说话的谢之舟停在了宋霁声，很是自然地伸出了手，准备将宋霁声怀中的沅宁接过来。
谢之舟的眼神更是直勾勾地往宋霁声面上看去，先前三人初见时那种让他不舒服的危机感更甚了些。
那日之后，他也问过阿姐，是否同宋霁声认识，阿姐同他说只是许久未见的一个故人。
可是，以一个男人的直觉来说，宋霁声看自己阿姐的目光并不算清白。
虽说作为师父，这些时日宋霁声确实对自己还不错，但是谢之舟对其还是心有芥蒂。
而宋霁声闻声也只是抬头平静地对上谢之舟的目光，双手却依旧维持着圈着沅宁的动作，似乎并没有要将人交出去的打算。
理智上，宋霁声很是清楚自己此举确实是不大合适的，毕竟谢之舟才是同沅宁有婚约的人，但是要他亲手将怀中之人交给别人，他自然也做不出来。
于是，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处无声地僵持了起来。
谢之舟伸出的手没有收回，甚至更往前伸了一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宋霁声的怀中将人捞出来。
而宋霁声则只是静静站在原处。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无声迸溅出星火，却又偏偏谁都不愿退让。
“师父，宁宁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您这般抱着怕是不合适吧？”
谢之舟笑着开口，瞧着依旧是随性不羁的模样，火药味却也很是明显。
宋霁声温和笑道：“无妨，她方才睡着，这会儿换人抱该醒了。”
你来我往，显然谁都不愿退下这一步。
最后还是一旁的沈莺眉看出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打了圆场说快些回去给沅宁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二人这才结束了僵持。
宋霁声适时抱着沅宁越过身前的谢之舟往前走去，谢之舟则是黑着一张脸寸步不离的跟在宋霁声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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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两个眉眼相似，风格却完全不同的男人坐在外殿之中，目光映着殿内的烛火，时不时地对上。
而还有一个男人则站在一旁，目光落向外头的树影，似乎是对殿内的气氛毫无察觉，又像是无意点破。
只是静静站在僻静，恍若是个局外人。
而内殿之中，同样燃着灯火。
不过不像外殿之中那般多，只燃了几支蜡烛，暖暖照着，像是笼上了一层暖色的薄纱。
床榻上，少女安稳睡着，而床榻边亦又个少女枕在臂上，似乎也已经睡了过去。
沅宁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她想睁开眼，但是浓厚地黑色压在眼前，禁锢住了她的眼帘，不过好像外头有什么微弱的光亮缓缓传来。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好像有床软软的被子盖着自己的身体，她指节微动，轻碰了碰。
很软，也很温暖。
她的意识一点点地恢复，而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上的酸楚感，以及脚腕处传来的钝痛。
思绪也在渐渐收拢，下午的记忆再次被想起。
而后不等反应，沅宁猛地睁开了眼。
被中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抬了下，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
睡在榻边的少女本就没有睡熟，故此时感受到被自己压在手臂下的被子方才被人轻扯了一下便也醒了过来。
沅宁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陌生的陈设以及悠悠转醒从手臂间抬起头朝自己看来的沈莺眉。
沅宁有些不清醒地轻张了张嘴，唤道：“莺眉。”
“宁宁，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莺眉坐直了身子往沅宁那处探了过去，关切地问道。
沅宁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沈莺眉看着气色还有些苍白的沅宁，佯装生气地偏转过头道：“你再和我这般客气，我可就不理你了。”
沅宁知晓沈莺眉是在同自己玩闹，但也很是配合地求饶道：“知道啦，莺眉最好了，肯定会大方原谅我这次的对不对？”
见沅宁作势要过来抱自己，沈莺眉忙转过身，率先伸手扶向了沅宁。
“诶，你脚踝上的伤你小心这些，崴得有些严重了。”
“不过，宁宁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带着你偷偷下山的，不然你也不会遇到危险。”
沈莺眉垂下眼，似乎仍在内疚。
“莺眉，这不能怪你的，你也不能预料到后面的事情嘛。而且我今天在街市上玩得也很开心，就是没看到赛龙舟有些可惜。”
沅宁本来很期待的。
“那明年端午我们再一起去！我会好好修行的，下次一定能保护好你。”
沈莺眉看向沅宁，眉眼认真。
沅宁开心地点了点头：“好呀！”
第45章
“不过,我这是在哪里呀？”
沅宁看了看自己身上因着坐起堆在了腰间的薄被，又转眸看向屋内的摆设。
陌生中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她又不知晓这点儿熟悉的感觉是源自何处,她很确定自己并未来过这处。
“这里是重华仙尊的住所，先前还是他带你回来的,你忘记了么？”
“不过也是,你当时睡过去了。”
话说到这里，沈莺眉脑中也忽地浮现出了下午在街市上重华仙君抱着沅宁的场景，不由得好奇地问：“宁宁,你和仙尊是什么关系呀，感觉仙尊很在乎你，下午的时候还是他亲自将你抱回来的呢。不过先前怎么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他呀。”
沅宁看着沈莺眉一张一合的唇,微微有些出神,似乎是在提取对方言语之中所透出的信息。
重华仙尊……
说的应是宋霁声吧。
有关于今日下午的记忆也在沅宁的眼前再次浮现了出来。
有男人从天而降的模样,也有男人怀中好闻的松木的香气，还有他手腕上她亲手替其系上的那根手绳。
念及此,沅宁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方才的那股熟悉感究竟是缘何而来的了。
是男人身上那股好闻的松木香,正幽幽的从自己身上盖着的那条薄被上传来。
同他怀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沅宁落在薄被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葱白纤长的手指揉在被子的褶皱间,被软软地包裹着。
许是见沅宁有些走神,沈莺眉轻声唤了句。
沅宁闻声这才收回神，松开了手中捏着的薄被，垂下眼,长睫轻落在眼下,妥帖又带了点迟疑地回道：“大概可以……算是,一位旧友吧。”
其实沈莺眉觉得重华仙尊对沅宁是不太一样的，从下午他同谢之舟那场再明显不过的僵持里便可窥见一二,但她不确定依着沅宁迟钝的性子有没有察觉到，或者说知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但是现下沅宁同谢之舟已经定下了婚期，她自然更不想让沅宁觉得困扰，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呀。”
不过还未等其话音落定，便听到内殿门口处传来了谢之舟的声音。
“阿姐。”
男人自门口处走进，尾音微微上扬，心情似乎不错。
甚至仔细分辨还可听出几分轻嘲的意味。
沅宁闻声抬眸向门口处看去，走在前头一些的是谢之舟。
他身后的男人则身形顿了顿，而后才又迈了步子不急不徐地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是宋霁声。
沅宁的心也跟着停顿了一下，刚松开的手也重新捏住了身上的薄被。
她不确定他方才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沅宁的视线有些关切地掠过谢之舟，落在了其身后的宋霁声身上。
不过男人眉眼低垂着，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是看不清其神色。
只是还不等沅宁收回视线，谢之舟便已经行至了榻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刚刚挡去了沅宁朝自己身后看去的视线。
沈莺眉很是自然地让出了床榻边的位置，方才想退去一边，沈青珏便已经走了进来，握着沈莺眉的手腕，以一种不允挣脱地力道将人签了过去。
沈莺眉显然有些不悦，轻皱着眉想要挣脱，压着声低呵道：“沈青珏，你又发什么疯？”
“去处理伤口。”
男人头也不会，回答也很是言简意赅。
沈莺眉见挣脱不开，也索性回过头同沅宁挥了挥手：“宁宁，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沅宁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莺眉，点头说“好”，而后目送着二人地离开。
待沈莺眉和沈青珏二人离开后，内殿中便只剩下了沅宁、床榻边的谢之舟，以及离二人几步远的宋霁声。
沅宁莫名有些无措，连带着觉着屋中的空气也稀薄了起来。
不过还未等沅宁调整过来，谢之舟便已经率先在沅宁的余光中在其身侧蹲了下来，稍稍歪着头，往沅宁面上盯去。
“阿姐，感觉好些了么？”
“嗯？”
沅宁还有些愣神，闻声才将回过神来，转过头对上了少年人直直递来的视线。
沅宁的反应像是在谢之舟的预料之中一般，谢之舟唇角微勾，语气耐心又宠溺：“我是问，阿姐感觉好些了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人锋利又明媚的笑映着灯火，张牙舞爪地以一种十分强硬的姿态直达沅宁眸底。
沅宁显然怔了一下，而后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有些磕巴地回道：“没有的。”
谢之舟伸手在沅宁的头顶轻摸了一把：“那就好。”
视线的余光却不着声色地落在自己身后，离自己几步远的宋霁声身上。
方才的画面落在宋霁声的眸中，他有些说不出自己现下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酸涩有之，不甘有之，无奈亦有之……
甚至还有些他自己也拿捏不准的情绪，同这些七零八落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又无限膨胀生长着，在五脏肺腑中互相挤压着，搅得人难受得紧。
宋霁声自然也未略去刚刚谢之舟那充满挑衅意味的一眼。
但是不得不说，此刻对方的目的俨然也已达到。
宋霁声故作平和地掀唇道：“我先出去了。”
而后不等身前二人给与回应，便已先一步转身离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
沅宁抬眸朝宋霁声处望去，看见的却只有对方的背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好像眼下这种情形之下，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无法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马上同别人成亲了……
